回归荒野:斯奈德与罗尔斯顿荒野观之比较研究
2014-03-21仇艳
仇艳
摘 要:加里·斯奈德被称为“深层生态学的桂冠诗人”,他号召人类回归荒野,其诗作大多以荒野为背景,体现了独特的荒野观。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强调荒野的价值,倡导哲学走向荒野,其著作同样体现了深刻的荒野观。
关键词:加里·斯奈德;霍尔姆斯·罗尔斯顿;荒野观;比较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02-0156-02
英语中的“wilderness”、“wild”、“wildness”均表“荒野”之意,但三者含义并不相同。“wilderness”指未知地带,尤表面积广大,是野兽而非人类的居住地。“wild”传统意义上具有模棱两可或贬低之义,指“混乱无序”或“迷乱的”[1]。“wildness”表示“野性”,是人类与非人类共有的特质,“我们都具有野性——土壤、水、氧气阳光”[2]。而斯奈德与罗尔斯顿所提倡的回归荒野中的“荒野”均指“wild”。斯奈德用“wilderness”与“the wild”表示客观存在的“荒野”,这两者之意却略有区别,前者表示一个充满原始活力的地方,既能使人得到启迪,又会让人面临挑战[3];后者虽亦指“荒野”,但该词更加强调荒野中的野性(wildness),而这种野性才是斯奈德所孜孜追求的。因此,斯奈德指出:“也许我与其说仅仅‘醉于山不如说是‘醉于野(drunk with the wild)”[4];其散文集《禅定荒野》(The Practice of the Wild)中的“荒野”也用“the wild”来表示。罗尔斯顿亦肯定荒野的价值,将荒野视为人类的根,并提出价值走向荒野。其著作《哲学走向荒野》(Philosophy Gone Wild)也用“wild”表示“荒野”。斯奈德与罗尔斯顿分别对诗学与现代哲学进行“生态转向”,强调荒野对人类的重要意义,本文将从荒野含义、荒野与文化、荒野与自由3个方面对他们的荒野观进行比较。
一、荒野含义
斯奈德成长于美国西部,他常游走于山野之中,对其而言,“荒野是完整意识的国度”[5],荒野和意识是可探索的地域和精神领地,他强调个体的作用,并将个体置于其中研究自然。斯奈德用“wild”一词表荒野自然,认为“野”即自然之野性,代表真、善、美。动物的“野”应指“自由个体,各有其长,生活在自然系统之中”;人类的“野”应为“单纯的、自由的、自发的……”等[6]。他对“野”的定义,逆转了传统上“野”的观念,他重视荒野中的野性,时常走进荒野、体验充满野性的荒野自然,这也是斯奈德说自己“醉于野”的原因。罗尔斯顿提出“价值走向荒野”,对其而言,荒野是神奇的地方,它具有不依赖人类而独立存在的价值,是人类发展史上不可缺少的部分。他强调荒野的野性,认为“野性使每个地方都与其他地方不同,从而造成了对自然有利的差异”[7]。另一方面,他又认为荒野是不存在“人工制品”的自然世界,荒野就是“远离人工”,即荒野是没有人工污染的自然,是一个自然自在且不同于人类的世界。
因此,两人皆否定“荒野”的传统负面涵义,认为“荒野”即充满野性之自然。在西方传统中,“荒野”一词具有否定意义,被视为人们应该远离的荒凉地带。如在《圣经》当中,亚当与夏娃被驱逐伊甸园,来到受诅咒的荒野,此处“荒野”与伊甸园相对,含有否定意义。而斯奈德与罗尔斯顿都一反传统,将荒野视为纯洁神圣的自然。同时,他们都注重荒野的野性,将生物共同栖息的野性之所视为独一无二的地方。两人荒野含义的不同之处在于:斯奈德把荒野看成是完整意识的国度,强调个体在荒野中的作用,而罗尔斯顿固然承认人类的生命和意识都是荒野的产物,认为人类祖先曾与荒野自然融为一体,然而他提出荒野即为“远离人工”这一定义,忽视了个体在荒野中的作用,从而与斯奈德的荒野含义存在分歧。
二、荒野与文化
“斯奈德主要的贡献,是对荒野的重新发现和再肯定……迫使荒野回到文明。”[8]他认为荒野是更纯洁的文明的象征,并致力于打破荒野自然与文化之间的二元对立。他指出文化与荒野是相互包容的:一方面,文化具有自然的野性因子,“文化如同果园的苹果,自然如同荒野的苹果”[9],果园的苹果回到自然中仍会带上自然的野味;文化包含野性的一面,斯奈德“越观察就越发现野性也蕴藏在城市和政府、大学和公司里,特别是在艺术和高级文化中”[10]。另一方面,荒野自然又是“一种高深而古老的文化”[11],万物在荒野中留下各自的脚印,形成一条横亘古今的文化长路。因此,斯奈德号召人类在荒野工作并重建文化,这是他生态实践观中对“重新栖居”的探索。罗尔斯顿认为文化与自然密不可分,是荒野与文化共同造就了我们人类。一方面,荒野作为生命孵化的基质,是我们的“根”之所在与文化的发源地。罗尔斯顿说:“文化容易使我忘记自然中有着我的根,而在荒野中旅行则会使我想到这一点。”[12]另一方面,罗尔斯顿赞扬人类对荒野自然的征服,他认为是“自然的阻力”激发人类走上文化的发展道路;并且,“文化的人类生活在未经改造的荒野自然中是不可能的”[13]。另外,罗尔斯顿提出,检验一个文化是否完美,要看该文化能否明智地选择社会价值,使自然保持其荒野价值,并把自然作为生命之源加以欣赏。
关于荒野与文化的关系,两人都强调荒野自然与人类文化密不可分,并提倡保护荒野,使荒野与文化达到和谐共存的状态。斯奈德认为文化与荒野相互包含,文化具有野性,荒野又是一种高深的文化;他号召人类回归荒野以重建文化。罗尔斯顿认为荒野是人类文化的根,人类文化是荒野生命过程的最高峰,然而文化同时又受制于荒野自然,因此,人类必须保存荒野,与荒野和谐共处。因此,两人对荒野与文化关系上的理解存在某种程度的契合之处。但他们的观点在文化建立方式上却持不同态度。斯奈德认为即使最荒野的山岭也是人类可安居其中之地,他所提倡的文化建立是指重建一种人类与荒野和谐共存的文化,人类扎根地方与其他人一起生活、工作,形成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生态社区,在此生态社区上发展一种文化。而罗尔斯顿认为人类生存必须与荒野抗争,他赞同人类对自然的征服,是自然的阻力与助力共同使人类走向文化的发展道路,但他认为人类文化在未经改造的荒野自然中无法存在,此观点与斯奈德的荒野观存在分歧。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斯奈德的回归荒野是文化回归荒野,而斯奈德回归荒野却是价值回归荒野。endprint
三、荒野与自由
斯奈德认为,荒野与自由联系密切。首先,荒野代表自由,荒野中的一切生物在荒野中自由地展现生命力。荒野中的一切又是变化无常的,一种生物随时可能变成它者的食物,这种变化无常且自由自在的野性状态,赋予了其自由的特性。其次,荒野的自由性存在一定条件——“契约”关系,即自由法则,这是生活在地球上各生物之间建立恰当关系的基本条件,一切生物都要遵守这种吃与被吃的“契约”关系,从而维持荒野的自由性。所有生物并不介意成为它者之食,但前提是不被浪费,同时,对它们心存感激。他所提倡的这种圣餐文化就是保持契约关系与荒野自由状态的方式。罗尔斯顿指出:“‘荒野一词中有着某种东西,是与‘自由一词相契合的。”[14]他指出,首先荒野是自由的,这表现为荒野的自主性与野性。荒野中一切事物都是自己发展自己,具有自主性。荒野又是体现野性的本体,而野性代表一种与我们相异的自由[15]。其次,荒野自由的实现与人自由的实现息息相关。在罗尔斯顿看来,人类在物质上与精神上都必须依赖自由性的荒野而存在;自由对双方都适用,若只为自己争取自由却从不将其给予他人,则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人类自由的实现依赖荒野自由的实现,实现荒野的自由又有助于实现人类的自由,因此人类若想实现自由,则应该让荒野保持自由状态。
斯奈德与罗尔斯顿在荒野与自由关系这一观点上的共同点在于:首先,他们都认为荒野在某种程度上是自由的象征,代表天然的自主性与野性;其次,自由的实现依靠某种条件的限制,人类依赖于荒野而存在,因此要实现自由,必然受到荒野的限制,只有遵循荒野自然,人类才能享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虽然两人认为自由的实现需要满足某种前提,但其前提存在一定的区别。斯奈德提出“契约”概念,号召人类维持荒野,保持荒野中的“契约”关系,遵循“自由法则”,正确看待荒野中吃与被吃的关系,停止对自然不必要的伤害,对供人类享用的动植物心存感激,从而保持荒野的自由状态。而罗尔斯顿则从荒野与人类的相互关系对自由进行阐述,认为荒野的自由与人之自由相呼应,保证荒野的自由状态是实现人自由的前提。
西方文化是与外界荒野隔离、与内在自然性隔离的文化,人类与荒野自然的二元对立是引起生态问题和环境危机的根本原因之一。斯奈德作为“深层生态学的桂冠诗人”,其荒野伦理观既是对利奥波德“大地伦理学”的继承,也是对奈斯“深层生态学”的发展;而罗尔斯顿亦坚持利奥波德大地伦理学的整体主义。虽两人分别作为诗人与哲学家,但都反对人类中心主义,并在生态问题尤其荒野观上存在契合之处。他们共同提倡回归荒野、建立与荒野共存的文明、使人类融于荒野以实现人类自由,这对人类的生态发展提供重要的启示。
参考文献:
〔1〕Lawrence Buell. The Future of Environmental Criticism: Environmental Crisis and Literary Imagination[M].Oxford:Blackwell,2005.149.
〔2〕Kathleen Dean Moore. The Pine Island Paradox[M].Minneapolis: Milkweed,2004.95.
〔3〕〔6〕〔9〕Gary Snyder. The Practice of the Wild[M]. Berkeley: Counterpoint, 2010.12,10-11,191.
〔4〕〔10〕区鉷.加里·斯奈德面面观[J].外国文学评论,1994,(1):32-36.
〔5〕Gary Snyder. A Place in Space: Ethics, Aesthetics, and Watersheds[M]. Washington, D. C. : CounterPoint Press,1995.41.
〔7〕〔12〕〔13〕〔14〕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哲学走向荒野[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244,213,59,67,222.
〔8〕Bill Devall & George Sessions. Deep Ecology[M]. Layton: Gibbs M. Smith, Inc. 1985.84.
〔11〕Gary Snyder. No Nature: New and Selected Poems[M]. New York and San Francisco: Pantheon Books, 1992.381.
(责任编辑 姜黎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