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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的何以成为文艺理论的
——《华夏原始文化与三元文学观念》的学术成就探究

2014-03-21

关键词:顾先生易经哲理

温 玉 林

(广东省罗定职业技术学院教育系, 广东 罗定 527200)

文化的何以成为文艺理论的
——《华夏原始文化与三元文学观念》的学术成就探究

温 玉 林

(广东省罗定职业技术学院教育系, 广东 罗定 527200)

《华夏原始文化与三元文学观念》从诗性文化角度入手,对我国原始文化与巫术文化进行了钩沉,对哲理文学观、抒情文学观、历史文学观的产生和发展作了深刻的思考,改写了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很多结论。

华夏原始文化;文学观;学术成就

目前文艺理论界文化研究很热,学术专著不断地涌现,但文化的怎样成为文艺理论的?却很少有人思考。顾祖钊先生的《华夏原始文化与三元文学观念》一书既研究了原始文化,也研究了文学观念,为我们深入思考文化问题何以成为文学问题提供了借鉴。

对于文学的起源往往比较难以追溯,因为从现有的材料来看,对于原始社会记载往往是一鳞半爪,难以确信。要透过这些谜一般的文化现象,探讨其诗学就更不容易。目前学术界研究得比较热的是维柯的《新科学》,其研究对象主要是原始社会的社会、经济、文化、历史。这段时期的社会记忆有个特点,那就是非常模糊,是“诗性”的而非明晰的。所以,透过神话、史诗等原始典籍,通过现代科学理性的推理则可以对当时的情况作一些推测,并对文学、史学、经济、哲学等现代学科的起源做一些探究。按照维柯自己的说法就是:“必须把诗性智慧的起源追溯到一种粗糙的玄学。从这种粗糙的玄学,就像从一个躯干派生出肢体一样,从一肢派生出逻辑学,伦理学,经济学和政治学,全是诗性的;从另一肢派生出物理学……”[1]也就是说原始文化是混沌的,但以后的各种学科都可以从这里找到起源,而对原始文化进行合理的分析,也能对原始社会做一些合理的考古描述。

《华夏原始文化与三元文学观念》一书用的就是这种方法。该书从现存的一些零散的材料对我国原始社会与巫术社会的现实进行了还原。该书对其审美现象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对于原始文化研究,目前学术界有两个突出的现象:一是泛生殖崇拜论,一是泛神秘主义。顾先生推翻了这些结论,他从原始文化遗存的精美程度中发现,其实原始先民已经有很精细的审美感受。从这个角度入手,原始艺术产品的审美特征以及原始语言产品的文学特征就得到了揭示,文化问题也就成文艺问题了。据此,顾先生推翻了文学起源于原始宗教的说法。对于巫术文化的思考,他考察的是其等级制度的兴起。这里涉及几个方面:一是部族之间的不平等,作者考察了关于黄帝和蚩尤的战争。一是家庭的起源,家长对妻子儿女的占有。这些问题缺乏明确的历史记载。之前,宋镇豪、刘士林等先生也对这些问题进行过探讨,他们认为鲧被杀是因为谋篡母系社会制度的缘故,而禹的儿子启最终归禹所有,则表明:“父子血统关系正式确立”[2]。顾先生则认为舜时代已经有了一夫多妻的现象。

这个社会的意识形态是《易经》。《易经》曾经是占卜的书,这是没有人怀疑的。但对于《易经》如何阐释,问题却非常多。从巫术文化角度理解,《易经》其实是粗糙的玄学,的确如维柯所说,可以从天文地理、逻辑学、经济学角度来解释。顾先生抓住的是《易经》中的文学性,对“诗言志”的历史事实进行了解释。大多数研究者都认为“诗言志”是说明诗是抒情的,而顾先生则认为情况不是如此简单。在轴心期以前,人们对个体感情不是很重视,所谓“诗言志”应该是对天意的记载。但天意往往是人猜测出来的,因而又可以从“人意”的角度来解释。这就使得《易经》的一些爻辞充满了诗情画意,因而《易经》也具备诗学品格。宗白华先生谈《易经》也说:“《易经》是一种儒家经典,包含了宝贵的美学思想。如《易经》中有六个字‘刚健、笃实、辉光’,就代表了我们民族很健全的美学思想。”[3]所不同的是宗先生谈的是美学,需从哲学生发开来,而顾先生谈的是诗性,可以直接从文本细读中发掘出《易经》中历史人文等内涵。

那么从原始文化最终到严格的文艺理论形态有怎样的途径呢?从雅斯贝斯的人类学研究来看,原始社会向文明社会过渡有一个轴心期。在此期间“人意识到自身及其极限……知觉再次使意识清醒,思维集中于思维。产生了与通过传达想法、理由与体验去说服他人的尝试的思想斗争”[4]。轴心期最大的特点就是人们意识到自身生命的极限,痛苦的反思产生了精神的突破,它使人类从原始状态进入了文明状态。精神突破时期的一个特点是大量的哲学家的涌现,他们对于原始时代留下的思想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人类理性的思考得以发展。例如《易经》本来是卦书,但经过了《易传》的处理,性质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它保留了《易经》宗教巫术的形式,扬弃了《易经》宗教巫术的内容。它借助《易经》的框架,建立了一个以阴阳学说为核心的哲学体系”[5]。由此《易经》中的一些思想也就对文学理论有了影响。从当代的研究看,人的精神需要主要有知、情、意三个方面。“在人类知情意精神需要和审美制导下,便形成了文学的三种审美类型:写实型、抒情型和哲理型(或象征型)。”[6]相应的原始文化的精神遗产也产生了这三个方面的分化,这就有了历史文学观念、抒情文学观念、哲理文学观念。从这个角度出发,该书对中国古代文论进行了新的研究。

关于象征,顾先生同意黑格尔的看法,认为象征文学观是最早的文学观念。所不同的是黑格尔研究艺术是从以“普遍的精神意义和适应或不适应的感性形象的直接结合”[7]33,而顾祖钊则从审美的角度来看待原始文化中的象征。因此,黑格尔谈象征认为“它只应看作艺术前的艺术”[7]9;而顾祖钊则认为这就是象征艺术。轴心时期的孔子和先秦儒家就是这种象征的哲理的文学观,“主要的根据是他们对《诗经》特殊的解读方式。”[8]121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儒家《诗经》解释的断章取义性;二是他们鲜明的哲理取向性;三是他们对《诗经》的阐释意义与原诗巨大差异性。这种文艺观的传承主要是比德的思维方式和礼仪化的生活方式造成的。汉魏六朝的象征文学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汉朝的主流意识形态是天人感应的思想。在这种思想背景下出现了用物喻意象形的思想,其中王充提出了“夫画布为熊麋之象,名布为侯,礼贵意象”,顾先生称这个为我国最古老的意象观。魏晋时期玄学兴起,在此影响下明确提出了象征的概念,意象原理和哲理文学也得到进一步的探讨。唐宋时期的哲理象征文学观涉及哲理与文学表现之间的关系、哲理文学的鉴赏、哲理文学的审美范畴、哲理文学常用的象征意象,这一时期主理文学理论家很多。元明清时期的文学观则是象征文学观念的总结期,叶燮、章学诚等文艺理论家对文学艺术至境“意象”进行了总结性的研究。

虽然我国抒情文学繁荣得很早,作为理论形态的抒情文艺观却出现得很晚。它伴随着轴心时期对“人”的反思而产生。根据顾先生的考证,孔子、荀子、庄子后学的一些言论中已经涉及抒情的一些要求,其明确的理论总结则是《淮南子》、《诗大序》。魏晋时期对个性的重视,被忽略的《淮南子》中的抒情文论重新得到了重视,发展成了缘情说、感物说、传神论、气韵生动等抒情理论,这些理论和人的生命形式有一定关系,其中萧子显、曹丕、刘勰等人的文学观念都符合“生命形式论”的思想。抒情理论在魏晋成熟,在唐宋时期就发展到了顶点,其中意境理论已经是很成熟的抒情文学理论。在元明清时期,抒情文学理论占据了主导,其中童心说、性灵说、神韵说等理论都涉及抒情理论本质的某一方面。其中,“摹心说”的提出,对抒情理论进行了总结。

历史文学观涉及历史和文学之间的区别:历史是必然的,文学是应然的。但历史的写作往往带有感情,体现一定的价值,又有了应然性,所以很多历史文本都具有浓烈的文学性。另一方面,文学因其对生活细腻的描绘而更富于细节的真实性,所以文学更能说明历史真相。正因为这样,我国文论也有文史不分的情况。所以顾先生把我国历史文学观念分为三个阶段:诗史混同的阶段。诗作为一种精神产品总有对生活的记忆,是现实的反映,因此可做史料进行诗史互证。统治者也自觉地利用诗歌实现自己的统治目的。孔子以及他这流派的学者很明白这二者在社会治理的共同作用,因而诗史不分,所以顾先生称这一阶段为“诗史混同的阶段”。“以诗为史”的阶段是唐代人的思路,这时新乐府运动很盛行,诗人们有很强的历史使命感。人们甚至把杜甫的诗称为“诗史”,以此来表示对现实性很强文学的尊崇。此外,唐人对于叙事性文学作品也用“史”来评价其成就,这主要是因为史已经是水准很高的写作范本。诗史相分的阶段是明朝以后,明朝很多学者批评诗史的称呼,而清朝的金圣叹则明确提出史是以文记事,小说则是以文生事。

我国目前文艺理论界的文化研究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化研究,“利用文化学的方法来研究文学问题,或者通过文学身处其中的文化来考察揭示文学的奥秘”[9]93。这是从文化的语境来研究文学,实际上还是文学研究。由于其考察的范围更广,能在一个更大的视野对文学的问题进行思考,使文学问题得到了深化。另一种情况是把文学当成一种公共产品来定性,这种文化研究“特指产生于本世纪50年代英国的研究领域,其先驱是英国的威廉姆斯(R.Willianms)和 霍加特(R.Hoggart)”[10],它于90年代开始引入我国,“至90年代的中后期,‘文化研究’开始向文学理论界扩张”[11],在2004年前后进行热烈的讨论。它热衷于“历史、全球化、后殖民化、后文化等大文化现象的探讨和关注”[9]96,实际上不是文学研究。顾先生这本《华夏原始文化与三元文学观念》的研究方法其实是前者,因其宽广的视角,得到了一些颠覆性质的研究成果。

首先,该书认为“原始艺术作为人类创造的第一个文化形式,实际上就是原始人类的生存方式,以它的审美性将人类与动物区分开来”[8]45。的确,即使从现代眼光来看,原始文化存留的一些壁画,彩陶所显示出来的精神创造也算得上是美的。因此华夏原始文化是中国文艺的关键点。借此,顾先生推翻了于劳动生产、游戏和巫术等艺术起源学说。

其次,对“诗言志”这个诗学理论进行了细致的考证。巫术作为一种对天意的传递来实现人间统治的文化形态,产生了中国古代第一个诗学理论“诗言志”。而《周易》正是这种诗学观的产物,其诗学品格表现在画卦符号、卦象等四个层面。至于《诗大序》所说的“诗言志”,顾先生认为“它把《淮南子》的情感论思想嫁接在‘诗言志’之后时,就暗中偷换了概念,把古老的‘诗言志’变成了‘诗言情’了”[8]248。这就是“诗言志”一直被误以为抒情理论的原因。

由于有对“诗言志”这个中国诗学命题深入的思考,顾先生对中国艺术中的象征也进行了更深入的探讨。对于这个问题,李泽厚先生认为首先是神的象征,最后过渡到道德的象征,成为一种“想象的真实”[12]341中间的过渡就是“比德”的思维方式——即“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的思维方式。顾先生对“比德”的思维方式进行了详细的考证,并对 “礼” 这种生活方式对儒家象征文艺观产生的影响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礼其实很复杂。它既是天的象征,也是人的等级制度的体现。或者说是借着天意来让人对自己的等级安心。猜测天意则需要通过卦象、通过各种征兆来实现。借助天意来实现人的等级规定性则有各种仪式,这些仪式被固定化之后就是礼。而儒家的象征文学观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并形成一种独特的解读文学作品的思维——那就是任何作品都进行泛政治化、泛道德化解读。

从象征文艺观入手,该书对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圣人立象以尽意”进行了新的阐释。很多学者据此说明文学文本可以分成三个层次:语言层次、形象层次、意蕴层次三个方面。但这个‘象’其实最初的解释应该是卦象,后来可以解释为现象,再到后来才解释为文学的意象,这个‘意’一开始应该解释为‘天意’到后来才解释为哲学之‘哲理’,再到后来才解释为文学理论的‘意蕴’。”这个过程应该是怎样的?顾先生特别关注王弼的《周易略例·明象》,认为其创意主要有:“(一)它突出了意象在文本中的中介地位和重要作用……(二)在语言、形象和立意的关系上,也表述得非常好……(三)这里阐释的言、象、意的要素同样可以泛化为对文本层次的概括,从而建构新的文本层次论。”[8]174顾先生的这个研究揭示了王弼哲学言、象、意三者关系及其对文学理论的影响。

顾先生对“生命的形式”这个诗学命题推进了一步。一般来说,“艺术是生命的形式”是美国文论家苏珊·朗格的观点,但在朗格这里对文学的解释很勉强。顾先生对这个问题的新发现有以下几个方面:(一)他指出“气韵天成”的“生命形式”才是美的。而意境是“生命之美和生命之韵(味)的体现”[8] 271。(二)他把这个理论用于哲理文学。他对苏轼文论“常理”这个概念的研究也有很精微的发现。他认为:“‘理’是指事物的内在规定性,是决定其成为某种生命形式的东西……传达形式引向两个渠道,一是通过象征意象来表达,一是‘随物赋形’的‘传神写照’来实现。”[8]199这个研究的重要性在于它提出了哲理文学的哲理如何通过形式化而成为文学。(三)他把这个理论应用于写实文学,认为中国写实文学“特别是人物作为生命形式所显示的魅力方面,是西方的典型论所无法概括的”[8] 324。

写实文学存在与否和文学理论家们的世界观相关,黑格尔美学中就没有写实的艺术。西方的写实文学在于他们坚信现实是真,写实能反映现实,反映真理,其出发点是唯物真理观。我国写实文学的基础在于它的历史性,我们相信历史是真的,我们经历的事是真的,而且在轴心时期我国读书人总相信立功、立德、立言以至不朽的精神超越。通过顾先生历史文艺观的考证,我们会发现,我国的文学历史取向性表现为自觉的历史使命感以及叙事的史学崇拜感。

此外,哲理文学观念、抒情文学观念、历史文学观念之间的关系也为中国古代文论的研究提供了新视野。哲理文学观和抒情文学观有排斥的情况,往往是儒家文艺观认为抒情文学观不够实用,抒情文学观认为实用文艺观不够美;也有融合的情况,形成情、景、理并重的具有象外之象的文学意境。而抒情文学、象征文学、写实文学三者也可以在更高的历史真实中得到统一。对于我国文学自觉时代,大家往往认为是南北朝时期,但从三元文学观的视角来看,南北朝是我国抒情文学自觉时代。作为哲理文学,早就很自觉了,而且在以后的岁月里也有发挥。这种视野,和一般性按照时间和文论家先后顺序写作的中国古代文论史相比,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本书避免了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尴尬。

[1] 维柯.新科学[M].朱光潜,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155.

[2] 刘士林.中国诗性文化[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96.

[3] 宗白华.艺境[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307.

[4] 卡尔·雅斯贝斯.卡尔·雅斯贝斯文集[M].朱更生,译.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2003:134-137.

[5] 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65.

[6] 顾祖钊.文学原理新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46.

[7] 黑格尔.美学:第二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8] 顾祖钊.华夏原始文化与三元文学观念[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9] 董学文.文学理论学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10] 陶东风.文化研究:西方与东方[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1.

[11] 董学文,金永兵,等.中国当代文艺理论(1978-2008)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230.

[12] 李泽厚.李泽厚十年集第2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341.

责任编校:汪孔丰

AnExplorationoftheAcademicAchievementsofPrimitiveChineseCultureandTernaryLiteraryConcepts

WEN Yu-lin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Luoding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 Luoding 527200, Guangdong, China)

PrimitiveChineseCultureandTernaryLiteraryConceptsresearches into the primitive culture and witchcraft of 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hinese poetic culture. The writer ponders over the cre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philosophical literary concept, lyric literary concept and historical literature concept and rewrites conclusions of Chinese ancient literary theory.

primitive Chinese culture; literary concept; academic achievements

2013-07-03

温玉林,男,江西宁都人,广东省罗定职业技术学院教育系副教授,文学硕士。

时间:2014-6-17 14:29 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4.03.024.html

I02

A

1003-4730(2014)03-009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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