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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学视野中的汉民族研究

2014-03-06曾少聪

关键词:民族学费孝通汉族

曾少聪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 100081)

我国民族学的汉民族研究,它指的是民族学和人类学的汉民族研究。杨堃在论述人类学与民族学的关系时指出:“民族学在大体上则和英、美两国所说的‘文化人类学’或‘社会人类学’同属于一门学科。”①杨堃:《民族学概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第6~7页。在我国教育部颁发的学科目录中,“民族学”为一级学科,“文化人类学”是民族学之下的二级学科,即我们通常所说的狭义民族学。要准确地界定民族学的汉民族研究很不容易,我们把受民族学教育、并长期从事民族学教学和科研的学者撰写的有关汉民族研究的论著视为民族学的汉民族研究成果,大家都容易接受。不过,有许多学者并没有受过民族学的教育,却长期在民族学的教学和科研机构工作,并从民族学的角度研究汉民族,我们很自然地把这些论著也算作是民族学的汉民族研究成果。至于个别外国华裔学者,他们长期在中国的教学和科研机构工作,在征得他本人同意的情况下,我们也把他们的论著包括进来。②陈志明教授是马来西亚华人,他长期在香港中文大学人类学系和中山大学人类学系任教,征得他本人的同意,笔者也介绍他的学术观点。

本文主要谈三个问题。首先阐述从民族学的视角研究汉民族的必要性,其次论述我国民族学汉民族研究的主要方面,其三提出民族学视角下汉民族研究的几点思考。

一、从民族学的视角研究汉民族的必要性

费孝通和林耀华指出:“民族学的研究对象是包括一切民族在内的,在中国的范围里,不但要研究少数民族,也要研究汉族。”③费孝通、林耀华:《中国民族学当前的任务》,北京:民族出版社,1957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原院长胡绳在第一届都市人类学国际会议上的讲话中指出:“开展都市人类学研究,必须要研究汉族。对城市汉民族的研究,有助于深入研究少数民族,这两项任务是互相促进的。”④阮西湖:《都市人类学》,北京:华夏出版社,1991年,第2页。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原所长牙含章在《给全国汉民族学术讨论会的贺信》中指出:“汉民族拥有九亿多人口,不仅是我国境内最大的民族,也是全世界最大的民族。因此,研究汉民族的问题,既有国内意义,也有国际意义。”①袁少芬、徐杰舜:《汉民族研究》(第一辑),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1页。

虽然我国的学者很早就提出要加强汉民族的研究,但却一直未能引起民族学界的足够重视,以至于国家民委原主任李德洙指出:“长期以来,我国民族学界没有把汉民族纳入民族学研究范围。更为遗憾的是我国最大的民族学研究机构——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也没有把汉民族研究课题纳入规划。”②李德洙:《中国都市人类学是一门理论与应用并重的学科》,载李德洙主编:《走向世界的中国都市人类学》,北京:中国物质出版社,1994年版第1页。学术界忽视汉民族研究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第一,一些学者把中国通史等同于汉民族史;第二,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民族工作者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加强了对少数民族的研究,与此同时忽视了对汉民族的研究。③徐杰舜:《汉民族发展史》,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2年第1~3页。

20世纪80年代,在费孝通、林耀华、牙含章、陈永龄等老一辈学者的支持下,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广西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云南大学历史系、广西民族研究所、四川民族研究所等单位于1987年6月在广西南宁召开了“全国首届汉民族研究学术研讨会”,由此揭开了汉民族研究进入新阶段的序幕。1994年,中国民族学会汉民族分会成立,该分会挂靠在中国社科院民族所,会长和秘书长长期由民族所的领导和研究人员担任。民族所和其他兄弟单位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组织全国汉民族研究的学术活动,已经召开国内和国际学术研讨会十多次,编辑和出版了十多部会议论文集,④1.袁少芬、徐杰舜主编:《汉民族研究》(第1辑),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2.袁少芬主编:《汉民族地域文化研究》,1999年,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3.何光耀主编:《汉民族的历史与发展》,长沙:岳麓出版社,1998年。4.吕良弼主编:《中华文化与海峡两岸汉民族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5.陈祥辉等主编:《澳门文化、汉文化、中华文化与21世纪》,澳门:澳门社会科学学会出版,2003年。6.霍彦儒主编:《炎帝与汉民族论集》,西安:三秦出版社,2003年版。7.揣振宇等主编:《汉文化、多元文化与西部大开发》,北京:民族出版社。8.王志民主编:《齐鲁文化研究》,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年。9.陈意初主编:《河洛文化与汉民族散论》,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等等。推动了我国汉民族研究。

中国社会科学院组织实施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工程,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领导和同仁支持开展汉民族研究,通过整合所内民族学、人类学、语言学和民族经济等学科的力量,2013年设置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进程中的汉民族研究”创新工程项目,以加强汉民族的研究。

二、民族学视角下汉民族研究的主要方面

关于我国汉民族研究的成果,已有历史学家和民族学家对它做了梳理。陈连开的《20世纪汉民族研究概述》一文,⑤陈连开:《20世纪汉民族研究概述》,载袁少芬主编:《汉族地域文化研究》,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比较全面地评述了上个世纪我国汉民族研究的情况。王东平在《中华文明起源和民族问题》一书中,⑥王东平:《中华文明起源和民族问题》,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4年。有专门一章探讨汉民族形成的问题,梳理了上世纪50年代关于汉民族形成的争鸣,60年代以来民族形成问题的理论探索、新时期 (指改革开放以后)以来汉民族形成的新探索。达力扎布主编的《中国民族史研究60年》一书,⑦达力扎布主编:《中国民族史研究60年》,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0年。在该书的第二章“汉民族形成研究”,主要谈上世纪50~60年代汉民族形成问题的讨论;70年代末以来汉民族形成问题的新探索。李亦园比较全面地回顾了台湾汉民族研究的历程。⑧李亦园:《台湾汉民族研究的回顾与前瞻》,载袁少芬主编:《汉族地域文化研究》,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7~17页。笔者认为,如果从民族学的视角来看,可以把以往的汉民族研究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中国民族史的汉民族研究

辛亥革命以前和以后的十年间,既是汉民族研究的发轫时期,也是中国学术界引进欧洲的学科理论与方法对中国自己民族进行研究的初始时期。代表人物有梁启超、孙中山、王桐龄和章太炎等。⑨陈连开:《20世纪汉民族研究概述》,载袁少芬主编:《汉族地域文化研究》,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8~39页。从上世纪20年代开始,历史学界和民族学界开展了比较系统的中国民族史的研究,据统计已经出版了数十本关于中国民族史的著作。①王桐龄的《中国民族史》(北平文化学社,1928年),常乃悳的《中国民族小史》(爱文书局,1928年),张其钧的《中国民族志》(商务印书馆,1928年),曹松叶的《中国人民史》(商务印书馆,1933年),吕思勉的《中国民族史》(世界书局,1934年)、《中国民族演进史》(上海亚细亚书局,1935年)和《中国民族简史》(光华出版社,1948年),宋文炳的《中国民族史》(中华书局,1935年),林惠祥的《中国民族史》(商务印书馆,1939年),杨向奎的《夏民族起于东方考》(禹贡学社,1936年),刘思培的《中国民族志》(宁武南氏刘申叔先生遗书本,1936年)、李广平的《中华民族发展史》(正义出版社,1941年),张旭光的《中华民族发展史纲》(桂林文化供应社,1942年),李震同的《中华民族的来源》(上海民众书局,1942年),马精武的《中华民族的形成》(上海民众书局,1942年),俞建华的《中国民族史》(国民出版社,1944年),林炎的《中国民族的由来》(上海永祥印书馆,1945年),施瑛的《中国民族讲话》(世界书局,1945年),郭维屏的《中华民族发展史》(成都,1936年),缪凤林的《中国民族史》(中山大学,1949年),臧渤鲸的《中华民族新论》(重庆商务印书馆,1946年),刘掞藜的《中国民族史》 (四川大学,1928~1929年),吕振羽的《中国民族简史》(增订本,三联书店1950年),罗香林的《中国民族史》(台北中华文化出版事业委员会,1955年),陈致平的《中华民族史话》(十一册,台北正中书局,1956年),《历史研究》编辑部的《汉民族形成问题讨论集》(三联书店,1957年),罗香林的《中国民族史》(中华文化出版事业社,1957年),刘义棠的《中国边疆民族史》(台湾中华书局,1969年),王寒生的《中华民族新论》(台湾龙华出版社,1970年),胡耐安的《中国民族志》(台湾商务印书馆,1964年),吴主惠的《汉民族研究》 (台湾商务印书馆,1968年版,1982年2版),刘义棠的《中国边疆民族史》(修订本,台湾中华书局,1979年3版),徐杰舜的《汉民族历史和文化新探》(广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等等。不论是民族学家,还是历史学家,在阐述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时,一定要谈到汉民族的形成和发展。例如人类学家林惠祥著的《中国民族史》一书,②林惠祥:《中国民族史》,北京:商务印书馆,1939年。第三章华夏系 (汉族来源之一)、第四章东夷系 (汉族来源之二)、第五章荆吴系 (汉族来源之三)和第六章百越系 (汉族来源之四),专门论述了汉民族的形成和发展。历史学家王桐龄著的《中国民族史》,第一章汉族胚胎时代、太古至唐虞三代;第二章汉族蜕化时代、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血统之加入、春秋战国;第三章汉族修养时代、汉族与匈奴之接触、汉族与乌孙之联合、秦汉;第四章汉族第二次蜕化时代、三国两晋南北朝;第五章汉族第二次修养时代、隋唐;第六章汉族第三次蜕化时代、五代及宋元;第七章汉族第三次修养时代、明;第八章汉族第四次蜕化时代、清。③王桐龄:《中国民族史》,北京:北平文化学社,1928年第1版,1934年影印版。上述的中国民族史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以汉民族的形成和发展为主线,对中国民族特别是汉族的发展进行分期,强调汉民族的形成和发展,吸收和同化了其他民族,使汉族不断壮大。同时也阐述汉族与少数民族在数千年的接触和交往过程中的相互影响。

近20年来,有关中华民族史、中华民族关系史、中华民族凝聚力的研究,都会涉及到汉民族研究的内容。如王锺翰主编的《中国民族史》一书中,在相关章节中论述了汉民族的形成。④王锺翰主编:《中国民族史》(增订本),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翁独健主编的《中国民族关系史纲要》详细讨论了汉族与少数民族的关系,⑤翁独健主编:《中国民族关系史纲要》,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卢勋和杨保隆主编的《中华民族凝聚力的形成与发展》,论述了汉民族与中华民族凝聚力的形成和发展,⑥卢勋、杨保隆主编:《中华民族凝聚力的形成与发展》,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年。白翠琴的《魏晋南北朝民族史》一书,⑦白翠琴:《魏晋南北朝民族史》,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在第十三章《民族大融合及汉族的发展》,着重谈了三个问题:一是民族融合为汉民族注入大量的新鲜血液;二是汉民族吸取少数民族的精华,促进了汉族文化的发展;三是迁移流徙使汉族分布更为广泛、影响日趋扩大。何光岳的如《中华民族源流史丛书》,探讨中华民族以及汉民族的源流史。⑧何光岳:《中华民族源流史丛书》,已经出版多卷。

(二)汉民族形成问题研究

新中国成立以后,学术界开展了汉民族形成问题的讨论。关于汉民族的形成,大致有以下三种观点:第一,苏联学者叶菲莫夫认为中国民族 (指汉民族)形成于19世纪与20世纪之间。⑨叶菲莫夫:《论中国民族的形成》,苏联《历史问题》1953年第10期,转载我国《民族问题译丛》1954年第2辑。第二,范文澜认为秦汉时代汉民族已经形成。⑩范文澜:《试论中国自秦汉时成为统一国家的原因》,《历史研究》1954年第4期。范文澜的观点与我国有些历史学家的观点相同,例如抗战前吕思勉就持这种观点。①吕思勉:《中国民族演进史》,上海:上海亚西亚书局,1935年版,第44页。第三,汉民族的形成应与中国资本主义萌芽的历史相吻合,因此有的学者认为资本主义的萌芽在明末清初,有的认为在唐宋时期,资本主义萌芽期也就是汉民族形成的历史时期。②林征:《关于汉民族形成问题的讨论》,载历史研究所编辑部编:《汉民族形成问题讨论集》,北京:三联书店,第255页。

20世纪80年代,民族学界积极参与汉民族形成问题的讨论。牙含章发表了《建国以来民族理论战线的一场论战——从汉民族形成问题谈起》等系列论文和专著,③牙含章,孙青:《建国以来民族理论战线的一场论战——从汉民族形成问题谈起》,《民族研究》1979年第2期;牙含章:《论民族》,《民族研究》1982年第5期;牙含章:《民族形成问题研究》,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0年。对汉民族的形成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参与这场讨论的还有杨堃的《略论有关民族的几个问题》④杨堃:《略论有关民族的几个问题》,《云南社会科学》1982年第3期。和《说民族与民族支系》,⑤杨堃:《说民族与民族支系》,《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84年第4期。以及孙青的《对斯大林民族定义的再认识》。⑥孙青:《对斯大林民族定义的再认识》,《民族研究》1986年第2期。

徐杰舜在《汉民族发展史》一书中,⑦徐杰舜:《汉民族发展史》,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2年。对汉民族的起源、形成、发展、特征和文化进行了比较详细的论述,并提出自己的一些见解。高凯军著的《论中华民族:从地域特点和长城的兴废看中华民族的起源、形成与发展》⑧高凯军:《论中华民族:从地域特点和长城的兴废看中华民族的起源、形成与发展》,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分为九个部分,其中有三个部分探讨汉民族的问题,即影响华夏族起源、形成和发展的几个重要因素;从秦汉的统一政策、措施看华夏向汉族的发展;先秦两汉时期华夏——汉族的心理和实体防线。李龙海:《汉民族形成之研究》⑨李龙海:《汉民族形成之研究》,北京:科学出版社,2010年。运用人类学和民族学的理论为指导,以文献典籍、甲骨文、考古材料为基本史料,并参之以体质人类学以及其他自然科学的相关成果,对汉民族形成过程中族群关系与族群认同、汉民族及其前身华夏族形成的时间,以及自然与人文生态在汉民族形成过程中的作用进行了探讨。

(三)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汉民族研究

1988年,费孝通在香港中文大学宣读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论文,提出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观点。他指出:“我将把中华民族这个词用来指现在中国疆域里具有民族认同的十一亿人民。它所包括的五十多个民族单位是多元的,中华民族是一体,他们虽然则都称‘民族’,但层次不同。”⑩费孝通:《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载费孝通等著:《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年,第1页。“汉族的形成是中华民族形成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在多元一体的格局中产生了一个凝聚的核心。”⑪费孝通:《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载费孝通等著:《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年,第8页。费孝通的观点引起学术界广泛的关注和进一步的讨论。贾敬颜通过“汉人”这一称谓含义的演变,说明汉族是在与不同民族长期交往过程中,由多个民族汇合而成。⑫贾敬颜:《“汉人”考》,载费孝通等著:《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年,第137页。同时,他也阐述了历史上少数民族中的“汉人成分”。⑬贾敬颜:《历史上少数民族中的“汉人成分”》,载费孝通等著:《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年,第159~177页。

1990年,由国家民委民族问题研究中心主办、费孝通主持的民族研究学术讨论会在北京召开,出席这次讨论会的国内外40多位学者各自阐明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见解。⑭陈连开:《怎样理解中华民族及其多元一体》(讨论综述),载费孝通主编:《中华民族研究新探索》,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第406页。在谈到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和发展时,史金波在《从西夏看中华民族多元一体》一文中提出了“党项族及其所建的西夏王朝,为西北局部地区的统一和发展,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作出了贡献,同时也为我们认识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一种典型的实证。”①史金波:《从西夏看中华民族多元一体》,载费孝通主编:《中华民族研究新探索》,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第321页。此外,史先生还指出:“西夏是一个少数民族为主体的国家,又是一个多民族的王朝。主体民族党项羌,自称为‘弥’,译成汉文为‘番’。西夏所辖地区原是汉族和其他民族早就开发的地区。西夏境内汉族人口很多。在西夏境内往往番、汉并称。……可以说番、汉两族在西夏都处于重要地位。”②史金波:《从西夏看中华民族多元一体》,载费孝通主编:《中华民族研究新探索》,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第317~318页。白翠琴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汉民族发展刍议》一文中③白翠琴:《魏晋南北朝时期汉民族发展刍议》,载费孝通主编:《中华民族研究新探索》,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第254页。阐述了汉民族在与少数民族的接触中得到发展和壮大,她指出:“实际上,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我国汉族发展的重要阶段。民族大迁徙和大融合给汉族注进了大量新鲜血液,而在融合过程中,汉族又汲取了少数民族文化精华,大大丰富了自身的物质及精神文化。同时,汉族人口分布较前广泛、合理,与其他民族一起,对恢复北方社会经济和开发江南共同作出了贡献,为隋唐的繁荣昌盛、汉族大发展奠定了基础。”

(四)汉民族区域文化研究

汉文化作为我国传统文化的主体文化,在我国数千年的历史中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和作用。杜荣坤指出:“其文化 (汉文化)思想观念,不仅为汉民族所继承,对大陆及台湾等少数民族亦产生深远的影响。汉民族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其中包括由历史沿传下来的思想、道德、风俗、文学艺术、文物古迹、语言文学、各种制度及科学技术等等许多优秀东西,并且随着时代的需要,内容不断地丰富和发展。它对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曾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④杜荣坤:《加强汉文化研究,充分发挥其当代价值作用》,《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1年第1期,收入《中华文化与海峡两岸汉民族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727页。

汉民族的区域文化,按汉语方言划分可以分为七为大方言区,即北方方言区、吴语方言区、湘方言区、赣语方言、闽语方言区、粤语方言区、客家方言区。徐杰舜按地域划分,将汉文化分为华南、华东、华中、华北、东北、西北和西南七个地区,分别论述各区域汉民族的形成、发展和变化;⑤徐杰舜主编:《雪球——汉民族的人类学分析》,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并围绕汉文化的特征展开讨论。⑥徐杰舜:《汉民族历史和文化新探》,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历史学家李学勤将东周列国划分为七个文化圈,即中原文化圈、北方文化圈、齐鲁文化圈、楚文化圈、吴越文化圈、巴蜀文化圈、秦文化圈。⑦李学勤:《东周与秦代文明》,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年版。

总的来看,学术界对河洛文化、楚文化、齐鲁文化、客家文化和闽南文化研究得比较深入。例如客家文化研究已经形成了三个中心,梅州嘉应学院的客家学院、赣南师院的客家研究中心和台湾交通大学客家学院,这三个机构的学者分别出版了一系列有关客家文化研究的论著。美国学者劳格文主持的《客家传统社会丛书》自1996年第1册问世以来,至2005年已经出版了24册。⑧参见[法]劳格文 (John Lagerwey)主编:《客家传统社会》(下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第957~977页。

(五)汉民族社区研究

早在上世纪30至40年代,我国民族学、人类学和社会学界就开展对汉人社区的研究。比如费孝通的《江村经济》,杨庆坤的《山东的集市系统》、徐雍舜的《河北农村社区的诉讼》、黄石的《河北农民的风俗》、林耀华的《福建的一个氏族村》、廖泰初的《变动中的中国农村教育》,⑨布·马林诺斯基:《序》(1938年10月15日),载费孝通著:《江村——农民生活及其变迁》,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8页。以及胡庆均的《汉村与苗乡:从20世纪前期滇东汉村与川南苗乡传统看中国》等。⑩胡庆均:《汉村与苗乡——从20世纪前期滇东汉村与川南苗乡传统看中国》,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2006年。当时正在进行研究的还有李有义的“山西的土地制度”和郑安伦的“福建和海外地区移民的关系问题”。⑪布·马林诺斯基:《序》(1938年10月15日),载费孝通著:《江村——农民生活及其变迁》,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8页。

费孝通著的《江村经济》一书涉及的内容有以下几个方面:调查区域、家、财产与继承、亲属关系的扩展、户与村、生活、职业分化、劳作日程、农业、土地占有、蚕丝业、养羊与贩卖、贸易、资金、中国土地问题等方面。①费孝通:《江村——农民生活及其变迁》,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林耀华在《金翼:中国家族制度的社会学研究》一书的序言中指出:“这部书包含着我的亲身经验、我的家乡、我的家族历史。它是真实的,是东方乡村社会与家族体系的缩影;同时,这部书又汇集了社会学研究所必须的种种资料,展示了种种人际关系的网络——它是运用社会人类学调查研究方法的结果。”②林耀华:《金翼:中国家族制度的社会学研究》,北京:三联书店,2000年,第2页。《金翼》于1944年在纽约印行。有趣的是,费孝通和林耀华都是享誉海内外的民族学家和人类学家,他们成名作的田野调查点都在自己的家乡,也都是属于汉人社区。

20世纪80年代,厦门大学人类学系在陈国强的带领下,对福建闽南惠东人和闽西客家人进行调查研究,出版了《崇武人类学调查》、《崇武大作村调查》和《惠东人研究》等专著。③陈国强等主编:《崇武人类学调查》,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陈国强等主编:《崇武大作村调查》,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乔建、陈国强等主编:《惠东人研究》,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庄孔韶著的《银翅:中国的地方社会与文化变迁》一书,④庄孔韶:《银翅:中国的地方社会与文化变迁》,北京:三联书店,2000年。是根据林耀华《金翼》一书所做的追踪调查与研究,该书探讨了中国福建黄村地方社会近50年的沧桑变化、人事更替和文化传承。周大鸣的《凤凰村的变迁》一书,⑤周大鸣:《凤凰村的变迁》,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是根据美国学者葛学溥(D.H.Kulp)的《华南的乡村生活:广东凤凰村的家族主义社会学研究》一书所做的追踪调查与研究。⑥葛学溥 (D.H.Kulp)《华南的乡村生活:广东凤凰村的家族主义社会学研究》,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出版社,1925年版。中译本由周大鸣译,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06年出版。周先生运用人类学的理论方法,全面展示了凤凰村80多年来的变迁,就一些人类学的核心问题与葛著进行了对话,并从中观和宏观的视野,分析了中国乡村社会传统文化复兴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探讨了乡村都市化的途径与方式。⑦杨小柳、何星亮:《人类学与中国乡村社会的百年变迁——周大鸣〈凤凰村的变迁〉评介》,《民族研究》2007年第5期。有关汉人社区的研究还有王铭铭的《村落视野中的文化与权力:闽台三村五论》等著作。⑧王铭铭:《村落视野中的文化与权力:闽台三村五论》,北京:三联书店,1997年。

自1965年开始,台湾民族学界的一些学者转向汉民族研究,比如李亦园开始研究海外华人,王崧兴开始研究龟山岛汉人社会,⑨王崧兴:《龟山岛——汉人渔村社会之研究》,“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专刊之13,1967年。庄英章开始对汉人村落的研究。⑩庄英章:《林圯埔:一个台湾市镇的社会经济发展史》,台北:“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1977年;《家族与婚姻:台湾北部两个闽客村落之研究》,台北: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1994年)。以后又将研究领域从村落发展到区域的研究,即“浊水大肚”区域的研究。“浊大”计划全名为“台湾省浊水、大肚两溪流域自然与文化史科技研究计划”,由张光直教授主持,从1972年开始到1975年共执行了四年。该计划主要目的是探讨台湾中部浊水溪与大肚溪两流域之间不同生态环境下人们的适应方式。⑪李亦园:《台湾汉民族研究的回顾与前瞻》,载袁少芬主编:《汉族地域文化研究》,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六)汉民族海外移民研究

汉民族不仅在国内发展,而且在海外繁衍生息,而大部分海外华人是汉族的海外移民及其后裔。因此,海外华人研究理应是汉民族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民族学的海外华人研究,如果把田汝康撰写的《沙捞越华人》一书的出版 (1953年)当作民族学家研究海外华人的起点,已经有50多年的历史。⑫T'ian,Ju - K'ang,The Chinese of Sarawak:A Study of Social Structure.London:The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Monographs on Social Anthropology,No.12,1953。2002年7月,笔者在云南大学开会期间,特别去田汝康教授家拜访他,他告诉笔者他在英国伦敦大学政治经济学院修习人类学专业的情况,以及他在沙捞越华人社区做田野调查的一些情形。不过,我国大陆民族学与人类学对汉民族在海外发展的研究还比较少见。鉴于中国大陆民族学界海外华人研究相对薄弱,1999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成立海外华人研究中心,2002年该中心升格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海外华人研究中心”,同年中心召开了海外华人国际学术研讨会,并出版了郝时远主编的《华人研究论集》;①郝时远主编:《海外华人研究论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尔后曾少聪著的《漂泊与根植——当代东南亚华人族群关系研究》一书,也于2004年出版。②曾少聪:《漂泊与根植——当代东南亚华人族群关系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

与大陆相比,台湾和香港民族学界比较重视海外华人的研究。台湾“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自1962年起,接受“中国东南亚学术研究计划委员会”之支持,开始从事华侨社会研究。③李亦园、郭振羽:《海外华人社会研究丛书总序》,载吴燕和著、王维兰译:《巴布亚新几内亚华人百年史》(1880~1980),台北:正中书局,1985年版,第1页。至此以后,“民族学研究所也始终以华侨社会研究为研究的重点之一。”在李亦园所长的推动下,该所出版“海外华人社会研究丛书”第一辑,共13本。④它们分别为:1、李亦园等著:《东南亚华人社会研究》(上册)。2、李亦园等著:《东南亚华人社会研究》(下册)。3、李亦园著:《一个移殖的市镇--马来亚华人市镇生活的调查研究》。4、吴元黎主编、广树诚译:《美国华人经济现状》。5、郭振羽著:《新加坡的语言与社会》。6、吴元黎、吴春熙合著,陈永墀、杨宝安合译:《海外华人与东南亚的经济发展》。7、吴燕和著、王维兰译:《巴布亚新几内亚华人百年史》 (1880~1980)。8、麦留芳著、张清江译:《星马华人私会党的研究》。9、陈约翰 (John Chin)著、梁元生译:《砂捞越华人史》。10、廖建裕著、崔贵强译:《爪哇土生华人的政治活动》(1917~1942)。11、Maurice Freedman著,郭振羽、罗伊菲合译:《新加坡华人的家庭与婚姻》。12、葛力克 (Clarence Glick)著,吴燕和、王维兰合译:《夏威夷的华裔移民》。13、James Loewen著、何翠萍译:《密西西比的华人》。在这13本书中,第1、2本为论文集,第3本和第5本分别为李亦园和郭振羽的专著,其余9本都是从英文翻译而成。参见李亦园、郭振羽:《海外华人社会研究丛书总序》,载吴燕和著、王维兰译:《巴布亚新几内亚华人百年史》(1880~1980),台北,正中书局,1985年版,第II-III页。《“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集刊》也重视发表海外华人研究方面的论文,并出版海外华人研究的专著和资料汇编。⑤参见“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编印:《“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出版品目录》,台北,1993。庄英章主持“客家族群互动:认同与文化运作”研究项目,主要探讨大陆、台湾与东南亚客家人的迁徙、认同和文化变迁等问题。在香港,陈志明主持的“大陆与东南亚闽南人研究”项目,着重讨论大陆和东南亚闽南人的问题,已出版两本论文集,⑥陈志明等主编:《福建暨闽南研究文献选集》,香港:香港中文大学香港亚太研究所,1999年。陈志明等主编:《传统与变迁:华南的认同和文化》,北京:文津出版社,2000年。此外陈先生还主编有关马来西亚华人研究的论著。⑦Edited by Lee Kam Hing and Tan Chee-Beng,The Chinese in Malaysia,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

三、民族学视角下汉民族研究的几点思考

袁少芬指出:从民族学的角度去考虑,我国在汉民族研究方面存在三个问题。首先,把中国等同于汉族。其次,各学科对汉民族的研究代替了民族学的汉民族研究。其三,以少带多,即以少数民族研究代替汉民族研究。她还提出加强汉民族研究的几点意见:一是联合调查,二是历史源流的比较,三是地域性比较研究,四是汉 (族)与非汉 (族)的比较研究,五是汉化与“少数民族化”的比较研究,六是“横向联合”,协同研究;⑧袁少芬:《浅议加强汉族的民族学研究》,袁少芬、徐杰舜主编:《汉民族研究》(第1辑),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第21~28页。袁少芬提出的汉民族研究强调比较和联合研究固然很重要,但她忽视了把汉民族作为一个民族实体等方面的研究。笔者认为从民族学的视角研究汉民族,应该加强以下几个方面的探讨。

(一)汉民族是一个民族实体

汉民族是中国56个民族中的一员,是一个民族实体。学界以往的研究通常把汉民族放在中国通史或朝代史里论述,较少将其作为一个民族实体来探讨;在研究汉民族与少数民族关系时,往往把汉族等同于朝廷和政府。事实上,汉民族只是一个民族,并不能代表朝廷或政府。

(二)汉民族与少数民族的关系

汉民族是我国人口最多、分布范围最广的民族,虽然在我国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方面处于优势地位,但是在与少数民族几千年的密切交往中,已经形成了“汉族离不开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离不开汉族,各少数民族之间也相互离不开”的传统。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各民族人口流动规模和范围不断地扩大,汉族与少数民族的接触日益增多、也更为密切。它既是新时期我国汉族与少数民族关系的特点,也是汉民族研究的新课题。

(三)汉民族海外移民的历史与现状

汉民族不仅在国内发展,而且在海外繁衍生息。目前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海外华人大约有5000万人,他们当中大部分是汉民族的海外移民及其后裔。因此,探讨汉民族不能忽视对汉民族海外移民的研究。我们必须加强海外华人在居住国发展、对祖籍国的贡献、以及在中国走出去战略中海外华人的作用等方面的研究。海外华人有中华民族的血统,在文化上认同中华文化;但是他们已加入所在国的国籍,在政治上认同居住国。因此,在不危害海外华人在国外的发展,又不妨碍他们对中华民族的认同的情况下,对海外华人民族认同和与中国关系等问题,提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四)汉民族社区的田野调查

田野调查是民族学研究的基本方法,这是民族学区别于其他学科的重要标志。费孝通指出:“我一向认为要解决具体问题必须从认清具体事实出发。对中国社会的正确认识应是解决怎样建设中国这个问题的必要前提。科学的知识来自实地的观察和系统的分析,也就是所说的‘实事求是’。因此,实地调查具体社区里的人们生活是认识社会的入门之道。我从自己的实践中坚定了这种看法。”①费孝通、张之毅:《云南三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只有做深入的田野调查,才能深刻地了解和认识汉人社会,深化汉民族研究。

(五)从少数民族的视角看汉民族

对汉民族的研究,可从它的核心特征出发来理解其内在文化,也可从它与周边民族的接触来看其到底是怎样成为一个民族的,进而理解其文化特征。就汉文化而言,它是多元的,包括匈奴、鲜卑、氐、羌、突厥、契丹、女真、百越等民族与汉族有着密切的接触和互动,因此汉文化也是由汉族和这些少数民族的文化融合而成的。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在,汉民族与其他少数民族一直存在着互动,因此我们有必要从少数民族的视角来看汉民族。

四、结 论

从上述的回顾中我们可以看出,不论是民族学家还是历史学家,在探讨中华民族史时,都会涉及到汉民族形成和发展这一问题。对汉民族的形成问题,学界仍有争议。而费孝通提出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和汉民族处于中华民族形成过程中的核心作用,得到学界的普遍接受。民族学界对汉民族区域文化研究、汉民族社区研究、汉民族海外移民历史与现状的研究,已经取得可喜的成绩,已有大批的研究成果面世。但是,有关汉民族研究仍有一些问题需要进一步探讨。

根据我国民族和民族关系的实际情况,以及我国民族学界汉民族研究的现状,我们提出加强汉民族研究的几点思考。首先需要把汉民族作为一个民族实体进行研究;其次重视当前汉族与少数民族关系新特点的研究;其三加强汉民族海外移民历史和现状的研究;其四加强汉民族社区的田野调查;最后从少数民族的视角来看汉民族,以期对汉民族有个更全面的认识。希望上述的几点想法,有助于深化民族学的汉民族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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