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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典籍中辞格的基本英译策略与技巧探讨——以《道德经》两种英译本中四种主要辞格为例

2013-12-24徐朝晖

大学英语(学术版) 2013年2期
关键词:韦利辞格典籍

林 怡 徐朝晖

(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福州350108)

引言

《道德经》又名《老子》,中国道家的先秦典籍,作者为春秋时期的老子。据《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记载,老子,姓李,名耳,字聃,一日他骑青牛车,西出函谷关,著《道》《德》五千余言,随后便隐居,不知其所终。老子是道家学派的创始人,其作品《道德经》是中国历史上首部完整的哲学著作①,是道家哲学思想的重要来源,对炎黄子孙的人生态度的塑造起到了关键作用。中国人的行为处事方式是“外儒内道”,外表是儒家的刚健进取,内心是道家的谦逊退让。近现代,随着中国对外交往的扩大,许多世界名人开始对老子思想感兴趣,并从中受到启发。1987年,美国第40任总统里根在国情咨文中曾引用《道德经》第60章中“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治国理念,来阐明他的施政纲领。在生态破坏,物欲横流的21世纪,《道德经》中“不争”、“节欲”、“知足”的思想,对社会价值取向也起到警世钟的作用。

一、译者简介及其翻译思想

翻译在传播中华文化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道德经》在世界的传播和影响力从其译本的数量就能看出。“据荷兰汉学家克努特·沃尔夫(Knut Walf)统计,截至20世纪90年代,《老子》的西文译本总数已达到252种,其中英文本83种。《道德经》在西方的销量之大,仅次于莎士比亚的诗集,而英译本的种类之多,仅次于《圣经》”(汪榕培,王宏 2009:57)。截至2013年7月,笔者在“新浪爱问·共享资料”网站查到《道德经》英译本有91种②,皆可下载电子版书籍。一种好的译本不仅要“达意”,而且还要传递原文的语言风格,用语言的张力吸引更多读者。《道德经》英译本应保留原文语言简练、含义隽永的特点,精确传达原文所承载的哲思。因此,本文选取亚瑟·韦利(Arthur Waley 1889-1966)和辜正坤(1951-)两位现当代著名译者的《道德经》英译本,以其中运用辞格的名句为范例进行比读,探讨中华典籍中辞格的基本英译策略与技巧。

亚瑟·韦利,英国汉学家,其最优秀和最有影响的译作有《道德经》、《论语》、《孙子兵法》、《汉诗170首》、《西游记》等。韦利(1934:34-35)在其译本前言中阐明他翻译《道德经》的基本原则:“依我看来,如果将译作的文字优美放在重要的位置,同时又重视原文在译文中的质量,译者就得准备牺牲大量精美的细节。这种翻译,我把它叫做‘文学翻译’。相对应的是‘文字翻译’。我要表明的是,这本《道德经》译文不是‘文学翻译’。理由很简单,原文的重要性并不存在于其文学质量,而是它所要表达的哲理。我的一个目的就是要在细节上精确地表达原文的意思”。

辜正坤,北京大学英语系教授,中国翻译协会理事。代表性译作有《道德经》、《元曲150首》、《毛泽东诗词译注(英文版)》等。辜在其《道德经》英译本(2007:25)序言中对自己的翻译实践有如下评价:“拙译曾参考过大量的相关资料。在很多场合,当有若干种异文需要加以甄别与选择时,译者总是在细心比较了各种新版本之后,尽可能择善而从。然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之所谓善者,别人未必以为尽善”。辜在其专著《中西诗比较鉴赏与翻译理论》(辜正坤 2010:345)中提出的翻译标准是“多元互补论”,简单表述为翻译的标准有“绝对标准(原作)—最高标准(抽象标准,最佳近似度)—具体标准(分类)”,原因是“人类的审美趣味具有多样性,读者、译者具有多层次,翻译手法、译作风格、译作价值因而势必多样化,而这一切最终导致具体翻译标准的多元化”。这一思想在其译作《道德经》中有所体现。

韦利为英国译者,辜正坤为中国译者,对中华文化的理解和作品翻译上可能各有所长,两种译文的可比性强,故选择这两种版本进行对比研究。

二、《道德经》中几种辞格的英译对比分析

探讨《道德经》中辞格翻译之前得先介绍中华典籍英译。中华典籍中不乏深奥难懂的文言文,这要求译者先准确解码原文信息。因此,典籍英译有其特殊性,它是一个从古汉语转化为现代英语的过程,先把古汉语译成现代汉语,再把现代汉语译为现代英语。

辞格的翻译则需要对译文语言进行加工和润色。辞格的大量串用是《道德经》的一大语言特色,其中大量综合串用明喻、排比、对偶、隽语、对比、顶真、设问、反诘等多种辞格。本节以前四种辞格为例,对比分析两种译本中这些主要辞格的翻译。下文称亚瑟?韦利的译本为“韦译”,译文选自参考文献 [1];辜正坤的译本为“辜译”,译文选自参考文献 [3]。

1.明喻

例1:治大国若烹小鲜。(《道德经》第60章)

韦译:Ruling a large kingdom is indeed like cooking small fish.(Note:the less one handles them,the better.)

辜译:Ruling a large state resembles frying a small fish.(It is inappropriate to turn it over frequently.)

此句用到明喻。对于这句治国名言,韦译和辜译都处理得很细致,为方便读者的理解,两位译者都为翻译加注释,像歇后语一样把暗含意思表达出来,只不过措辞不同而已。

“国”字韦译为kingdom(王国),辜译为state(城邦);“若”字韦译用is like,更口语化,辜译则用书面语resembles,显得庄重;“烹”字韦译用cooking(煮),辜译用frying(煎),后者更贴近原文含义。韦译用注释把意思明晰化,the less one handles them,the better(越少操控越好)。辜译就事论事,就烹鱼论烹鱼:It is inappropriate to turn it over frequently(不适合频繁翻动,相当于中国人常说的“不折腾”),表达上似乎留有中国文化的烙印和特色。

英汉语都有明喻辞格,二者互通,因而明喻可译。如本例所示,在英汉语内容基本一致的情况下,为了明晰喻义,可采用两位译者所采取的直译加注法。

2.排比

例2:大直若屈,

大巧若拙,

大辩若讷。(《道德经》第45章)

韦译:What is most straight seems crooked;

The greatest skill seems like clumsiness;

The greatest eloquence seems like stuttering.

辜译:The straightest seems bent;

The most skillful seems clumsy;

The most eloquent seems tongue-tied.

原文用到排比句式,有三对反义词:“直、屈”,“巧、拙”,“辩、讷”。韦译和辜译都把排比和反义词译出,如下划线所标示。两种译文都流畅地再现了原文的思想内容,做到了尽量与原文的风格、笔调相近。两位译者均在译文中运用排比,表明他们都注意到并保持了原文的修辞特征。这看似不经意的三对反义词排列组合构成了自然天成的形式,古朴典雅,显出韦辜两位译者对原文透彻的理解。他们显然经过反复推敲,在翻译时融入各自的美学追求,才能达到译文形神兼备的效果。

排比句为中英文中常见句式,二者互通,因而翻译排比句式可采用直译法,译文与原文达到如辜正坤所提出的“最佳近似度”,即“摹拟原作内容与形式(深层结构与表层结构)的最理想的逼真程度”(辜正坤 2010:319)。可见,排比辞格可译。“可译时,常可采用相对应的辞格,甚至相同的结构”(方梦之 2004:175)。

3.对偶

例3: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道德经》第58章)

韦译:It is bad fortune that good fortune leans,

upon good fortune that bad fortune rests.

辜译:Disaster hides itself behind good fortune;

Good fortune leans against disaster.

原文可先译为白话文,大意是:“灾祸倚傍着幸运;幸运中潜伏着灾祸。”它揭示了祸福可以相互转化的哲理。这句对偶句翻译要注意两点:一是传达原文哲思;二要注意结构相仿。原文句式上调换“祸”、“福”字序,意义上就产生了微妙变化。

韦利将“祸”、“福”分别用bad fortune和good fortune表达,用改写的方式来译,先用强调句式It is...that...,再用倒装句upon...that...表明二者之间的关系,用lean和rest两个同义动词来译“倚”、“伏”,结构上切合英语表达习惯。

辜译的特别之处在于“祸”字的理解。“祸”被解读为disaster(毁灭性的灾难)。成语“祸起萧墙”、“祸不单行”中的“祸”都是带来严重后果的灾难,不似韦译中bad fortune(不幸)相对轻微。对于文化负载词“祸”字的翻译,笔者认为辜译的理解应该说更准确。此外,原文仅12个字,辜译仅用11个单词,用词字数少;韦译则用了15个单词,与辜译相比略显拖沓。

对偶结构难译,“难译时,译者常使用变通的手法”(方梦之2004:175)。对偶辞格可以用释义法进行变通,不拘泥于原文形式。正如Waley(1934:14)所言,“重视原文在译文中的质量,译者就得准备牺牲大量精美的细节”。中文对偶结构对称精美,但英语没有对偶辞格,形式不可译,译者只好忠实于源语的内容,重视译文质量,解释源语意思,牺牲形式等细节。

4.隽语

例4: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道德经》第56章)

韦译:Those who know do not speak;

Those who speak do not know.

辜译:He who is wise will not speak;

He who speaks is not wise.

隽语是耐人寻味的言辞,短而机智之妙语。“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前后四字,换位不换词,带有诡辩性,其意让人深思。难处在于“知”字的准确理解,两位译者对“知”字的理解不同,就产生了不一样的译文。

韦译浅显易懂,句式结构非常到位,首先达意,根据译者的理解表达出原文所蕴含的哲理;其次,韦利把“知”翻译为“知道”(know),用复数形式的those避免了由第三人称单数带来的词形改变,形式上跟原文保持一致,在结构上形成了一种对称美和回环美,让人不禁想起肯尼迪总统就职演说中打动千万选民的一句名言“Ask not what your country can do for you;ask what you can do for your country.”。

辜译则把“知”翻译为通假字“智”(wise)。通假字是中国古书的用字现象之一,“通假”就是“通用、假借”,即用读音相同或者字形相近的字代替本字。《论语》中有“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通‘智’)也。”由同样的语言现象可判断,辜正坤的理解可能更到位,更准确;而英国译者韦利很可能没有察觉到此处的通假字现象。

两位译者对隽语的翻译处理方式表明:隽语可译,但难译。隽语的翻译可用模仿法,模仿英语中相近的句型结构,补偿源语的形式美。还要深挖文字的内涵,向读者准确传递隽语耐人寻味的机智。

纵观以上四例,对比两种译本,可以看出这些主要特点:韦利的译文尽量保持原文的句式结构特点,译文流畅生动,浅显易懂,难理解处用注释标出。辜正坤对文化负载词的理解有独到之处,他挖掘潜藏在字里行间的深层信息,译文用词简练,显出简洁美。中英辞格有异同,在音形义三个方面,有的可译,有的难译,有的不可译,难译或不可译时可以采取增补或加注的翻译技巧。英译时若能把这些辞格的文体效果也翻译出来,彰显译入语的语言张力,形成强烈的审美效果,就能吸引更多读者,更好地传播《道德经》等中华典籍中所蕴含的思想和文化信息。

三、中华典籍中辞格的基本英译策略与技巧

以《道德经》英译为例,基于以上分析,笔者对中华典籍英译提出两点策略:

第一,做好语内翻译。典籍英译的步骤如下图所示:

典籍英译专家汪榕培说“典籍英译的翻译过程增加了语内翻译阶段,原文为古代或近代汉语,译文为现代汉语,无论理解还是表达都变得更加复杂,从内容到形式,译文和原文都有较大距离”(汪榕培,王宏 2009:7)。理解古汉语,进行语内翻译,是译者要克服的首要困难。译者要扎实掌握汉语,细致入微地研究古汉语,才能准确解码古文,最大限度地传递中华文化信息。典籍英译得先把古汉语释译成现代汉语,然后再把现代汉语译成现代英语。前者是同语种间语义层面上的转化,进行的是语内翻译;后者是不同语种间的跨越,进行的是语际翻译。

此外,语际翻译还要考虑不同层次读者的需求,“从以原文文本为中心变为在尽量贴近原文与满足读者的需求之间寻找平衡”(汪榕培,王宏 2009:8)。这就要求译者在典籍英译时,“要面向普通读者大众(非专家学者),做普及性翻译”(汪榕培,王宏 2009:8),用普通大众容易接受的语言,把典籍浅易化,浅显但不肤浅。注重文笔的生动传神,注重可读性,必要时可对原著进行改写,沿用或吸收其它喜闻乐见的写作方式,实现民族文化和世界文化的和谐统一。

第二,译者中西合璧。综合分析韦辜两种译本,设想两位译者如果能穿越时空进行合作,结合二者中西之所长,也许可以整合出更好的译文。译界泰斗杨宪益和他的英国夫人戴乃迭(Gladys Yang)便是翻译事业中西合璧的典范,备受推崇。他们毕生致力于汉译英翻译工作,《资治通鉴》、《红楼梦》、《水浒传》、《鲁迅全集》等上百部中国经典文学作品经过他们的生花妙笔变成流畅的英文,译作在国内外都受到好评。有评论家甚至认为他们重新打开中国文学对外沟通的窗口。因此,笔者建议: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中华典籍英译也可采用中西译者合作的方式,取长补短,提高译文质量。通常来说,中国译者精通汉语,更能领会汉语的微妙之处,对文化负载词有更深刻和全面的认识,在传达文化信息方面的忠实度相对更高;西方译者的英文表达相对更流畅,能提高译文的可读性与接受度,有助于扩大海外读者群。典籍英译项目中外合作,协同翻译,在理解原文方面互相探讨,在校稿方面互相指出纰漏,优势互补,相得益彰,提高译文质量。译者中西合璧,共同促进中华文化走向世界。

有了以上典籍英译策略后,还需要具体的翻译技巧。从前一节例子可以归纳出四种主要辞格的基本翻译技巧:(1)排比可用直译法,按照原文意思和结构直译。翻译时保留原文句式齐整的特点,传递原文气势,使原文和译文在内容和形式上达到“最佳近似度”。(2)对偶可用释义法,解释原文意思,忠实于原文内容,重视信息传递,必要时可以牺牲对偶形式上的对称美。(3)明喻可用直译加注释法,通过直译,保持内容一致,必要时加注释,点出喻义。(4)隽语可用模仿法。模仿英语中相似的句型,补偿原文的形式美,内容上争取做到耐人寻味。这四种技巧对于中华典籍中其它辞格的英译同样有借鉴意义。有了这些策略和技巧,就能更好地指导典籍翻译实践。

结语

韦辜两种译本都把《道德经》中的辞格进行了富有创意的翻译。探讨其中辞格的基本英译策略和技巧目的在于提高中华典籍译文的整体质量,以最美的语言风貌展示中华典籍中所蕴含的思想和文化信息,让世界了解、接受、甚至运用中华精妙的哲学思想。翻译过程中,语内翻译挖掘文字背后的丰富文化和哲理,语际翻译把语内翻译挖掘出的精华转换成目标读者能理解并能够实际运用的知识和智慧。中西方译者可以联袂合作,共同翻译中华典籍,以世界读者为目标读者,让中华古典文化“走出去”,这对于促进中西方文化交流与融合具有重大意义。

注释:

①道德经_维基百科[EB/OL][2013-07-25]

② 道德经91种英译本 新浪爱问·共享资料 [EB/OL][2013-07-25]

Waley,A.(1934).The Way and Its Power:A Study of Tao Te Ching and Its Place in Chinese Thought[M].London:Allen&Unwin.

方梦之 (2004).译学词典[Z].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辜正坤 (2010).中西诗比较鉴赏与翻译理论(第二版)[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

老子(2007).《道德经》辜正坤英译 [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老子(1999).《道德经》Arthur Waley英译 [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汪榕培,王宏 (2009).中国典籍英译 [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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