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代官方对书院藏书的影响
2013-08-15王胜军
王胜军
班书阁认为:“盖书院之所以名之曰书院者,即以藏书故也”,邓洪波也认为书院是“书籍大量流通于社会之后,数量不断增长的读书人围绕着书,开展包括藏书、校书、修书、著书、刻书、读书、教书等活动”的教育文化组织。藏书作为一项与书院讲学、祭祀相并列的重要功能,近百年来,学术界的相关研究成果可谓甚夥,然而从官方角度对书院藏书进行的专门研究却尚未发现。因此,笔者不吝才疏学浅,试图抛砖引玉,希请方家指正。
一、清代的书院政策及官方图书
藏书作为书院的重要功能,与官方有密切关系。清代学者袁枚认为书院最初就是朝廷的“修书之地”,而“非士子肆业之所也。”。五代时期,方镇割据,学校毁废,士大夫隐迹山林,读书、讲学,民间书院也得到极大发展。北宋朝廷为了缓解官学教育的衰落,以赐书的方式对书院进行扶植,其中,所赐图书不乏官修、官刻者。咸平四年(1001年),朝廷将官修《九经正义》,颁赐于天下“聚徒讲诵之所,与州县学校等”,这一次大规模赐书波及到私人讲学的书院,被王夫之视为“书院之始”。
北宋以降,朝廷修书、赐书活动不绝于书,而清代尤著。有清一代,朝廷大力扶植儒学,修书是其中一个重要手段。康熙朝先后刊颁的图书有 《日讲五经解义》、《日讲四书解义》、《孝经衍义》、《大学衍义》、《周易折中》、《朱子全书》、《性理精义》、《平定三逆方略》、《平定台湾方略》、《渊鉴类函》、《御制全唐诗录》、《御选历代诗馀》、《清文鉴》等。到乾隆、嘉庆时期,朝廷大力提倡汉学,修书事业在汉学的方向上又进一步发展,像 《明史》、《古今图书集成》、《诗义折中》、《医宗金鉴》、《周易述义》、《三希堂法帖》、《叶韵汇辑》、《大清会典》、《协纪辩方书》等,尤其以《四库全书》为最。
地方官员的修书活动在清代也很活跃,《正谊堂全书》、《皇清经解》是其中最重要的两部,也都与书院有关。《正谊堂全书》刊刻于福州鳌峰书院,主持人张伯行是康熙朝的理学名臣,时任福建巡抚。这部丛书包含了从两宋的周敦颐、张载、二程、杨时、尹焞、罗从彦、李侗、朱熹直到清初的陆陇其等诸多著名理学家,共有55种、525卷,是集六百余年程朱理学大成的一部经典巨著。《皇清经解》刊刻于广州学海堂。《皇清经解》的纂修刊刻始于道光五年(1825),到道光九年(1829)书成,共1400卷。主持修纂者阮元是清代中期的儒学名臣,官至体仁阁大学士,当时任两广总督。在修纂过程中,阮元网络了一大批汉学家。该书以人物先后顺序,从清初顾炎武《左传杜解补正》开始,到乾嘉时期惠栋《周易述》、《九经古义》,再到江永《周礼疑义举要》、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王念孙《广雅疏证》、《读书杂志》,王引之《经义述闻》、《经传释词》等等,共收录学者74人,著作188种,是清代前中期汉学著作的大集合。在地方官员的修书活动中,形成了许多与书院相关的诸如正谊堂、广雅、南菁等官办的著名书局,这些书局是朝廷修书的重要补充。
二、清代官方向书院赐书及捐书
清代赐书集中在康熙、乾隆两朝。据史载,康熙二十五年(1684年),朝廷曾颁赐《御纂日讲解义》及其它经书给白鹿洞、岳麓等书院。乾隆元年(1736年),朝廷诏令各督抚大力扶植省会书院,并“将《十三经》、《二十一史》诸书,购买颁发,令士子热习讲贯”。九年(1744年),又陆续将康熙朝御纂的日讲《易》、《书》解义诸书以及《诗传说汇编》、《性理精义》、《通鉴纲目》等颁赐到全国各书院,同时对未购置《三通》等书的,一律由地方政府“酌量置办”。十六年(1751年),又将武英殿新刊的《十三经》、《二十二史》赐给江宁钟山、苏州紫阳、杭州敷文等著名书院。
皇帝赐书与地方官员的奏请也有一定关系。据史载,康熙二十五年岳麓书院受到赐书就与巡抚丁思孔的奏请有重要关系。光绪五年(1897年),因毕道沅、周家湄的奏请,朝廷分咨两江、两湖、两广、四川、闽浙总督及江苏、江西、湖北、浙江、广东巡抚,于各地官局所办刊之书,各检一部运至京师金台书院,作为其教授收藏之用。集全国官书在某一所书院,标志着清代书院藏书受到官方支持达到的高度。为数更多的是地方官员动用公帑为书院购置图书。比如,雍正二年(1724年),李绂巡抚广西,修复宣成书院,用公帑“刻《韩子粹言》及诗论数种,购书数千卷,经史子集略备”;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知县刘肇坤捐赠《大学衍义》、《四书大全》、《四书汇参》、《十三经注疏》、《佩文韵府》、《通考》、《通典》、《通志》等八种图书于嘉庆府当湖书院。清朝末年,江西巡抚刘坤一为义凤书院购有 《周易折中》、《周官义疏》、《春秋传说汇纂》、《礼记义疏》、《小学集解》、《资治通鉴纲目》、《二十二史》、《佐治药言》等书。
由于财力充足,官方购书不仅种类繁多,而且数量也很大。据史载,城南书院在道光间藏书有图书共369函,计403部,3714本,10555卷,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新置的官书,说明公款在书院藏书建设中地位的重要性。即便是边远地区也是如此,如雍正十三年(1735年),贵州巡抚元展成修复贵山书院,一次性购买经史子集等书上千卷之多;云贵总督鄂尔泰就任时,也曾将朝廷新修的《古今图书集成》及所藏图书共二万余卷赠与昆明五华书院。正如班书阁所说,“书院之藏书,出于官吏捐置者,惟清为盛。”除了购买之外,不少书院还自己刻书并加以收藏,而这也多是官方参与的结果。前述《正谊堂全书》、《皇清经解》,都是在封疆大吏主持下修成的皇皇臣著。直到嘉庆年间,《正谊堂全书》中好多种仍然留存于藏书楼中,像《周濂溪全集》、《韩魏公文集》等都还是“正谊堂版”的。后来,左宗棠曾在福州建正谊堂书局,将《正谊堂全书》重版。《皇清经解》修成之后,阮元在学海堂旁建文澜阁,阁上崇祀文昌神,阁下藏“《皇清经解》及学海堂公置书籍”。光绪十二年(1875年)夏,在王先谦的奏请之下,南菁书院设立刻书局,刊刻《皇清解经续编》。该书修成之后便藏于南菁书院,历经沧桑,直到现在书院成为南菁中学,仍完好无损地保留着。
三、清代官修藏书对书院的影响
程朱理学是清王朝的国家意识形态,汉学又是当时的学术主流,到乾隆、嘉庆时期,汉学又成为学术主流,两者虽有矛盾,实际上却共同构建了清帝国的文化大厦。书院作为帝国主要的教育机构和儒学传播阵地,是构建国家意识形态最为重要的一环。在朝廷及地方官员的大力扶植和引导下,书院的藏书展现出明显的官方特征。
御纂、钦定书籍往往是书院藏书的主要部分。比如城南书院有 《御制日讲四书解义》、《御纂周易折中》、《御纂朱子全书》、《御纂性理精义》、《圣谕广训》、《御纂春秋直解》、《御制文初集》、《御定渊鉴类函》、《钦定康熙字典》、《钦定春秋传说汇纂》、《钦定周官精义》、《钦定四书文》、《钦定学政全书》、《钦定大清会典》、《钦定四库全书简明目录》等,这些官修书籍便占据了城南书院藏书的主体。敬胜书院官修图书所占比例也很大,据其藏书目录计算,共藏书61种(丛书计为一种),其中明确确定为官修的图书有 《四库全书总目》、《十三经注疏》、《钦定五经》、《通志堂九经解》、《皇清经解》、《朱子全书》等,约有16种以上,占了26%多。由于官书多是丛书,以卷计数,则必在半数之上。
书院所藏官修图书有相当大的重合性,展示了清王朝在意识形态方面的统一。比如,很多书院都有《四库全书总目》,《四库全书》纂修是乾隆时期对意识形态一次大规模的统一行动,由于卷帙浩繁,仅以《总目》行世,城南书院、敬胜书院以及五华书院、经正书院等都藏有该书的《总目》;《朱子全书》是康熙间由熊赐履、李光地等编纂的、用以确立国家意识形态的一部图书,上述城南、敬胜、五华、经正等书院均有收藏。
书院对官修图书很重视,甚至自己制版刊刻。官刻本一般比较精良,书院往往多购买之,像大梁书院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所购各书,大半官局新印”。岳麓书院曾对朝廷颁发给书院的“殿版诸书”,“查已遗失无存者,应请补购备贮”。还有一些书院自己制造刻版,比如五华书院、育材等书院便藏有《圣谕广训》、《御批通鉴辑览》、《御选古文渊鉴》、《钦定性理精义》、《濂洛关闽书》及《近思录》等书版。
官方藏书对书院的学术取向也有反映。书院是围绕着书来进行教学的,图书编纂为教学服务的目的性极强。比如,前举《正谊堂全书》不收陆王心学的著作,程朱理学的指向性特别明显。张伯行一生“所至必兴书院,聚秀民,导之以朱子之学,而辨其所以异于姚江者”,鳌峰书院“前建正谊堂前,中祠周、程、张、朱五夫子”,表现了该书院的价值取向。有的书院因为修书而发生学术取向的改变。苏州紫阳书院也是张伯行所建,时为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最初是讲程朱理学,是东南地区的文化中心。朝廷特别注意紫阳书院的发展,乾隆十六年南巡时,赐书与紫阳等书院,正值沈德潜初任山长之际,高宗的赐书明显地指向汉学、而非宋学,而沈德潜在其后的十年中,便大力发展汉学教育。到钱大昕主教时,这所程朱理学的阵地最终变成了汉学的大本营之一。
[1]邓洪波.中国书院史[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4年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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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黄佛颐.广州城坊志[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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