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起先生生平与学术

王余光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北京 100871)

2011年3月16日凌晨，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教授张荣起先生逝世，享年88 岁。当日下午，我与系里两位同事前往张府吊唁，师母悲恸欲绝，让我们深受触动。

在此前十年间，我差不多每年春节前都来拜访张先生一次，汇报系里的情况、人事的更替等。先生中等身材，普通话里带有北京口音，交谈时常常提起京城往事，感叹现今的变化，师生相谈甚恰。记得在1981年下学期至1982年间，张先生给我们79 级学生讲授“中国书史”与“图书馆古籍整理”两门课。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每每想起当时上课的情形，张先生的音容笑貌还浮现在眼前。1982年，张先生被聘为一度是北京大学规模最大的学生社团“学海社”及其社刊《学海》的学术顾问，为学海社和《学海》社刊的建设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和帮助。其时，我正担任《学海》主编，先生的诲人不倦的教师风范与学者的热诚，也让我永远铭记。

先生去世的当日，我开始为系里撰写张先生逝世的《讣告》，发现先生的生平与著述资料十分有限，网上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好向系里一些退休老师电话求教，但对一些具体事项，因时间久远，他们也都不能准确回忆起来了。2012年，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许欢副教授发表《张荣起先生学术贡献述评》一文①该文刊《大学图书馆学报》2012年第1期。，对张先生在增补通俗小说书目、校勘古典小说等方面的成就，首次进行了述评，很有参考价值，也是由于资料不足，对张先生生平及其他成就，未能全面叙述。

2013年，为纪念张荣起先生九十诞辰，我查找了先生的档案材料，结合其相关的学术成果，对先生的生平与学术略述如下。

张荣起先生，1923年8月23日出生于北京，1931年至37年在北京大阮府胡同小学读书，1938年至1944年在北京第六中学读书。1944年9月至1948年8月，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即就读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修科，1949年8月结业。同年9月，任职北京图书馆中文编目组。1951年，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修科更名为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现信息管理系)，同年11月，张荣起先生调入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任教，1980年任副教授，1987年任教授。曾为本科生讲授“参考书与参考工作”、“工具书使用法”②上述两门课是与王重民先生合开。参见李世娟《王重民与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的建立》，载《王重民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文集》，2003年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出版。、“中国书史”、“图书馆古籍整理”等课程，指导中国图书史、地方文献等研究方向的硕士研究生，并为研究生讲授“地方文献”和“古籍丛书目录”等课程。

主要著述如下。

一、编著

1、《中国史学论文索引》，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第一、二所、北京大学历史系编纂，1957年科学出版社。

张荣起先生负责戏曲部分的校订工作。

2、《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孙楷第著录，1957年作家出版社。

该书目曾经张荣起先生修订增补，详见许欢《张荣起先生学术贡献述评》一文。

3、《三遂平妖传》，张荣起整理，1984年北京大学出版社。

《三遂平妖传》为明代长篇神魔小说，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二十回精刊本，署名:“宋东原罗贯中编次，明钱塘王慎修校梓”。此为第一次整理本。

4、《图书馆古籍编目》，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 武汉大学图书馆学系合编，1981年完成第一稿，1985年中华书局出版。

全书由郑如斯、廖延唐、张荣起三人编著，张荣起先生负责第三章“古籍版本”的撰写。全章约4万字。

5、《三刻拍案惊奇》，张荣起整理，1987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原书为北京大学图书馆马廉旧藏，明末刻本，八卷三十回，残存二十七回，题“梦觉道人、西湖浪子辑”。

6、《二刻醒世恒言》，1990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张荣起先生据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清雍正刻本校点整理。

7、《图书馆学情报学辞典》，周文骏主编，1991年书目文献出版社出版。

张荣起先生撰写辞条70 余条，并担任部分辞条的审校工作。

8、《燕市积弊·都市丛谈》，待馀生、逆旅过客编著，张荣起校注，1995年北京古籍出版社出版。

这两本书写成于清末民初。经张先生考证，待馀生、逆旅过客实为同一个人，是晚清至上世纪二十年代末一直为报纸撰写稿件的庄荫堂。详见许欢《张荣起先生学术贡献述评》一文。

二、论文

1、《关于“明抄本〈立斋闲录〉”和“明刻本〈宫闺秘典〉”——为〈鲁迅全集〉再版提供一些资料》，刊《北京大学学报》(哲社版)1979年第5期。

该文在掌握大量资料的基础上，对鲁迅《病后杂谈之余》关于《立斋闲录》和《宫闺秘典》两书的注释，补充了一些可靠的材料，纠正了释文中的一些错误。

2、《〈明宫史〉校辑者吕毖的生平》，刊《北京大学学报》(哲社版)1980年第6期。

3、《“三味书屋”取名的意义和出处》，刊《图书情报研究》1986年第1期。

三、其他

1、《〈三国演义〉及参考资料》，1955年北京图书馆铅印。

2、《〈水浒〉及参考资料》，1955年北京图书馆铅印。

3、《中国古典小说介绍》约5篇，刊1956 至1957年《图书馆工作》上。

4、为孙楷第原稿复校及补写完成有关《水浒》一篇论文，收《沧州集》(孙楷第著)。

5、《文艺书籍目录学》讲义，1957 至1963年北京大学油印。

6、《中文工具书使用法》讲义，1964年北京大学油印。

7、《中文工具书的利用与参考工作》讲义，合编，张先生负责字典、词典及历史人物、地理文献、书目参考资料等章节的撰写，北京大学油印。

8、《〈永乐大典〉辑稿》，为中华书局编辑《〈永乐大典〉资料集》所编，1962年交中华书局，未见出版。

9、《〈增广贤文〉略述》，1963年文稿交中科院历史研究所。

从已出版的成果看，张先生主要成就集中在两方面:一是古籍版本理论研究;一是古典小说的整理，包括版本考订。

文革结束后，北京大学与武汉大学的图书馆学系恢复招收本科生，并开设“图书馆古籍编目”专业课。两家合作编写《图书馆古籍编目》教材。该教材列入教育部《高等学校文科教材编选规划》内，1985年由中华书局出版。张荣起先生负责第三章“古籍版本”的撰写。对于图书馆古籍编目者而言，古籍版本学的知识与学养尤为重要，本章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这也是后来图书馆学专业将古籍版本学作为一门独立的专业课开设的原因。

张荣起先生“古籍版本”的内容分两部分。第一部分，首先提出“图书版本”的概念、鉴别版本的作用与意义。介绍古籍版本类别。第二部分提出鉴别版本的方法，由一般方法、利用工具书鉴别、古籍印制特征等途经来鉴别版本，最后提出要注意的问题。以上内容构成了版本学的基本架构，而且对古籍编目者而言，极为简明实用。

版本学在中国源远流长，以往的著作多侧重于历史溯源、经验介绍或某种古籍的版本考证。作为一门理论系统的版本学建设，是在二十世纪逐步形成的。而张荣起先生“古籍版本”的撰写，对该学科的形成及版本学课程的单独设立，都有着重要作用。这一作用应该引起后来相关研究者的必要重视。

张先生早年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书时，即深受孙楷第教授的影响。后又受孙楷第的委托，对《中国通俗小说书目》修订增补。张先生对小说版本学有多年的钻研，博见洽闻，用力甚勤，并得到孙楷第先生的肯定与赞许。在古典小说整理方面，主要整理出版了《三遂平妖传》、《三刻拍案惊奇》、《二刻醒世恒言》三部，另将清末民初两部有关北京社会民俗专书《燕市积弊》、《都市丛谈》整理出版。

《三遂平妖传》明刻二十回本为海内孤本，从未整理出版过。张先生此次整理补校，在《前言》、《后记》里，详细解说了该书的内容、收藏、版本等情况。在《校补说明》里，对校改、同音假借字等情况都一一作了说明。书后附有《三遂平妖传》诸本原序、史事、小说资料等六种。张先生的整理本很好地保持了原书的本来面貌，搜集了原书相关资料，对中国文学史及罗贯中、冯梦龙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新材料。

张先生在此后整理出版的《三刻拍案惊奇》、《二刻醒世恒言》、《燕市积弊》、《都市丛谈》等书中，基本上都循着这一整理思路。首先，尽可能搜集不同版本作校补，力求恢复原书本来面貌。其次，详细说明原书的内容、作者(作者不明则详加考证)、版本流传情况。第三，辑录与原书相关的史料、序跋、书目资料等。张先生整理古典小说的方法，不仅为古籍整理提供了典型的案例，也为版本学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提供了很好的范式。

张先生知识渊博，满腹经纶。作为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修科的第一届毕业生和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建系后的第一批教师，张荣起先生在本系享有很高的资望。但他一直都是非常和蔼谦逊，朴实平易，不论何人以何事相询，都是有问必答，不厌其烦，显示了老一代学人深厚的学养和优秀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