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灯彩传统造型基础研究

黄巍锋 高 旭 熊 微

苏州灯彩传统造型基础研究

黄巍锋 高 旭 熊 微

作为中国四大灯彩之首的苏州灯彩自晋代肇始，发展至今已逾一千五百年。尤其是明清两代，从吴门画派和苏州园林中获得的灵感对苏州灯彩造型特征的形成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根据对这些特点的梳理和总结，传统苏州灯彩的造型大致可分为两个类别。第一个类别是几何造型，包括方形、圆形、六边形等。第二个类别是模拟造型，比如模拟动植物、人物或者苏州园林建筑造型。通过对这些造型特征的探讨，也可以发掘出苏州灯彩的美学特质。

苏州灯彩 造型 工艺美术 传统

一、苏州灯彩概况与历史

苏州灯彩的造型在中国四大灯彩流派中是颇具特色的，而且种类涵盖最为全面。苏州灯彩结构宏大、做工精细，比之佛山粤灯、福州和泉州的福灯、开封和杭州的京灯，更胜一筹。

苏州灯彩的历史源流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当时苏州的灯彩，还没有形成特色，但为后世苏州灯彩的繁荣奠定了基础。到唐宋时期，苏州灯彩迎来兴盛。尤其是宋代的苏州灯彩，颇显庄重与大气。明代苏州灯彩行业十分发达，饱含当时江南市井文化要素，在行业规模和制作、造型方面都有很大发展。当时苏州的灯彩行业形成集合效应，出现了制灯产业集聚；灯彩造型注重细节的把握和掌控，并受到吴门画派的影响，开始渐渐工于书画，被赋予更加厚重的文人气息。清朝的苏州灯彩式样繁复，精工细作；造型尤其喜好模仿苏州园林的建筑形式，出现了不少亭台楼阁形的灯彩。二十世纪上半叶，战乱频繁，苏州灯彩行业渐渐萎缩。由于灯彩只有到了元宵节等传统节日才有较大需求，当时的制灯师傅只能通过扎制明器勉强度日。现如今，只有十余位工艺美术师和工人从事灯彩制作。我们为此也特别赴苏州采访了目前唯一的一位苏州灯彩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汪筱文先生。（图1）

二、苏州灯彩造型的分类与手法

作为具有代表性的地区性灯彩艺术，苏州灯彩样式全面，风格多样，既涵盖了我国灯彩艺术的绝大部分类型，同时亦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

苏州灯彩的造型可分为外部立体造型与平面装饰两个部分。立体造型是指灯彩的外在形式，平面装饰是指灯彩表面的各种纹样、绘画与文字等。

根据我们对苏州灯彩的调查研究，现将苏州灯彩的外部造型分为几何形态与模拟形态两个大类。几何形态的形式可以是圆形、椭圆形、四方形、多边形等。模拟形态是指用另外一种形式，即通过模拟法来表现一个实体。这种造型手法在传统灯彩中的应用非常广泛，在苏州灯彩中除了动物形态、植物形态与人物形态的灯彩之外，最有特点的是模拟建筑物的亭台楼阁灯。

（一）几何造型灯彩

几何形灯的灯形一般比较简洁，灯形一般呈圆形、椭圆形、四方形等，也有五角形灯、六角形灯等多边形灯。

在几何造型的苏州灯彩中，最著名的要数六方子母灯。这种灯结构比较复杂，制作也较费时间与精力。它一般是由六盏小子灯环绕一盏大主灯而成，形式上寓多样于统一之中，增强了视觉上的变化。[1]

（二）模拟造型灯彩

采用模拟形态造型的灯彩主要有动物形灯、植物形灯、人物形灯和模拟园林建筑造型的灯彩计四种。

1、模拟动物造型的灯彩

动物形灯的代表有鲤鱼灯、金蝉灯、兔子灯等，这类动物造型的灯彩往往具有某种寓意，比如鲤鱼灯象征步步高升，金蝉灯象征恭喜发财，兔子灯则意味着蹦蹦跳跳过好年。由于兔子灯的造价低廉，工艺制作简单，逐渐成为了民间最为普及的灯彩形式之一。兔子灯的造型，一般由身子、耳朵、和脑袋三部分组成，兔子的身子是椭圆形，脑袋是圆形，耳朵则是不规则的圆形，兔子的身体经常会贴上许多的绒毛，代表毛发。（图2）

2、模拟植物造型的灯彩

植物形灯的代表是荷花灯，荷花灯是民间灯彩中比较常见的一种形式，造型有的简单，有的复杂。简易的荷花灯直接模仿大自然中荷花的外形，较少加工与变化。造型复杂的荷花灯一般由荷花、莲蓬与荷藕三个部分组成。主体的荷花造型通常做成类似于大口碗的形状，荷花的下面吊着一段荷藕，根据体积的大小，荷藕可以做成三段或是四、五段的形式。在荷花的下面，还会伸出来几根长长的莲蓬头。这种形态的荷花灯已经不单纯是对自然形态的简单模仿，而是带有人为主观设计的因素了。（图3）

3、模拟人物造型的灯彩

人物形灯彩一般以各种民间文艺作品中的人物为原型，人物造型有单体的，也有组合的，经常跟动物与植物形灯彩结合在一起使用。在现代的大量组合灯彩中，人物形灯彩是经常使用的一种灯彩类型。

4、模拟园林建筑造型的灯彩

在模拟形灯彩中，最具苏州特色的是亭台楼阁灯。明清时期，苏州地区的造园风气十分兴盛，苏州园林是我国古代建筑艺术的一大瑰宝，苏州的亭台楼阁灯就是园林艺术影响的产物。亭台楼阁灯一般用简单的几何形状组合成亭台楼阁的式样，其体积往往较大，且常配有精美的装饰与灯画，将多种灯彩艺术的造型手法融为一体，是苏州灯彩艺术的独特创造。在1959年全国花灯比赛中，苏灯就以亭台楼阁灯优美的造型、独特的风格获得了当时专家的一致好评，并被评为全国第一，苏州灯彩也因此在全国格外享有盛誉。（图4）

图1、汪筱文先生

图2、汪筱文先生在制作兔子灯

图3、荷花灯

（三）灯彩表面装饰

除了立体造型别具一格以外，苏州灯彩的平面装饰造型也很有特点。灯彩一般的装饰手法可分为纹样装饰与绘画装饰两个大类。灯彩的纹饰种类繁多，常采用剪纸与刺绣两种纹饰手法。剪纸是灯彩艺术比较常见的一种形式，具体的做法往往采取刻与剪相互结合的方式，与其它地区的灯彩装饰相比，苏灯的剪纸工艺更显细腻，而且大量采用剪与刻相互结合的方式进行创作，充分体现了典雅细致的艺术品味。苏州的刺绣工艺也非常著名，灯彩的装饰有时也会利用刺绣进行装饰，这又形成了苏灯的另一大特色。[2]

除了纹样装饰以外，苏灯的灯画艺术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灯画是灯彩艺术中比较常见的装饰手法，它通常跟装饰搭配在一起使用：灯画作为平面造型的主体形象，纹样装饰环绕在它的周围。在四大灯彩中，京灯与苏灯非常讲究对灯画的应用，但是在画面内容上又有不同。北京灯画题材以人们喜闻乐见、耳熟能详的人物故事为主，主要有戏曲故事与小说故事两种。苏州灯画中也有人物故事画，但还流行山水与花鸟题材，相较于北京灯画，更显文人气息。（图5）举例来说，形制较小的几何形灯经常采用花鸟画进行装饰，除了普通花卉外，兰叶与竹子这些文人画中经常表现的题材也时常出现在灯彩上。对于体量较大的灯彩来说，例如亭台楼阁灯，通常会选择山水作为灯画的表现内容。虽然这些灯画大多出自民间工匠之手，但其表现形式却充分吸收文人绘画的手法，有些灯画上还有诗文题字。总体而言，苏灯的灯画多以水墨为主，颜色素雅、刻画精细，颇具文人画的典雅秀丽之风。

图4、模仿苏州园林建筑造型的灯彩

图5、苏州灯彩表面装饰

三、苏州灯彩造型的风格特征

苏州灯彩的造型呈现出三个特征：实用性、象征性和概括性。

（一）苏州灯彩造型的实用性

苏州灯彩造型注重突出造型的主要特征，比如兔子灯，强调了兔子的特征：圆溜溜的整体形态和细长的耳朵，简洁而生动。对于组合灯彩，亦强调整体的团块感，比如六方子母灯，它由六个较小的灯围绕一个较大的六方形的灯构成，形成一个各个部分之间紧密结合的整体；这种灯彩还具有六六大顺的喻义。

（二）苏州灯彩造型的象征性

苏州灯彩其象征性通过造型的喻义和符号表现出来。喜庆龙凤灯和鲤鱼灯都是明显的例子。龙凤灯作为一对而出现，以龙舟、凤船的造型表现这两种神兽。龙凤在中国传统民间文化中有吉祥的语义。（图6）鲤鱼灯则由两条鲤鱼造型合围起来，表达鲤鱼跳龙门、步步高升的吉祥寓意。

一些苏州灯彩在表面装饰上也运用到中国民间工艺经常运用到的装饰符号，这些符号本身有其指涉比如盘长、方胜和古钱等。这些符号常被苏州灯彩用作表面装饰，有适合纹样、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等。盘长纹样从佛教的一种叫做盘长的法器中得来。这种没有头和尾的纹样表示绵延不断、子孙兴旺等吉祥寓意，广泛用在中国传统的各种工艺美术品、日常用品、建筑或服饰中。方胜这种纹样是由两个菱形进行重叠而成，它像两个锁相结，又像双鱼相交，具有“同心双合，彼此相通”的内涵。古钱纹样是以两个铜钱状的图形进行部分重叠得来，在造型上有部分互相借用，具有富贵吉祥之义。（图7）

（三）苏州灯彩造型的概括性

苏州灯彩造型所具有的的概括性包含了取、舍两方面的内容，这种特征可以用亭台楼阁造型的苏州灯彩为例来说明。比较著名的一种是万眼罗灯，这种灯彩夸张了亭或阁的造型，并且在表面精工制作了上千个镂空孔眼；同时也简化了园林建筑中的一些部件，比如门、斗等，略貌取神，并适合于灯彩的造型。

（四）苏州灯彩造型的审美意蕴

明清时期，江南地区经济发达，人文荟萃，苏州作为江南一带的文化重镇，有着独特的文化优势与传统，因此苏州灯彩的审美追求自然有着地域特点。

与苏州灯彩不同，北京的灯彩由于受到宫廷文化的强烈影响，在灯彩造型上追求大气堂皇的视觉效果；苏州灯彩则从造型到色彩都受到了文人趣味的强烈影响，追求细腻的视觉感受。所以，苏州灯彩的首要特点就是雅俗共赏，即满足普通群众的审美需要，又迎合了高雅文人的欣赏需求。

在一般的审美范畴中，“雅”与“俗”是相对的概念，我国古代的文人士夫阶层有着强烈的雅俗观念，在他们看来，“雅”与“俗”之间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彼此之间不可逾越。到了明清时期，由于江南地区商品经济的发展，以及市民阶层的兴起，“雅”与“俗”之间开始出现了互相交流与融合的趋势。明清时期的苏州是当时江南地区的经济与文化重镇，文化的娱乐与消费十分繁荣，推动了“雅”文化与“俗”文化的交流，在这种地域文化背景下的苏州灯彩的造型充分体现了这样的特点。

苏州灯彩在品类上始终保持着跟民间灯彩艺术的联系，苏灯的一些造型，比如荷花灯、兔子灯都是民间喜闻乐见的灯彩样式，它们由于其吉祥的寓意而受到普通大众的喜爱，因而在民间也流传较广。同时，苏州灯彩也有一些独特的造型样式体现了“雅”文化的特点，比如著名的亭台楼阁灯就是其中的代表。亭台楼阁灯受到苏州园林建筑的启发，综合了几何形灯与模拟形灯的特点，利用简单的几何形体构造出亭台楼阁的形状，上下比例匀称，造型优美，可谓是苏州灯彩的独创。

除了造型之外，苏州灯彩“雅”与“俗”的交融还体现在各种装饰手法上。苏州的灯画既有普通群众喜闻乐见的人物和故事，也有文人题材的山水与花鸟，兼顾了“雅”与“俗”两方面的需要。苏州的民间灯彩艺人都具备较强的绘画功底，他们即能画生动的人物，也能画工致的山水与花鸟。苏州的灯画通常以水墨为主，赋色淡雅，文人趣味甚浓。

我国传统的灯俗文化有“玩灯”与“赏灯”的说法，这说明民间的花灯不仅是用来看的，也是拿在手中玩的。苏州灯彩在造型上充分考虑到了这种需求，做到了“赏灯”与“玩灯”的结合，同时也能根据实际情况在具体的作品中有所侧重。

灯彩的体积有大有小，大型的灯彩可以放在闹市，供人参观欣赏，小型的灯彩可以让人手提着拿回家，这样，人们在逛完热闹的灯市以后，还可以将节日热闹的气氛带回家中。所以，灯彩即是节日必备的装饰与点缀，也是可以把玩的工艺品。

苏州人将一般人所说的“看灯”，称之为“赏灯”，“看灯”用的是眼，而“赏灯”靠的是心，他需要具备某种艺术鉴赏力，这很自然对苏州灯彩的艺术水准提出了较高的要求。因此苏灯在造型上更加注重比例的协调，颜色也更加考究。

为了增加玩赏的情趣，苏灯将绘画跟物品结合在一起，明清以来，绘画的形象逐渐开始遍布于人们生活中的物品上，从书籍插图到瓷器上的装饰图案，从二维平面到三维立体的空间，绘画成为了当时非常普遍的装饰形式。器物表面的绘画图案，一开是只是描述人们耳熟能详的历史故事，后来，伴随着欣赏的需要，纯粹的山水与花鸟开始成为绘画装饰的主题。苏州灯彩也是如此，比如典型的亭台楼阁灯，完全从欣赏的角度出发，将平面的绘画跟立体的造型结合在一起，大面积的山水像长卷一样环绕花灯的表面依次展开，观者在赏灯的同时也在欣赏绘画作品。将观画与赏灯巧妙的融合在一起，是苏州灯彩的独特创造。

综上所述，苏州灯彩艺术能将文人雅致的玩赏与普通大众的娱乐生活紧密的结合了起来，组成了苏州传统佳节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1]张卉．精彩纷呈的古代苏州灯彩艺术．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8(2)．[2]蒋光义．精美绝伦的江苏灯彩．装饰，2001(4)．

（黄巍锋，江南大学设计学院2012级研究生／高旭，江南大学设计学院2011级研究生／熊微，江南大学设计学院副教授）

图6、喜庆龙凤灯

图7、盘长、方胜、古钱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