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写作自由地飞翔
2013-04-29王晓霞
摘 要:法国的女性书写理论最早由法国作家、女权主义文学批评家埃莱娜·西克苏(Hélène Cixous)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作者巧妙借用男性用以压制和贬低女性的理论工具予以反击,针对阳具统治话语权进行了全方位的解构,提出了身体写作和另一种双性同体理论。本文从第二波女性解放运动的时代背景入手,借助西克苏的作品对女性书写理论进行全面解读。
关键词:埃莱娜·西克苏 女性书写 身体写作 另一种双性同体
女性书写( Lécriture feminine)这一概念最早由法国作家、女权主义文学批评家埃莱娜·西克苏(Hélène Cixous)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在这一名词的汉语翻译上,国内学者存有争议。目前主流的翻译方法是“女性书写”或者“阴性书写”。西克苏本人强调写作行为的流动性和差异性,拒绝性别本质主义倾向,这在某种程度上暗合了中国传统哲学的阴阳相生观念。因此,将其译作“阴性书写”更为贴切①。但是笔者认为,女性除了性别标签的意义外还指女性气质,这一点是与这一名词的法语释义切合的。此外,西克苏在文中先后强调“女性书写”和“女性”两个名词都是没有定义的,因此将Léciture féminine译作“女性写作”或许更能符合作者本意。本文将从20世纪70年代法国女性解放运动的时代背景入手,关注作品和文字本身,把理论研究放在法国和法语语言的背景下,力图还原一个全面完整的女性书写理论。
一、女性书写理论的时代背景
1986年5月,第二波女性解放运动爆发,女权主义者展现出了推翻父权中心秩序的强烈政治决心。20世纪80年代末,女性运动似乎取得了胜利,女性开始越来越多地被称为可以兼负家庭和职场双重重担的超女。然而,被表面胜利所掩盖的是真正的不平等和女性地位的脆弱性。许多女性主义战士也认识到了问题的存在,在这场运动中形成了两支持有不同政治策略的队伍。一方强调只有消除了男女间的差异才能实现真正的平等,继承了波伏娃“社会性”的理论。而另一流派却崇尚在差异的基础上实现女性解放,他们通常被称为“本质主义”(essentialiste)或“差异主义”(différentialist),也就是法国著名的精神分析和政治小组(Psychépo)的雏形。其主张在同时期的女性主义作家西克苏和伊莉格瑞的著作中得到了充分的阐释,以西克苏和伊莉格瑞为代表的法国纯粹的女权主义者对“话语即是权利”以及对女性书写重要性的认识具有深远的意义。他们没有一味地激进改良,而是巧妙利用那些原本用以压迫女性的理论来解构男性话语中心。
二、西克苏与身体写作
长久以来,女性群体被西方社会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和等级制所禁锢,她们不仅是处在“主体性”之外的“他者”,是弗洛伊德笔下的“黑色大陆”(continent noir),更是被男性价值观所评判、被男性话语所审视的客体。在这强大的菲勒斯逻格斯中心话语设定的价值体系中,女性生活在男权的惩戒凝视下,接受并且习惯于把沉默本身作为一种应答方式。然而“我们无法用沉默进行交流……沉默不是一种应答,他只是一种退缩,是语言的丧失”②。西克苏认为,为了将女性从力多比经济的压迫中解放出来,写作是唯一改变命运的途径。但是关于女性写作的具体定义,西克苏自己也无法给出,因为她不想对这一概念有任何限制,她认为女性写作无限接近当下,永远在进行过程中,并且永远不会完成。就像她在《新生女》中描述的:“我们不仅现在不能给女性书写实践下定义,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因为永不能将它理论化、封闭化或是对其进行编译。”③她利用女性的不定性和流动性对男权话语中心进行了全方位的解构。
三、西克苏女性书写理论的另一种双性同体
西克苏的女性书写理论巧妙借用男性用以压制和贬低女性的理论工具予以反击,针对阳具统治话语权进行了全方位的解构。在男权中心下,女性被视为“他者”,被社会主体边缘化。深受德里达延异学说的影响,西克苏以“他者地位”为武器,强调女性独有的“他者性”与男性“主体性”的性别差异,提出了“另一种双性同体”(une autre bisexualité)。根据德里达的理论,词语的意义并非在二元对立中产生,而是产生于一种能指的在场和其他能指的缺席之间的开放性关系④。这就如同西克苏在《新生女》中对男性和女性的描述一样,他们都没有确切的定义,都是变幻不定、对外开放的复合存在。而女人,作为不同于男性的“他者”,则拥有“另一种双性同体”。她们并非简单地阴阳参半以及逐渐趋同的雌雄同体,而是一种“按照两性个体情况的自身定位,在包容差异和性别的基础上选择一种明显的,特有的存在”⑤。也正是因为女性所独有的双性特质,她们在写作时是开放的、无中心的、流动性的和包容的。她们也因而更能理解性与性、性与文本、性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因此也更能承担起营造两性和谐、人类与社会和谐的重任。
在男性话语控制下的书写中,女性的身体不仅被扭曲,而且被物化成具有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商品,在力比多经济中流通,它从未属于过女性自己,而是以满足男性需求为目的地被用以凝视、评判,并当作客体去描写。西克苏以此为反击点,开创性地提出了“身体写作”(lécriture du corps)的理论。“去写你自己,必须让人听见你的身体……写作这种行为能让女性从性特征和女性存在的压抑关系中解脱出来,使女性更加接近其自身能量,这将彻底改变旧的游戏规则。”⑥西克苏在其著作《美杜莎的微笑》中向读者表明,写作是内心情感活动的真实反映,而女性自身的情感和欲望被强大的男性话语所规范和禁锢,女性对自己身体和内心的感知联同自身性欲一起被囚禁在男性创造出的“女性羞耻心”中。要创造出一种颠覆传统的书写形式,就必须以身体作为写作的对象和源泉。用“白色的墨汁”来书写女性的身体,此处的“白色墨汁”并没有虚幻和空洞的意指,而是暗指作为善良品格之源的母亲的乳汁,她来自身体的冲动,是哺育新生命的源泉,是女性写作的内驱力和原动力。其次,乳汁是母体和新生命交融的媒介,暗指女性写作反分离,表达出由阉割惩戒的象征秩序回归到尚未被脱离母体的现实秩序的渴望。身体是一个天然和谐的有机体,语言和意指,声音和形象,概念和含义之间是浑然交融无法分割的,就像哺育的乳汁,受苦和欢乐的泪水等,因而用传统的眼光也是难以辨析的。⑦
在男权社会中,话语是男性创造并为男性所统治的,所以即使女性开口讲话,她们的语言也还是被贴上了男性附属品的标签,处于被消音的边缘化地位,女性的话语也只能处在客体地位。然而如果重新创造一门新的语言,将原来的所指指向新的或者多个能指,打破索绪尔的一一对应,这不仅会造成交流的障碍,让女性依旧无法拥有自由的话语权,而且这种将男女分离开,把男性排除在外的语言还会陷入新的二元对立中。面对这一困境,西克苏又一次利用男性的压迫进行反击。她在文中写到“让写作自由地飞翔”(Laisse voler lécriture)。国内多数研究都引用此句表达西克苏对女性书写的倡导和愿景。但笔者认为此处是西克苏善用的文字游戏,Voler一词在法语中有飞翔和偷窃两个含义,西克苏所要表达的第二层观点就是要窃取男性语言开始女性书写,这与伊莉格瑞的“模仿策略”(mimétisme)不谋而合。她们的观点均强调,女性的身体写作是反理性的,无定式的,具有极大的破坏性,它可以钻入男性语言内部对其进行颠覆和解构。因而女性写作要先窃取男性的语言,然后“炸毁它、扭转它、抓住它、变它为己有,包容它、吃掉它、用她自己的牙齿去咬那条舌头,从而为她自己创造出一种嵌进去的语言”⑧。
四、结论
女性书写理论的最终任务就是“去书写那些不写作的人”。而表现自我,描写身体只不过是描写他人,描写世界的起点。对自我的认识是为了同排斥女性的世界融合,从而超越自我,消解自我中心意识,最终走向“无我”的状态。以西克苏和伊莉格瑞为代表的女权主义作家从自己的“弱势”入手,对男权施以女性的种种压迫做出了有力的回击,为解放女性做出了积极大胆的尝试,为变革和进步开启了新的大门,也为后现代女权主义提供了灵感和原动力。
① 王迪:《女性话语的突围之路——论埃莱娜·西克苏“阴性书写”进行时》,《外语与外语教学》2010年第1期,第59页。
② Hélène Cixous, Francoise Colline. Quelques questions à Hélène Cixous. Les Cahiers du Grif, 1976(13): 16—20.
③ Hélène Cixous. Le rire de la méduse. Paris: LArc,1975:169.
④ 张岩冰:《法国女权主义文学批评的语言理论》,《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2期,第104页。
⑤⑥ Hélène Cixous. La Jeune Née. Paris:Union générale dEditions,1975:154,43.
⑦ 魏天真、梅兰:《女性主义文学批判导论》,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51页。
⑧ 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02页。
作 者:王晓霞,硕士,山东农业工程学院语言文学系副教授,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外国文学。
编 辑:康慧 E?鄄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