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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观下的浮世绘

2013-04-29吴正阳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3年9期
关键词:超越

摘 要:在杨键的诗集中,有诸多关于“无常”的变奏写作。通过对杨键诗歌《无常》的细读,可以发现:一方面,是表达无常,另一方面,是表达对无常的超越,这构成了杨键诗歌重要的两方面。《无常》一诗有着浓郁的宗教感,这也恰是杨键诗歌的一个整体氛围。但这宗教感既有佛教的,又有基督教的。从这首诗可以看到当代诗人在多元文化影响下,他们所接受的文化和精神资源,以及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新的世界观和表达方式。

关键词:杨键 无常 超越

杨键被一些评论家认为是中国20世纪90年代以来最重要的诗人,地位如同韩东、柏桦等。杨键的代表诗作有《一座被废弃的文庙》《母羊和母牛》《在报国寺度过1999年冬至》《冬日》《暮晚》《上坟》《古桥头》等。而这里,笔者选来作为走进杨键诗歌世界的是他的一首《无常》:

在黄昏时,

紧张的蝙蝠飞着,

一个,两个,七个……

越来越多,划着混乱的线条。

我念及花园,

念及河流的迂回

缓慢,平安的生活——

当江面上的落日愈益光亮,

仿佛深临了每一个流浪生死的心灵,

那么无限,我的透明那么无限,

就像普诺提诺斯说的:

谙尽地上流浪的她,又要回到父亲那里。

——《无常》[1]

我们首先遇到的是诗的题目“无常”。“无常”本是佛家用语,典出《楞严经》。在佛法中,有三法印,就是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即一切行无常,一切法无我,寂灭涅盘为乐。可见,“无常”在佛家经义当中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无常”具体来说,讲到世间,是成住坏空;讲到人生,是生老病死;讲到世间万事万物,是生住异灭。总之,无论是内在的有情世间,或是外在的器物世间,都是无常。当然,我们可能对佛经没有那么多的了解,但是“无常”这个词所蕴含的宗教意味,却是我们进入这首诗歌的重要线索。

我们来看诗的前四行:在黄昏时/紧张的蝙蝠飞着/一个,两个,七个……/越来越多,划着混乱的线条。

诗的背景是黄昏,即意味着将从白天进入到黑夜。黑暗的意象,更由蝙蝠所展现。蝙蝠为黑色,在夜晚活动。而被黑暗氛围所笼罩的,是成群蝙蝠紧张、混乱的飞行。

紧接着,诗的意象出现明显的转折:我念及花园,/念及河流的迂回/缓慢,平安的生活——

花园、河流,都是较为明亮的意象,与这些明亮的意象相连的则是缓慢、平安的生活。当我们注意到诗人所渴求的是缓慢、平安的生活时,那么诗中前四行蝙蝠紧张、混乱的飞行便有了意味。那是另一种生活,急速的、混乱的、不由自主的生活。或者说是生命,“划着混乱的线条”也暗含着一个人所行过的生命轨迹。因为混乱,所以无常。当我们再联系诗题“无常”时,前四行所给人的正是一种生命昏暗当中的无常感。

面对这种无常感,诗中的“我”所念及的是花园,河流的迂回,缓慢、平安的生活。注意,“念及”也就意味着已失却,至少此刻不拥有。在这里,笔者所能想到的是“失乐园”。做这样的联想,并非没有依据。诗中最后一句说“谙尽地上流浪的她,又要回到父亲那里”,“地上”相对于“父亲那里”,那么这父亲,我们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天国之父”,圣经中的上帝。当我们再读《圣经》中《伊甸园》一节时,那便是“有河从伊甸流出来滋润那园子”。人在伊甸园幸福、平安生活。

乐园既已无法寻回,人要摆脱无常的命运,那么便只能依靠于自身的超越。江面上的落日愈益光亮,/仿佛深临了每一个流浪生死的心灵,/那么无限,我的透明那么无限。

在杨键的诗中“落日”也是一个频繁出现的意象。在《一棵树》《这里》《悲伤》《生死恋》中均有出现[2]。《悲伤》中“落日的圆满”,可说是点明了“落日”意象在杨键诗中的含义,那就是圆满。黄昏落日的圆满也就是圆寂,也就是涅槃,也就是超越。

江面上的落日愈益光亮。而这种超越是来自于诗中“我”的彻悟,无限的透明所包含着的正是诗中“我”心灵所能达到的澄澈。看透一切行无常,看透生死。最后,就像普诺提诺萨斯说的:/谙尽地上流浪的她,又要回到父亲那里。“我”所历经的也不过是完成地上的流浪,看透一切,回到父亲那里,回到生命的乐园。

这种看透一切,寻求自我超越的感情在《这里》一诗中我们也能明显感到:

这里是郊外,/这里是破碎山河唯一的完整,/这里只有两件事物,/塔,落日,/我永远在透明中,/没有目标可以抵达,/没有一首歌儿应当唱完。//我几千里的心中,/没有一点波澜/一点破碎,/几十只鸟震撼的空间啊,我哭了,/我的心里是世界永久的寂静,/透彻,一眼见底,/化为蜿蜒的群山,静水流深的长河。

这首诗中“塔”和“落日”的并置,让我们更能想到“落日”所具有的宗教意含。“塔”本身就是佛教的一个实体象征。

以上是笔者对这首诗歌的细读。在笔者看来,贴近诗歌文本的解读是富有魅力的,也是所有阐释的前提。最后,笔者想谈的是,为什么会选择这首诗歌作为走进杨键诗歌世界的入口。首先让笔者注意的便是诗题“无常”。其实,杨键的很多诗都在讲“无常”。《冬日》《四行诗》《给二哥》《夫妇老苦经》《在浮世》等都是。我们可以来看一些:

《冬日》:

一只小野鸭在冬日的湖面上,/孤单、稚嫩地叫着/我也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孤单、稚嫩地望着湖水。//如果我们知道自己就是两只绵羊,/正走在去屠宰的路上,/我会哭泣,你也会哭泣/在这浮世上

《四行诗》:

只有一点儿光的萤火虫,/盼着老鸟回巢的小鸟……/像我一样短暂, 一样悲苦,/迷失在世上,循环不已。

《夫妇老苦经》:

她老了,/乳房也挂下来,/像一口袋面粉,/他们家乡的河水奔流,/两岸的人民/换了一茬又一茬,/像夏天的萤火虫,/一闪一灭的,/而河水映照月亮的能力/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果我再为无常而悲痛,/我就是一个十分愚昧的人。

《给二哥》:

我好像牛脚印里的枯草,/虔诚地倒伏在那里。/透过它萎黄的色泽,/清清亮亮地看见,/我那早逝的二哥,/在幼年的门槛上,/吐了一口鲜血,/又赶紧坐在血上边,/免得被我们快要下班的母亲看见。

《在浮世》:

野鸭子在半空/沙哑,单调地叫着/“啊,啊”/多么像我们,/虽然面部安详地走着和坐着,/但心里总有一种/隐约的凶兆,/朦胧的恐怖……

《冬日》中被屠宰的绵羊(在《圣经》中,上帝称自己是牧羊人,人是他所牧的羊)命运无法自主;《四行诗》中生命短暂的萤火虫,无常命运的轮回;《夫妇老苦经》中自然的恒常和生命衰老、短暂的无常让人悲痛,但“我”又想超越这种无常悲痛;《给二哥》中二哥的早逝,牛脚印里的枯草都意味着一种生命的无常;最后的《在浮世》更是突显无常给人带来的朦胧的恐怖感。

总之,在杨键的诗集中,我们不难找出更多关于“无常”的变奏写作。一方面,是表达无常,另一方面,便是表达对无常的超越。这构成了杨键诗歌极其重要的两个方面。《无常》一诗有着浓郁的宗教感,这也恰是杨键诗歌的一个整体氛围。但这宗教感既有佛教的,又有基督教的。因而,从这首诗,我们也可以看到当代诗人在多元文化影响下,他们所接受的文化和精神资源,以及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新的世界观和新的表达方式。

注释:

[1]杨键:《古桥头》,上海文化出版社,2007年版,第37页。

[2]本文所引杨键诗作,来自他的两本诗集:《古桥头》与《暮晚》。

参考文献:

[1]杨键.古桥头[M].上海文化出版社,2007.

[2]杨键.暮晚[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吴正阳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 200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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