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城：一位敢于张扬个性的民国才女

郭德怀

吕碧城是清末民初才华洋溢、词作豪气冲天的著名词坛女侠，也是宣传女权、兴办女学的先驱女将。她创造了近代中国一个女子的辉煌，赢得了多顶桂冠：“近代中国的著名才女”“近代女权运动的先驱”“最早的女教育家” “近代中国最杰出的词人”“近三百年名家词之‘殿军”等。

除了诗词创作和女权教育业绩外，吕碧城的豪气侠骨还体现在她傲岸不羁张扬个性的做人风格上。在她看来，女人立足社会就应有独立自主自强不息敢作敢为的人格，唯此，才能张扬生命的个性风采。

她的个性豪气在嫉恶如仇、敢于挑战权贵方面尤见光芒。

清光绪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光绪皇帝与慈禧太后在几天内相继去世，许多皇奴思想严重的人如丧考妣，惶惶然如临世界末日。有的人把慈禧太后生前的画像恭恭敬敬地挂在颐和园排云殿正墙上每日叩头朝拜，如奉神明。早就痛恨慈禧太后弄权误国的吕碧城听说此事后，怒不可遏，化名写了一首《百字令——题慈禧太后画像》，和慈禧的画像一并刊登在报上：

排云深处，写婵娟一幅，翚衣耀羽。

禁得兴亡千古恨，剑样英英眉妩。

屏蔽边疆，京垓金币，纤手轻轮去。

游魂地下，羞逢汉雉唐鹉。

为问此地湖山，珠庭启处，犹是尘寰否？

玉树歌残萤火黯，天子无愁有女。

避暑庄荒，采香径冷，芳艳空尘土。

西风残照，游人还赋禾黍。

词的上阕大意是：在那排云殿深处，有西方女画家绘女人一幅，虽然上面有五彩羽毛织成的耀眼衣服。但怎么禁得兴亡千古恨，像剑一样的英武俊逸。就是这个女人宁愿国防废弛边疆失守，也要用海军费用修那个颐和园，京城像用金币包裹起来一样，一双纤手就这样把大清朝廷葬送。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啊，即便到了阴曹地府，也羞见汉代的吕后和唐朝的武则天！

该词发表时，满清的危殿还没有完全坍塌，溥仪皇帝及臣子臣民见到此词时非常震怒而又弄不清到底谁人所作。一般百姓读者见作者以词为剑，斩去了慈禧太后头上的显赫光环，剥开了“老佛爷”丑恶狠毒的内脏，感到无比的痛快、解愤，一时到处传播吟诵，成为轰动社会的重大新闻。因此，处于末日的清廷惊慌不安。试想，如果没有超人的胆量，如果没有凛然无畏的正义感，吕碧城能向封建社会的最高权贵投以匕首吗？

辛亥革命爆发后，吕碧城任职的北洋女子学堂解散不久，她被新任中华民国大总统袁世凯聘为总统府机要秘书，登入了显赫的权贵殿堂。她本想借此平台一展除旧布新共振华夏的巾帼胸怀。但短短几年，目睹了官场上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一幕幕权钱交易，她深感“民国”旗号下的官场依然龌龊黑暗，而袁世凯及“筹安会”一伙人复辟帝制的一系列阴谋活动，更使她大失所望。她当时虽然受袁世凯的器重，与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寒云交往较多，也与“筹安会”核心人物杨度也熟识，但却几次婉拒参与“筹安会”的活动。有人劝她：“可别为此得罪了袁大总统影响自己的仕途前程啊！”她淡然回答：“我自己不愿干的事任何人也别想勉强我！一个人的个性尊严怎能屈从于所谓仕途前程呢？”后来眼见袁世凯复辟帝制的闹剧与自己心目中二十世纪初的新中华形象格格不入，她便不顾一些权威名流人士的再三劝说，毅然舍弃了世人艳羡的高薪待遇，愤然辞去了许多人孜孜以求的显赫官位，携带老母，离开北京，移居上海。她的这段宦海经历，出淤泥而不染，识时务而果断退出，非一般俗人敢为。

吕碧城一贯主张：妇女要在社会上保持自己的独立人格，不做逢迎男人的小鸟，应不甘于夫唱妇随终身相夫教子的家庭角色，必须在经济上保持独立自强。 书香门第出身的她，从没有染指过商界，但她自信凭借自己的智商投身商场一定也能发财致富。 她到上海后，不顾母亲的劝阻，积极施展才女的智慧，广泛利用已有的名声和人脉关系，发挥自己会说英、法外语的优势，勇敢地投身到祸福莫测的商海中，与洋人角逐贸易，获利颇丰，短短三年的时间，就赚取了巨额钱财，成为令人羡慕的女富豪。而她毫不藏富隐言，于市区繁华地段，盖豪华的院宅，别墅内摆设着昂贵的欧美家具，并雇佣两名印度门役保家护院，吃穿用讲究高档品位，出门以车代步，社交场合挥金大度，令人刮目艳羡。有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谈起了某高官的排场显赫，她不屑一顾地笑道：他算什么？我家是“陆外长”当门卫呢！细问得知：原来她家有个门卫长相很似曾任过北洋政府外交总长的陆徵祥；而且，这位陆外长退位后就与吕碧城近邻而居，但吕碧城从不与之交往。她的傲岸之语虽是戏言，但智慧女士吕碧城不服权贵的凛然傲气可见一斑。

1918年，吕碧城以学者身份出国，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进修。当她到达美国时，美国商会代表给她献上巨束鲜花，这个细节足以证明美国商界对她经商才能的欣赏与认可。她在旧金山，中国领事馆派专人专车陪她游览。在纽约受到当地女富豪席帕尔德夫人宴请。这位女富豪被当地人尊为“第二个上帝”，马路上士兵遇见她都要行礼。赴宴前，有人善意提醒吕碧城该如何设法迎合对方，如何与“洋富婆”周旋应对，言语之中艳羡不已。吕碧城不动声色地听着，等那位好心人眉飞色舞地说完，她微微一笑，从容说道：“你知道么，我的财产比席帕尔德夫人还多呢。”在整个宴会过程中，她始终不卑不亢地与洋夫人说说笑笑，大方得体。

吕碧城特意用自己的炫富言行向世人宣告：云谲波诡的商海绝不是男人争雄发财的专利场，女人也有能力角逐致富！她用自己的骄人财产向社会昭示，女性经济独立对于人格的独立是何等的重要！

更为可贵的是，富有后她并不做守财奴，也不借此盘剥弱者，而是时常出资慈善事业。 1920年，她首次拿出十万资金捐助上海红十字会，之后她还在海外两次捐款用于宣传保护生态环境、保护动物。抗战时她又捐款帮助难民，其义举令人钦佩。

吕碧城终身为倡导张扬女权、维护女子的独立个性而努力，即使是在穿着打扮方面她也毫不示弱。她认为漂亮的装饰是女性展示个人魅力的权力。吕碧城容貌秀美，气质高雅，许多历史资料中都有记载。著名学者樊增祥有诗赞吕碧城之风采：“耽香爱洁俭妆梳，尘拂瓶花伴读书，乞与肉身水仙号，满衣香雾女相如。”“曾挟飞仙谒圣因，碧城缥缈绝红尘。坤兴众说多灵秀，自谓平生见此人。”

为展示美女的风采，吕碧城在公众场合非常注重衣着。在女子学校讲坛上，她时常变换时尚艳丽的服饰，引得女学生啧啧称赞。在舞会与社交场合，她最喜欢穿绣有大幅孔雀的薄纱舞衫，胸前及腰以下绣孔雀翎，头上插翠羽数枝，美艳有如仙子，招摇自得。在她看来，孔雀，羽衣华美，是“百鸟之王”“鸟中皇后”，是吉祥、善良、美丽、华贵的标志，正合了她高洁不俗的心性，是她引人注目的服饰语言。她曾口中诵着屈原的名句“余幼好此奇服兮，年即老而不衰”，挺胸飘逸于男女之中，她要展示女性艳装之大美，引导出千千万万的中国罗丹之睛。

在中国历代文学史上，有哪一个才女敢像吕碧城这样服饰高调标新？孔雀衣，穿出了吕碧城飞扬的才气和抗争封建礼教的傲气。但正如女作家张爱玲所说，“中国人不太赞成太触目的女人”，才女吕碧城因高调彩衣大触世目， 招致了某些守旧派人物的非议。在她执教北洋女子师范学校时，因着装艳丽，有人在《大公报》上发文抨击她“ 女教习妖艳招摇，不配为人师表”。她得知后，怒不可遏，迅即在《津报》上发文严厉驳斥：时代已经跨进20世纪，女子穿着漂亮是其个人爱好权利，何罪之有？难道非得要低眉顺眼了几千年的女人再按照封建礼仪标准规范服饰吗？！恶意污蔑艳装女性，实则是继承封建礼教的衣钵，欲继续实施压制女子个性之歹毒！因为言辞激烈，她甚至得罪了几位名人前辈，但她决不让步，其后依旧艳妆丽服面对公众，毫不理会守旧派的说三道四。在她的影响下，周围女子的漂亮服装日趋增多，守旧派干生气也奈何不得。

在吕碧城看来，艳丽服饰不仅仅是是个人爱好，更是中国妇女人格尊严的体现。因而在她出国旅游或聚会时，她尤其注重服饰的艳丽得体。她认为自己是在代表二万万中国女同胞，她要世界领略中国女性的风采。在出席维也纳世界动物保护大会时，吕碧城头戴珍珠抹额，身穿金孔雀图案的晚装大衣，用英语慷慨陈词，备受听众瞩目。她的艳丽服饰也成为杂志记者宣传的热点，被刊发在报刊显要位置。外国读者从她的身上见识到中国知识女性的品位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