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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菊韵润素心

2013-04-29李银昭

青年作家 2013年9期
关键词:秋菊春兰幽香

李银昭

婆娑弄影映南窗,风回几缕幽香。

楚辞相识度炎凉,含笑伴春光。

不慕浮华尘市,钟情宁静萧墙。

清妍何必抹浓妆,素雅自流芳。

——陶武先《画堂春·兰》

淡蕊流黄,纷华叠浪,金凤剪彩繁英放。

吐滋饮露逗寒霜,芳菲秀映云霞朗。

陶令篱边,易安袖上,悠情绮韵千秋唱。

疏枝至老抱余香,清魂素影离尘壤。

——陶武先《踏莎行·菊》

一缕清风,掠过窗户,带着兰的幽香、菊的淡雅,拂面而来,满屋顿感清新,一身凉爽。在这个躁动炎热的时日,如此清爽的感受已经很久没有了,但当手捧陶武先的词作《画堂春·春兰》《踏莎行·秋菊》(原载2001年《四川诗词》第3期)时,清馨和愉悦从字里行间漫润开来,弥漫四周。

诗词,是文学皇冠上的明珠;对作者而言,必须掌握娴熟的文字技巧,按照严格韵律要求,用凝练的语言、绵密的章法、充沛的情感以及丰富的意象,高超精准地刻画自然社会和人类精神世界。因此,作诗填词被喻为“戴着脚镣手铐的舞蹈”。中华诗词源自民间,本质上是一种草根文学,有庞大的受众群体。在传统的中国诗词创作中,借物言志,已成了文人雅士的习好,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雕刻绘画,春兰和秋菊都备受垂青。在源远数千年的文化里,吟兰唱菊者,高士辈出,如延绵群山,前不见首,后不瞻边;想跟随者或想逾越者,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只能自叹弗如。

而陶武先却独尊“春兰”“秋菊”不放,试与先辈们一论高低,欲吟唱出自己窗台上“春兰”之神音、“秋菊”之雅韵。

“婆娑弄影映南窗,风回几缕幽香”,陶武先在《画堂春·春兰》里,这样开篇。他没有像射洪老乡陈子昂“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那样从兰生长的季节入手,也没采用曲径通幽、“犹抱琵琶”似地慢慢道来,而是开宗明义直书春兰的形态。“婆娑弄影”四个字,犹如一个特写镜头:春兰在月光里,在窗台上,如素女般婀娜多姿,随风舞动。 “映南窗”里的“映”,容易使人想到这是夜晚。“风回几缕幽香”,春兰的幽香,是“几缕”,不是铺天盖地;是淡淡的,在轻风中幽幽传来——如一曲春兰小夜曲,在空中回旋,使人安静、平和,气爽神清。

从春兰的形态和幽香切入来写春兰,作者正契了古人赏兰“看叶胜看花”的诀窍。因为兰花叶片的姿态是评价兰花品种和观赏价值的重要标志之一。

“楚辞相识度炎凉,含笑伴春光”, “春光”是时间,是生命的起始; “伴”是生命的过程。在这句里,最关键的是“含笑”二字,因为 “含笑”不仅是生命的态度,更是生命的一种境界,一种积极、豁达、乐观的境界。兰花是野草的境界,屈原是人的境界。“楚辞”意指屈原。相传屈原爱兰,终生将兰佩于身,以示洁身自好,兰、人相互钦慕,直至投江而去。苏东坡曾留下“曾为水仙佩,相识楚辞中”的千古名句。顺着春兰的“境界”,作者陶武先继续往里究:“不慕浮华尘市,钟情宁静萧墙”。不羡慕繁华的世间,却喜爱萧瑟偏僻的墙角——墙角也许有些许的孤单,但能守着几分平静,守着几分本真。今生的兰,本是前世的草。春兰所“钟情”的“墙角”那才是春兰的根。春兰不向往“浮华”,那是因为,它所“饮”的是山野的水,所“睡”的是山野的土,山野是春兰的命。词人由感而发,他所吟诵的是春兰,但他所感慨的哪里又仅仅是春兰呢。

惜字如金,这是词创作中的妙处之一。品词的妙处也在此,它需要品读者去想象,去领悟和填补词中意犹未尽的那些空白。品着《春兰》里“宁静萧墙”这样的词句,使人想起了一个遥远的故事,那个故事发生在山野里,是一个老人与野草之间的故事。那个老人就是我们的老祖宗——孔子。他行走在山野里,突嗅一缕幽香,寻香迹而去,在一片野草中,孔子看见了开着花弥漫着淡淡幽香的“兰蕙”;他望着兰蕙就像望见了自己,联想到自己的奔波、辛劳和怀才不遇,便抚琴边弹奏了一首传世绝音《幽兰操》,吟咏出“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香;君子修道立德,不以穷困而变节”的千古绝唱。

两千年前的野草没有了,幽香没有了,琴声没有了,孔夫子没有了,苏东坡也没有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没有了。然而,作者陶武先拂去历史的“尘壤”,透过世间的“浓妆”和“浮华”,在僻静“萧墙”处,看到了春兰的“含笑”,看到了春兰的 “清妍”;而我们通过他的这些词句,看到了历史深处的“素影”,让我们在清风中嗅到了来自山野里久违了的“余香”。

“词之为学,意内言外。”这是我国著名词学家吴梅在他的《词学通论》中开篇的第一句话。那么,作者陶武先《春兰》和《秋菊》这两首词的 “意内”是什么呢?“言外”又是什么呢?那我们再来细细品品他的《踏莎行·秋菊》。

感物抒怀,托物言志。陶武先词中的秋菊不是以“人比黄花瘦”的病态出场,而是“淡蕊流黄,纷华叠浪,金风剪彩繁英放”。秋天的大地一派萧瑟,硬硬的秋风呼呼而来,而陶武先笔下的秋菊可谓风姿绰约,如一美妇款款出场,婷立在萧瑟大地,楚楚动人。接着作者继续采用拟人手法写道,“吐滋饮露逗寒霜,芳菲秀映云霞朗”,将大地间秋菊的色、香、态再细细描来,让读者有身临菊丛之感,对秋菊远观近看都赞不绝口。如;“淡蕊流黄”所说的是菊的色;“芳菲”所说的,是菊的香;“吐滋”和“纷华叠浪”所说的,是菊的形、菊的态。古人赏菊首先需给菊花“定品”。按照今天的说法,“定品”就是给菊花评“级别”,定“等次”。 北宋刘蒙在《刘氏菊谱》中说,何为“定品”呢?首先是从正花色入手,其次辨香味,第三观其花态。哪种颜色是菊中最好的色呢?刘蒙说:“黄色第一。”陶武先这样开篇就为秋菊“定品”的写法,与先贤赏菊品菊如出一辙。

“陶令篱边”所说的陶渊明,说的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易安袖上”所说的是李清照,说的就是“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抱余香”所说的是陆游,说的就是“菊花如斗士,过时有余香”。在此,可见陶武先在词作创作中,不论是陶渊明、李清照、陆游,还是在《春兰》中的屈原、苏东坡,他都善于学习前人那些“千秋唱”的名言佳句,融汇不露痕迹,自然妥帖,引经据典如同己出。

在《秋菊》这首词中,尤其是“吐滋饮露逗寒霜”让人读后啧啧称道。“吐滋”是指开放茂盛的秋菊;“吐”和“饮”二字拟人化,给秋菊赋予了生命。一个“逗”字,更是张力无穷。“寒霜”本是大地间所有植物生命的天敌和命劫。作者陶武先没有用“斗”字来映衬秋菊的生命力和傲然之气,偏偏将“逗”字巧妙地栽植在这里。就是这个在汉字里极其普通的一个字,我们先来看看“逗”字究竟是什么意思:逗乐儿——引人发笑。逗闷子——开玩笑。逗弄——作弄耍笑。逗趣儿——说话或行动有趣,使人发笑。逗引——用言语、行动逗弄对方借以取乐。明白了“逗”的意思,我们就好理解这整句的意思了:黄灿灿繁茂的秋菊,在严寒冰霜的大地,以草叶尖晶莹剔透的清露为食,以乐观畅达的心境,面对霜寒,面对苍茫大地。这是何等的风采,何等的浪漫,何等的潇洒,何等的气魄,何等的笑傲天地!

梅兰竹菊“四君子”,进入中国人的审美视野,成为文人士大夫精神的高标,是早已有之,源远流长。陶武先的这两首词,暂时放下了“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的梅花,也还没有时间去写玉立风尘,拂云冲霄的竹子,而是写了以清幽、素雅和淡泊持重的春兰和秋菊。

所有的艺术作品,所有的文学创作,最终都有所指向,有所抵达。比如千年前那个“悲怆而泣下”的陈子昂在他的一首写“兰若”的诗中,他所指向的是:悲叹自己的年华流逝,理想破灭,寓意凄婉,寄慨遥深。那么陶武先的《春兰》和《秋菊》最终是指向哪里、抵达哪里呢?我们先来看看这两首词的结尾。《春兰》的结尾,是“清妍何必抹浓妆,素雅自流芳”,这里有一个“清”字和一个“素”字;《秋菊》 的结尾,是“清魂素影离尘壤”,这里又有一个“清”字和一个“素”字。陶武先词所指向的不是破灭,不是凄婉,而是“清素”。关于这两个汉字,但凡略懂中文的人都能背出无数,如“清白、清晰、清静、清澈、清纯、清凉、清丽、清淡”或“素雅、素净、素颜、素淡、素朴”之类的词语。关于这些词语的内涵和外延,用不着去作多余的解释,但“清素”一词中折射出的是淡定、豁达、平静和乐观。

总之,从川中金华山一路走来的陶武先,在经历了60多年的风风雨雨后,他将人生的了然和感悟外化和寄托到春兰、秋菊上,并在春兰和秋菊里镜像自己,实现了“自我”与春兰、秋菊之间的映衬、对照;通过这种映衬和对照,回到“清”,回到“素”,回到本真和最初,这才是生命的真正价值和意义,这才是“进则天下,退则田园”的悠然心襟,这才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生命境界。如果没理解错的话,这就是作者陶武先创作《春兰》《秋菊》最终的指向和最终的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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