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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落男权社会里的女性命运——《飘》的女性主义解读

2013-03-27郑际根

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 2013年2期
关键词:斯嘉丽亚特兰大塔拉

郑际根

(湖南科技学院大学英语教学部,湖南永州425100)

一直以来,《飘》中的女主人公斯嘉丽都被女性主义评论者解读成一个“女英雄”形象,她不甘平庸,开拓进取,凭着坚忍不拔的精神和聪明才智,在乱世风云中按照自己的需求来选择生活方式,是一个有着强烈女性意识,敢于宣战传统男权的女性。然而,纵观斯嘉丽成长的整个过程,她的一切所作所为,表面上看我行我素,与传统的男权社会规范格格不入,好像是在与那个男权社会抗争,而实际上,却不过是以一种反叛的方式在吸引男性的目光。她一生的命运,自从少女时代在塔拉庄园受了16年标准的“淑女”教育开始,就已经注定。16年的“淑女”教育,不仅在她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男权价值标准的烙印,并且不知不觉地内化成了她的一种性格。这种性格终其一生都在牵引左右着斯嘉丽,让她在战争前塔拉庄园时期为成为男权的附属而故意“叛逆”,在战争中唯利是图地选择自己的3次婚姻,在战争后,更是不择手段地为了保护塔拉——那个已经被战争摧毁了的、曾经辉煌过的男权社会的象征,而奔走呼号。斯嘉丽的命运,是一个在战争背景下,一个正在衰落的男权社会里已经将男权价值标准内化了的女人的悲剧命运。

一 被塑造的少女——男权的附属

在战争前短暂的安宁里,斯嘉丽在塔拉庄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种植园主家庭的闲适生活。衣食无忧,受尽父母宠爱。唯一的任务就是跟着她当着圣母一样崇拜的母亲——一位完美的“房中天使”学习如何成为一名高贵优雅的淑女。为了培养斯嘉丽,母亲和她的助手黑妈妈同心协力,把凡是一个淑女应该有的教养,一个真正令人满意的妻子应有的品德都灌输给了她:在男人面前要举止优雅,不能吃得太多,因为“看一个人的吃相就知道她是不是一位小姐”。因此,在去宴会之前必须先使劲束腰,束到喘气说话都困难的地步;在男人面前也必须要温柔顺从,男人讲话的时候“千万不要插嘴,尽管你自己认为比他们更高明”。在男人面前还要装着弱不禁风,一激动就要晕倒的样子,好博取绅士们的怜惜之心……这种种的教训,都划分出了明显的男女界限,都是以女人必须要取悦男人为前提。因为只有赢得了男人的青睐,女人才可以嫁个好人家,而“嫁人就是女孩子首要的本分”。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女人,并不天生为女人,而是被塑造成为女人。”从斯嘉丽的少女时代开始,母亲和黑妈妈就这样不遗余力地对她进行着塑造,为了实现一个女人在这个男权社会的最大价值,女人应该表现出怎样的“女性特质”,遵循怎样的社会规范。

在母亲和黑妈妈的精心培养下,斯嘉丽虽然天性反叛,不愿受这些教条的束缚,但很快也学会了“怎么微笑能跃然露出两个酒窝,怎么用内八字的步子才能使宽摆的裙子款款摆动令人神魂颠倒,怎么抬眼看男人的脸,再马上垂下眼帘,睫毛急忙眨巴几下,才能显出砰然心动的神情。尤其是她学会了在男人面前装出一副天真可爱的娃娃脸,掩盖掉狡黠的机智。”于是,在种种的社交场合,斯嘉丽都能吸引住所有男人的目光。而她也乐于享受这种众所瞩目的优越感。巧妙地周旋于各个男人之间,与他们调笑逗乐,也极大地满足了斯嘉丽骄傲、虚荣的性情。这样的性情伴随了斯嘉丽一生。表面上看,斯嘉丽总是虚情假意与男人们逢场作戏,将男人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实际上却是她从小所受淑女教育的一种内化体现。斯嘉丽之所以如此享受男人们围着她团团转的感觉,是因为她体会到一个“淑女”实现了自己的最大价值。然而,当这种可怕的男权价值标准不自觉地内化成为一种性格之后,斯嘉丽的一生都在无意识中被其牵引,毫无觉察地成为了那个衰落男权社会的伪“女英雄”。斯嘉丽的一生,与其说是在与男权奋争,不如说是一直受着自己已经内化了的性格的牵引,为了迎合男权的价值标准而自我标榜,从而演出了那个衰落男权社会的一出悲剧的女性命运。

二 婚姻游戏——身份的标识

对于斯嘉丽的婚姻,父亲认为应当选择门当户对的庄园主子弟,比如塔尔顿家的斯图特或布伦特。“好好想想吧,女儿。嫁给这哥儿俩中的一个,这一来两家庄园就可以合并到一起了。我跟吉姆.塔尔顿会给你造一幢好房子……”但是,父亲的建议却遭到了斯嘉丽的激励反对。原因是她自己已经如痴如狂地爱上了阿希礼。为了得到阿希礼的爱,斯嘉丽绞尽脑汁,甚至在其他的男人面前卖弄风情想激起阿希礼的嫉妒,让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然而,当斯嘉丽黔驴技穷,一切依然无济于事,阿希礼还是要娶玫兰妮时,斯嘉丽竟幼稚地想到了要嫁给查尔斯来报复。对查尔斯,斯嘉丽没有丝毫的感情,她仅仅是将他作为一个对阿希礼实施报复的工具,因为阿希礼“竟然不爱她”,这让骄纵万分的斯嘉丽自尊心大受伤害。尽管没有丝毫的感情基础,在嫁给查尔斯之前,斯嘉丽却思路敏捷地盘算着:“他有好多钱”,“他没有父母来让我心烦,而且他住在亚特兰大。如果我马上跟他结婚,就会让阿希礼瞧瞧我对他并没意思——只是跟他调调情而已。这还会要了霍妮的命。她从此永远也找不到另一个情人了,大家都会把她笑得要死。这也会伤了玫兰妮的心,因为她那么爱查尔斯。而且还会伤了斯图特和布伦特的心。”“等我有了好多漂亮的衣服,有幢自己的房子,坐着一辆华美的马车回来做客,她们大家就都会觉得过意不去了。大家就永远,永远不会取笑我了。”斯嘉丽后来的两次婚姻也是如此。嫁给自己完全不爱的男人,心里却盘算着依靠对方的经济能力让自己做上体体面面的贵妇。因为只有穿上漂亮的衣服,坐着华丽的马车,才能标示出自己的身份——烙有男权标识的身份,只有赢得了这样的身份认同,她才能招摇过市,进而得到整个男权社会的承认。也只有通过这样的途径,一个女人才可能在男权社会里实现她的价值。经受了少女时代的“淑女”教育的男权价值标准内化,斯嘉丽对自己的婚姻选择,一直都在循规蹈矩地遵守着这条金科玉律。婚姻对于斯嘉丽来说,不过是一场游戏(甚至厌恶自己的孩子),是有助于自己在男权社会获取身份标识的一种手段,是一种物质上的认同。而在精神上,她一直梦寐以求阿希礼的爱,则是渴求一种理想化的精神认同。阿希礼的爱就是男权最崇高的权威,得到了他的爱,就等于得到了男权最崇高的精神上的肯定。从她娇蛮任性的少女时代对阿希礼情有所钟开始,到战争时期无数个日夜的恐惧和绝望中对阿希礼的刻骨思念,再到战后对一蹶不振的阿希礼柔肠百结,她的一生都活在这样的精神幻影里。阿希礼的爱,就是她疲惫时的力量源泉,是她苦苦坚持快要倒下时的依靠,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一缕希望。她的一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阿希礼的爱的追逐,也就是说,从来没有停止过在精神上渴求得到男权认同的追求。

三 塔拉庄园——男权之荫

在亚特兰大城陷落之前,每当斯嘉丽感觉到惊恐不安和绝望无助的时候,首先出现在她脑子里的念头就是要回到塔拉庄园。战时初期,塔拉没有受到北军的攻击,比起亚特兰大炮火连天、满城伤患、缺衣少食的人间地狱,塔拉就是个洞天福地。随着北军的步步紧逼和围困封锁,胆战心惊的斯嘉丽甚至动过要抛下有孕在身的玫兰妮,独自回塔拉去的念头。“这亚特兰大的苦日子她算是捱够了,她不能不回家了。”她总是带着无限的憧憬怀想着自己的家,“那座占地很广的白色宅院,白色的窗帘迎风飘扬,三叶草长得极盛的草坪上蜜蜂忙碌个不停……红土的田野安宁静谧,绵延数英里的棉花地在阳光下一片雪白!家!”

然而,在亚特兰大失陷后,斯嘉丽逃回塔拉,那个她记忆中的美好家园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田地荒芜了,仓库烧毁了,黑奴逃散了。留下的只有痴痴呆呆的老父亲,病得奄奄一息的2个妹妹和一大家子饥饿的黑奴及家人。面对着战争留下来的烂摊子,斯嘉丽没有退缩,反而激发出了她骨子里的那种爱尔兰人的倔强和勇气。她决定要想方设法把庄园维持下去,“上帝给我作证,上帝给我作证,北佬休想把我整垮,我要挺住,哪怕我得去偷,去杀人……”塔拉在斯嘉丽的心里,就如同自己的母亲,饱经了战争的摧残,伤痕累累,在她的眼皮底下流着血,她愿意为了它辛苦,为它战斗,为它去死。她衣衫褴褛到临近的庄园觅食,亲自下地摘棉花,甚至还杀死了一个到家里来偷盗的北方士兵。总之,为了保住塔拉,她什么都愿意做。以至于到后来,为了不让塔拉被人恶意收购,斯嘉丽先是低声下气向瑞特借钱,被瑞特拒绝后,她甚至不惜抢了自己亲妹妹的未婚夫弗兰克,终于凑到三百美元的税金。再后来,斯嘉丽在亚特兰大经营锯木厂,大着肚子还自己驾着马车到处去推销木材,利用自己的女性身份博取客户的同情,但同时却又不讲商业道德,用尽种种手段挤垮了同行的男性竞争对手,以劣等木材冒充好木材,昧着良心拼命赚钱,为的是每个月能有钱捎回庄园,修好屋顶,买新犁和骡子,保证塔拉的一大家子有吃有喝。为了塔拉,斯嘉丽完完全全放弃了以前的大小姐架子,放下了一个“淑女”的尊严,在艰苦卓绝的战后时期,独自一个人承担起了保卫塔拉的重任。塔拉在这里,其实就是一个象征。它既是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里相对安全的避难所,是一个可靠的心灵家园,更是一个男权社会能为女人提供的荫庇的象征。从小在塔拉长大,当时还没有战争,一切都还在既定的男人主宰的社会规范下按部就班地前行,可以说当时斯嘉丽的庄园主小姐生活是那时每个女人都希望的,一个男人能提供给她们的理想生活。然而随着战争的逐步发展,南方的种植园经济土崩瓦解,由种植园经济支撑的传统男权社会也相应深受重创,渐渐显出每况愈下的窘境。持续不断的战争不仅消灭了一部分男人们的肉体,更渐渐摧毁了另一部分男人的精神。北佬打来了,一片片的庄园被烧毁,践踏,夷为平地,黑奴解放了,南方的根基已不复存在。男人们失去了庄园,失去了财富、地位,无法再为女人们提供舒适安宁的荫庇。他们迷茫、绝望、一蹶不振,拒绝面对不可知的未来,只能在不断的回忆中重温着一幕幕昔日的辉煌聊以自欺欺人。无论如何,一切已崩溃,男人们已气息奄奄,反而是斯嘉丽这样的女人,还在忍辱负重,为了塔拉,那一个男人们曾经辉煌过的象征而苦苦奋争。她要挽救塔拉,并不是为了挽救家族荣誉,而是为了挽救那个因为战争而行将衰亡的男人社会,让男人们重新找回权威,重新建设一个从前一样的由男人掌控话语权的塔拉,这样才是生活的正轨,才能让她找到安全感。从亚特兰大失陷斯嘉丽逃回塔拉开始,在那些饥饿得难以入眠的夜晚,斯嘉丽就开始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处荒僻的旷野异乡,四周笼罩着冷森森的浓雾,到处都是张牙舞爪的幽灵鬼怪。她怕得要命,只能哭喊着在浓雾中没有目标地疯狂奔跑,拼命想在那浓浓迷雾中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这个噩梦一直贯穿了斯嘉丽的整个战后生活。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斯嘉丽的这个梦可以这样解释:在战后的混乱里,没有了她熟悉的男权社会制度规范,她成了沦落异乡的弃儿,孤独、惊恐,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地方,没有一点安全感。所以她要拼命努力重建起这样的一个庇护所,重新将自己纳于男权社会的保护之下。

四 结语

从斯嘉丽的整个成长过程来评价斯嘉丽的形象,也许比单独的断章取义更合理一些。不可否认,斯嘉丽天性叛逆,我行我素,喜欢当仁不让地遵从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这些行为表面上看好像是在与那个男权的社会对抗,实际上却永远没能逃开命运的枷锁。她从小受到的正统教育,早已在她心中打上了男权社会价值标准的烙印,并且不自觉地内化成了一种性格。顺着这种性格的牵引,她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女性特质,带上了男人的面具变得冷酷无情,却竟然最终都是在为那个正在衰亡的男权社会奔走呼号。然而可悲的是,斯嘉丽不惜一切代价,像一个男人一样为了男人们的荣光而战斗,最终却并没有得到那个垂死的男权社会的承认。以玫兰妮一家为代表的亚特兰大传统社会唾弃斯嘉丽,说她是荡妇,鲜廉寡耻,整个亚特兰大城流言四起,甚至连黑奴大叔都拒绝为她赶车,连妓女贝尔也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她。斯嘉丽最终众叛亲离。尽管对所有的流言蜚语斯嘉丽都可以装作毫不在意,但是在小说结尾时玫兰妮的死却真正让斯嘉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因为阿希礼,这个让她仇恨、鄙视、轻贱了一辈子的柔弱女人死了,斯嘉丽一下子觉得失去了巨大的支持,自己将无法再面对未来的生活。因为只有玫兰妮这个身体虚弱、性格温柔、心地善良的女人才是她为了重建那个逝去的男权王国,在很多年的惨淡经营里真正可靠的同盟军。玫兰妮临死之前终于得到了斯嘉丽的赞同和承认。这样,斯嘉丽命运的悲剧色彩就显而易见,她的一生,都只能是一个男权的附属品,以叛逆反抗的自我标榜来为自己赢得一个男权的标签,在男权社会经历危机时,又是一个勇往无前地为男权呐喊,为男权战斗的“女英雄”。她无法逃脱自己的命运,就如同所有在少女时代就已经经历了男权价值标准内化的女人一样,她跟玫兰妮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她在幕前,玫兰妮在幕后,两个人合作无间,共同为那个垂死的男权社会多苟延残喘一天而拼尽全力而已。

[1]玛格丽特.米切尔.乱世佳人[M].陈良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2]张岩冰.女权主义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1.

[3]董学文.西方文学理论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4]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5]荆兴梅.《飘》的女性主义解读[J].江苏科技大学学报,2005(6):76-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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