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批评的目的和功能视阈下的语言学派与文化学派
2013-03-19朱敬才
朱敬才
(中国民航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300)
1.引言
译学研究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后呈现出纷繁复杂的态势,传统的以语言内因素和翻译过程为特征的研究规约和范式被打破,代之的是以考量语言外因素和翻译结果为主要特征的文化研究。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虽突然而至,且来势凶猛,但考虑到语言学派自身的缺陷、以及在面对越来越多的无法解释的问题并因此而遭到诸多质疑的时候,文化学派的出现似乎又是一种历史的必然。语言学派注重语言内因素和翻译过程的研究,当它不能对繁复的翻译现象做出解释时,必然会出现这样一种理论:它从根基上否定之前居于统治地位的理论,站在相反的位置上观察同一现象——有翻译过程,就有翻译结果;有语言内因素,就有语言外因素。
文化学派的出现既然是历史的必然,那它无疑会解决传统译论无法解决的某些问题。比如,语言学派过分强调语言转换规律和意义对等,致使翻译研究在较长时期里处于直译与意译、可译性与不可译性等问题的无休止和无结果的争论之中,而文化学派的介入,使得以上问题得到了更为充分的解释。但期望文化学派将翻译研究彻底带出“研究的困境”,目前看来只是一种奢望。对于翻译实践而言,它目前更多地是作为一种理论而存在,其解释效力大于指导效力,其作用并非如倡导者所宣称的那样巨大,其前景也不像乐观派预料的那样美好。
英国翻译理论家纽马克曾言:“翻译批评是连接翻译理论和翻译实践的纽带。”(Newmark,2001:184)从翻译批评的目的和功能的角度观察语言学派和文化学派的理论,弄清这两大学派是如何以及在多大程度上保证了翻译批评目的和功能的实现,无疑会使研究者更清楚地看到各派理论的优势与不足。
2.对翻译批评目的和功能的解读
中西译学研究者对翻译批评的目的和功能多有论述,摘录几例如下。
杨晓荣认为:“翻译批评的首要目的是提高翻译质量……另一个重要目的就是理论探讨。……据此,翻译批评最基本的功能是监督功能,由此派生的是对读者的引导功能和对译者的指导功能……翻译批评的第二个基本功能是理论研究,这既是因为理论研究是它的目的之一,也是因为翻译批评本身就是翻译研究的一个活跃而富有成效的领域。”(杨晓荣,2005:20-21)肖维青认为:“批评的目的,主要在以下三个方面:提高翻译质量、提高翻译教学即人才培养的水平以及推动翻译学的发展。”(肖维青,2010:30)桂乾元在论及“翻译评论的目的和功能”时,总结了六大作用(意即“目的”,本文作者注)和三大功能。六大目的包括帮助(译者提高翻译水平、理论修养)、限制(粗制滥造、质量低劣的译作泛滥)、扩大(优秀译作的影响)、鼓励(译者努力提供优秀译作)、监督(译者的工作、促使其认真负责地进行翻译)和促进(翻译事业健康发展),三大功能包括帮助译者、监督翻译和繁荣译事(桂乾元,2004:182)。纽马克虽然没有直言翻译批评的目的和功能,但从他的一段文字中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出他对此问题的认识。在纽马克看来,翻译批评可以提高译者的能力,扩大和加深其在母语、外语以及主题方面的知识面和理解,可以帮助译者弄清自己对于翻译的看法。(Newmark,2001:185)
对以上观点进行解读,我们大致可以总结出以下几点:
首先,翻译批评的主要目的是提高翻译质量,促进翻译活动健康发展。桂乾元所举六大目的和纽马克所言“提高译者的能力”,均可纳入该目的的大范畴之中。然而,对于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人们对其理解却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在传统的“忠实”、“等值”等观念被解构之后,译作的考量范围从文本内走向文本外,从语言走向文化,从过程走向结果,翻译质量的内涵随之变得宽泛而模糊。它既包括译文是否准确、流畅等传统观念,也包括文化意义的传达是否到位以及是否满足了跨文化交际目的,还包括译作在目的语文化中已经产生和可能产生的影响等因素。
第二,翻译批评的最重要的功能是监督功能。所谓监督,就是看行为过程、行为结果以及由此产生的相关现象是否符合特定规约,是否具有普遍的接受性。批评是对象性活动,因此我们可以借助批评客体了解和把握需要监督的方面和具体内容。肖维青(2010:66-68)认为批评客体包括译品、译者、译事、译论和翻译过程五个类别。从目前的情况看,翻译批评的监督功能并没有很好地在这些方面发挥作用,“每当提到翻译批评,‘缺席’、‘危机’、‘失语’等字眼仿佛成了它无法摆脱的修饰语”(刘云虹,2009)。目前的新译质量如何,对大量重译、复译如何评价,译界是否存在着抢译、乱译以及抄袭、剽窃之风,文化转向之后的译作与之前的译作有何变化,等等,在这些方面都鲜见翻译批评的身影。也有学者认为,批评精神的缺失和批评理论与实践脱节是翻译批评面临的主要困境。(蓝红军,2012)
据杨晓荣的观点,由监督功能可派生出另外两个功能:对读者的引导功能和对译者的指导功能。的确,引导功能可以被视为监督功能的延伸或在另一个方面的表现。监督功能的指向可以是过程,如译作的选择,信息传递的准确度,译者的工作态度和能力等,也可以指向翻译结果,如译作作为自足文本的价值,译作对目的语文化已经产生和可能产生的影响,译作是否满足了跨文化交际目的等。监督功能是引导功能有效开展的基础,但在比较长的一个时期里,由于语言学派独享着翻译研究的至尊地位,在很多批评者心目中监督功能总体说来指向的是翻译过程,因此他们的评价主要集中在译作的“忠实度”以及译者的工作态度和能力等方面。需要指出的是,随着人类知识水平的普遍提高、多元化标准在社会各个角落的蔓延和其他社会观念的影响,翻译批评的引导功能将不会像先前那样强劲有力。指导功能同样与监督功能密切相关,甚至联系更为紧密,因为监督功能对读者的引导作用是隐性的、建议性的和非批判性的,但它对译者的指导作用是显性的、强制性的和批判性的。随着人类对翻译活动的本质认识的深化,特别是在翻译研究出现文化转向之后,翻译批评的指导功能随之被扩大和强化。比如在对待埃兹拉·庞德、理雅各等人的译作上,许多批评者的视角发生了转变,他们不再纠缠于语言层面的比对,而是直接从意识形态入手探究译者的动机,遂得出“庞德作为一代文坛领袖,他所从事的翻译实践绝不仅仅是为了翻译的目的,而是要从翻译中解决他那个时代所迫切需要回答的问题”(蒋洪新,2001)、“翻译工作作为一种跨文化交际行为和学术活动,很难与政治绝缘,这在特殊的历史和文化语境中表现尤为显著”(姜燕,2009)等诸如此类的结论。这些结论一方面对业已存在的译作进行了解释,另一方面也会对后来译者的翻译观产生影响。应该说,文化学派为翻译批评在发挥指导功能方面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维度和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
第三,翻译批评的另一个功能是促进理论研究,并以此检验研究成果的科学性和客观性。理论是从实践中概括出来的系统知识和原理,它源自实践,指导实践,同时接受实践的检验。文学批评与文学理论和文学现象的关系是,文学批评“要由一般规律出发分析具体的文学现象,也要从具体的文学现象出发上升到一般的规律,证明早被公认的某些规律的普适性,或是发现新的规律”(王先霈等,2002:2)。这里所说的“一般规律”,指的就是理论。翻译批评与翻译理论和翻译实践同样构成了这样一种特殊的关系。比如,将传统的“信达雅”、“化境”、“神似”等翻译标准以及现代的“文化建构”理论应用到批评中,一方面我们可以利用它们分析译作,探究行为有效性的原因,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通过这种应用发现其“不适性”,进而修正该理论或创造新的理论。
3.从翻译批评的目的和功能看语言学派和文化学派的适应性
3.1 语言学派的适应性
在结构主义语言学影响最为巨大的时期,语言学翻译研究相应地在译学领域一统天下,由其理论而派生出的“对等”、“等值”等观念,被译者尊为金科玉律,左右着译者的翻译观和翻译方式,成为译者的不懈追求。语言学翻译研究说到底追寻的是语言意义,奈达的“翻译即译意”是对这种研究范式的准确而精炼的概括。
从翻译批评的目的和功能的角度看,语言学翻译研究对“提高翻译质量、有效发挥监督功能”具有重要意义。“现代阅读理论认为文本的意义是由三个方面因素共同决定的,其一是符号的约定性,其二是语境性,其三是解释者。”(吕俊、侯向群,2009:54)所谓符号的约定性,是指语言符号与所指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是约定俗成的,不可以被随意打破,否则人类的交流便失去了依据和基础。但语言符号连接的仅仅是概念,只有在语境中,概念意义才有可能被具体化。语言学派对语言意义的追寻过程和结果,构成了语言学翻译批评的主要内容,也成为其在“提高翻译质量、有效发挥监督功能”方面所做的主要贡献。从建国至今,关于提高翻译质量的呼声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但“何为翻译质量”似乎又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话题。1954年,茅盾先生在全国文学翻译工作会议上的报告中指出:“我们希望今后的批评更注意地从译本本质的问题上,从译者对原作的理解上,从译本传达原作的精神、风格的正确性上,从译本的语言的运用上,以及从译者劳动态度与修养水平上,来作全面的深入的批评。这样,才可以逐渐地树立起严肃、认真、刻苦钻研的作风,达到逐渐提高翻译质量的目的。”(茅盾,1984:515)在当下看来,这段话也许不够全面,不能涵盖译作质量的全部内容,但它无疑可以成为重要方面之一,而要实现上述目标,语言学批评方法显然更为有效,原因是译作质量除了与译者的翻译观有关系之外,与译者的语言能力、知识水平和工作态度也有关系,而后者的关系甚至更为紧密。语言学翻译批评最显著的特征是文本对照,该方法对抑制胡译、乱译现象能够发挥很好的作用,也更有助于译者增强责任心,防止其以“创造”、“满足目的”等言辞为借口炮制粗制滥造的译文。凯瑟琳娜·赖斯在其翻译研究力作《翻译批评——潜力与制约》中反复强调文本对照的重要意义,将这种方式视为“不证自明的假设”(self-evident presupposition),并指出不进行文本对照的翻译批评在西方由来已久,是传统上的糟粕(Reiss,2004:2-3;65)。赖斯的观点同样不够全面,但它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语言学翻译批评的必要性和不可替代性。有一个现象值得研究者深思:早在语言学派居于统治地位之前,在无任何交流和借鉴的情况下,“信”、“等值”等概念成为世界各地译者的共同追求。对此现象,我们不能简单地把它归因于人类当时的认识水平,此现象或多或少与翻译的本质属性发生着某种联系。应该说,一个没有语言学派参与的批评世界是残缺的、没有区别性特征的和难以想象的。
当然,任何理论都不可能是完美的。语言学翻译批评受到诟病的原因主要有三。一是该理论自身的问题。语言学翻译研究将结构主义语言学作为自己的理论基础,而结构主义语言学视语言为一个自足的、封闭的、静态的系统,语义通过系统内部的不同排列呈现不同的形态,并被接受者准确地接收。据此观念,原语中的各语义均可在译语中复制出来。解构主义理论却使语言的另一特征呈现出来。在反逻各斯中心主义、意义延异、互文性等观念的支撑下,解构主义认为语义具有不确定性,它处于不断生成、转换和消失的过程中,因此世界上不存在终极意义。这样,语言学翻译研究赖以存在的理论基础开始摇摆和松动。
二是批评者的问题。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由于批评者对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缺陷缺乏认识,语言学翻译批评落入了“指摘字句”的窠臼之中,挑错和正误判断成为主要的批评模式。这种批评模式自有其长处,比如在翻译教学中,学生可通过该模式加深对语言规律性的认识,丰富理论知识,提高翻译能力。但该模式常常让人产生以偏概全、管中窥豹的感觉,因此很难产生足够的信度。另外一些批评者和批评研究者过分追求翻译批评的科学化,照搬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使翻译批评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三是反对派的理解僵化问题。所谓反对派,是指对语言学翻译研究持异议者。不可否认,理解的僵化源于表述和观念的僵化,但缺乏探赜索隐的精神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我们可以以提出“信达雅”翻译标准的严复为例。严复译赫胥黎的《天演论》,从书名到内容均受到訾议,如张君劢谓严译“文学虽美,而义转歧”(贺麟,1984:151),意思是严译虽然文字优美,但并不信。这里有一个问题需要思考:为什么将“信”摆在翻译标准首位的严复,却在实际翻译中将“信”抛在了脑后?他的圭臬难道仅仅是为他人而定?他的“信”难道真的是后人所理解的“字对句比”?显然不是。严复的“信”和后人理解的“信”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再以德国功能派翻译理论家赖斯为例。赖斯一方面强调文本对照,另一方面又对乔治·穆南(George Mounin)的戏剧翻译原则深表认同:“在戏剧翻译中,不论书面文本被视为以内容为重、以形式为重或以诉请为重,乔治·穆南的原则都是千真万确的:‘在一个文本中,对词、语法、句法甚至是句子风格的忠实都必须让位于是什么使该剧在原语国获得了成功这一考虑。对于翻译来说,舞台演出效果比特定的诗性或文学性更为重要。如果出现冲突,应优先考虑总体效果。”(Reiss,45-46)众所周知,赖斯的主要贡献之一是把文本类型学(text-typology)引入翻译批评,但这一作法遭到了来自各方的批评,被认为过于僵化,斯内尔—霍恩比建议用原型学(prototypology)取而代之(Snell-Hornby,2001:29-31)。实际上,赖斯的盒状分类(box-like categories)仅仅是为了给译者提供一个更便于把握的参照,文本类型学和原型学的差别并非如反对者所理解的那样巨大。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信”、“忠实”、“等值”等概念要比一般意义上的理解宽泛和模糊,它们是动态的、开放的。当然,语言学翻译研究自身也在发展,正如有些研究者指出的那样,“语言学派翻译研究是对翻译的根本——意义的翻译——的一个逐步深入研究和不断修正完善的过程,是意义观逐步走向全面化的过程。”(卢玉卿、温秀颖,2009)
3.2 文化学派的适应性
首先,我们有必要对文化学派的主要观点做一简单归纳。文化学派的主张大致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1)为了满足不同的需求,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可以采用不同的标准对意指进行调节,对“解码”有自主权(Bassnett-McGuire,1991:80-81);(2)翻译即“改写”,而改写主要受到权利、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影响。(André Lefevere,2004:2)显而易见,文化学派翻译研究不是对语言学派翻译研究的修正和补充,而是对它的彻底颠覆和否定。那么从翻译批评的目的和功能的角度观之,文化学派的出现到底有何意义?它在“提高翻译质量、有效发挥监督功能”方面能够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要回答以上问题,我们有必要折回到语言学翻译研究的缺陷这个话题上。如前所述,语言学翻译研究的客体主要是原语文本和译本。这一特征在框定了语言学派的研究范畴的同时,也决定了它所关注的问题基本属于语言层面的问题。然而就翻译的本质而言,它是一种以语言转换为区别性特征的跨文化交际活动。这一本质意味着翻译活动既是语言的,也是文化的;既受语言内因素影响,也受语言外因素影响;既受语言的表层力量的制约,也受文化的深层力量的制约。语言学翻译研究的理论缺陷致使批评实践留下一处空白,也相应地使我们对一些翻译现象无法作出充分的、言之有据的解释。在中国现代文学翻译史上,曾发生过一场针对林译小说而进行的争论。争论的一方人多势众,包括钱玄同、刘半农、胡适等新文学运动先驱,另一方则势单力薄,仅林纾一人,因此所谓的争论,实为一场批评运动。众所周知,林纾不懂外语,但他凭借深厚的古文修养和勤劳不懈的精神,一生迻译小说百余种。林纾“耳受手追,声已笔止”的翻译方式,使其不可避免地在译作中造成了大量的误译、漏译和删节,但仅此一点,完全不足以引起众多新文学运动先驱的兴致。林纾之所以被确定为批评对象,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译作从语言到选材,都不符合新文学运动的宗旨。在《建设的文学革命论》一文中,胡适确定了两条外国文学翻译原则:“一、只译名家著作,不译第二流以下的著作……其第二流以下,如哈葛得之流,一概不选……二、全用白话韵文之戏曲,也都译为白话散文”(转引自任淑坤,2009:41)。哈葛得是英国作家,其作品主题涉及冒险、言情和神怪三个方面。在林译百余种小说中,哈葛得的作品有20部。显然,那些冒险故事和“有句皆香、无字不艳”的香艳小说与开创文学新局面的革命理想相去甚远,因此从选材看,林译小说对新文学运动只会产生负面影响。从语言看,林氏使用的是文言文,这同样与倡导白话文运动的新文学运动先驱们的思想相左。于是,一场旨在通过批评译者及其译作、引导翻译活动满足自身需要、并借此推动本国文学变革的批评运动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对此现象我们该作何解释?有一点不言自明,这就是不论我们持何种观点,我们都必须承认这场争论(或批评运动)实际上已经越出语言范畴而进入到了文化层面,也不得不承认语言学翻译批评对此难有作为这一事实。针对林译的批评运动表明:(1)一种批评模式只适用于或更适用于一种或几种情况;(2)当论题涉及意识形态、主流诗学、审美取向等非语言因素时,建立在文本对照基础上的语言学翻译批评必然会暴露出极大的不适应性。在此情况下,我们需要求助于一种非语言性质的理论,据此对已发生的现象进行解释,并通过该途径对未来的翻译实践提供指导;(3)传播思想观念和实现相应目标,需要文化意识作为保障。
像语言学派一样,文化学派的缺陷同样十分明显。有人认为文化学派过分强调了非语言因素对翻译活动的制约,还有人认为“改写”是翻译的歧途,它混淆了翻译与创作的区别,使得翻译本体不复存在。在吕俊看来,文化学派翻译研究“如果成为翻译研究的主导,那么翻译研究就很自然地会走向终结,翻译研究就会仅作为政治批评与文化批评的佐证而存在,从而使这一学科消融在政治学与文化学之中,并成为它们的附庸。”(吕俊,2004)这些意见非常中肯,确有道理。
翻译实践繁复庞杂,在“提高翻译质量”、“加强监督”、“繁荣译事”这类直白的表述的背后,潜藏着无限丰富的内涵。以前人们谈到翻译质量,根本指向是译作,谈到加强监督,也基本针对译作。随着人类认识的深化,翻译质量的含义和批评客体的含义都在不断扩大。比如翻译质量,它既包括“忠实”、“通顺”等语言方面的内涵,也包括译作所产生的效果等文化方面的内涵。再比如本文前面提到的批评客体,它已从单一的译品(译作)扩展到译者、译事、译论和翻译过程。许钧在谈到对译者的评价时曾说:“从广义上讲,文学翻译的批评不应仅仅局限于对译文本身的评价。译者对原著的选择,译者的价值取向与翻译道德、态度等等,都属于批评的范畴。”(肖维青,2010:117)
目前在译界有两种相互关联的倾向。一是一些研究者喜欢给语言学派和文化学派排座次,在承认两者合理存在的前提下,或认为前者更重要,或认为后者更重要;其二是一些研究者喜欢以“排他”的面目出现,常以某理论之长比它理论之短。此作法本无可厚非,因为它可以使人们更清楚地看到相关理论的优势与不足。但还有一点应该引起研究者的关注和重视,这就是理论的差异性和适应性。具体来说,语言学派着眼微观,文化学派注重宏观。从翻译批评的目的和功能的角度看,不论是语言学派还是文化学派,都不能独自承担起“提到质量、加强监督、繁荣译事”之重任。换言之,它们只适用于某些方面,而非全部。
3.3 对理论研究的意义
翻译批评作为连接翻译理论和翻译实践的纽带,一方面它需要借助某种理论对实践进行阐释和评判,另一方面也会在阐释和评判的过程中,发现所采用的理论的不适应性,从而促进该理论的修正和完善,或呼唤新理论的诞生。从这个意义上讲,翻译批评与翻译理论是一种相互借用和相互作用的关系,它们在互动的过程中共同向前发展。
语言学翻译研究的基础是结构主义语言学。结构主义语言学揭示了语言的构成规律以及语言形态与意义的关系等,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翻译理论,在规定了翻译批评的目的和功能的范畴的同时,也为译者和批评者在“提高质量”、“加强监督”方面指明了方向并提供了参照。对翻译目的和功能的研究属理论研究范畴。批评者从自己所掌握的既定概念出发,阐释和评判翻译实践,褒扬优秀译作,抑制低劣译作,防止胡译、乱译现象的发生和泛滥,促使译者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翻译工作。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尽管翻译批评的状况难如人意,但不可否认的是,语言学翻译批评在实现既定目的、发挥既定功能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这一过程既是理论被应用的过程,也是理论接受检验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翻译质量的内涵和监督功能的范畴被不断丰富和扩大。
文化学派翻译研究关注的焦点是非语言因素和翻译结果,此研究范式决定了它不能保证传统意义上的翻译批评目的和功能的实现,也抹杀了翻译的区别性特征。从另一个角度看,正是由于文化学派的出现,译界开始给予跨文化交际效果以前所未有的关注,包括翻译批评目的和功能在内的许多理论问题也才被重新审视。因此,文化学派不是语言学派的补充,也不是替代,而是与语言学派共世并存的新生流派。
4.结论
从以上论述可以看出,传统的语言学派和新生的文化学派在实现翻译批评目的和功能方面表现出不同的适应性。语言学翻译批评的主要指向是过程,因此“忠实”、“等值”等问题成为其首要的关注目标。这种关注绝非可有可无,它是“译”之所以为“译”的一种重要体现形式,如果置语言转换这一区别性特征于不顾,表面上看似乎是抓住了问题的要害,实际上是一种模糊学科界限、使翻译作为独立学科不复存在的作法。文化学派以考量翻译结果为主要特征,这样跨文化交际效果便成为其关注焦点。这种关注同样不是可有可无,相反,它使译作从静态的语言产品变成的动态的文化、社会产品。因此,语言学派和文化学派各有自己的存在理由和存在价值,翻译批评要做到全面、客观、公正,需要不同流派共同参与,需要把微观和宏观、信度和效度结合起来。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从一个单向度走向另一个单向度,也才能保证各项目的和功能成功实现,从而真正促进翻译事业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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