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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non-passives”结构的认知语用阐释

2012-12-29孙焕桥

关键词:移情使用者语境

孙焕桥

(青岛大学公共外语教学部,山东青岛,266071)

“被+non-passives”结构的认知语用阐释

孙焕桥

(青岛大学公共外语教学部,山东青岛,266071)

“被就业”、“被自杀”类“被+non-passives”结构是通过整合多表示“不如意”的常规“被+ pas⁃sives”结构与通常不用于被动的“非被动词”类(non-passives)而生成的,整合的结果是产生了强烈的主观“移情”义——同情受事、谴责施事。这种主观“移情”义的产生是语言使用者顺应自身心理世界的结果,而选择“被+ non-passives”这种不合常规的语言结构则是语言使用者顺应社交世界、物理世界与汉语现有语言系统的结果。

“被+non-passives”结构;概念整合;“移情”义;顺应

现代汉语中的被动句主要是“被”字句。现代汉语语法一般认为,“被”在“被”字句中引进施事或直接附着在动词前以表示被动关系。“被”字句中的谓语动词须是动作性及物动词[1]。但是,近几年来出现了一种违反这一语法规范的非常规“被”字结构—“被+non-passives”结构,如我们所熟悉的“被就业”、“被自杀”等新颖表达方式,与“被”搭配的词语通常都不用于被动结构。“被+non-passives”结构主要流行于网络中,也常见于各类新闻报导的标题之中。本文将以“被就业”与“被自杀”这两个出现最早的“被+non-passives”①鉴于汉语词类的多功能性,在此不对“被就业”类新兴“被××”结构(“××”不限于双音节词,也可以指多音节词或单音节词,正文中同)中“××”的词类范畴加以区分。由于该新兴结构中“××”类词汇的共性表现为“通常不用于被动”,属于“非被动词”类,故以“non-passives”来表示,常规被动结构中的“被动词”类用“passives”表示。结构原型(archetype)为例,从认知与语用的角度探讨“被+ non-passives”结构生成的认知机制与语用动因。

一、“被+non-passives”结构的认知分析

根据标记理论,相对于常规的“被+passives”结构(如被打、被骂等),“被+non-passives”结构应属于一种“有标记”的特殊用法。黄伯荣和廖序东把“仿拟”形式之一的“仿词”定义为“根据表达的需要,更换现成词语中的某个语素,临时仿造出新的词语”[2]258。仿拟具有临时性和创新性的特点,对语境有较强的依赖性,脱离了具体语境,仿拟话语的理解就会出现障碍。我们认为,新兴“被+non-passives”结构就是语言使用者根据表达的需要,把已有的“被+passives”结构中的“passives”更换为“non-passives”而临时仿造出的新结构,属于“仿拟”辞格的范畴。“被+non-passives”结构也呈现出了较强的仿拟修辞特点,如前所述,该结构主要出现在网络和新闻报道的标题中,使用者往往是为了求新求异的目的而临时杜撰,如果没有相关的背景知识或不通读全文很难恰当地理解其含义。但是,仿拟只是一种存在于语言形式表面的修辞现象,对于其背后的认知机制还需要做深入分析。

(一)理论背景

在认知语言学的主要理论中,概念整合理论(Conceptual Integration Theory)对仿拟这一修辞现象具有较强的阐释力。概念整合理论又称为概念合成理论或合成空间理论,是在Fauconnier(1994)的心理空间理论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根据Fauconnier&Turner[3]40-44,47-48,概念整合网络模型(network model)包括四个心理空间:两个输入空间、一个类属空间和一个合成空间。各空间之间通过跨空间映射进行对应连接(counterpart connection)。类属空间包含两个输入空间共有的抽象结构,称为类属结构,合成空间除了包含类属空间中的类属结构外,还包含两个输入空间选择性投射(selective projection)的特定结构以及合成空间本身通过组合(composition)、完善(completion)、扩展(elaboration)而形成的层创结构(emergent structure)。

概念整合过程具有动态性、互动性、创造性的特点:四个空间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随时调整;输入空间可以影响合成空间,合成空间形成后也可以影响并调整输入空间;合成空间中形成的层创结构不存在于原有的任何一个输入空间中。

(二)“被+non-passives”结构的概念整合分析

Fauconnier&Turner把概念整合网络模型分为简单型(simplex)、镜像型(mirror)、单域型(single-scope)和双域型(double-scope)四类[3]120-135。镜像型网络模型中所有的空间(输入空间、类属空间和合成空间)有共同的组织框架(organizing frame)[3]122。

“被就业”、“被自杀”类“被+non-passives”结构的生成方式就是一种镜像型网络概念整合,所有空间的组织框架都是“遭受不如意或不希望之事(违背意愿、蒙受损失等)”。我们把“被+non-passives”结构的概念整合网络用下图表示。

“被”字句多表示不如意、不希望的意义[2]125,已有的“被+passives”结构(如被打、被骂等)大都含有不同程度违背受事意愿、使受事蒙受损失之义(以“输入空间I1”表示)。而新近出现的“未就业伪造‘就业’”、“非自杀言其‘自杀’”等现象也一定程度上包含违背意愿、蒙受损失等不如意的因素(以“输入空间I2”表示)。“不如意”是这两个输入空间的共有因素,可以作为统摄这两个输入空间的类属空间结构。“被+ non-passives”结构的概念整合过程在“不如意”这一类属结构的关照下展开,I1中的抽象结构“被+××”与I2中的“就业”、“自杀”等语言成分的共性“non-passives”首先投射到合成空间,二者组合构成“被+non-passives”抽象结构;然后I2中表示“不如意”的“非真实、违意愿、有所失”等心理意义成分也投射到合成空间,与“被+non-passives”结合,完善该抽象结构的语义要素;最后I2中的“就业”、“自杀”等语言成分投射到合成空间,作为具体值(values)填充到抽象结构“被+ non-passives”中替代“non-passives”这一抽象符号,构成具体表达式“被就业”、“被自杀”等。这些具体表达式的意义经过扩展后,最终形成合成空间的层创结构——“移情”义(如同情、无奈、愤慨等)[4,5]。这种“移情”义既不是被打、被骂等“被+passives”结构所固有的,也不是“未就业伪造‘就业’”、“非自杀言其‘自杀’”等表述所能传递的,亦即合成空间中形成的层创结构不存在于原有的任何一个输入空间中。之所以说“移情”义不是“被+passives”结构所固有的,是因为该类结构并不具有固定的感情色彩,如被打、被骂等一般表消极意义,被表扬、被提拔等一般表积极意义,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被”字后所加词语的意义,或者也可以说是人看待事物的主观态度使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结果。

图1

概念整合操作的过程中,联想和类推两种思维方式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之所以选择被打、被骂等“被+passives”结构作为I1,是因为它与I2中“未就业伪造‘就业’”、“非自杀言其‘自杀’”等现象在意义上具有相似性,都包含“违意愿、有所失”的抽象意义,这是I2与I1建立对应连接的基础,这种相似性的识别是联想思维作用的结果。而在选择性投射的过程中,I1把“被+××”结构投射到合成空间,与I2投射到合成空间中的“就业”、“自杀”等语言成分组合,构成“被就业”、“被自杀”等新创表达式,这是根据被打、被骂等常规表达的语言形式在相似的抽象意义基础上类推得出的结果。

“被+non-passives”结构的整合生成过程也体现了认知语言学中语言的主观性、象似性和经济性原则。如上所述,“被+non-passives”结构整合形成的层创结构所表现出的“移情”义(同情、无奈、愤慨等)就是语言意义主观性的体现。在整合过程中,非被动词被强拉入被动结构,象征事件当事人被强加某一行为,用不合常规的表达式反映非正常的社会现实,这体现了语言结构的象似性原则。选取现有的“被+passives”结构加以整合改造来表述新现象,通过仿拟这一“旧瓶装新酒”的方式实现了表达目的并且达到了额外的效果,这是语言使用经济性的体现。语言结构是象似原则和经济原则互相竞争的产物[6]。“被+non-passives”结构既符合象似原则又符合经济原则,两种原则实现了较好的统一,可谓一个理想的结构式,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解释该结构的流行性。

通过以上对“被+non-passives”结构的概念整合分析,可以发现概念整合理论可以充分地解释其生成的认知操作过程,但同时也不难看出该理论对层创结构——“移情”义产生的动因解释力不足,不能很好地说明整合过程所体现的语言的主观性。这是因为概念整合理论侧重于从语言结构本身所包含信息的角度对语言现象进行解释,该理论的基本范畴“心理空间”的构建需要依赖语言结构中的空间构造词(space-builders)[7]。而“移情”义、主观性的分析不能脱离语言使用者和语境因素,这就需要进一步对“被+non-passives”结构进行语用分析。

二、“被+non-passives”结构的语用分析

Verschueren(2000)认为语用学是一种综观(perspective),需要全面思考语言在认知、社会和文化中发挥功能的复杂性。他提出的语言顺应论(Adaptability Theory)认为语言使用是不断进行语言选择的过程,这种选择由语言内部或者语言外部的原因所驱动,之所以能不断做出选择是基于语言的变异性、协商性和顺应性[8]55-63。顺应性包括四个方面:顺应的语境成分、顺应的语言结构、顺应的动态性以及顺应的意识突显度。

Verschueren将语境分为交际语境和语言语境,交际语境又分为心理世界、社交世界和物理世界三部分[8]76。“被+ non-passives”结构就是语言使用者顺应交际语境和语言语境进行语言选择的结果。下面本文将从对心理世界、社交世界、物理世界、语言语境的顺应四个方面对“被+non-passives”结构进行语用分析,前三个方面是语言使用者选择该结构的语言外部原因,最后一方面是语言内部原因。

(一)对心理世界的顺应

根据Verschueren的观点,心理世界主要涉及语言使用者的性格、情感、信念、渴望/意愿、动机/意图等心理因素[8]88。语言使用者选择“被+non-passives”结构的动机,是为了抒发自身的情感,表达对“被就业”等事件所涉及受事的同情或自己作为受事的无奈,也是向隐含施事表明愤慨与谴责之情,同时也是为了表达对公平正义的信念与渴望,希望引起社会的共鸣。语言使用者顺应自身心理世界的需要是“被+ non-passives”结构主观“移情”义产生的语用动因。

(二)对社交世界的顺应

在社会场景、公共制度中,许多语言选择都取决于从属(dependence)与权威(authority)或者权位(power)与亲和(solidarity)这类关系[8]91。语言使用者选择“被+non-passives”结构,是利用被动句可隐去施事的特点,避免明确指出施事这种“面子威胁行为”(face threatening act)可能会带来的不利影响,既保存了施事的“面子”(Face-saving Theory[9]),对说话者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这既符合语用学中礼貌原则(Politeness Principle)的要求(保存施事“面子”)[10],也体现了语言使用者对权威的敬畏(隐去施事)和对自身身份地位(相对弱势)的意识和顺应(自我保护)。

(三)对物理世界的顺应

Verschueren主要从时间指称、空间指称以及物理世界中的发话人和释话人等方面论述语言选择对物理世界的顺应[8]95-101。“被+non-passives”结构对物理世界的顺应主要体现在对真实物理世界(actual physical world)和虚拟物理世界(virtual physical world)的顺应这两个方面。真实物理世界在此指现实社会,对真实物理世界的顺应体现在用不合常规的语言结构映现不正常的现实社会现象,非被动词被强拉入被动结构象征现实社会中受事的遭遇(象似性)。虚拟物理世界指网络世界,对虚拟物理世界的顺应体现在用具有较强“隐晦性”(implicitness)的“被就业”等表达方式规避被某些网络管理者封杀、屏蔽的风险。

(四)对语言语境的顺应

区别于常规的“被+passives”结构,“被就业”等“被+ non-passives”结构表现出了较强的词汇化(lexicalization)倾向,该结构不可再拆分(non-detachable),不能通过“被”与“non-passives”的组合来获得其含义,只能整体表达一种相对固定的含义(如“被就业”指“未就业伪造‘就业’”),这从“被就业”等表述使用时一般都用引号标出就可见一斑。

语言使用者对“被+non-passives”结构的选择体现了对汉语现有语言系统的顺应。语言使用者利用现有句法系统中已存在的“被+passives”结构,选取了其中的抽象结构“被+××”,并用“non-passives”替代了原来的“passives”,形成了“被+non-passives”这一新创句法结构,这是对现有句法系统规则的一种选择性(selective)或部分(partial)顺应。而语言使用者把“被+non-passives”这一新创句法结构词汇化则体现了对汉语现有词汇系统构成原则的顺应,用“被就业”等相对简洁的语言形式概括表述类似事件相对复杂的内容,有利于保证词汇系统的经济性[11],同时也临时填补了词汇项的空缺,体现了词汇的创新性。

言为心声,意在言先,“人有什么感受,就有什么表达”[5]21。正是因为语言使用者意欲“移情”于受事,表达对受事的同情、对施事的不满,才通过概念整合的方式,把多表示“不如意”的“被+passives”结构与通常不用于被动的“就业”、“自杀”等词语整合到一起,生成“被就业”、“被自杀”等创新表达,并借助类推思维把这种新创“被+non-passives”结构推广开来,才形成了“被就业”类表达盛极一时的局面。

[1] 邢公畹.现代汉语教程[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4:354-355.

[2] 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三版)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3] Fauconnier,G.&M.Turner.The Way We Think[M].New York:Basic Books,2002.

[4] 沈家煊.“移位”还是“移情”?——析“他是去年生的孩子”[J].中国语文,2008(5):387-395.

[5] 沈家煊.“计量得失”和“计较得失”——再论“王冕死了父亲”的句式意义和生成方式[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9(5).

[6] 沈家煊.句法的象似性问题[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3(1):2-8.

[7] Fauconnier,G.Mental space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4:16.

[8] Verschueren,J.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

[9] 何兆熊.新编语用学概要[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226.

[10] Leech,G.Principles of Pragmatics[M].London and New York:Longman,1983:79-84.

[11] 陈新仁.词汇阻遏现象的顺应性阐释[J].外语学刊,2007(1):80-86.

H314

A

孙焕桥(1980-),男,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语用学、认知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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