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标点符号修辞功能分析

郑兰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350007；武夷学院商学院，福建武夷山，354300）

微型小说标点符号修辞功能分析

郑兰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350007；武夷学院商学院，福建武夷山，354300）

标点符号作为现代书面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语法功能和修辞功能，参与书面文本的建构。其中，标点符号修辞功能参与微型小说修辞审美建构。

微型小说；标点符号；修辞

标点符号是现代书面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郭沫若说：“标点之于言文有同等的重要，甚至有时还在其上。言文而无标点，在现今是等于人而无眉目。”［1］“标点符号在语言表达中有着重要作用，不仅可以表示停顿、标明句式，而且还有多种修辞功能”。［2］早在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中就有对标点符号的修辞功能做出论述，提出“修辞上的标点”概念，“文艺作品中这类修辞上的标点往往在用来调和音节的同时，还用来刻画有关人物的语调神情；有时甚至主要不是用以调整音节，而是用以表现和显示人物的腔调情态的”［3］；《修辞学辞典》认为标点符号的修辞功能是“利用标点符号作为表达手段取得积极的表达效果，适用于书面语。其主要作用是描摹情状，渲染感情”［4］；《汉语语法修辞词典》也有相似的论述，“利用标点符号作为表情达意的手段，帮助调整句式，以突出语气重点，明确结构层次，加强语势，强调感情，增强表达力量”［5］。可见，标点符号除了语法功能外，它的修辞功能也十分丰富，能在书面文本传情达意的基础上锦上添花。

20世纪50年代以来，有学者开始注意到标点符号这种修辞功能。吕叔湘认为：“自从有了标点符号，文章的风格也受到了影响……从这些地方，可以悟出标点符号的作用不仅仅是‘断句’，因而也就应该充分加以利用。”［6］总结20世纪80年代以前标点符号与修辞的研究，正如李运富等人所言：“重点论述的是使用标点符号的正确与否，很少挖掘标点符号的特殊修辞效能。”［7］真正出现从修辞的角度研究标点符号的相关论文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如邵敬敏、葛信益等。［8，9］

“微型小说”单篇字数应该以多少为标准，至今尚无定论，但顾名思义，其篇幅肯定微小，目前的共识是包含标点符号在内，2000字以下为宜，1500字左右最佳，下限不定。就篇幅而言，标点符号在微型小说中占的分量较其他小说文体中的重，其修辞功能参与微型小说修辞建构发挥的功能不可小觑。但目前，关于微型小说的研究几乎没有涉及标点符号修辞功能研究。因此，尝试从如下几个角度分析标点符号在微型小说中的特殊修辞功能。

一、标点符号修辞功能直接完成微型小说修辞建构

2005年，山西省作家胡文亮历时一年创作了一篇名为《。》的无字小说，该小说共分五段，全文只有14个标点符号：

作家胡文亮介绍说“小说创作时间长达一年，讲述的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内容高潮迭起，情节曲折动人”。

《。》这篇无字小说一问世，加上其作者胡文亮准备以14万元悬赏小说破译者。引发社会对“胡文亮”现象的大讨论。《文汇报》（2006年4月16日）报道：先后有3500多家中外媒体对其做了重点报道，各种评论文章多达6万多篇，各大网站的点击率高达3654万次，成为2005年度中国最有影响的小说。①http：//paper.wenweipo.com/2006/04/18/CH0604180040.htm，2012-1-2.胡文亮因此与芙蓉姐姐、超级女生并列为2005年度中国三大最有争议的人物。更有意思是山西一煤老板提出愿把赏金提高到140万元。尽管众多观点都认为胡文亮有炒作嫌疑，但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不管社会上如何评论自己的无字小说，自己都不在乎，自己所在乎的是新型文字——标点语的推广与普及。他以“琴以无弦为高，文以无字为妙”形容自己不为名利的心境。

“胡文亮”现象是是非非，不是在此研究讨论的对象。但《。》这篇仅由14个标点符号组成的无字文能被称为小说，正是利用了标点符号的修辞功能，而微型小说“微小”的特征给这种创作提供了合适的对接平台。在有的作者眼中，标点符号修辞功能可以直接完成微型小说的修辞建构。

二、标点符号修辞功能参与微型小说修辞审美建构

上面的例子独立于文句外，标点符号修辞功能成功实现与否，尚无定论。但标点符号修辞功能附着在文句上或一定的语言环境中所起的积极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以微型小说《自传》为例可以窥见一斑。

自传

在一次宴会上，美国著名社会心理学家巴尔肯博士提议，每人使用最简短的话写一篇《自传》，行文用句要短到甚至可以作为死后刻在墓碑上的墓志铭。于是乎大家凝神苦思。其中一个满脸沮丧神情的青年，交给巴尔肯一纸通篇只有3个标点符号的“自传”：

—（一个破折号）

！（一个感叹号）

。（一个句号）

巴尔肯问他是什么意思，年轻人凄然作色道：“一阵横冲直撞，落了个伤心自叹，到头来只好完蛋。”

巴尔肯略一沉思，提笔在这篇“自传”的下边有力地划了3个标点符号：

、（一个顿号）

……（一个省略号）

？（一个问号）

接着博士用他那特有的鼓励口吻，对这位自暴自弃的青年说：“青年时期是人生一小站；道路漫长，希望无边；岂不闻‘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篇佚名的微型小说是标点符号修辞功能成功参与微型小说修辞审美建构的典型文本。故事主体用对称的两组标点符号构成，显而易见，这里的标点符号不表现其语法功能，参与该微型小说修辞审美建构的是这两组标点符号的修辞功能。这两组标点符号的修辞意义在小说中通过双方的解释直接呈现给了读者。

而更多关于标点符号修辞功能参与微型小说修辞审美建构的例子是标点符号表达特定的语言情绪，如直接用标点符号作微型小说标题的两个典型文本，王青伟的《！—？》及路东之的《！！！！！！》。王青伟的《!—?》中，“！”代表制造尖利刺耳怪鸣声的司机恶作剧式的得意；“？”则表现不同被惊扰的人的不同反应。而“—”表现了这两种相对反应的对照关系。这里的“！”和“？”不是语法上的感叹和疑问，作者利用其修辞功能在具体的文本中表达了具体的修辞所指。而路东之《!!!!!!》，全篇叙述内容基本重复了7遍，而变化的是“我”对孩童们的古老游戏7次不同的情感变化，伴随着这样情感的变化，对应的标点为起点的“。”到每下一次“！”递进增加，加强渲染“我”情感变化的渐升进程。

欣然→哑然→陶然 →惘然→慨然 → 愕然 →怆然。 → ！ → ！！ →！！！→！！！！→！！！！！→！！！！！！

可见，标点符号修辞功能能够直接参与微型小说修辞审美建构，并结合文句及语境成功实现其修辞效果。在篇幅微小的微型小说文本中，借助标点符号所具有的修辞功能，作者能更好地、更经济地实现言简意赅的表达效果。好的现代微型小说文本是作者重视文字和标点共同作用的结果。

三、典型标点符号修辞功能促进微型小说修辞审美建构

标点符号在各类文体或语体中出现的频率是不一样的。常用标点符号如“，”、“。”等在各类文体中均出现，一般不具有典型性。而在科技语体或严谨的公文语体中常用规范性标点符号，如“-”（连字符），“（）”（括号），表意严谨，用法单一，表述直接。还有一类标点符号用法多变，表达意义丰富，如破折号、省略号、引号，在文艺语体中分布最为广泛。而微型小说由于篇幅短小，讲究留白、含蓄，更倾向借用特殊标点符号的修辞功能实现其表意目的。省略号是微型小说最常用的典型标点符号之一。

省略号不仅有使文本内容简化的省略功能，还有能使表述留有余地，给读者阅读留有想象空间，唤起读者个人心理经历，情感经验的反映等修辞功能。是作家在进行微型小说创作时喜欢用的特殊标点符号之一。王蒙是一位不仅撰文肯定微型小说这种文体的存在，还创作有一定数量微型小说的著名作家。以《王蒙文存》（第十三卷）中收集的微型小说为例，共收集有王蒙37篇微型小说，其中《欲读斋志异（8则）》、《成语新编（12则）》和《笑而不答（玄思小说120则）为微型小说系列集，也包含许多的省略号，但因篇幅短而篇数多，略而不谈，只选取剩下的34篇单篇微型小说文本为数据分析对象。

表1

由表1可知，王蒙是一位喜欢在他的微型小说中频繁使用省略号的修辞功能来丰富作品表现的作家。

省略号的积极修辞功能，运用恰到好处时可产生“ 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修辞效果，如王蒙《越说越对》中出现的4个省略号。［10］

（……）

从MA到ME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MF眼珠一转，也大叫道：“我完全同意MX的论点，而且我还要强调一句，光喝水是不行的，人类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存还必需吃饭！不论吃白面还是吃大米，不论吃蔬菜还是吃鱼虾，反正不吃不行！不吃饭而光喝水，请想想看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所以，第一……”

……MA有点激动，他解开扣子敞开了怀，喊道：“我严正声明，我从来不反对吃饭和喝水，过去不反对，今天不反对，明天后天和大后天也不会反对……”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烧饼，又用杯子倒了一杯凉水，当众吃喝起来。

MB异军突起，他质问道：“要注意，仅仅吃饭和喝水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必须穿衣！穿衣才能御寒，穿衣才能遮体，不穿衣就无异于禽兽！”

…………

本讨论在进行中。

省略号的使用在上文中不是表示省略什么具体内容，而是强调会议发言者的话是毫无价值的表述，作者最后觉得一个省略号难以表达对这种开会离题，胡扯的现状的讽刺，用了两个省略号“…………”叠加，加强了讽刺修辞效果。王蒙微型小说中关于省略号修辞用法还有很多，在此不一一列举。

当然，微型小说最常用的典型标点符号不仅仅只有省略号，成功利用典型标点符号修辞功能促进微型小说修辞审美建构的例子也还有很多。在此仅以此例进行说明。

四、无标点组合修辞功能丰富微型小说修辞审美建构

无标点组合是指通过运用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语音停顿的行文格式将连串的词语、短语或句子组合起来的修辞方式。［11］修辞活动是表达和接受互为对象的双向活动。［12］无标点组合作为一种修辞活动在使用时，表达者要考虑到接受者的接受程度。一般说来现代汉语中，无标点组合不适合大段大段地运用，缺少标点会造成语句过长，结构复杂，容易造成阅读疲劳感，甚至导致误读。但恰当地使用，能制造出铺排、明快的意外修辞效果，特别适合在微型小说微小有限的篇幅中使用。

表2

王蒙就是这样一位喜欢在他微型小说中使用无标点组合修辞功能来渲染节奏气氛的作家。在《王蒙文存》（第十三卷）中收集的37篇微型小说为例，多处用到这种无标点组合，如表2所示。

以上例句中划线“无标点组合”部分可以看出作家王蒙是有意作繁复的叙述，通过堆砌辞藻，形成一种迅疾畅达的语势及形象，具有快节奏的表达力。读者读来能体会到作家写作时一气呵成、幽默调侃的语言狂欢。

由于现行的《标点符号用法》没有明确地阐述标点符号的修辞功能，［13］我们常常会根据标点符号的语法功能来判断作者表达的意思，忽视了作家的一些意蕴深远的标点符号修辞运用，甚至看作是标点误用而加以排斥，因而常常会缩小了欣赏范围，降低了欣赏水平，没有取得良好的修辞接受效果。通过对微型小说标点符号修辞功能分析的例子，明晰标点符号确有修辞功能，体会标点符号修辞功能之美，使它们从语法功能中独立出来，以达到丰富标点符号研究的目的。

［1］ 郭沫若.沸羹集·正标点［M］//袁晖.标点符号词典.太原：书海出版社，2000：418.

［2］ 成伟钧，唐仲扬，向宏业.修辞学通鉴［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1：320.

［3］ 王德春.修辞学辞典［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87：198.

［4］ 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188.

［5］ 张涤华，胡裕树，张斌.汉语语法修辞词典［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8：22.

［6］ 吕叔湘.语法修辞讲话［G］//吕叔湘全集：第4卷.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

［7］ 李运富，林定川.二十世纪汉语修辞学综观［M］.香港新世纪出版社，1992.

［8］ 邵敬敏.标点符号的修辞活用：摹拟特殊的感情、语气［J］.修辞学习，1983（4）.

［9］ 葛信益.标点符号与语意［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84（2）.

［10］ 王蒙.王蒙文存（第十三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227.

［11］ 禹存阳.无标点组合结构探究［J］.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9（7）：31.

［12］ 谭学纯，唐跃，朱玲.接受修辞学［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0：4.

［13］ 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新闻出版署.GB/T15834一1995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标点符号用法［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5.

H15

A

郑兰（1975-），女，博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