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原始文身的演变解读当代绘身艺术

周远屹

（衡阳师范学院 美术系，湖南 衡阳 421002；广州美术学院 油画系，广东 广州 510006）

从原始文身的演变解读当代绘身艺术

周远屹

（衡阳师范学院 美术系，湖南 衡阳 421002；广州美术学院 油画系，广东 广州 510006）

原始文身作为原始狩猎民族生产基础上的产物，历来人类学者、民俗学者、艺术学者、生物学者及社会学者们，均从不同的研究领域对其做出了解释，但由于研究方法的各异，其中不乏曲解原始文身历史意义的论述。原始文身要联系当代绘身艺术这一新兴艺术形式进行分析，从中发掘出所积淀的现代审美观和精神效应。关键词：文身图腾；绘身艺术；审美意识；文化价值

文身，是许多民族的历史和现实生活中引人瞩目的一种重要现象，文身最初是作为贵族阶层的标志出现的。希罗多德曾说过：“没有文身的人就没有好出身。”现代文身一词就是来源于塔希提人的土语“talu”①，英语“tattoo”即由此而来。文身作为世界性的原始文化习俗，中国大多数民族都有过文身的历史，许多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材料也作了详细的描述。如《后汉书·西南夷列传》中载有：“（哀牢）种人皆刻画其身，象龙文，衣皆着尾。”②绘身艺术源于原始人类对身体最早和最简单的装饰形式——原始文身，它代表的是一种信仰，从图腾纹样在身体上的应用，可看出氏族成员间图腾共存的习惯，不仅是个人的精神寄托，也是对共同群体的有力支撑。绘身艺术因其古老悠久而具有神秘魅力，它拥有的精神力量，是人类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可以说，绘身艺术是具有深厚的文化积淀的，是值得研究和提倡的艺术形式。现代的绘身艺术代表着人类本能的冲动以及回归自然的愿望。

一、原始文身概述

1.文身的涵义

文身，作为在裸露身体上表现的形式，古今中外早已有之。何谓文身？文身的明确定义又是什么？由于研究角度的不同，涉及现当代文化的影响，研究者对此的阐释很难形成一致的意见。

旧版《辞海》注曰：“刻画其身以为文也。”而新版《辞海》则做出了详细的解释：“文身是许多民族在早期发展阶段中存在的一种习俗。方法是用针在人体上全身或局部刺出自然物或几何图形，刺后有染色和不染色之分，一般用作图腾标志。有些民族在进入阶级社会以后，则用以表示等级身份或作为秘密社会成员的标志。”

据《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的解释：“文身，tatto，指刺破皮肤而在创口敷用颜料使身上带有永久性花纹。在皮肤上造成隆起条纹瘢痕的做法，有时也称为文身。平纹文身在全世界大多数地区均有实行。肤色较深的民族没有这种习惯，中国近几百年间也比较少见。许多民族认为文身可以防病祛灾，也有的民族用文身表明地位、身份或某一集团的成员资格，但是最普遍的动机大概是为了美观。”

2.原始文身的种类及其美学意蕴

文身主要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以具象的图腾或其他动植物为图式的文身；二是以抽象的规则或不规则的几何图形为图式的文身；三是以文字符号或符咒符号为图式的文身。

文身图式美学特征我们可以以黎族文身图式为例来进行探讨：首先是对称的美感。如海南黎族的诸多文身图式中，大多对对称的美感有深刻的把握，海南感恩县东方峒黎的纹面图是突出的代表之一。整体多线式V 字形的背后是黎族初民对称意识的体现。其次是几何化的抽象美感。几何化、抽象化是从图形获得美感的基本要素。通过简单的几何图形，人类便可获得丰富的想象和审美快感。海南番阳峒孝黎的文身就是黎族初民文身几何化、抽象化的代表，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黎族文身的抽象美感。再次是节奏的美感。节奏也是美的基本原则之一。图式中点线的虚实、递增、递减、线条粗细的安排、大小圆圈的巧妙分布、弧线的张弛，都充分表现出律动的节奏美感。最后是秩序的美感。海南剃头黎纹面图，是黎族初民理解万物发展秩序的杰出代表作。通过文身手段，以灵巧的双手将秩序美感遗留给后人。

综上所述可以获得两点启示，即原始的图式属于一种功利性的标志，它不仅作为权利的象征，也作为氏族部落的记号和图腾同体的信息，以及其他人们赋予的文化价值观念。若缺少这种符号的象征，“你不但无法拥有正常人的权利，甚至永远得不到性和生育的权利，也不能得到部落成人的其他一切权利。而对图腾、巫术来说，你还得不到图腾祖先的庇佑，得不到巫术力量的神奇效果”③。另一个重要途径是图式本身就是美的，但这种美后来在社会活动中才逐渐被发现，人类在文化进步的基础上进行有意识的创造，它来源于原始人对功利性图式的认识和发展，因而更确定不能把美饰的观点作为超越一切的源起动因。

二、原始文身的演变与绘身艺术的形成与发展

1.文身的演变与绘身艺术的形成

文身，发展到当代，作为一种新的身体语言，已经随着时代和环境的改变，成为年轻人标新立异、或者释放压力的选择方式。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形形色色的文身男女，或在肩、臂，或在脚踝，文上精美别致的图案，十分惹人注目。据1915年统计，每10个美国人中便有一个曾经文身，而这其中女性文身者占据了一半。80年代后，女性文身更是以每年5至10万的速度递增④。经营着美国博物馆和巴纳姆·贝利马戏团的P·T·巴纳姆，是推动大面积文身最成功的人。1873年，巴纳姆把康斯坦丁王子带到了美国，在那儿，王子成了最耀眼最著名的文身者，他有388个文身。他还推销描述这些文身以及自己被中国食人族强行诱拐的故事小册子。巴纳姆甚至让医生来检查，医生宣布他是所见过的最奇特的文身标本之一⑤。

文身一族在不断壮大，而且低龄化，越来越多人喜爱上这种疼痛的美丽，并乐于雕刻在自己的身上，究其根源，当然是观念在转变。在文身者的身上，可以更多的看到隐秘的渴求，为了展现新奇、自我和另类。文身成为了人体上的一种装饰，借以增加个人的魅力，甚至很多图案本身就带有性暗示的意味。

后来文身颜料的发明，意味着制作无痛性和图案可修复性的可能，推进了文身在世界范围内的快速发展。同时，文身颜料的出现也将绘画与文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也促成了“绘身艺术”这一原始画身新形式的迅速出现。上世纪末，世界各地广泛兴起的人体彩绘热潮风云迭起，这一新鲜艺术形式标志着我们已经进入到“泛裸体”时代。文身，作为最早在裸露身体上表现的样式，与之有着密切的关联。然而，原始人作为一种信仰及保护标志在身上刻画图腾的文身意义早已有了深刻的变革。绘身艺术借用了这一原始先民画身的古老艺术方式，用一种特殊的植物染料在皮肤上着色描绘，既无痛楚，也不损伤皮肤。着色后能保留1～2周时间，而后自然褪色。绘身形象逼真，纹样自由，时至今日，除却技术上的创新，还表现在创作观念与态度的转变，以全新的彩绘手法取代了针刺的痛苦，告别了原始社会所具有的成人标志、图腾象征以及祈福避祸等社会功用，变为标榜个性和追求美感的艺术语言。

2.国内外的绘身艺术的发展

西方社会群体中，安静、平和是一种常见的社会现象，久而久之人们就会对固定的生活规律和环境产生厌烦心理，这时候，为了迎合时代特征，艺术不断推陈出新，绘身艺术因此不断滋长，达到了图形、精神与肉体溶为一体之感。刺青对皮肤的痛苦超越了肉体，这是一种精神的启迪，具有很强的哲学意义。

我国的民间绘身艺术，近代的文献记载中，提到的民族就多达数十个，有傣族、壮族、黎族、佤族、独龙族、崩龙族、景颇族、基诺族、布朗族、布依族、珞巴族、高山族等。直到80年代，这些族群的文身依然保持着庄严的仪式。原始文身的习俗仍为近代保留，且延续着古代文身的仪式，并严格遵循着一定的禁忌；即便是现代文身，某些社团组织，也有文身仪式，只是改变了作为氏族与图腾标志的这一原始功能。

笔者曾向一位年轻文身者进行了解，她小腿部位有一时髦的刺青，是一条跃起的鲤鱼，非常特别。当问及为什么会有文身的想法时，才得知，原来她腿部皮肤曾被烫坏，留下了难看的疤痕，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尝试了时髦的文身艺术，以特别的彩绘图案将疤痕覆盖，达到了不错的效果。因而，绘身艺术不仅对原始社会的价值观、神话、标志物做出了重新认识，还能起到美化人体皮肤的作用，这必然与其功能性的转变以及它在特殊情况下被赋予的不同意义有关。

三、绘身艺术的表现形式及其风格特征分析

1.绘身艺术的表现形式

“绘身艺术”也称作彩色人体绘画艺术，这一艺术形式是由原始的涂身发展而来，无论制作材料还是艺术性上都更加考究。它不同于一般的画家在画布上作油彩画，而是在具有动感和生命力的人体上进行，是流动的、立体的、活的艺术品。绘身艺术给现代人带来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挑战着传统的审美理念。

绘身艺术给了艺术家们无限的想象空间，绘制出的画面层次分明，立体感强，表现力丰富。它的创作同样也是源自生活，可表现活灵活现的动物造型，可展示妙趣横生的游戏故事，可铸线条流畅的人体雕塑。创作者们用粗犷的色块，细腻的笔触生动地展现出人体玲珑的线条、丰富的表情。这一艺术形式以它独特的艺术语言迎合了现代人的审美追求。

绘身艺术制作的范围可分为局部、脸部、半身及全身等。有的在裸露的胳臂上绘上一条腾飞的龙；有的在肩膀处绘一只展翅的鹰；有的在脖子上描一串抽象的花边；有的手腕处怒放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有的让图案带着一抹醉人的韵味伏在美女肩头，与五彩缤纷的服饰相映成趣，跳跃中展现着别样的情趣。女孩多喜爱绘蝎子、蝴蝶、玫瑰等图案，图案多绘于前胸、后背、胳膊、肚脐等处，男士则多喜爱抽象的图腾、护身纹等。这一系列的美好的图案，很好反映了现代青年对自我个性的追求，对生命力的渴望和对人生新的诠释。

著名人体彩绘大师ROCER先生从专业的角度解释：“人体彩绘并不只是创作技术，而是一种美学观念和态度，如果仅仅单纯把人体当画布、画板来作的话，那人体彩绘就会失去它原有的意义。真正的人体彩绘，必须根据人体曲线、身体架构以及模特儿的肢体语言，去表达作品内容。单单在画布上是不可能表达这种内容的。”⑥绘身艺术还是个性张扬的自我体现，胸、脸、颈、手、脚，抑或是身体最隐秘的地方，一切都是表现的舞台。它结合了绘画、雕塑、舞蹈、音乐服装、舞美、灯光、化妆、发型以及时装表演等众多艺术形式于一身，正是由于它的综合性，给当代艺术灌注了新鲜血液。

2.绘身艺术的风格特征

绘身艺术，作为绘画艺术范畴的一种，同样具有其独特的艺术风格：本文将从写实风格、个性化风格及形象化风格等方面进行论述。

绘身艺术中的写实主义并非如西方油画般复杂，它强调的是一种面向现实的态度。现代绘身艺术制作的一些纹样往往源自生活灵感，有着丰富的题材和内容，动物、人物、花卉、鸟虫、山水、河流、天空、神话乃至科幻等形象都可以在身体上尽情表现。通常我们只有在近代才能看到栩栩如生的写实形象，因为古老的绘身活动，经历了由繁到简，再到繁；由具象到抽象，再到具象的变化。而原始文身是人类最早的象征图形，是表现某种事物的一种抽象符号。人类最初并不是将整个动物的形象写实性地画在身体上，而是将所绘物体的某一部分进行写实应用。后来由于纹刺在身体上的图腾意义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装饰意义，现代人才开始追求逼真，呈现事物的写实主义艺术风格。

绘身艺术的个性化风格最突出的表现形式就是在身体上绘制服装。作为绘身艺术中的个性追求，始于20世纪70年代的法国，而后影响至欧美等国家。一对新婚夫妇举行婚礼时，新娘的婚纱竟然是画在身体上的，当这对新人出现在众多宾客面前时，却没有一人能发现新娘是完全赤裸身体的。这一新兴艺术形式我们一般称为“绘身衣”。在公众眼里，绘身艺术显然属于另类，然而我们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那些展现在身上和脸上的抽象纹样，是图腾尊奉和祈福膜拜的化身，如今却成为现代人寻求个性化艺术的渊源。

绘身艺术的形象化也是不可忽视的。人体形象自头、颈、肩、臂、手、胸、腰、腹、臀、大腿、小腿、脚的组成，均是人体需要装饰美化的部分。彩绘与原始文身从方法和具体意义上都不尽相同，因此，选择的身体部位也有所不同。过去人类羡慕动物身上特有的力量，就在身体的某个部位描绘上相应的动物图形，如老虎的凶猛，龙的神兽灵力和老鹰的高空飞翔等，人类企图在身体上纹刻神灵的图腾，以求能获得异种能量或得到神灵庇佑。而当代绘身艺术图案可谓千姿百态，有蜻蜓、蝴蝶、兰花、紫丁香与水果的图案，也有各种深奥莫测的图形、花形文字组成的吉祥用语，还有玫瑰花、日本面具鬼、龙、素圈⑦、汽车、烟以及摇滚的图案。有的人背部纹刻图案既有高山流水、花鸟虫鱼、又有飞龙在天……简直就是一个绘身艺术题材的博物馆，充分利用了人体上面积最大最平缓的部分。

3.绘身艺术的时代精神

绘身艺术源于原始人类对身体最早和最简单的装饰形式——原始文身。它代表的是一种信仰，从图腾纹样在身体上的应用，可看出氏族成员间图腾共存的习惯，不仅是个人的精神寄托，也是对共同群体的有力支撑。绘身艺术因其古老悠久而具有神秘魅力，它拥有的精神力量，是人类对美好生活的渴望，现代的绘身艺术则代表本能的冲动以及回归自然的愿望。事实上，原始意义的文身到现代意义的绘身艺术一直都存在，并且有着各种各样的变式。绘身能够成为当代艺术的一种，首先是意识的改变。作为原始艺术的遗存，它具有丰富的文化积淀，是原始部落的一种古老习俗，亦是现代艺术的新形式。当现代人重新回顾历史，看到的是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从最初在身体上涂抹花纹和色料祈求图腾的保护，到开始发现身体装饰之美，过去的文身寄托的是希望和隐喻的暗示；现在则随着人们思想意识的逐渐改变，自然发展为一种符合现代审美观的艺术形式。尽管原始文身与当代绘身艺术有着密切的沿袭关系，但毕竟处于不同时代，表现形式也有所不同，最重要的变化是技术上的革新，减少了文身的疼痛之苦，这是社会的进步；同时，加上现代艺术多样的风格，使现代人在形式上的选择有了更大的空间，让身体美得到极大程度的视觉和心理满足。也许古老的文身制作方法与工具将被现代文明的制作所代替，但由其成就的具有深厚文化渊源的审美精神，必定会一直延续下去，不断为人类所追求。

以往文身被视为一种痛苦而无法磨灭的精神枷锁，而今，绘身艺术却是躯体美的形象艺术的生动体现。赋予了时代精神，喻意深层内涵，从而使心理得到快慰，并成为现代文明反璞归真的体现。文身和绘身艺术，作为当代艺术新形式，不论其带给我们的是视觉上的冲击还是商业化与艺术性的对立，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必将随着时代的发展得到合适的回答。

总的来说，现当代文身现象不是消失了，而是随着经济上的富裕、科技的发达，提高了人们的个体审美意识，比早期文身范围更广，技艺更高超，形式更为多样。未来的文身研究已向着高科技方向努力，采用电脑三维技术来模拟显示效果进行纹样色彩绘制，这些都不是幻想，马上就会变成现实，而对于未来的绘身艺术探索，那将是下一个更有趣的研究话题。

注释：

① 徐一青、张鹤仙：《信念的活史：文身世界》，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7页。

② （宋）范晔：《南蛮西南夷列传第七十六》，《后汉书》卷八十六，《二十四史》，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372页。

③ 陈华文：《试论文身图式——黎族和高山族文身图式及延伸研究》，《东南文化》，1996年第4期，第77页。

④ 徐一清、张鹤仙：《信念的活史：文身世界》，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7页。

⑤ 德梅罗：《雕刻的身体》，赵海燕、胡越竹译，新世纪出版社，2001年版，第242页。

⑥ 徐培凤：《人体彩绘的艺术表达形式和特点》，《东方艺术》，2005年第20期，第63页。

⑦“素圈”就是在手臂上文上一圈简单的图案。

From Evolution of Original Tattoo Interpreting Contemporary Body－paint Art

ZHOU Yuan－yi
（Fine Arts Department，Hengyang Normal University，Hengyang Hunan 421002，China；Guangzhou Academy of Fine Arts，Guangzhou Guangdong 510006，China）

The original tattoo，as the basic products of the original hunting nation's production，has been studied from different research area by anthropologist，folklorist，art scholar，biologist and sociologist，but due to different research methods，there exists some explanation that misinterpreted the historical meaning of the original tattoo.The analysis of the original tattoo should integrate the emerging art form of the contemporary body－paint art and identify the accumulated modern aesthetic concept and the spirit effect.

totem tattoo；body－paint art；aesthetic consciousness；cultural value

J211.29

A

1673－0313（2012）02－0116－04

2012－02－12

周远屹 （1977—），男，湖南洪江人，讲师，从事艺术史及创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