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命运的女性书写

2012-08-15曹晨光

湖北经济学院学报·人文社科版 2012年12期

曹晨光

（山西晋中职业技术学院，山西晋中 030600）

祥林嫂、春宝娘和大堰河是旧中国农村劳动妇女的典型形象。她们勤劳朴实，任劳知足，有着相似的遭遇和悲惨的命运。蘩漪、陈白露和子君是旧中国城市知识女性的典型形象。她们聪明美丽，受过良好的教育，追求个性解放，但悲惨命运同样氤氲着她们。深究这两组人物的命运，对于当代女性意识的觉醒，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一、最下层劳动妇女的悲惨命运

（一）祥林嫂的悲惨命运

1.祥林之死似有隐情

她连自己传世的名字也没有，只因了丈夫的名号，才得了祥林嫂的称谓！丈夫小她十岁，以打柴为生，刚16岁就死了。或许有这样一种可能：祥林身患大病，婆家买来祥林嫂，是为“冲喜”的，结果事与愿违，人没保住，更无子嗣遗存。婆家自然要把她卖掉，好给小叔子瑞林准备婚聘。若设是实，她的“克夫”之名，实有冤情。

2.出格地反抗再婚

“好女不嫁二男，好马不配二鞍”，她不愿被拐再嫁，曾出格地反抗，一路嚎骂，强行摁压，拜不成堂，竭尽全力以死抗争，倒在血泊中。其惊天动地的“反封建”义举，却是恰恰是“护封建”壮举。二返鲁镇，她带着难以言表的伤痛，在“柳妈”们的嘲弄中，时常被“吃”掉几片肉。捐门槛，也赎不去她一生莫大的“罪名”。祭祀时，犹如晴天霹雳的一声呵斥，将她彻底击垮。

3.当奴隶也做不稳

她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彻夜煮福礼，食物不论，力气不惜，“青黄的脸颊变得红润了！”她满足于“坐稳了奴隶”的情形。二次守寡，使她罪孽深重，最终被剥夺了“祝福”的权利，“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变得灰黑”，精神彻底崩溃了，当奴隶也坐不稳！面对厄运，她百口莫辩，只能心甘情愿地认罪，毫无反抗辩驳的资本。

4.灵魂有无的困惑

她精神麻木了，终被撵了出来，沦为乞丐。空篮、破碗、长竹竿，只有双眼“偶尔间或一轮，还表明她是一个活物”。在临死前她提出有无灵魂的疑问：盼有！就可以见到日夜思念的阿毛；果有！又怕阴间的两个死鬼男人，把她残忍地锯成两半。

生是痛苦的，死是恐怖的，死不是痛苦的结束，而是更悲惨命运的再次开启。带着额头耻辱的伤疤，在林林总总、淅淅沥沥的嘲弄中，她死在迎新的祝福声中。末了，还落了个“谬种”的骂名。

（二）春宝娘的悲惨命运

1.生离死别的煎熬

在令人绝望的贫穷下，她被丈夫以100元的身价，抵押给秀才，做生育工具。忍痛撇下5岁的春宝。生下秋宝，虽满足了秀才传宗接代的欲望，但丝毫没有改变她悲惨的命运。作为亲生母亲，儿子却只能叫她“婶婶”。三年期满，她又一次遭受生离死别的煎熬，不得不撕心裂肺地与秋宝永别。回到原来的家里，但日夜思念的春宝却和她陌生了。

2.被典卖的哀伤屈辱

野蛮的“典妻”制度，非人的痛苦生活，在作家柔石含而不露的讲述中，道尽了女性的悲惨命运：被典的哀伤无告，屈辱服从，初到秀才家的羞怯无措，怀上秋宝时的喜悦与平静，被逐出门时的哀痛与无奈，回到故居的辛酸与悲凉。洗练的白描，没有修饰，更无煽情，鲜明的反差和对比，细致地勾勒出她缕缕的精神伤痕，使人物弥散出力透纸背的母性光辉。

3.残害女婴的感喟

她是母亲，却没有母亲的权利。眼睁睁看着尚未剪断脐带、哇哇啼哭的女儿，被凶狠暴厉的丈夫，用开水活活烫死。她只能痛不欲生晕死过去。倘若生个男婴，就不会遭此厄运！女婴一出生，就遭此厄运！她即便侥幸存活，长大嫁人，谁又敢保证：她不会是另一个祥林嫂，下一个春宝娘呢？

典妻之俗久矣！穷人为生活所迫，无奈为之，富人为承续子嗣，有意为之，表面看合情合理，仿佛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其骨子里，却满贮了累累罪恶，实乃罄竹难书！一如“狂人”所呼：“从来如此，便对么？”

（三）大堰河的悲惨命运

1.她总是“含着笑”

大堰河同祥林嫂、春宝娘一样，尝尽了人间的艰辛和悲苦：从小做童养媳，长大到地主家当佣人，终年劳碌，饱受人世的凄苦。她勤劳善良，忠厚慈祥，爱抚乳儿，乐天知命，总是任劳任怨，从不怨天尤人，总是“含着笑”忙个不停，从生活的不圆满中发现圆满。忍受着奴隶般的艰辛劳苦，忍受着丈夫平时的打骂，她忘却了苦难，更没有不满。那一连串“含泪的笑”，用喜剧因素强化了悲剧效果。

2.梦想当婆婆的美景

她不嫌“儿多母受罪”，舐犊情深地深爱着乳儿，用她厚大的手掌抚摸他，给他吃每天的第一个鸡蛋，为他“忙着切那冬米的糖”。把乳儿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贴在灶墙上，甚而亦真亦幻地憧憬着：能吃乳儿的喜酒，听那娇美的儿媳，甜甜地叫她一声“婆婆”。这感人至深的梦，倾注了她慈母般地深情。

3.活着的劳碌与死后的凄凉

她活着，就不停地劳作，奉献她全部的血汗、乳汁和善良的心性。她刚过40就离开了人世，临终前呼唤着乳儿的名字，她含泪的去了。死后的随葬：只有四块钱的棺材，几束稻草，一手把纸钱的灰。活着的劳碌和死后的凄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作者落笔于赞美，却归意于诅咒。

在艾青的吟唱中，我们依稀看到了：已故祖母那远去的背影，记忆深处那一幅幅承载着往昔岁月的黑白底片，它记载着养育我们中华民族的千千万万个如大堰河般的母亲！

二、旧时代知识女性的悲惨命运

蘩漪、陈白露和子君与上述三者不同，她们是那个时代的知识女性，她们美貌、聪明，受过良好教育，饱受新文化的洗礼，表现出个性解放的自我意识。但身为女性，悲惨的命运阴霾同样氤氲着她们。

（一）蘩漪的悲惨命运

蘩漪聪明美丽，热情任性，有知识，有思想，但冷酷专横的丈夫并不爱她，强行逼她喝中药，只是让她给儿子，做一个“服从的榜样”，她渐渐变成了“石头样的死人。”她想极力挣脱，这牢笼般的桎梏，渴望获得爱情，却误入歧途，过着“母亲不是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日子，她也是一个被侮辱、被损害、命运悲惨的女性。

（二）陈白露的悲惨命运

陈白露聪明、美丽，上学时就是高材生，受过新思潮的洗礼，渴望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她却沦为一个清醒的堕落者，甘当男人的玩物，成了红极一时的交际花。她虽厌恶丑恶，但又贪图虚荣，喜欢安逸。凭她的美貌聪明，即使是潘月亭破产了，依然还会有达官贵人来包养她。可她偏偏又是清醒的,每当繁华散尽,夜阑人静之时，她就感到一片空虚,找不到活着的目的和归宿。最终在灵与肉的裂变中，她选择自杀了却生命：“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三）子君的悲惨命运

《伤逝》是鲁迅对自己提出的“娜拉出走后怎么办”的一个回答。初恋的子君表示：“我是我自己的，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勇敢地冲破家庭阻挠，强烈地追求着个性解放，与涓生相爱并同居。生活在重压之下，她从一个高贵的知识女性，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市井小民，爱情的裂缝越来越大，二人最终分道扬镳。她又回到了其父“烈日一般威严和旁人赛过冰霜的冷眼”的环境中去，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去。鲁迅的独特视角在于：只有经济独立的女性，才能获得人格的独立。否则，女性解放就如空中楼阁，是迟早要坍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