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必大《玉堂杂记》的文献价值
2012-08-15徐珊珊
徐珊珊
(中国人民大学 国学院,北京 100872)
周必大《玉堂杂记》的文献价值
徐珊珊
(中国人民大学 国学院,北京 100872)
《玉堂杂记》为南宋周必大所作,是根据他在孝宗朝任翰林学士期间的随笔记录整理编辑而成的。《玉堂杂记》详细记录了南宋学士院建置、典制名物、学士职掌诸情况,以及翰林学士的活动与心态,其最重要的价值在于为后世揭示了宋室南渡之后学士院的发展和独特之处,是研究南宋翰苑制度最重要的史料。笔记还保存了南宋孝宗时期政治、制度、人物、诗歌方面的丰富史料,具有珍贵的文献价值。
南宋;周必大;学士院;翰林学士;文献价值
《玉堂杂记》,南宋中期名臣、文坛领袖周必大著。周必大(1126―1204年),字子充,又字弘道,自号平园老叟,又号省斋居士,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南宋高宗绍兴二十一年(1151年)中进士,绍兴二十七年中博学宏词科,其试策文章得到高宗赞赏:“除太学录,召试馆职,高宗读其策,曰:‘掌制手也’”[1]11968,其后,他又得到孝宗重用,供职学士院。《玉堂杂记》为周必大在学士院供职期间的随笔记录,文献价值尤堪重视,正如《四库提要·玉堂杂记》所论:“诏书之类,皆能援引古义,合于典礼,其他琐闻遗事,亦多可资谈柄。洪遵《翰苑群书》所录皆唐代及汴都故帙,程俱《麟台故事》亦成于绍兴间。其隆兴以后,翰林故实,惟稍见于《馆阁续录》及洪迈《容斋随笔》中。得必大此书互相稽考,南渡后,玉堂旧典亦庶几乎釐然具矣。”[2]1672《玉堂杂记》正是南宋记录学士院最为全面的专书。
一、《玉堂杂记》的创作背景
周必大仕宦贯穿南宋高、孝、光、宁四朝,为当时重臣和著名学者,著述丰富,有《文忠集》200卷,其内容包括制诏、奏议、笔记、史著、游录、杂述、经筵讲义、诗词文论、书信劄子等多种著述,“著作之富,自杨万里、陆游以外,未有能及之者”[3]卷首。周必大在乾道六至八年(1170―1172年)、淳熙二至七年(1175―1180年)供职学士院。淳熙七年五月,他将自己在学士院撰写的制诏《玉堂类稿》和在翰苑的记录交给儿子周纶,“命小子纶裒为一编,略加订。其间多涉几微,非止温木,或删或留,仅得五十余条。前后脞录,辞无诠次,厘为三卷。或可附洪氏《翰苑群书》。”[4]114《玉堂杂记》分上中下三卷,61条,每条长短不一,条目编排亦无序,较为灵活,书名取“苏易简玉堂之思”,命名为《玉堂杂记》。周必大在淳熙九年(1182年)八月写的《玉堂杂记》序中称此书“凡涉典故及见闻可纪者,辄笔之”,故在内容上“凡銮坡制度沿革,及一时宣召奏对之事,随笔记录,集为此编”。此书的版本情况,香港大学周莲弟博士论文有专节叙述[5],此不赘述。本文所用版本,为傅璇琮、施纯德编《翰学三书》所收录的《玉堂杂记》点校本。
二、《玉堂杂记》所呈现的南宋学士院典制名物
翰林学士院与翰林学士,设置于唐玄宗开元后期,其与科举制度一样,从唐代延续至清代,成为中国封建舞台上重要而独特的社会政治文化现象。翰林院制度作为中国封建社会的一项重要制度,自唐代以降,历朝皆有因革损益,两宋是此制度取得长足发展的重要时期,南宋又因偏安江左而自具特色。《宋史·职官志》有专节记述学士院,但笼统粗略且有不确。此外,《文献通考》、《玉海》亦有对宋代学士院的记载,但皆为通识性叙述;《宋会要》记录学士院情况最为详尽,然偏重于北宋的记载;南宋学士院诸情况亦散见于赵升《朝野杂记》、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洪迈《容斋随笔》、洪遵《翰苑群书》、程俱《麟台故事》、陈骙、佚名《南宋馆阁录·续录》等南宋笔记中,但都不具备周必大《玉堂杂记》的广度和深度。周必大数次入选学士院,历任翰林权直、翰林学士、学士承旨,首尾长达10年之久,这为他记录南宋学士院情况提供了无可比拟的便利与优越条件。虽然《玉堂杂记》无条目标题、排列亦较为无序,正如周必大自称“词无诠次”,但其中的记录却详尽而具体。在周必大的留心记录之下,《玉堂杂记》凡与学士院相关的名物制度,如学士员额、职责编制、宿直、锁院等,均有细致的描绘,以下分别考述。
据《两朝国史志》,北宋前期,翰林学士定员6名,学士久次者一员充翰林学士承旨[6]2519。南宋的情况,则可从《玉堂杂记》得见,如“近岁院官止二员,故(学士院)分东西两阁”,但也有独员的情况,“必大久在翰苑,独员之日常多”,还有三员的时候:“御药院传旨,问近例院官有无三员者。吏具上初政承旨洪遵、学士史浩、直院刘珙、八年曾开、勾龙如渊皆为直院,而召孙近承旨。三十一年,何溥为学士,虞允文、刘珙并直院。”可见,南宋学士院在通常的时候,有院官两人,偶有一人或三人的情况。清代著名考据学家钱大昕的《廿二史考异》即以《玉堂杂记》为据,确定南宋学士院员额:“南渡后学士不轻授常以它官直院,然亦不过二员,间有三员者。”[7]996
关于南宋学士院学士任职的情形,《玉堂杂记》下卷的一段记载堪可重视:
国初,凡为学士,官至八座已罢职,或再来直院。神宗改官制后,中丞并权六曹尚书,若兼内制,亦止云直学士院,舒亶等是也。中兴初,詹乂已为龙图阁学士,犹曰权直院,其它如正侍郎以下多带兼权,汪藻等是也。厥后程克俊、林待聘、杨愿等初以给舍兼权,稍久乃落权字,以为恩数。至正尚书则带兼权学士,胡交修等是也。乾道三年,洪景卢迈奏请自庶官迁侍从,便落权字,正兼直院。故先以起居郎权直院,既迁中书舍人即落权字。庚寅秋,予以少蓬兼权直院,明年正除权礼部侍郎。吏引近制申明,合正为直院。予固抑之,兼权如故。翰长王日严(曮)亦不复问。其后王季海(淮)以太常少卿兼权直院,既除三字,即径落权,遂为定例。
可见,南宋学士院正官不轻易除授,而兼职的现象则很普遍。(在宋代,翰林学士承旨和翰林学士为学士院正官,元丰改制定为正三品。又有直学士院以及权直学士院,二者都是兼职,官品依原差遣官所带本官阶或原职事官。见《宋会要辑稿》二五一九页,中华书局1957年版)因学士院正官被视为执政的重要人选,故而慎重地选拔除授,正如《玉堂杂记》指出,“上自登极至今将二十年,正除翰苑才七、八人,皆登二府”,但是兼职的现象很普遍,对照北宋的《学士年表》以及南宋《翰苑题名》,亦可印证此一南宋特殊现象。并且,权直院被视为低直院一等的职官,从权直院升为直院,即所谓“落权字”,也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被视为“恩数”。
南宋的时候,又新生了翰林权直和学士院权直,二者均因崔敦诗入院而设,此事《宋会要辑稿》有载,但《玉堂杂记》则提供了详尽原委:“乾道癸巳,曾丞相怀、郑参政闻、张枢密说在二府,或荐新改官正字崔大雅敦诗入内庭。以其资浅,乃创翰林权直之名。”指出因崔敦诗资浅,而始创翰林权直之名。崔敦诗入院一年之后,因丁忧离去,服阕之后继续兼职学士院,经史院讨论,将翰林权直更名为学士院权直,“盖以翰林乃内诸司总名,难专指学士院也”。然至淳熙十年(1183年),倪思又拜翰林权直。此后,翰林权直和学士院权直,两者并行于世。
南宋初年,学士院各项制度尚缺乏统一标准。《玉堂杂记》记载,至孝宗隆兴元年(1163年),学士院才重新订立宿直制度:“轮讲筵学士院官直宿禁林,每夕两员,以备宣引咨访。”诏令翰林学士与经筵讲读官宿直于学士院,后改为一员递宿。并有节假日免宿直的规定:隆兴元年,诏学士院在“遇赴德寿宫起居,圣节开启满散,车驾诣景灵宫,四孟朝献,国忌行香”的情况下免予宿直。南渡之后,百废待兴,学士院亦需要重新确立制度规矩,这些均为《玉堂杂记》所记录,得以呈现后世。
又,《玉堂杂记》所记宣麻程序极尽详备,为史籍所缺:
今月某日有锁院事,阁门得之,即关报御史台集文臣职事官承务郎、厘务官通直郎以上,明日赴文德殿听麻。宰相、枢密皆不往,惟轮参知政事一员押麻。麻卷自内出,阁门启御封,两吏对展宣赞。舍人南面,搢笏叉手,大声擿首尾词及阶位姓名下数句,并所除之官而读之,不尽宣也。听讫,知阁门官以授参政,参政付中书吏,百官不拜而退。若大诏令及册后之类,则宰执文武百僚俱入,文亦尽读,拜舞,然后退。
周必大从自觉的随笔记录起,便有意比较南北宋学士院各方面的不同。比如对学士院地址环境的记载:“学士院旧号北门,今在行宫和宁门内,盖沿北门之制”,得以保持与皇帝亲近的关系,孝宗因而经常非时宣召学士。但因南、北宋国势的不同,南宋学士院较北宋简陋得多。北宋时学士院屡次得到增广,房舍宽敞,环境优雅。太宗朝翰林学士苏易简所撰《续翰林志》,记当时“玉堂东西壁,延袤数丈,悉画山水以布之,风涛浩渺,拟瀛洲之象也。修篁皓鹤,悉图廊庑,奇花异木,罗植轩砌。每外喧已寂,内务不至,风传禁漏,月色满庭,真人世之仙境也”[4]62。南渡后,学士院环境已不复北宋的典雅清幽。
南宋翰林学士所获之礼遇,实不及北宋。周必大在《玉堂杂记》中,亦以留恋的心情,引述钱惟演《金坡遗事》、李宗谔《翰苑杂记》及司马光的《日记》,一一对比自身亲历,指出南宋学士得到的礼遇不及北宋确为事实。如新学士的除拜之礼已较北宋简略,敕设之礼更不复举行:“翰林学士初上,旧制敕设甚盛。中兴后,不复举行。予直院时,除王日严为学士,院中支餐钱具五杯而已。”
《玉堂杂记》所记南宋学士院的变化,值得特别留意的是南宋中书舍人兼内制的情况突出。周必大任翰林学士后期,因疾多次请辞,“院吏申省乞时暂差官撰述,乃委中书舍人,如此再三,遂为定例,径封奏札付中书后省”。此记录可与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关于舍人草内制的记载参看:“近岁翰苑止双员,淳熙五年学士周洪道为御试详定官,直院范致能除参知政事,本院阙官,得旨遇有撰述文字依例权送中书舍人。十四年学士洪景卢知贡举,直院李献之出使,主待制诏孔目官李植请于朝,遂用五年例云。”[8]714南宋亦不如北宋严格遵守“内制避两府亲嫌”的规矩:“祖宗时,内制多避两府亲嫌,亦有不许避者,苏文忠公之于弟文定公是也。然终不自安,乞郡而去。绍兴初,范元良冲除学士,以赵丞相鼎姻家,特复置侍读学士以处之。及秦丞相桧当国,兄梓实为学士,子熺继为学士承旨,亦尝为礼部侍郎。虽并缘元佑故事,其实非也。”
以上所举,均为史乘所未见或不详史料,在南宋学士院典制名物方面,《玉堂杂记》的学术价值最为突出。
三《玉堂杂记》所反映的学士处境与心态
宋人重翰林,学士“以翰墨之任,号儒林极选。入则持橐殿中,出则扈跸属车间,平时从容尽闻天子忧悯元元、劳心求治之意,退而载于制书,鼓动天下,道人主难喻之意”[9]3072。翰林学士,正是这样一群在封建官僚体系中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属于官僚与文人的合体,与皇帝密切接近。与前述史书、笔记侧重记载典制层面不同,《玉堂杂记》用相当的篇幅记录了翰林学士的活动与心态,并有具体生动的细节描写,可供探究南宋高级知识分子参与政治的心灵波折,很有意义。
《神宗正史·职官志》:“学士院掌制、诰、敕、赦、国书及宫禁所用之文词。凡后妃、亲王、公主、宰相、节度使除拜,学士草词,授待诏书讫以进。赦降、德音,则先进草,大诏命及外国书则具本禀奏得画亦如之。”[6]2521观《玉堂杂记》,可知学士的工作繁忙且繁琐,而草拟各种制诏是其最重要的工作。《玉堂杂记》记乾道六年(1170年),群臣经过反复集议,议定给逊位的太上皇高宗上尊号,并由周必大与郑闻分别草拟,皇帝请加上太上皇帝、皇后尊号笺,但之后又遇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诸公谓太上皇帝自当答诏,颇疑皇后难于措辞。必大请以意共为答诰,文意所及,总言父母以该之,而不称予吾之类。遂草以进,上甚以为然。凡两答诰,皆必大所草也。
幸而细心的周必大为太上皇帝、皇后拟好了合体的答诏。作为学士,草拟各种制书,是职中应有之意,而能够替皇帝分忧,才是作为私人秘书更应具备的特质。然而,答诏又在文字措辞方面,出现不妥:
上于文字尤欲得体,一览便见是非。必大草太上辞尊号第一诰,其末云:“怡神闲燕,何力之有?”上曰:“此虽道太上语,毕竟自此起草送去,‘何力’之句不能无嫌。”必大遂改作“无累于物”。盖上用意至到如此。
由此更可知,作为学士,文字功夫之外,更要善揣摩人主心意,所拟制词不仅要典雅,至要紧的在于“得体”。
学士虽小心谨慎,战战兢兢,但工作一旦得到人主的赞赏,也表现出深感荣耀的心情:
其颂太上皇帝云:“以德行仁,本性诚之固有;修文偃武,合经纬之自然。”太上皇后云:“月齐日以得天,而能久照;坤顺干而配地,是以广生。”上再三称奖,谓数句用经语,该括明备,非卿不能为,真大手笔也。
学士除撰写制诰,又以文学侍从参与各种宫廷文艺活动,如奉命进行宫廷唱和:
丁酉九月丙辰,宣召侍读史少保浩锡宴澄碧殿。抵暮送以金莲烛,宿玉堂直庐,上命作诗叙此。”是以史浩进古诗三十韵,孝宗和韵之后,又命周必大参与唱和,且孝宗有言:“学士宴见无时,最为亲近。朕和史浩诗待录示卿,可和以进,此学士职也。”
孝宗与史浩、周必大诗作,亦不离宫廷唱和俗套,但孝宗亲言“学士宴见无时,最为亲近”,参与宫廷唱和乃“学士职”,也表明在人主心中,学士乃是至为亲近的侍从。
身为亲密近臣的滋味却是如何?周必大在《玉堂杂记》中,极少直道心中所感,但却能从他与同僚的唱和中曲折体会。淳熙三年(1176年)八月庚辰,周必大被宣草立孝宗谢皇后制,锁院之时,偶遇时任侍讲的程大昌,程氏给必大留下一首七律:
抖擞身章却冒尘,袅蹄顾影也逡巡。銮坡寓宿非其地,莲烛操文自有真,□直由来同古语,位高兼复见今人。迎潮有诺无轻爽,季者当年不诿贫。
周必大次韵道:
天街并踏软红尘,飞鞋交驰骇徼巡。椒殿敢期当制草,槐庭原拟用儒真。鬻方偶免冬龟手,适市深惭旦攫人。礼绝同僚应有日,重沾润笔乃无贫。
周必大与程大昌为同年,二人又于绍兴三十年同试馆职,交谊甚好。据《宋史》本传,程大昌曾于乾道三年(1167年)入直翰林,并连续三年在院,其诗作中流出对时任翰林学士的周必大的艳羡情绪,周必大则勉励期许程氏“礼绝同僚应有日,重沾润笔乃无贫”,希望程氏有朝一日亦能再次入直玉堂。诗作反映了时人对学士职的重视。翰林学士,成为文人知识分子参政的最高目标。
另一次是与王希吕的唱和:
淳熙己亥夏,侍讲兵部尚书兼给事中王仲衡入直,示两绝句云:“玉堂昼永暑风微,蔌蔌飞花落小池。徙倚幽栏凭问讯,夏莺飞出万年枝。”“小池倒影弄余辉,照耀虚檐极出奇。木杪不鸣风力软,闯萍翻藻有鱼嬉。”予次韵云:“东省南宫切太微,夔龙行集凤凰池。更哦殿阁熏风句,坐觉微凉生桂枝。”“紫禁同依日月辉,苍颜独愧羽毛奇。水如明镜虽堪俯,笑汝星星谁肯嬉。”
这些绝句虽吟咏的是翰苑岁时风景,却于闲适中传递一份微妙的高处不胜寒的情绪。学士虽“东省南宫切太微”,与帝王密切相依,享有崇高清要,但仍流露出“苍颜独愧羽毛奇”、“笑汝星星谁肯嬉”的内心彷徨感触,实为耐人寻味的心态。
值得探讨的是,宋代学士院制度,虽基本沿袭唐制,但却随着历史演进而渐渐发生变化。唐代翰林学士属“天子私人”,并非正式官职,而是一种差遣之职,因而在品秩俸给、员额属官、考绩迁转诸方面皆无严格定制,其初入院及在院期间,须另带有正式官衔。而在宋代,学士院成为正式官署,并且宋代的翰林学士也逐渐失去了在唐代时参与重大政事的“天子私人”地位。关于这一点,《玉堂杂记》可提供生动视角:
乾道七年十二月辛酉,有旨:“仆射之名不正,欲采周汉旧制,改左右丞相。令有司讨论。”二月癸卯,得御笔云:“尚书左右仆射可依汉制,改作左右丞相。”学士院降诏,登时具草封入。乙巳,付外施行。庚戌,从驾过德寿宫,既归得旨,赴东华门,祗侯宣引。日巳晡,闻有内宴,小黄门出云:“恐改日引。”然不敢退。酉后,忽宣入选德殿。起居毕,上微被酒,袖出亲札,云:“比来一二大臣同心辅正,夙夜匪懈。渐革苟且之风,以副综核之意,深可嘉尚。今因除授,宜示褒典。虞允文可特进左丞相,梁克家可正奉大夫右丞相。”御前设小案,用牙尺压蠲纸一幅,傍有漆匣小歙砚,置笔墨于玉格。必大鞫躬书除目进呈讫,奏曰:“拜相转官,前例固不一。今并命而或三或四,更取圣裁。”上曰:“以其协心故褒进之,然特进一官即少保,所以允文三官。”又问:“兼枢密使否?”上曰:“今枢密亦非古,先改丞相称呼,将来别理会且带可也。”又奏所领书局,上曰:“卿自理会。”赐坐,奏问:“既改左右相,其序位如何?”上曰:“欲升在三少之上,三公之下。”逮闇请起,宣坐,赐茶。饮讫,再拜而退。
宋代宰相称谓屡经更替,孝宗时,以称谓不雅,而将宰相的名称改为“左丞相,右丞相”,同时,任命虞允文为左丞相,梁克家为右丞相。据《玉堂杂记》记载,如此急遽的任命,是引起群臣哗然的。这些决定皆由孝宗一人决断,身为学士的周必大,且不论参与商议,连急遽任命的缘故亦不敢询问,同群臣一般“愕然”,只唯诺听命写拜相制词,如此情境,与唐代翰林学士“岂唯独以文学,止于代言,亦乃密参机要,得执所见。”(杜牧《庾道蔚守起居舍人李文儒守礼部员外郎充翰林学士等制》)乃是大不同。通观《玉堂杂记》,除各种典制名物的记录,学士的活动有草拟制诏、参与宫廷文学活动、编书、主持考试、讨论宫廷祭祀典礼等,而涉及政事的,仅为上引之一条,呈现出学士更多以文学侍从的身份活动于宫廷之中,而非共商大事的参谋。《宋史全文》记,乾道八年,“起居郎莫济不书录黄,直学士院周必大不草张说答诏,于是二人皆与外祠”[10]1751,即可印证翰林学士参政言事的角色与地位淡去,皇帝对待不从己意的学士,态度是冷漠而强硬的。宋代的翰林学士越来越制度化,唐代翰林学士“天子私人”的名号,已经不能再加诸他们身上,《玉堂杂记》所记详细且生动,为探究孝宗朝学士与皇帝关系,提供了非同一般的视角。
《玉堂杂记》的文献价值,首要的莫过于记述准确。周必大采用笔记体逐条记录,每项记事都有具体的时间、明确的地点和实在的人物。所记事项时间,细至标出具体时辰:“昧爽”、“迟明”、“诘朝”、“平明”等;所记事项地点与人物,细至标出场所环境、人物职称以及坐立方位;所记录的内容,有制度层面,亦有人物层面,涵盖既有广度又有深度。作为亲笔记录的第一手资料,周必大《玉堂杂记》在南宋学士院方面的价值,胜过同时代典籍,确为研究南宋官制的珍贵文献。
[1] 脱脱,等.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90.
[2] 纪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3.
[3] 周必大.文忠集[M].周纶,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986.
[4] 傅璇琮,施纯德.翰学三书(上册)[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
[5] 周莲弟.周必大研究[D].香港:香港大学,2001.
[6] 徐松.宋会要辑稿[M].北京:中华书局,1957.
[7] 钱大昕.廿二史考异[M].方诗铭,周殿杰,校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8] 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0.
[9] 王应麟.玉海[M].扬州:广陵书社,2003.
[10] 宋史全文[M].李之亮,点校.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
The Literature Value of ZHOU Bi-da’sYutangzaji
XU Shan-shan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Yutangzajiwas written by ZHOU Bi-da in Southern Song dynasty according to working experience in Hanlin Academy.This book has 3 volumes, and records Hanlin Academy’ system operation, ordinances, posts, Xueshi’s activity and the state of mind. The most valuable point of this book lies in the reveal of the unusual status of the Hanlin Academy in Southern Song dynasty, which is the important historical data in the study of Hanlin system. This book also preserves abundance reference materials of politics, system, characters and poesy in the reign of Emperor Xiaozong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Southern Song dynasty; ZHOU Bi-da; Hanlin Academy; Hanlin Xueshi; literature value
I207.41
A
1006-5261(2012)01-0079-04
2011-10-14
徐珊珊(1980―),女,广西柳州人,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