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学术，着眼现实——评《儒家政治理论及其现代价值》

侯桂运

继《二十世纪儒学研究大系》和《中华伦理范畴》之后，傅永聚教授和任怀国教授合著的《儒家政治理论及其现代价值》一书由中华书局出版了。这部35万字的著作，是两位学者穷数年之功写成。它既是一部系统周密、体例独到、资料丰富、叙议结合的系统论述儒家政治理论的学术专著，又是一部忧世忧国的、有着强烈的时代责任感的、体现着知识分子良心的著作。

《儒家政治理论及其现代价值》的写作体系系统而周密。作者对了解于胸的儒家政治思想没有泛泛而论，而是把儒家政治思想分为“儒家对王道政治蓝图的构想”、“儒家政治理论中的宗法精神与鬼神观念”、“儒家的家国理论”、“儒家的君主集权理论”、“儒家的君权运作理论”、“儒家的德政理论”、“儒家的纲常理论”、“儒家的人才思想”、“儒家的谏议理论”、“儒家的忧患意识”、“儒家的臣道观”、“儒家的民本思想”等十二个方面进行了论述。这十二个方面里又细分若干个专题，例如在对“儒家对王道政治蓝图的构想”具体论述时，就分为了“儒家的大一统思想”、“儒家的理想国”、“儒家政治哲学的精髓——和”、“儒家天人合一的政治学阐释”、“儒家伦理政治的理想境界——‘内圣外王’”、“儒家的王霸之辨”这六个专题，书中此类专题多达64个。如果有必要，每个专题在论述时又继续细化，例如上述专题“儒家的王霸之辨”就又细化为“王霸之辨释义”、“孔子论‘有道’和‘无道’”、“孟子和王霸之辨”、“荀子和王霸之辨”、“宋明儒家学者与王霸之辨”。儒家政治理论内容繁多，论述很难系统而深入，但这样的多级标题法，不仅把儒家政治思想纳入到一个结构严密的系统之中，而且能够纲举目张，全面又深入，从而保证了这部著作作为学术专著的高品位。

《儒家政治理论及其现代价值》的写作体例独到。儒家的政治理论是中国古代政治理论的主体，自20世纪上半叶现代学术兴起以来，儒家的政治理论也得到了众多学者的广泛研究，而对之进行全面研究的著作也甚多。但这些研究著作多是纵向的，也就是以史的形式出现的。例如民国时期萧公权的《中国政治思想史》至今依然是研究中国政治思想的经典著作，而这部著作恰如其名，是以史为纲的。再如萨孟武的《中国政治思想史》、刘泽华的《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也都是这样的体例。以时间为轴来论述各时期政治思想能够把各时期的政治思想以史的形式充分表现出来，从而使读者能够了解各时期政治思想的基本内容和鲜明特点，这是其长处。但这一体例的短处也很明显，以儒家的政治思想为例，虽然这些著作兼及法家、道家、墨家的政治思想，但这些著作依然以儒家政治思想为论述的主体，但又不能把儒家的政治思想进行分类论述，使得读者不能对儒家政治思想的各个方面全面横向了解;二是就某一具体方面的政治思想而言，它也不能清晰地显示出它的历史流变。而《儒家政治理论及其现代价值》则不然，它是一个横向为主纵向为辅的著作体例:它首先把儒家的政治思想分为十二个方面，这样读者只要看到这十二个章目，就能够对儒家政治思想的各具体分支一目了然;在对十二个方面及其专题进行具体论述时，虽然也横向地进行了概念介绍以及对具体的观念论述，但也集中介绍了这一方面在历史不同时期的演变情况。这一体例能够避免以史为纲这一纵向体例的弊端，不仅使得儒家政治思想的系统性展示无遗，而且对某一具体方面的论述也集中而清晰。例如中庸思想是儒家政治思想的重要方面，但这一思想在不同的儒家代表人物那里以及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特点。如果是以史为纲进行论述，它就只能散布在各个时期的章节内而难以查找，读者对它也难有清晰地了解，而《儒家政治理论及其现代价值》在第五章《儒家的君权运作理论》中有专题进行集中论述。这里既有对“中庸”概念的解释，又有对孔子的“中庸之道”、孔子后学的中道思想、汉儒的中道思想、宋明儒者对“中”的解说的详细介绍，从而使得读者对儒家的中庸之道真正有了全面深入地了解。相对于大量的纵向地介绍儒家政治思想史的著作，《儒家政治理论及其现代价值》的横向体例尤为可贵。这一体例使得这部著作对儒家政治理论的论述摆脱了史的框架，具有了概论的性质，从而能够更系统清晰地揭示出儒家政治理论的特点。

《儒家政治理论及其现代价值》所引用的资料之丰富是令人惊叹的。全书的注释就多达2200多条，仅仅从这一数字就能看出作者写作的细致和艰苦，而作者对相关资料的全面把握也可想而知。这些资料种类繁多，仅在第一章中，就不仅涉及到十三经和《荀子》、《春秋繁露》等儒家经典著作，还有《老子》、《庄子》、《墨子》、《尉缭子》、《韩非子》、《战国策》、《汉书》、《张载集》、《亭林文集》、《明夷待访录》等史部、子部、集部的古籍，还有《儒家文明》、《中国儒学史》、《中国政治思想史》、《孔子评传》、《中国早期国家》、《先秦山东地区宗法研究》等相关专业书籍，甚至像《中国军事史概论》这样的军事学著作也在引用的范围之内，而《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的经典论述、《辞海》的相关内容和《读书》中的相关论文也出现在注释之中。这些资料种类多、数量大，不仅显示出作者广阔的视野和深厚的学养，而且使得这部著作言而有据。

《儒家政治理论及其现代价值》采用了叙议结合的写作方式，作者不仅以自己的才识把大量的资料整合成一个系统的理论体系，而且使得著作中处处闪耀着作者的真知灼见。著作第一章的第一部分对大一统的论述，就先引用了有关的资料阐释了大一统的定义，显示出作者对基本定义的重视，然后分别论述了先秦儒家的大一统主张、《公羊传》的大一统思想、春秋公羊学派的大一统思想，最后又对儒家大一统思想进行了评价。在这15000余字的论述中，出注85个，而正文中还有大量未出注的引文，引用的资料可谓丰富;但这些资料只是作者要评述的对象。作者对大一统思想的评述，是辩证的，令人信服的，因为作者立足于现实，既指出了它的正面价值，又指出了它的负面价值，全书的体例都是如此。这就使得这部著作既立足于大量的资料，又能够升华为一个系统周密的理论体系。

尤为难得的是，《儒家政治理论及其现代价值》充分体现了作者对现实的忧虑和思考，表现出作为知识分子的良心和苦心。这部著作虽然是一部高质量的学术著作，但作者并不单纯研究古代的儒家思想，而是希望通过对儒家思想的现代价值的阐释，以传统的儒家思想的精华作为救世的良方。当今中国，道德丧失的现象时有发生，每个有良知的人都为之不安，但每一个有责任心的人都应该努力去做些实事，来消除这些社会负面现象。对于知识分子而言，著书立说以警示世人是责无旁贷的。本书的作者在引言中就明确声明，儒家思想某些合理的主张，对于“实现全社会的文明和进步，具有不可忽视的积极作用”。而作者所列举的民本思想、举贤任贤思想、执守中道思想、见利思义思想、大一统思想，以及“法先王”的现实批判精神、“从道不从君”的追求真理精神等等，无不是针对现实而列出的。作者在解释“见利思义”时的一段话就具有代表性:

在当今社会，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商品关系的普遍化，只讲个人私利，不讲社会道义和公德的极端利己主义思想开始蔓延。一些人见利忘义，不择手段地谋取不义之财，其坑蒙拐骗等种种丑行令人发指。同时“金钱至上”、“一切向钱看”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再度沉渣泛起，严重腐蚀着人的灵魂，商品经济发展中出现的这些负面影响发人深思。这种行为和思想不仅违背社会主义道德原则，也与中国人民的传统美德相背离。我们应吸取儒家见利思义思想的精华，赋予“义”以新的社会主义的时代内容，从而以“义”制“利”，反对采用不正当的手段谋利，教育人们走正路致富。(《引言》第5－6页)

作者以“种种丑行令人发指”来怒斥社会的不良现象，以“严重腐蚀着人的灵魂”来概括腐朽思想的危害，以“我们应吸取儒家见利思义思想的精华，赋予‘义’以新的社会主义的时代内容，从而以‘义’制‘利’”来谆谆劝告世人。言语如此至真至性，怎不令人动容?而那颗知识分子忧世忧国的良心和责任心则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