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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用语的理据与规约

2012-07-24

外国语文 2012年6期
关键词:任意性惯用语语义

王 萍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上海 201620)

1.引言

Halliday(1977:32-49)指出,现代语言学的各种语言观可以追溯到两个源头:一是以Protagoras和Plato为代表的人类学立场,二是以Aristotle为代表的哲学立场。前者将语言看作是一种独立于人的心智之外的客观现象,因此可以将它作为纯客观的对象来研究并作客观描写。这是典型的客观主义的研究思路。后者认为,语言不可能脱离心智而独立存在,语言是心理思维的镜像,而心智是语言存在的基础,因此努力研究语言的规则性和逻辑性是语言学的根本任务。这是心灵主义的语言学立场。如果说客观主义强调的是语言中的或然性,那么心灵主义则强调其中的必然性。基于必然与或然的对立关系,这两派观点也曾被称作“惯例派”和“自然派”,之后又演变成“异常派”和“类推派”。(刘润清,1995:29、1999:34)如何看待语言最本质的属性是历代语言学家争论的焦点问题。用现代语言学术语将这两大阵容的主要观点总结如下:

普罗塔哥拉和柏拉图 亚里士多德1语言是人类学的一部分 语言是哲学的一部分2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 语言是逻辑的一部分3语言是向人谈论事情的手段 语言是表示肯定与否定的手段4语言是一种活动方式 语言是一种判断方式5注意不规则现象 注意规则现象6语言学是描写的 语言学是规范的7关心语义与修辞功能的关系 关心语义与真值的关系8语言是选择系统 语言是规则系统

以胡壮麟(2001:29)的归纳为基础,冯奇(2007:6)进一步考察了现代语言学主要流派的归属,得到以下结果:

以人类学为基础的语言学传统 以哲学为基础的语言学传统1包括布拉格学派、伦敦学派、层次语法、法位学、系统功能语法包括语符学派、结构主义学派、转换生成学派、生成语义学派2认为语言是音系学、句法学、和语义学三个层次的多重代码系统,且语义包括言语中的意义。认为语言系统主要有音系学和句法学两个层次,虽考虑语义但不是核心。3采用体现的观点说明各层次的关系 采用结合或复合的观点说明语言结构4属于人类学的—社会学的 属于哲学的—逻辑学的—心理学的

语言本质属性需要通过对各种真实语言现象本身的考察才能验证。在心理属性和社会属性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对立统一关系?本文将以惯用语为语料,从真实的语言现象出发,力求客观地观察、描写并解释语言。

2.惯用语的结构语义特征

2.1 惯用语的界定

惯用语是熟语的一种,是一种形式上定型、意义上整体化了的词组(马国凡等,1982:1)。定型的惯用语与普通的自由词组不同,前者的字面意义为虚指,其整体意义不依赖于其个体构成成分的加和;而后者则是实指,是个体词语意义相加的结果。根据熟语内部结构性质和组合关系的不同,我们可以区分惯用语、成语、俗语、谚语、格言、警句、歇后语等,它们在熟语的范畴中共同构成同位并列关系。现有资料表明,汉语惯用语以三字格形式居多,如:碰钉子、踢皮球、开绿灯、炒冷饭、愣头青、连珠炮等。除了三字格之外,还有多字格的惯用语,如:捅马蜂窝、腰杆子硬、戴有色眼镜、新瓶装旧酒、鸡蛋里挑骨头、不到黄河心不死等。

一般认为,汉语的惯用语对应于英语的idiom。由于英语的idiom可回译为“习语,成语,惯用语”,因此很容易引起概念上的混乱。根据词典定义,idiom可以解释为:(1)连串之词表示整体意义而不表各词单个意义者。①《牛津现代高级英语词典》,转引自陈文伯《英语成语与汉语成语》。(2)把一个新的意义加给一个其成员已经具有各自意义的词组。②《美国成语词典》,1975。(3)一种习惯说法,或者语法上特殊,或者具有一种不能由构成成员各自的意义相加而得出的意义。③《新韦伯斯特大学词典》,1977。(4)某种语言所特有而不能逐字译成他种语言的不能分开的习惯说法。④《苏联百科辞典》,与对idiom相当的идиома的解释,时代出版社译本。Fraser(1970:22-42)对idiom做过专题研究,将其看作是一个成分或一系列成分,具有整体性,其语义解读不是由构成成分的个体意义获得。Weinreich(1969:23-81)将idiom看作是“一个包含至少两个多义成分的短语单位,视语境不同可交互选择的次系统义(subsenses)”。

关于惯用语和成语的性质,允许有两种不同的理解。其一,惯用语有别于成语;其二,惯用语等同于成语,是同一现象的两种说法。吕冀平等(1987:468-477)认为从语言类型上来说,汉语结构整齐,易于对称,存在着大量的由四个字组成的固定词组。然而四个字组成的词组并非都是成语,可能是自由词组,也可能是惯用语,或是其他形式。“凭形态而建立范畴,集范畴而构成体系。”(方光焘,1958:52)词和词的等价物构建起词汇范畴,词汇、语义与语法共同构成语言体系。然而,分类是为了方便研究服务的,这种形式上的区分对本文的研究没有重要的理论意义。我们认为,就构成方式而言,可以区分这两个概念,但从组合原则而言,惯用语和成语不存在本质上的差异,至少可以再归入同一个更大的范畴,它们都是结构定型且表示整体意义的短语表达方式。考虑到衡量理论解释力的重要标志之一是采用尽可能少的术语来解释最大量的现象,本文不区分这两个概念。

惯用语和谚语、格言和警句等具有区别性特征:在结构上,惯用语一般是通俗现成的词组,说法比较形象,而谚语、格言和警句是固定的句子,表达一个完整的思想,或是民间集体创造、广为口传、言简意赅并较为定型的艺术语句,或是古代文献中的经典语句、或是近现代的名人名言,反映着丰富智慧和普遍经验的规律性总结。惯用语和歇后语在结构上也不同。歇后语由两部分组成,前件常常是形象的譬喻,后件是解语,用来直接说明事理,惯用语只有一个部分,而且是固定的词组。通过从构成形式上对惯用语、谚语和歇后语的区分,我们可以弄清这些表达形式和组合方式,以便为解释语言现象服务,并在交际中合理地使用。

2.2 惯用语内部结构关系

2.2.1 支配关系

惯用语有各种各样的语法结构,如动宾结构、主谓结构、并列结构、动补结构、偏正结构等。根据惯用语内部成分的结构关系,大体上可分为支配关系和修饰关系。具有支配关系的汉语惯用语一般是动宾结构的惯用语,这类惯用语有:开绿灯、炒冷饭、碰钉子、踢皮球、开夜车、绕弯子等。英语中也有这样表达形式,如:fly the flag、cover your back、pour cold water、act the goat等。动宾结构的惯用语一般是由动词和名词构成的宾语组成,例如:“开绿灯”是由动词“开”和名词“绿灯”作宾语组成,“开”是支配者,“绿灯”是被支配者。“绿灯”原指绿色交通信号灯,当绿色交通灯亮的时候,表示车辆可以通行。惯用语“开绿灯”这种组合比喻形象,使人产生联想意义。“开绿灯”是由开—绿—灯三个字组成,但是它的意义不是单个词相加的结果,具有整体性,表示一个完整的意义,其中既没有“开灯”的动作,也没有“绿灯”的实体,真实意义是喻指“允许做某事,或提供方便”。再如:fly the flag是由动词fly和名词flag加定冠词the作宾语组成,fly是支配者,the flag是被支配者。fly the flag是由fly—the—flag三个单词组成,但是它的意义不是这三个字的简单加和,并不表示“升一旗子”的意思,而是具有整体意义,fly the flag表达一种形象的比喻,喻指“表示支持自己的国家(或某组织、思想等)”。这类动宾结构的汉语惯用语比较灵活,可以有语法变体,中间可以根据需要加上表达说话者意图的词。如:“碰钉子”可以有“碰软钉子”,“开夜车”可以有“开了一晚上夜车”,“绕弯子”可以有“绕了个大/小弯子”,foot the bill可以有foot the electric bill等。动宾结构的惯用语不仅中间可以添加需要的词,而且在具体使用中语序也可以调整。

(1)我从他手中抽出稿纸,搁在桌子上,明确地给他个钉子碰:“你不要管!”(刘心武《这里有黄金》)

(2)牛皮不可吹得太大,尾巴不要翘起来。当然,我们不是讲,能造一辆,尾巴就可以翘一点,随着数量的增加,尾巴就翘得更高一些。(毛泽东《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草案》)

从以上两个例子可以看出,惯用语“碰钉子”、“吹牛皮”和“翘尾巴”在具体使用中都有不同形式的变体。虽然惯用语是一个整体,但它又是由词组成的,内部结构是可以划分的,因此可以在整体部分添加修饰词,也可以有其变体形式,然而惯用语的整体意义不能改变。

虽然动宾结构的汉语惯用语具有一定的灵活性,但只限于在中间加上需要的词或在实际使用过程中有一定的变体形式,不能省掉动词部分,一旦省掉动词部分就失去了惯用语身份。如:

抱粗腿——粗腿 唱高调——高调 打交道——交道

放野马——野马 泼冷水——冷水 上眼药——眼药

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如果去掉动宾结构惯用语的动词部分,惯用语就变成了词,也就没有了惯用语的意义。

2.2.2 修饰关系

具有修饰关系的惯用语一般是偏正结构的惯用语,这类惯用语有:冷板凳、风凉话、下坡路、定心丸、连珠炮、门外汉等。英语中也有这样表达形式,如:the cat’s whisker、Indian file、a raw deal、the evil moment等。偏正结构的惯用语一般是由一部分修饰另一部分,例如:“冷板凳”是由形容词“冷”和名词“板凳”组成,“冷”是修饰者,“板凳”是被修饰者。“冷”的意思是温度低,“板凳”是用木头做成的一种凳子,“冷板凳”的字面意思是“温度低的板凳”,然而作为惯用语“冷板凳”的意义不是单个词相加的结果,它具有整体性,表示一个完整的意义,这种组合是一种形象的比喻,使人产生联想意义,喻指“遭到冷遇,不受欢迎,被冷漠对待”。再如:the cat’s whisker是由 the-cat’s- whisker三个单词组成,the cat’s是修饰者,名词whisker是被修饰者,从字面意义看它的意义是“猫的胡须”,然而它的意义不是字面意义相加的结果,它具有整体性,表示一个完整的意义,这种组合是一种形象的比喻,使人产生联想意义,它的真正意义是“最棒的人、主意或事物等”。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由于英汉之间的语言类型差异,英语惯用语偏正结构中的修饰词可以置于被修饰的核心词(head noun)之前,也可以置于其后;汉语修饰语则只能置于被修饰词之前。偏正结构的惯用语和动宾结构的惯用语在结合程度上有所不同,偏正结构的惯用语结合的很紧密,中间一般不能添加其他成分,在具体使用中也很少有形式上的变体。

(3)这回吴荪甫为的先就吃过“定心丸”,便不像刚才那么慌张,他的手拿起那听筒,坚定而且灵活。(矛盾《子夜》)

(4)我正迷醉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和《被开垦的处女地》,一听这位电影学院女大学生是肖洛霍夫的朋友的女儿,便连珠炮似的向她打听肖洛霍夫的故事和近况。(刘绍唐《京门脸子》)

但是有的偏正结构的惯用语常和特定的动词连用,变成动宾结构的惯用语。当在偏正结构惯用语前面加了动词时,就具有了支配关系,偏正结构的惯用语和加了特定动词变成动宾结构的惯用语意思基本相同。如:

风凉话——说风凉话;冷板凳——坐冷板凳;太极拳——打太极拳

下坡路——走下坡路;定心丸——吃定心丸;蜂窝——捅马蜂窝

(5)假如遭了笔祸了,你以为他就尊你为烈士了么?不,那时另有一番风凉话。倘不信,可看他们怎样评论那死于三一八惨杀的青年。(鲁迅《坟·题记》)

(6)我们一二十条大汉,竟保护不了一个女孩,怎么有脸还说风凉话?(邓友梅《早逝的爱》)

因此,当惯用语是由动词加偏正结构惯用语构成动宾结构的同义惯用语时,这个惯用语前面的动词可以去掉,意义基本上没有改变。但是,当惯用语只是动宾结构时,这个形式的惯用语的动词不能去掉,一旦去掉,惯用语的意义和身份都有所改变,去掉动词的动宾结构的惯用语就不是惯用语了,只能作为词使用。

2.3 惯用语的语义特征

从词语组合的本质出发,我们将词语组合分为三大类:1)自由组合;2)受限组合;3)固定组合。自由组合指词汇按其概念本义逻辑释放而形成的普通组合,即语言学界通用的“组构”(composition)。自由组合因能产性高,是原子论描写和解释的核心话题。所谓受限组合其实就是国内部分学者区分的惯用语,性质相当于通用的“搭配”(collocation),它有一定的能产性,但组合能力受到限制,是一种半自由半固定的短语结构,属于王德春(2006:90)所说的“综合性熟语”。所谓固定组合则对应于成语或惯用语,王德春(ibid.)称之为“溶合性熟语”。受限组合与固定组合因整体意义不是其构成成分的个体词汇概念意义的加和,故隶属于整体论的核心范畴。

有鉴于惯用语在形式上定型、意义上整体化了的词组,并同时也是一种搭配现象,根据广义搭配观,可以把它归入受限搭配范畴。根据Cowie(1994:3169-3171)的透明标准(transparency)和替换度标准(commutability),我们制定了自由组合与受限组合的区分原则。1)整体性;2)模糊性;3)固化程度。根据这几条原则我们对以下搭配进行分析。如:“碰钉子”是由动词“碰”和名词“钉子”组成,它们的组合是任意的,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使用“碰钉子”时,已不是单纯的“碰”和“钉子”与个体意义的对应,而是具有“办事不顺利遭到拒绝或斥责”的全新整体意义;其次,正是因为整体意义有别于组成成分的个体词项的加和语义,短语内部的语义透明度相对较低,具有模糊性;再其次,该短语的固化程度相对较高,不能进行自由组合。如将“碰钉子”中的“碰”替换成“拔”或将“钉子”替换成“螺丝”,短语的组合性质遂发生变化,成为一般组合,只能按字面本义理解,而没有固化的转义。英语的受限搭配遵循同样的原则,以Indian file为例,它不能按单个词汇的个体意义来解读,“一路纵队”的整体意义是这个短语的真实涵义。如果把Indian file中Indian替换成American或file替换成line,整体意义随即丧失.从惯用语的形式和现代英语的共时意义的关系看,惯用语的组合是任意的,它是受社会的规约或约定俗成的结果规约性是符号必要有的品质,不然无法保证符号表意的准确。(赵毅衡,2011:153-158)

自然界、人类社会和人类思维中任何事物和现象,无一不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统一体。虽然惯用语的整体意义是社会规约的结果,但这并不等于说它的起源是毫无理据的,只不过这种理据性需要从它的历史文化起源中得到建立。关于Indian file的形成,是有它的历史起源的,它来源于“一队美洲印第安人集体行动时,后面的人会踩着前面一人的脚印走,以免被敌方发现己方的确切人数”,惯用语形成的背后有其历史文化的理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使用时只注重共时的意义,不会再追溯其理据。(束定芳,2008:418)

惯用语的理据性还可以从Leech(1981:23)区分的七种语义类型看出,它们分别是概念意义、内涵意义、社会意义、情感意义、反映意义、搭配意义和主题意义。这七种意义中的第二至第六种可合并为一种联想意义,根据Leech的语义分类,我们来分析一下惯用语的语义特征,以“放冷箭”和crocodile tears为例。“放冷箭”和crocodile tears具有概念意义,从字面上看“放冷箭”的意义是“乘人不备暗中放箭”,但是它的实际意义是“在背后散布流言,中伤和陷害他人”。crocodile tears的字面意义是“鳄鱼的眼泪”,实际上是指“坏人的假慈悲”。在自由词组中,单个词的字面意义可以是短语概念意义基础,因为自由词组是组成成分的加和。惯用语的概念意义必须是实际整体意义,或者说是整个短语的所指范围。

“放冷箭”和crocodile tears形象生动,看见或听到这种表达会有所反映,产生联想意义。“放冷箭”中的“箭”在古代是一种兵器,“放箭”是用弓把箭射出去,“冷”有“暗地”的意思,因此“放冷箭”会让人联想起“阴险、狡诈,暗中伤人”等,具有贬义。crocodile tears是古代西方传说,鳄鱼在吞食猎物时,会一边吃一边流眼泪。这是鳄鱼的生理反应,并非情感反应。鳄鱼生性凶恶,让人感觉恐惧害怕,而它在吞食人畜时还流眼泪,会让人产生“阴险、狡诈、假惺惺”的联想意义,具有贬义。惯用语可以进入句子,在句子中充当某个成分,表达一定的意义和情感色彩。

(7)你没有恨我,像有些人那样存心报复,甚至在报上对我放冷箭。(阮朗《天涯沦落人》)

(8)They never visited her when she was ill,but they came to her funeral and wept a few crocodile tears.

在这个例子中,“放冷箭”和crocodile tears进入了句子层面,通过它的概念意义产生联想意义,把说话者“厌烦、憎恶”的感情和态度清楚地表达出来。

Halliday(1994:22)认为:人们在各个语义系统的选择都会影响语言的产生,因而结构是各语义功能在语言中被体现的产物。他从语义功能来解释语言事实,但他是根据语义功能的不同层次的体现确认各个相应的语义系统(胡壮麟,2004:408-424)。Halliday(1973:9-13、1985:169)将语义系统概括为三个元功能:概念功、人际功能及语篇功能。Fernando吸收了Halliday的元功能思想,提出idioms有概念功能、人际功能,这和Halliday的区分相同,但她把语篇功能改为关系功能(Fernando,2000:1)。实际上关系功能就是指语篇的连贯关系。通过对惯用语的语义分析,我们知道惯用语具有概念意义,因此它有概念功能,也就是表义功能。它们在交际过程中可以提供信息,表达感情色彩,具有社会功能,也就是表情功能。关系功能最主要的作用是使话语意义清晰明确,语篇连贯,也就是连贯功能。惯用语是由词组成的,词是有概念的,由不同的词组成的惯用语具有整体性,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如:“炒冷饭”的概念意义是“言语或行为等缺乏新意,重复过去的老一套”。pillow talk的概念意义是a conversation in bed between lovers when promises are made which should not be taken too seriously,or secrets are revealed即它们有概念功能。它们在交际过程中可以提供信息,表达感情色彩,具有社会功能,并在话语中使意义清晰连贯,具有连贯功能。

(9)过几期的《现代中国》上,又在登《阿Q正传》了是一个在那边做教员的中国人新译的,我想永远是炒冷饭,也颇无聊,不如选些未曾介绍过的作者的新作品,由那边译载。(鲁迅《致沈雁冰》)

(10)—He said he’d never been so deeply in love in the whole of his life.

—That was just pillow talk.

以上例句中的“炒冷饭”提供了重复做无谓事情的信息,具有嘲讽的感情色彩。它通俗生动,使整个句子意义连贯清晰。pillow talk在交际过程中提供了在枕边说甜言蜜语的信息,具有嘲讽、戏谑的感情色彩,它说法委婉,使对话意义清晰连贯。Halliday(1973)指出人说话,表达思想的过程是对概念功能,交际功能以及语篇功能系统选择的过程。

3.惯用语的任意性和理据性

“语言是用于人类交际的任意的有声的象征符号系统。”(胡壮麟,2001)符号的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关系是任意约定的,并没有天然的联系。有鉴于此,惯用语的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关系是约定俗成的结果。然而,事物的形成与发展总是一分为二的。在普遍抽象的语言层面,语言符号的根本属性是任意的;在具体的言语层面,语言符号具有非任意性(理据性、象似性等)特征(章柏成,2012:55-59)。对立统一的规律是哲学上普遍性达到极限程度的辩证法规律之一。老子提出的“反者道之动”的命题概括了矛盾的存在及其在事物发展中的作用,它揭示了客观存在具有的特点。任何事物内部都是矛盾的统一体,矛盾是事物发展变化的源泉和原动力。以历史唯物主义和唯物辩证法的观点为指导,在惯用语任意性的背后,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与任意性几乎同样合理的对立面。这就是在形式和意义约定的偶然合成之外,还有某些必然的联系。或者说是意义和形式统一体的形成必然也有其自身的逻辑:符号的选择过程和选择机制。正因为如此,王德春(2006:83-90)指出熟语的意义和构成熟语各个词的意义并不是绝对没有关系的。形式和意义之间存在的逻辑联系的理据性可以在语言里获得解释。任意性和理据性是语言形成和发展中两条并行不悖的原则。词语是在历史中创造的,因此具有历史意义。“从现代语言的角度观察,有些熟语的意义已经‘凝固’,不能由组成该熟语的词的意义中认出,但这些熟语多半都有一定的历史联系。”(ibid)因惯用语起源于特殊的语言环境:如古语、典籍等,从词源的角度看,熟语的整体意义与其中的个体词意义是有关联的。有些固定搭配的意义不能从现代语言的词义引申出来,而要借助词源的分析。(ibid)

例如,“搭鹊桥”是由搭—鹊—桥这几个字组成的,起初它的意义是通过字面意义相加的结果,词和事物之间的关系是任意的,这种关系是通过预定俗成确立起来的。“搭鹊桥”是由不同的语词组合而成,这些由不同语词组成的形式构成了一个整体,在心智中把搭鹊桥和由无数喜鹊搭建成一座桥联系起来,形成联想关系。尽管搭鹊桥的组成是任意的,但是潜在于语言系统内部的组合关系和联想关系对任意性是有限制的。因为,搭鹊桥是通过能指和所指的任意性联系起来的,但当它们结合起来构成一个组合体时,就不是绝对任意的了,它们是有理据性的。因为它来源于民间传说,传说牛郎织女被分隔在天河两岸,每年七月初七,喜鹊在天河上搭成鹊桥,使他们过河相会。它具有历史意义,经过一定时期的发展变化,它的意义有所扩展,现在喻指帮助男女结合或夫妻相聚。①汉语惯用语的解释来源于王德春1996年编的《新惯用语词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黄斌宏.汉语惯用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再如,touch wood是由touch-wood这两个单词组成的,起初它的意义应该是由字面意义相加得出来的,touch wood和事物之间的关系是任意的,是通过预定俗称确立起来的,它由两个不同的单词组成一个整体,在心智中和某个形象联系起来,形成联想关系,它的实际意思是“碰碰木头已求神保;希望交好运”。touch wood和“碰碰木头已求神保;希望交好运”能产生相似的联想。尽管touch wood的组成具有任意性,但是潜在于语言系统内部的组合关系和联想关系对任意性是有限制的。因为,touch wood是通过能指和所指的任意性联系起来的,但当它们结合起来构成一个组合体时,就不是绝对任意的了,它们是有理据性的。传说它起源于古代人的一种信念,即碰一碰树木可以驱邪或可以找到保护神,当时人们是认为保护神是住在树里面的,特别是橡树。在这类搭配中词完全失去语义独立性,它们在现代语言里没有理据,其理据要借助词源分析加以揭示。因为它有符合逻辑的历史背景,整体意义不同于个体意义是因为社会发展导致了语言体系的变化。语言是记载文化和思维成果的音义结合的丰富体系。语言符号与客体的联系是任意的,但在一种语言内部的单位之间,大部分有理据性(王德春,2001:74-77)。也正是因为历史背景模糊了词义的透明度,因此惯用语还有“潜在意义”和“限制意义”。如:“闯红灯”和sit on the fence。“闯红灯”中的红灯是禁止通行的交通信号灯,“闯红灯”原意是指违反交通规则,但它又具有潜在意义,指故意破坏禁令、违反规定。sit on the fence原意是骑墙,它的潜在意义是持观望态度。这些惯用语都使用了形象比喻,使其获得转义。再如前文提到的“碰钉子”和 Indian file,如果将“碰钉子”中的“碰”替换成“拔”或将“钉子”替换成“螺丝”,Indian file中的Indian替换成American或file替换成line,就不是惯用语了,而变成了自由词组。因为,惯用语具有限制意义,它的搭配范围会受到限制,有些不能随意改变。然而,有些惯用语既有潜在意义,也有限制意义,但是它们都具有整体性,意义具有完整性。

语言具有社会属性,某一社会现实必须在说话人的心理上最大限度地予以承认和接受。语言是社会事实,因为它对某一言语社团的说话人来说是心理上的现实(张绍杰,2003:159)。如果语言是社会事实的书斋,那么它们就是社会心理事实(Holdcroft,1991:135)。惯用语的组成是任意的,是通过组合关系和联想关系实现的,而组合关系和联想关系对任意性是有所限制的,它具有理据性。人类的心智会想出办法给混杂的一堆符号的某些部分引入某种秩序和规定性的原则(Saussure,1916/1959:133-134)。在一定的语言内部,整个演化进程的特点可能是从理据性到任意性和从任意性到理据性的连续过渡。(ibid)

4.结语

惯用语是一种形式上定型、意义上整体化了的词组,它也是一种搭配形式。它的内部结构关系主要以支配关系和修饰关系为主,它和普通搭配形式不同,即它除了有符合逻辑的搭配之外,还有非逻辑关系搭配。惯用语结构上具有自由程度低,固化程度高的特点。语义上具有透明度低,模糊性强,整体性强的特点,具有表情、表义和连贯的功能,隶属于整体论的核心范畴。惯用语是任意性的,它的形式和意义之间的关系是约定俗成的,具有理据性,形式和意义之间存在的逻辑联系的理据性可以在语言里获得解释。“任意性概念和理据性概念不是相互排斥的,这两个概念不是相互对立的,而是彼此构成对立的统一。”(Holdcroft,1991:VI)“概括起来说,语言系统中任意性作为一条非理性原则同规定性的理性原则相互并存,彼此相互作用使语言保持平衡地运行和发展,以发挥其交际功能的作用。”(Holdcroft,1991:VII)因此,从惯用语的语言事实出发,我们认为,语言产生的原因除了理据性,应该更有社会约定的因素。因为在客观自然语言中,理据性本身也是社会规约的结果,否则不同语言中的惯用语在内部构成方面就会大面积地一致。Halliday(1973)指出语言已经进化为满足人类需要。它的组成方式围绕这些需要起作用——它不是任意的。语言中的一切内容都能最终通过参照如何运用得到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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