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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内《云中人》评介

2012-04-29王海燕邓安庆

文学教育 2012年11期
关键词:云中苏童青春

王海燕 邓安庆

前有苏童,后有路内

江南胜地苏州,古往今来人才辈出。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这里出了一位震惊文坛的天才作家——苏童,他以如苏绣般细腻柔美的文字为我们构建了一条“香椿树街”,在这条街上,各色人物纷纷登场,展现了阴雨绵绵的潮湿“南方”。而今天我们要评介的七零后作家路内,用他的话说,离苏童笔下的香椿树街就一个街区,他也跟他的老乡兼前辈苏童一样,成为当代文坛出现的最让人期待的新一代青年小说家,被评论家称之为中国七零一代最好的小说家之一。

路内的文字既有苏童的优美感伤,也兼王小波的幽默畅快。他最让人惊讶的成绩是半年内在《收获》杂志连发两个长篇小说,是目前上海文坛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有读者用“惊艳”一词来形容青年作家路内在文坛的出现。长篇小说《少年巴比伦》让许多人“微笑着阅读,却忍不住悲伤”;第二部长篇《追随她的旅程》,用富有生气的细节和语言抒写戴城少年路小路的青春成长;最近出版的第三部长篇小说《云中人》则讲述的是一所大专院校即将毕业的学生的故事。这三部长篇构成路内的“残酷青春三部曲”。

在介绍他的新长篇小说《云中人》之前,我们可以稍微回顾一下《少年巴比伦》和《追随她的旅程》。故事都发生在一个叫“戴城”的江南小城,路内说,戴城其实就是缩小版的苏州。在这两部小说里,主角是一位名叫路小路的少年,技校毕业,在化工厂修水泵,和老阿姨调情,在学校里做混混……而这些大都是路内本人在1990年代初的生活轨迹。中国作家有写大学的,有写高中的,路内算是为技校生立了言。《少年巴比伦》里路小路没办法博得同年龄女孩的青睐,却是工厂老阿姨保护的对象;《追随她的旅程》里路小路的铁哥们叫杨一,里面讲述了关于杨一的一大堆糗事。

按评论家的说法,《少年巴比伦》的“叙事速度像青春一样富有生命的节律,同时还有一种青春般的透彻——忧伤,但不残酷,更不绝望”。而《追随她的旅程》,同样书写着戴城青年路小路的青春成长,文字却比前一部成熟了不少:“我也说不清这是不是自传,小说里很多地方是编派的,也有耳闻目睹的,也有亲身经历的。有些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安在别人头上,有些反之。”这些文字对应着少年路内的成长,而少年路内的成长也造就了这些文字。

那么《云中人》又是怎么的呢?

何谓“云中人”

本世纪初,三流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夏小凡即将毕业,却始终难以忘记大一那年与之发生一夜情的无名学姐,据说她被变态敲头狂杀死在黑暗的道路上,凶手已经伏法,谜题并未解开。数年后,敲头案再次出现,学校人心惶惶。美丽的学妹白晓薇被变态斜眼跟踪,不久即告失踪。她的风尘生涯,她与夏小凡之间的往事,令后者无法报警,只能独自踏上寻找失踪者的路程。精神分裂的咖啡店招待、被铁锤打破颅骨停止发育的杂货店老板、因猫而死的求职女生,一个一个或陌生或熟悉的人相继离开这里,夏小凡仍旧在追凶的路上。

从这个简单的故事梗概里,我们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侦探小说,但是路内之为路内,就不会单纯地写一个类型小说,他肯定会通过这样的形式来表达他真正想要说的。就如小说中夏小凡扪心自问,“我也问自己,到底需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找不到答案,这是一个带病毒的文件,打开它,系统会陷于崩溃……我的任务就是维持系统的运转,尽可能地不让病毒发作——辨识,延缓,控制,备份,杀除。我只需证明自己不是一个Bug。”评论者李伟长指出:“路内写了一个藏污纳垢的废城。写了一个绝望了无生机的三流大学。写了一个从录像厅变成皮鞋店、盗版碟店、小吃店、咖啡馆,最后终于变成了洗脚房。写了一堆浑噩失掉了体面尊严的年轻人,代表就是毕业前夕留了一个做鸭名声的夏小凡。还有,路内依然写到了那个工厂倒闭、下岗如潮的凋敝年代,还有开始拆迁的风潮。绝望、凶猛、无聊而又充斥着骚动,有着最原始、最具有动物性的欲望在奔涌。录像厅变来变去终于变成了洗脚房,犹如宿命一般,慢慢进入全民洗脚的时代,正是精神怯魅坍塌的症候。”

王安忆老师谈起路内的小说曾说:“路内小说的好处,在于无意间触碰到了90年代社会转型期间工厂里的矛盾、世情和人心,没有观念先行、刻意而为,故显得自然而又松弛,这才是路内价值之所在。这启发我们得寻一个视角,透过小说表面的喧哗,越过故事的迷雾,去发现路内小说下潜伏的观念——社会的、人心的以及精神的。”因此面对路内这样的小说家,最刺激的不是故事,而是通过小说去触碰路内这个人,去观瞻他狂放外表下面敏感而细腻的心,去参观他对时代和社会的下意识的描述和理解——即路内的观念史。

结构的巧妙与缺憾

在说完它的内容之时,我们难以忽略路内精巧的小说结构。短篇连缀成的长篇,不同于分章节而成的长篇。这些构成长篇的短篇,呈现几种样态,一种是如美国那些拥有相对独立性的州政府,单独拎出来可以当成一个完整自洽的小世界,短篇与短篇之间相互联系牵绊,进而在相互独立的同时又能在更高一层上构成新的整体。这一类长篇小说,作家往往先要做的工作是建立一个共有的空间,比如说一条街道,一座村庄,一个城市,然后人物依次登场,故事发生,可能的情况是这个人物在这一篇是主角,到另外一篇成为配角,相互之间人物经纬交错,编织成网,没有绝对的主人公,没有因果相成推至最后的逻辑线;短篇与短篇之间独立性较强,不存在依存从属的关系,苏童的“香椿树街”系列短篇就是如此。

而开始看《云中人》,以为他会是上述所说的这类小说,作者开始如此布局——空间:工学院;时间:大三毕业前后;人物也渐次登场了:我、小白、斜眼男孩、植物学女孩、老星、亮亮、锅仔、齐娜……;气氛:江南梅雨一般的阴冷潮湿,没有任何暖色。

它很容易让人以为这将是44个短篇,连成松散的长篇,篇与篇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而读者选择地阅读也将是松散的。但是往后读才发现,并非如此,作者其实从一开始就引入了一个全书最为核心的动力源:拎着一把锤子的敲头杀人犯。作者前面开始比较散的短篇,都是在一块块地搭建,前面每一篇推出一个人物、一段故事,整篇看起来就比较完整,但是一旦这些搭建工作完毕,后面的篇幅虽然也是短篇,可是都要服务于长篇的逻辑叙事需求,即“小白失踪了,敲头党一再疑似出现,而我要找到小白”。这样的话,后面的短篇就不是完整得可以单独拎出,而是呈现片状。全书看完,整体结构呈现漏斗形,前面松散完整,越到后面越紧缩,直至终篇,谜底揭开。

有意思的是,《云中人》处于短篇连缀成长篇与分章节而成长篇这两种形态的交叉地带。以“我”为叙述主体,全篇不至于松散成短篇集;而以“敲头”作为悬疑,推动故事前行,这种推动不像古典推理小说,所有元素只为推理服务,不会多写任何与此无关的事情,在《云中人》却是虽然有悬疑推理而动,可是作者的本意不在于此,而是借着这股推动的力量,既保证了故事的可看性和完整性,又可以借此发力书写青春末梢之时各种混乱、残酷、血腥。

这是好的一面,同时也要注意到书中不可避免的缺憾,诚如评者遆存磊所说:“《云中人》的叙述表面挺随意,其实细看,却是经过巧妙结构的。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标志着架构松散是其特征,阅读《云中人》也的确有这个印象,但作者对自叙传与悬疑环中环的穿插构筑,使散射状结构产生内聚力,而非松垮欲倒。这是《云中人》的好处,可惜作者止步于此,没有使好的结构配合故事的立体化,以至从起始的平面到结束的平面,于内蕴的递增做了无用之功。作者善于讲故事是好事,但不能陷入一个又一个故事里,仅仅沉醉于莫名的感伤中,忘却了更深一层次的东西。这使得阅读的过程成为从期待到失落的流变,轻俏的文字在此处看来并不能产生有分量的定心石。”此段评语可谓是一针见血,或者可以说,作者在短篇连缀成长篇与分章节而成长篇这两种形态上必须有所抉择,方能避免上述的问题。尽管如此,《云中人》仍不失为一部好看的小说。

王海燕,文学评论家,湖北文理学院副教授。邓安庆,编辑,作家,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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