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演讲中的主位推进模式——以温家宝在剑桥大学的演讲为例

王会凯

(华北水利水电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11)

随着系统功能语言学在我国的发展，Halliday 的系统功能语法中的主、述位理论和主位推进理论越来越广泛地运用于各种语篇分析。国内的学者在运用该理论进行语篇分析时，大多是针对英语新闻、政治演讲及英语摘要等体裁进行的。由于对英语材料分析的便利性，该理论较少被运用到汉语语篇的分析中。本文选用温家宝在剑桥大学的演讲《用发展的眼光看中国》为语料，运用Halliday的主述位理论和主位推进理论对其进行分析，从而发现汉语演讲中主位推进模式的使用。

一、主位和述位

“主位”和“述位”这两个词是由布拉格学派的马泰休斯在他的文章《功能句子观》中提出来的[1]115-120。他认为一个句子包含三部分，即主位、述位和连位。主位是句子的出发点，是讨论的话题。述位是话语的核心部分，是对主位的展开叙述。连位是把主位和述位连接起来的成分。系统功能语言学派的代表韩礼德对该理论进行了发展。他以小句成分在句子中的先后序列来区分主位和述位。主位(Theme)是信息的出发点，是句子的开端；述位(Rheme)是句子的其余部分，是对主位的展开叙述[2]64。在以后的分析中，本文用T 代表主位，R代表述位。

韩礼德还对主位的结构进行了进一步的划分，分为单项主位、复项主位和小句主位。单项主位只包括一种结构成分，体现一种元功能(即概念功能、人际功能或语篇功能)，在形式上表现为名词词组、副词词组或介词词组。如：

(1)我深深爱着的祖国(T)——古老而又年轻。

(2)30年来 (T)，中国贫困人口减少了2亿多。

复项主位由多种语义成分构成。它含有一个表示概念意义的成分，另外还含有表示语篇和(或)人际意义的成分。如：

(3)说她古老，她 (T)是一个有着数千年文明史的东方大国。

例(3)中，“说她古老”表语篇意义(和前面的语篇自然衔接起来)，“她”表概念意义。这个复项主位可以表示为(语篇∧概念)。如果概念主位前面出现的是人际主位，则复项主位可以表示为(人际∧概念)。人际主位表人际功能，体现了说话者与受话者之间的互动。在语篇中表现为说话者的情感及态度评论。

当一个句子含有2个或2个以上的小句时，首先出现的整个小句是主位，因而称为小句主位，如：

(4)人口多，底子薄，发展不平衡(T)，这种基本国情还没有从根本上得到改变。

主位又可分为标记主位(marked)和无标记主位(unmarked)。在一个句子中，如果句子的主位同时又是句子的主语，那这个主位就是无标记的。例(1)中的“我深深爱着的祖国”就是无标记主位(unmarked)。如果一个句子的主位是一个成分，主语是另一个成分，这个主位就是标记性的。例(2)中的主位是“30年来”，而句子主语是“中国贫困人口”，这种主位就是标记主位(marked)。

二、主位推进模式

一个语篇中的句子不是杂乱无章地堆积在一起的，而是按照一定的逻辑和意义关系有机地衔接在一起。这种衔接与发展体现在各个句子的主位与主位、主位与述位、述位与述位之间的联系和变化方面。这种联系和变化就是Danes 所说的主位推进(Thematic Progression)[3]195。主位推进模式复杂多样，Danes提出了4种主位推进模式:简单线性主位推进模式、连续主位推进模式、派生主位推进模式和分裂述位的展开模式[4]22。在此基础上，国内的学者对英语中的主位推进模式进行了归纳。徐盛桓提出了4种主要的主位—述位推进模式[3]，黄衍则把主位推进模式细分为7种[3]，黄国文则提出了6种[1]。杨斐翡参照各家对主位推进模式的划分，总结出了5种推进模式：连续发展型(或称平行型)、线性发展型、派生发展型、延续平行发展型和连贯中断型[5]7-10。本文将采用杨斐翡总结出来的5种主位推进模式对温家宝在剑桥大学的演讲《用发展的眼光看中国》作一分析。

(一)连续发展型

在这种模式中,主位相同,而述位不同,即后面句子的主位都和第一句的主位完全或部分相同，但引出不同的述位；或反过来,述位相同,主位不同，即各句都有不同的主位，但引出完全或部分相同的述位[6]。

(5)说她年轻，新中国(T1)成立才60年，改革开放才30年(R1)。中国人民(T2=T1)经过长期不懈的斗争建立了新中国，又经过艰苦的探索，终于找到了适合国情的发展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R2)。文明古国(T3=T2=T1)焕发了青春活力(R3)。

(6)未来(T1)属于青年一代(R1)。中英关系的美好前景(T2)要靠青年去开拓(R2=R1)。

(二)线性发展型

在这种模式中,前一句的述位成为后一句的主位，而第二句的述位又成为第三句的主位，依此类推；或前一句的主位成为后一句的述位,第二句的主位成为第三句的述位,以后依此类推[6]79。

(7)我(T1)年轻时曾长期工作在中国的西北地区(R1)。在那浩瀚的沙漠中(T2=R1)，生长着一种稀有的树种，叫胡杨(R2)。它(T3=R2)扎根地下50多米，抗干旱、斗风沙、耐盐碱，生命力极其顽强。

(8)中华传统文化(T1)底蕴深厚、博大精深(R1)。“和”(T2)在中国古代历史上被奉为最高价值，是中华文化的精髓(R2=T1)。中国古老的经典——《尚书》(T3)就提出“百姓昭明，协和万邦”的理想，主张人民和睦相处，国家友好往来(R3=T2)。

(三)派生发展型

后面句子的主位或述位都是由第一句的主位或述位派生出来[6]79。

(9)二(T1)是大范围实施产业调整振兴计划(R1)。我们(T2)全面推进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升级，制定汽车、钢铁等十个重点产业的调整和振兴规划(R1→R2)。我们(T3)采取经济和技术的措施，大力推进节能减排，推进企业兼并重组，提高产业集中度和资源配置效率(R1→R3)。我们(T4)鼓励和支持企业广泛应用新技术、新工艺、新设备、新材料，开发适销对路产品(R1→R4)。

(四)延续平行发展型

第一个句子的主位和最后一个句子的主位相同，但之间被线性发展序列隔开[6]79。

(10)我(T1)年轻时曾长期工作在中国的西北地区(R1)。在那浩瀚的沙漠中(T2)，生长着一种稀有的树种，叫胡杨(R2)。它(T3)扎根地下50多米，抗干旱、斗风沙、耐盐碱，生命力极其顽强(R3)。它(T4)“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世人称为英雄树(R4)。我(T5=T1)非常喜欢胡杨，它是中华民族坚韧不拔精神的象征(R5)。

(五)连贯中断性

在主位的发展序列中出现一个新的、前面从未提及的主位。在句子之间具体表现为,,,……[6]79

三、主位结构和主位推进模式分析

以下将从主位结构和主位推进模式两个方面对温家宝在剑桥大学的演讲《用发展的眼光看中国》进行全面分析。

(一)主位结构分析

对《用发展的眼光看中国》这篇演讲的主位结构分析结果显示，单项主位的使用占整篇演讲稿的81.2%。其中无标记主位占67.4% ，标记主位占13.8%。其次是复项主位，占整篇演讲稿的11.6%。句子主位占7.2%。

在这篇演讲稿中，单项主位的使用频率远远高于复项主位和句子主位，这是由演讲体裁所决定的。演讲以声音为媒介，听众通过听来获得演讲的内容。使用单项主位(尤其是无标记主位)可以让已知信息先出现，未知信息后出现。这符合人们的认知规律。大脑能够相对容易地处理听到的信息，听众能更容易理解演讲者所要表达的思想。如果主位的附加成分过多，听众就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去理解演讲者的意思。这样的演讲容易使听众疲惫从而失去兴趣。

在本文所使用的单项主位中，无标记主位的使用远远高于标记主位。这正应和了韩礼德的观点：标记性代表着某些非典型、不常见成分的出现。在这篇演讲稿中，标记主位主要是时间副词和介词短语。其中时间副词用到较多，往往出现在叙述部分，如中国的发展、汶川地震的经历及中国的改革开放等。出现在句子开头的时间副词用来表述中国在各个历史阶段所取得的成果和发生的重要历史事件。介词短语主要出现在段落与段落、句子与句子之间，起到衔接作用。如标记主位“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金融危机中”就是为了把上一段“全球性危机”和下一段“如何应对危机”自然地衔接起来。

复项主位在演讲稿中出现了16次，占整个演讲稿的11.6%。其中语篇∧概念主位出现12次，(人际∧概念)主位出现4次。在语篇∧概念复项主位中，出现了8个只有语篇主位，没有概念主位的句子。如小句“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只有语篇主位“主要”，没有概念主位。这种现象属于汉语中的无主语句，它的概念主位其实是上一句的述位。另外一种没有概念主位的复项主位是序列篇章主位，即句子的主位是标示层次的“一、二、三”等。它们被用来分项阐述中国的计划政策及其在相关方面采取的各种措施。这类句子的概念主位往往隐含在其后出现的句子主位中。如“一(T1)是大规模增加政府支出扩大内需(R1)。中国政府(T2=T1)推出了以财政支出带动社会投资总额达4万亿元的两年计划，……(R2)”。这样使得句子更为简洁，重点突出述位部分，即演讲者着重阐述的部分。

复项主位中的人际∧概念主位仅出现了4次，主要集中在演讲的结尾部分，这与本篇演讲的内容和意图有关。温家宝在剑桥大学演讲的主题是《用发展的眼光看中国》。在这篇演讲中，温家宝客观地描述了中国近几十年的发展及中国在一些国际事务上的立场和态度，旨在让外国听众了解中国。所以人际主位在整篇演讲稿中出现得很少。在演讲稿的结尾部分，总理号召中英两国的年轻一代携手合作，共同创造中英合作的美好未来。这一部分集中出现了几处人际主位，如“希望(人际主位)更多的剑桥人关注中国，用发展的眼光看中国，做中英交流的友好使者”。人际∧概念复项主位在结尾部分的运用表达了温总理对中英关系的美好前景所寄于的期望和信心。

在本篇演讲中，无论是语篇∧概念还是人际∧概念复项主位都出现了小句没有概念主位的现象，即汉语的无主语句。这是汉语主位明显区分于英语主位的一个特征，即一个句子可以没有概念主位。在英语中，概念主位是除了祈使句之外的每一个小句都必不可缺的主位成分。

句子主位在演讲中占7.2%，一般出现在段落的开头或结尾，对该段落的内容做一总结。如第37小句“人口多，底子薄，发展不均衡(T)，这种基本国情还没有从根本上得到改变”中的句子主位是对中国目前发展现状的总述；第42小句“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努力奋斗(T)，中国现代化的目标就一定能够实现”出现在段尾，表达中国人民对实现段落中所阐述的三大历史任务的决心。

(二)主位推进模式分析

主位推进模式分析结果显示，这篇演讲中共使用了6种主位推进模式(见表1)：线性发展型、派生型、连续发展型、总结型、延续平行发展型和结合型。其中线性发展型、派生型、连续发展型、延续平行发展型与杨斐翡[6]总结的4种主位推进模式基本吻合，而杨总结的连贯中断型在本篇演讲稿中并没有出现。但出现了胡壮麟[6]79所划分的结合型。

表1 主位推进模式分析结果

本篇演讲中使用最多的主位推进模式是线性发展型，占整篇演讲的37.3%。其中以线性(1)为主(即前一句的述位成为后一句的主位，第二句的述位又成为第三句的主位)，占28%；线性(2)(前一句的主位成为后一句的述位，第二句的主位又成为第三句的述位)只占了9.3%。在线性主位推进模式中(尤其是线性(1))，前一句的述位成为下一句的主位，依此类推。这样句子与句子之间环环相扣，自然衔接。这种模式大部分出现在演讲的叙述性部分。环环相扣的语篇推进使听众更容易跟上并理解演讲者的演讲内容。在这篇演讲中，温总理用三分之一的篇幅讲述了中国的发展和文化，属于叙述性文体。因此，线性发展型的主位推进模式使用频率最高。

连续发展型的使用次于线性发展型，占25.3%。包括连续主位(16%)和连续述位(9.35)，以连续主位为主。连续发展型的主位推进模式使语篇围绕着同一个话题展开，使用不同的述位对同一话题进行持续详细的解释。这样听众能更深入地理解演讲的话题。同时，这样的主位推进模式也能够使演讲内容更深入听众的内心。因此，连续发展型的主位推进模式在政治演讲中得到较为频繁的使用。

位于第三的是派生型，占24%，和连续发展型的使用频率很接近。但本篇演讲中使用的派生型和杨斐翡[6]总结的派生型不尽相同。杨总结的派生型是“前一句的总主位或总述位派生出几个次主位”，而在本篇演讲中出现的派生型都是由总述位派生出来的(如表1所示)，而且派生出来的既有主位(5.3%)，又有述位(18.7%)，以述位派生述位为主。这种主位推进模式和Danes主位推进模式中的分裂述位展开模式相同[4]。这种派生主位推进模式的使用是由本篇演讲的内容所决定的。在这篇演讲中，温总理着重论述了中国的改革开放及中国在应对金融危机方面所做的努力，并对这些内容做了分项详细阐述。这就导致了演讲中派生主位推进模式的频繁使用。例如针对如何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温总理分四个方面进行了阐述，每一个方面又分别进行了更详细的分项说明。

其他三种主位推进模式，即总结型、延续平行发展型和结合型只偶尔出现在演讲中。其中总结型使用频率最高，占6.7%。在这种主位推进模式中，段落最后一句总结之前句子的内容，或段落的第一句总结上一段落的内容，从而使演讲的观点得到重申和强化，还可以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其次是延续平行发展型，占4%。这种主位推进模式主要用于两种情况：一是演讲者从不同的角度、分几个部分对同一个宏观主位进行阐述。每开始一个部分，演讲者都会回到这个宏观主题上。二是演讲者在对一个段落的主题展开阐述后再次回到该话题，强化段落的主题思想。出现频率最低的是结合型，只出现了2次，占2.7%。它和总结型不同。它是针对紧跟在它前面的句子中的主位和述位的总结。

四、结语

一篇文章中主位推进模式的选择使用跟文章体裁有关。本文所分析的是政治演讲，其目的是向外国听众介绍中国近几十年的发展变化，鼓励他们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中国。其中涉及到了中国的文化、改革开放及应对金融危机等多个方面的内容，用到了多种写作手段，如叙述、论述和劝说。因此，这篇演讲综合使用了线性发展模式、连续发展模式和派生发展模式，偶尔也用到了总结和延续发展模式。本文通过对政治演讲中使用的主位推进模式的分析，为学生提供了一种写好政治演讲稿的方法；同时，也可以启发学生运用主位推进模式的手段来检验所写文章的布局谋篇和语言的连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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