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喻与《长恨歌》的爱情主题
2011-11-27肖开容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400715
⊙肖开容[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 重庆 400715]
转喻与《长恨歌》的爱情主题
⊙肖开容[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 重庆 400715]
本文采用认知诗学的理论观点,从认知转喻的诗学功能出发,分析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如何借用转喻的思维方式,呈现爱情主题,探讨转喻的诗歌主题功能。
转喻 诗歌 《长恨歌》 主题
一、引 言
关于《长恨歌》的主题学界观点不一,包括爱情说、隐事说、讽喻说、感伤说、双重及多重主题说等,有人甚至提出无主题及泛主题说。①这些分歧的根本还在于研究者们离开诗歌文本解读而从史料、版本等外围考察,偏离了对该诗主题呈现方式的研究。本文拟从文本和语言角度出发,采用认知诗学的转喻模式,分析诗人如何借用认知转喻呈现爱情主题,并借人类共同的感情和生活体验,形成共鸣,深化主题,创作出这千年不朽的经典诗作。
二、转喻的诗学功能
转喻也称借代,一般看做是一种隐喻,或者是区别于隐喻、提喻、讽刺的一种替换关系。认知语言学的研究表明,转喻并不仅仅是一种语言修辞现象,而且是一种认知过程,是人们在心理上通过一个概念实体把握另一个概念实体,或是在同一个认知模型里,一个概念实体(源域)为另一个概念实体(目标域)提供心理可及。②
符号学家雅各布森认为转喻是语篇建构的最基本模式。束定芳提出,转喻具有修辞、语言学、诗歌、认知、社会和文字游戏六种功能。③周福娟通过对Shirley和Shelley诗的分析,认为转喻具有诗学功能,是文本建构和阐释的基本思维方式。④转喻的诗学功能也应包括主题呈现功能,用某一特征指代具有该特征的人或物,用部分代整体,用整体代部分,用范畴内的一个成员代另一成员,不仅仅使效果突出,更重要的是通过细节刻画,使与主题相关的侧面更加突显,让读者借助现实生活中的临近关系产生概念联想,体会作者的主题意图。
三、《长恨歌》的爱情主题
1.杨贵妃之美
在《长恨歌》中,诗人以读者的身体感受和文学想象为依托,借用身体部位的眼睛(眸)、皮肤(凝脂、雪肤)、头发(云鬓)、面容(花颜、玉颜、花貌)、眉毛(蛾眉)以及装饰(金步摇)等代指杨贵妃,突出其倾国倾城之美。
表1.贵妃之美的部分:整体转喻
表2.杨贵妃之美的其他转喻
人的面部往往是最突显、最易察觉的部位,诗人在描述贵妃之美时着力于其面部的特征。借助隐喻与转喻的交织作用,以“凝脂”、“云鬓”、“蛾眉”隐喻性地将“油脂”、“云彩”、“蚕蛾”投射到人体部位,再以部位转喻性地代指超凡的美貌。贵妃的美,具有深刻的主题意义,诗人用浓重的笔墨描绘其美貌,意在深入刻画和突出玄宗迷恋贵妃之深切的必然与合理,这些突显的美的“部位”通过读者的感觉,与玄宗感同身受。“爱美、追求美是人类不可遏抑的本性之一。唐玄宗的‘重色思倾国’建立在人类的爱美本性上,人们对玄宗爱情悲剧的同情和理解也建立在人类爱美的本性上。”⑤诗人借美的转喻,突出爱的主题,并通过读者与诗人的认知互动加以深化。
2.李杨缠绵之爱
诗中对爱情生活的描写借助于日常生活细节刻画,诗人借活动、时间、场所等转喻性表达出李杨之爱的缠绵悱恻,以小事件代整体事件、时间代事件、地点代事件、结果代原因、工具代活动、身体表征代情感。诗中以“不早朝”(部分事件)代指唐玄宗“不理朝政”(整体事件),说明唐玄宗爱的投入;以“承欢侍奉宴”、“春从春游”(部分事件)代指“爱情生活”(整体事件);以“春宵”(时间)代指“欢爱”(事件);以“金屋”、“玉楼”、“骊宫”(地点)代指“爱情生活”(事件);以“列士”(结果)代“唐玄宗对杨贵妃的爱”(原因);以“丝竹”(工具)代指“快乐的爱情生活”(活动);以“看不足”、“血泪相和流”(身体表征)代指“唐玄宗深切的爱与依恋”(感情)。
这些表达多以细节性媒介,通过多重转喻,创造场景、氛围、活动与感情纽带。读者在阅读中经由转喻建立心理联系,再现他们生活的情景,深切地体会他们爱情的美妙缠绵。诗句“惊破霓裳羽衣曲”将两人美妙而令人钦羡的爱情升华为艺术的结晶,成为诗人表达爱情主题的点睛之笔。
爱是抽象的感情,直接叙述难以产生真切的感受。诗人借助于具体的行动、环境、器物、身体感官、易察觉的突出特征,借用转喻的认知功效,表达出抽象的爱情主题,让读者以景及情、以物生情、以事触情,领会李杨爱情的缠绵悱恻。
3.李对杨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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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美好的爱情也越是暗含悲剧性的结尾,因为美好的东西走向毁灭才是艺术的最高形式。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塑造了李杨爱情故事由美好走向毁灭的悲剧,更以“长恨”点明主题。杨贵妃之死是现实爱情的结局,也是他们爱情在阴阳两界的延续,这种延续体现于唐玄宗对杨贵妃的无尽思念。从杨贵妃之死、与玄宗的离别、回宫后的回想,再到虚幻中的见面,皆以具体细节转指玄宗的思念、爱恋和不舍。
思念也是一种抽象的情感,需用诗歌的艺术语言,借助转喻思维具体化为身体和行动表现。Ungerer&Schmid指出,情感范畴是靠与人生理表征的转喻联系建构起来的。⑥在诗中,白居易借助于“行动、身体表征代指感情”这一转喻模式,提取场景中的细节和人物的动作和行为,转喻性地将伤心、思念、追忆和不舍等情感投射到感官世界,深化爱情延续的主题。
(1)杨贵妃之死与唐玄宗之哀
在“因果认知模型”中,原因和结果具有相互转指的转喻关系。在诗中,事件“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转指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众人的漠然、绝情”,让读者建立同情的心理联想,体会玄宗的哀伤。
“黄埃散漫、风萧索、旌旗无光、日色薄、月伤心色”等自然现象,转换为唐玄宗的身体感受,与玄宗的悲伤情绪联系起来,让读者体会到其爱的切肤之深。这种爱与痛的交织还转喻化为玄宗的行动,“掩面救不得,血泪相和流,踌躇不能去”的悲伤,化为不忍离去的行动,这是失去爱后痛苦的行为表现。
(2)唐玄宗在宫中对杨贵妃的思念
“太液池、芙蓉、未央宫、翠柳、桃花、梧桐、落叶、秋草”等景物,是两人爱情的见证,转指曾经的幸福和今日阴阳相隔的愁苦。“梨园弟子生白发、宫女青娥已老”,以事件转指时间。时过境迁,思念依旧。“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以事件转指时间“漫长的夜晚”,再以时间转指该时间里人物的心理感受,刻画出玄宗没了贵妃的孤苦生活与思念无眠的状态。“寒冷的鸳鸯瓦、冰凉的翡翠衾”,以果代因,转指玄宗生活的凄凉。
(3)虚幻中的爱恋与誓言
唐玄宗对杨贵妃的思念转化为求助行动,寻到临邛道士,“排空驭气奔如电……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找到朝思暮想的贵妃,以行动转指原因“切切的思念”。贵妃也时刻惦念玄宗,“闻到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起徘回,珠箔银屏逦迤开。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长久顾盼中忽闻天子音讯,匆忙中不及整理衣冠便出门迎见,以行动转指两人相思之苦、爱之绵延。“各持一半的钗钿、七月七日的长生殿”,以物寄情,转指两人爱的执著。读者阅此,莫不为这一轰轰烈烈的爱感动、感慨与艳羡。
四、结 语
转喻是诗歌创作和理解的一种思维方式,转喻的诗性效果背后存在认知机制,通过整体-部分、范畴-特征、行动-感情、结果-原因等认知模型,将抽象的情感转喻性地寄托于具体的事物、特征和行动上,读者也以类似的生活体验,解读出作者表达的主题。《长恨歌》作为伟大的爱情诗篇,正是借助认知转喻的诗学功能,将杨贵妃的美、两人的爱与思念,以及爱情的延续,具体化为身体部位、特征、饰物、行动、结果等细节面,呈现于优美的文字中,突显出爱情的美妙和悲壮,令人扼腕感叹。
① 张中宇.白居易《长恨歌》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05.
② Panther,K&G.Radden(eds.).Metonymy in Language and Thought[C].Amsterdam:John Bejamins Publication Company,1999.
③ 束定芳.隐喻和换喻的差别与联系[J].外国语,2004(3):26-34.
④ 周福娟.指称转喻在文学语篇中的诗学功能[J].苏州大学学报,2008(1):102-105.
⑤ 王富仁.角度和意义 能指和所指:白居易《长恨歌》赏析[J].名作欣赏,1992(3):4-11.
⑥ Ungerer,F.& Schmid H.J.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Harlow:Longman,1996.
本文系西南大学社科青年基金项目“转喻翻译的认知语言学研究”(项目编号SWU09207)的阶段性成果
作 者:肖开容,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在读博士,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认知与翻译研究。
编 辑: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