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与爱的双向书写
——《背马鞍的男孩》评析
2011-08-15张爱民枣庄学院中文系山东枣庄277160
⊙张爱民[枣庄学院中文系, 山东 枣庄 277160]
残酷与爱的双向书写
——《背马鞍的男孩》评析
⊙张爱民[枣庄学院中文系, 山东 枣庄 277160]
《背马鞍的男孩》通过两个男孩之间的复杂关系,一方面为我们演绎了“用我的双腿走出你的人生”的内容;另一方面用两个男孩呈现多面向的人性,通过人变马的异化内容,体验伊朗版的《悲惨世界》和《蝇王》残酷,以实现用电影释轻人类的苦痛的目的。
伊朗电影 人性异化 残酷人生 权力意志
来自伊朗马克马尔巴夫家族的女导演萨米拉·马克马尔巴夫又为我们贡献了一部优秀的电影《背马鞍的男孩》,该片在釜山电视节和多伦多的国际影展上获得了好评。
健壮善于奔跑的男孩吉亚被主人选定背小主人上学。当大人们走后,这两个男孩,一个是有点智障的孤儿,一个是失去双腿的残疾,共同为我们展示了生活的残酷与对爱的追求。
吉亚在众多求职者当中荣幸地被选上,除背小主人上下学,还帮他洗澡、洗衣服,还被迫参加与驴的赛跑和与他人的斗角,非常辛苦。但为了生活,吉亚还是忍下来了,但他不能忍受的是小主人叫他“驴”或“马”,他非常委屈,反复声明自己是工作而不是驴马。观众虽然被吉亚倒在地上像牲畜一样喘息和像牲畜一样一次次被小主人揪起感到痛心,但这仅仅是开始,更多的痛苦还将展示。
尽管吉亚尽心尽力地侍候小主人,但狠心的小主人还是要把他赶走,原因是斗角时摔破了他的头,吉亚反复说明自己的辛苦,但无济于事。小主人用三轮车无情地取代了他,但是三轮车不能让小主人满意,最后还坏了,吉亚重新得到重用。两个男孩的紧张关系得到缓解,两人一块跳舞狂欢,一块洗澡。小主人第一次因思念父亲而流露出了真实的感情,两个人似乎成了朋友。两个人一起战胜了擅长角斗的那个男孩,一起分享冰激凌,但吉亚没有吃,而是送给了乞讨的小女孩。两人兴奋之余还转换了角色,小主人当牲畜供吉亚骑坐驱使。然而,两个人因争小女孩,这种关系也很快破裂了,郁郁寡欢的吉亚嘶叫着回到自己居住的洞穴。为了生存,第二天吉亚还是上工了。小主人用钱引诱小女孩,让吉亚倍感愤怒,他扔下小主人自己离开。小主人在后面奋力追赶,双腿残疾的他奋力追上吉亚,跨到他背上,从此吉亚就真成了“马”。在叼羊大赛上吉亚与真马比赛,累瘫在地上。吉亚又陪小主人到了墓地,这里埋着小主人的母亲和小主人的双腿,小主人痛哭失声,让观众为这个被战争夺去幸福的男孩而扼腕痛惜。小主人为了挣钱把吉亚租给其他同学骑乘,有个男孩从家中拿来了马鞍给吉亚带上,小主人第一个骑上去,以显示他的主人地位。当我们看到背着马鞍,嘴上勒着笼头,还像马一样嘶叫的吉亚时,感到是何等的震惊。而更让我们震惊的是为了达到有真马的效果,那群男孩还给吉亚钉上了马掌,吉亚痛彻心肺的惨叫久久在天空震荡,声音惊飞了空中的飞鸟,接着是吉亚出现在牲畜圈中,吃着小主人喂的草料,还继续嘶叫着,我们感到现实的残酷,吉亚真的从人变成马了吗?当小主人成功地用金钱引诱了小女孩,在房外忙碌的吉亚痛哭无言,凄苦地回到自己的洞中。但吉亚似乎适应了这种豢养的关系,还是驯良地回到小主人身边继续充当马来挣钱。当电影镜头反复出现吉亚背着马鞍、载人行走在背景是干枯的土墙的画面时,贫瘠的土地和残酷的人,让我们震惊无比。小主人让管家米哈瓦伊给吉亚买了个马头,彻底地使吉亚变成了“人马”,一边是套上马头的吉亚,一边是寻欢的小主人,多么残酷的画面。最后镜头又重复了影片开头为小主人寻找陪侍人的场面,让我们产生了疑问:是吉亚找回了人的尊严不干了,还是小主人又抛弃了他,寻找另一匹人马了呢?但这是何其悲惨!在这里人的尊严已丧失殆尽,难道生存是如此的沉重,以致让人只能做马?
吉亚的异化让我们深思。是什么让人变成了马?首先,人不如马,作为一个人的吉亚生活是如此艰难,没有亲人,没有住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生活的重压对于一个男孩的确是很沉重,那么多的男孩在竞争一个微贱的工作,在生存面前,谈何人的尊严。正是在生存的压力下,吉亚放弃了人的尊严,放弃了爱情。生存对他而言真成了一个问题。其次,片中反复出现母马生小马,舔小马,踢小马,让初生的马犊站起来的镜头。吉亚第一次送小主人去上学就见到了这一场景,吉亚是如此的专注,以至于小主人喊他,他都没听见。在这场景中,吉亚看到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个有趣的现象吗?我想可能并非如此。吉亚是否感受到一种亲情、一种爱的存在?母马舔干小马身上的黏液,还踢小马起来,不是伤害小马,而是一种爱。身为孤儿的吉亚在这温情的一幕中,是否重拾那远逝的亲情。这个舔犊镜头还反复出现过几次,每次都是吉亚累倒在地上,精疲力竭,镜头闪现后,吉亚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仿佛像大力士安泰一样,从大地母亲身上获得了能量。有一个镜头是吉亚坐在母马旁边,母马用舌头舔了他,或许他更愿意变成小马享受别人不能给的温情。再次,吉亚是否也意识到金钱能改变人的一切。金钱使一个失去双腿的男孩成了他的主人,而且是摆脱不了的主人。小女孩需要的不是冰激凌那样的奢侈品,而仅是可供家人果腹的金钱,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能正常地生存,他自己变成别人骑乘的马又如何?这就是吉亚选择的生活。
看完电影后我们可能责怪小主人的残酷,甚至痛骂他。但我们也看到了这个男孩的不幸与痛苦。在墓地里,小男孩为自己的身世痛哭、为母亲号啕,为失去的双腿而怨天恨地。我们可以想象男孩父母的结合是被人看不起的,男孩的父亲娶了个乞讨的吉卜赛女人,不被家族所容纳,所以才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经过艰难的打拼,生活有了改观,有了钱、有了产业,人们也就高看一眼,但新的烦恼来了,男孩的妹妹得了怪病,不能行走,只能像蜥蜴一样爬行。接着更大的灾难又袭击了这个刚刚幸福起来的家庭。战争中,男孩的母亲死在矿坑里,男孩也失去了双腿,所以在墓地里他让吉亚给自己的“腿”坟浇水,渴望失去的成了尘土的双腿能像草一样生长。因为没有腿,所以小主人嫉妒羡慕吉亚善于奔跑的双腿,所以他刻意训练吉亚成为马,弥补自己的腿。
从影片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在同学中,失去双腿的男孩得到的不是同情而是讥笑和冷漠。他辞掉吉亚而改用三轮车,但三轮车不能开到座位前,他祈求同学帮忙,但人人都说“不关我的事”,拒绝了他,他是那么的无助、可怜。我们可以尝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小主人驱使吉亚与其他同学的驴马竞争奔跑,他是想显示自己也能和其他人一样,或者比其他人更强,他辞退吉亚不是因为摔破了头而是吉亚没有取胜。同样在斗角比赛中,小主人也是不顾吉亚的伤痛,一次次像拉倒地的牲口一样,揪着吉亚的耳朵,勒吉亚的脖子,让他站起来应战,最终战胜了对手。在两人关系中,虽然吉亚年龄大,但小主人更像母马,而吉亚更像马犊子,或许吉亚迷恋在这种关系中。在这里吉亚是小主人失去双腿的替代品,因为借助吉亚他可以展示自己存在的价值。
在与乞丐女孩的关系上。小主人可能宿命地认为自己的父亲娶了女乞丐,生活得比较幸福,他也应该摹仿父亲娶这个小乞丐女孩,所以他横刀夺爱。一方面对女孩实行金钱诱惑,一方面对吉亚打温情牌,让吉亚给他提供金钱的来源。在对爱情的追逐上,小主人比吉亚更实际,更少一些柏拉图之恋的意味,但这不表明他内心不存在一丝歉疚,所以面对吉亚的痛苦,小主人像犯错的孩子一样静默。应该说在金钱诱惑这一点上,小主人是学习他的管家米哈瓦伊这个成人的。尽管电影里没有明说,但观众从镜头语言中看出了这一点。米哈瓦伊领来的女人,身着蓝衣,但镜头定格在涂了红指甲油的脚上,这女人的身份不言而明,米哈瓦伊借口打扫卫生,引这个女人来嫖宿,小主人也从中学到了这种经验。一开始给小女孩钱是要求为自己祈祷,后来说想要更多的钱就跟着他,他引诱了女孩,但他还是个孩子,不像米哈瓦伊那么隐蔽,而是很直接。记者采访导演萨米拉时,她说道:“社会学研究已经证实如果孩子没有父母或监护人的监督和陪伴,他们的世界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他们可能会持刀在同伴的眼睛前挥舞或掐着他们的喉咙久久不放,完全没想到这样做会导致什么后果。”小主人恰巧如此,父亲带妹妹去印度求医了,他长时间没有得到父亲的教育,所以干出变人为马的事情。这使我们想起戈尔丁的《蝇王》,在那部小说中,处在孤岛的孩子们正是因为失去监护而变得冷酷无情,丧失了纯真,互相残害,令人发指。小主人也是如此。
导演萨米拉还说:“没有所谓的好人与坏人。电影开始我们只有两个薄弱的人,一个失业又孤独,为了赚钱度日必须背着残疾小雇主上学;另一个是没有双腿的十岁男孩,因为父亲带着妹妹到印度求医,便孤单一个被留在乡下。这两个男孩,一个在肩膀上,一个在权力下,两种的情况就像他们的雇佣关系。权力是种恶性循环,不论好坏都会一再重复。在这部片子里不是人被认作好与坏。只能说关系是好是坏。”萨米拉的话为我们理解作品提供了很好的参考。让我们走出纯伦理的分析,运用福柯等的权力观点去深刻领会这部作品,所以萨米拉说《背马鞍的男孩》讲的是人的故事,它有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这样个案就上升到普遍的地位。
以记录苦难闻名的马克马尔巴夫家族的女导演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例,让我们重新审视生活,审视人的存在及其可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正如伊朗俗谚所言:“真理就是上帝手中碎裂的镜子,而每个人都拿了其中一片。”看完电影我们每人就拿了一片。
[1] 朱婧:《苦难民族的艺术影像》,《艺苑》2006年第7期。
[2]许婧:《记录苦难——来自马克马尔巴夫家族的声音》,《艺术评论》2004年第5期。
[3] 王怡:《我们这个悲惨世界:〈背马鞍的男孩〉》,《学习博览》2010年第3期。
作 者:张爱民,文学博士,枣庄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比较文学和影视文学研究。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