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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翻译中的文化自恋

2011-08-15张丽娅

怀化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杨宪益霍克译本

张丽娅

(安徽大学大学英语教学部,安徽合肥230039)

翻译涉及两种语言的相互转化,当然也牵涉到两种文化的交流。一名称职的译者首先要通晓源语和目的语,除此之外,更应该充分了解两国文化间的差异。正如美国著名翻译家尤金·奈达曾指出:对于两种文化的掌控比起对于两种语言的掌控来的更为重要。[1](P82)因为语言只有在它们发生作用的文化背景下才具有意义。于是,文化自恋现象便应运而生了。顾名思义,文化自恋是指沉醉于本国文化,并且在他国和他者文化中找寻本国文化。折射到翻译活动当中,文化自恋则表现为译者具有喜好使用自己文化体系中的语言和表达的倾向。

翻译可被视为一种跨文化交际,因此文化的特质毋庸置疑会影响到翻译。全球文化是一个大整体,每个国家每个民族的文化在其中都占据着一席之地。不同词语的文化内涵在不同语言中既有互相重合的部分,也有大相径庭的层面。这无疑给翻译带来了不小的难度。以英语和汉语为例:在英国,人们寒暄时总会说道“Lovely day,isn't it?”;在中国,人们多以“你吃过了吗?”来开始与别人的交谈。在西方文化中,众神有Jesus,Jupiter,Apollo等等;在中国,人们喜闻乐见的有“盘古”,“牛郎”,“嫦娥”等。再如,同样形容人一贫如洗,英语表达为“as poor as a church mouse”,汉语则用“穷的像叫化子”。

总体而论,由于文化存在有差异,因此想要达到完全的对等翻译几乎是不可能的。不同的文化蕴涵势必会带来伦理习惯和心理构成的各异,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极容易受到自己本土文化的影响,因此在译本中我们也就不难找到他们文化自恋的迹象了。

一、文化自恋在《红楼梦》两译本中的体现

下面笔者将以杨宪益和戴乃迭以及大卫·霍克斯和约翰·闵福德的《红楼梦》两英文译本为蓝本,通过具体实例来阐明译者在文学翻译中不可避免地会将其文化自恋倾向体现在其遣词造句上。并根据奈达的五大文化因素的分类,即:宗教文化,语言文化,生态性,物质文化和社会文化,相应地从这五方面分析了文化自恋在他们各自译本中的体现。

1.宗教文化

不同的国家和民族有其各自的宗教信仰。自从1000多年前佛教传入中国,中国就深受其影响。英国文化和大多数西方文化一样,起源于希腊罗马神话和圣经,故此大多数英国人民信奉基督教。英语中像“G od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天助自助者)和“G o to hell”(下地狱去)这样的表达不胜枚举。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之下,杨宪益和大卫·霍克斯在翻译《红楼梦》一书中牵涉到宗教的环节时,选用了不同的宗教用语,他们的文化自恋由此可见一斑。

例1 贾瑞一把抓住,连叫“菩萨救我”。(第十二回)

杨译本:When they complied,he seized hold of the Taoist and cried:“Save me,Bodhisattva!Save me!”

霍译本: “Holy one.Save me!”He cried out again and again.

我们不难发现两人在“菩萨”一词上所做的处理不同。显而易见,杨宪益为了保留原文中的文化内涵,选用了佛教用语“Bodhisattva”;而霍克斯译文中的“holy one”则来源于圣经,是指基督教中的上帝。

例2 《红楼梦》第一回中的《好了歌》中反复出现有一句“世人都晓神仙好”。

杨译本:All men long to be immortals.

霍译本:Men all know that salvation should be won.

众所周知,道教崇尚“道”,认为“道”包罗万象,无所不能,无处不在。并认为一切教理教义都是由此衍生而来的。除此之外,道教是一种以生为乐、重生恶死的宗教,认为“修道”可以使人返本还原,生活康乐,长生久安。所以,杨宪益将句子反复地译为“All men long to be immortals.”相反,依据基督教的教义,人人生而有罪,因此人们寄希望予上帝可以帮助他们解脱罪孽,得到救赎。霍克斯的译文“Men all know that salvation should be won.”显然是深受其文化自恋倾向的影响。

2.语言文化

翻译过程中的文化自恋倾向还可以通过亲属称谓体现出来。中国封建社会存在数千年,久而久之形成了严谨的宗法制度。性别间的差异分外显著,老幼尊卑也有严格划分,人们根据血缘关系的不同来定义亲属称谓;而英国则没有这么明显的划分。

例3 “贾琏走上去说道:‘赖大是饭后出去的,水月庵离城二十来里,就赶进城,也得二更天。今日又是老爷的帮班,请老爷只管去……’”(第九十三回)

杨译本:“Chia Lien stepped up to him:‘Lia Ta left after lunch,and the convent is twenty li from town,so even if he hurries he can't get back till the second watch,’he said.‘If you are needed at the Yamen,sir,you can go with an easy mind...’”

霍译本:“Jia Lian came in.‘Lai Da didn't leave until after lunch,Uncle,and the Temple is over eight miles from town.He won't be back till eleveno'clock at the earliest.As you are on call for this evening I think you should go...’”

译文中,杨宪益直接将“老爷”译为“sir”,因为译者认为贾琏和贾政二者的关系对于读者来说是一目了然的,无需累述。而霍克斯则用“Uncle”诠释了“老爷”,从而使译文读起来自然流畅,也便于目的语读者了解贾琏和贾政的关系。试想,如果大卫·霍克斯同样将“老爷”译为“Sir”,读者很有可能会误以为贾琏是贾政的仆人。究其原因,在英语中人们常用“Sir”来指代下级对上级的称谓。此外,两译者在“里”这一词语上的不同择取亦向我们展现了他们不同的文化取向。

例4 贾琏道:“你不用怕他,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打个稀烂,他才认得我呢!”(第二十一回)

杨译本:“Don't be afraid of her.One of these days when I reallylose my temper,I'm going to give that vinegar bitch a good beating to show her who's master here.”

霍译本:“You needn't worry about her”,saidJia Lian.“One of these days when I get my temper up I'm going to lay into that jealous bitch and break every bone in her body.”

汉语表达中, “醋”常被用以表示嫉妒;英语中的“vinegar”则可指代坏脾气。原文中的“醋罐”是指极易醋性大发的王熙凤。杨宪益先生深受东方文化的熏陶将其译为“vinegar bitch”,读者亦能轻松接受;而霍克斯则脱离不了西方文化的影响,兼顾到西方读者受众,舍弃了“vinegar”一词,而以“jealous bitch”取而代之。可见,其文化自恋也是不可小觑的。

3.生态文化

语言赖以生存的环境不仅会影响人们的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而且更会制约人们的思维方式。地理环境就是其中的一个体现,地域的差异必然会导致英语和汉语表达上的迥异。

英国是一个岛屿国家,有史以来航海工业发达,并在全球占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中国则是一个内陆国家,如果离开陆地,人们将寸步难行。因此,在语言表达上也是各有千秋。譬如,比喻人们花钱奢侈,英语表达为“waste money like water”,而汉语则会用“挥金如土”来形容;英语中我们很容易找到由“ship”和“water”构成的习语表达,但在汉语中则找不到相应的表达。比如,英语中有to rest on one's oars(暂时歇一歇),to keep one's head above water(奋力图存),all at sea(不知所措)等等。

例5 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第十八回)

杨译本:Facing each other in the s of t east wind!

They surely bring their mistress peace of mind!

霍译本:Their mistress,standing in the s of t summer breeze.

Finds quite content in everything she sees.

例6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第三十八回)

杨译本:I gaze around in the west wind,sick at heart;

A sad season of the red smartweed and white reeds.

霍译本:The autumn wind that through the knotgrass blows,

Blurs the sad gazer's eyes with unshed tears.

以上两例中,我们不难发现两译者在“东风”和“西风”的处理上显现出差异。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下,“east wind”是指“wind in spring”。而夏天则多酷热难耐,骄阳似火。相比之下,位于西半球,北温带的英国的气候类型为海洋性气候。英国的夏日温和宜人,人们常常冠以“lovely”,“gentle”,和“beautiful”等词汇来描述它。正如著名诗人雪莱用“The Ode to the West Wind”来赞扬春天一样,莎士比亚也曾将他的爱情比作夏日。由此可见,在文学翻译的过程中,译者更应多多关注语言中的文化因素,这样才可以避免误译的发生。

例7 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第二十四回)

杨译本:Even the cleverest housewife can't cook a meal without rice.[2](P171)

霍译本:Even the cleverest housewife can't make bread without flour.[3](P474)

中英两国同样具有各自不同的饮食习惯。对于英国大众而言,牛奶和面包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主要食物;而中国人民主要食用大米。在中国,人们用“鱼米之乡”来形容富饶的土壤;而英语中则表达为“land flowing mild and honey”。此例的译文中,杨宪益将“没米的粥”译为“a meal without rice”;霍克斯则依据西方文化的习惯,将其译为“bread without flour”.可以说二者出于各自的文化自恋倾向,选用了各自文化中的表达翻译出了原文。[4]

4.物质文化

物质文化可指心理层面,即物体对于特殊文化下的人们来说应该有所意味。也可指为满足人们生存与发展需求所创造出的具体物质产品及他们所体现出的文化。人们通过了解自己的文化而感知和理解周边的事物,人们制造出来的物体更是意义丰富,而物体及其含义的关系则经常成为物质文化学者研究的内容。在文学翻译中,这也是有所体现的。

例8 那薛老大也是“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第十六回)

杨译本:Hsueh Pan is another of those greedy-guys who keep one eye on the bowl and the other on the pan.

霍译本:You know what cousin Xue is like:always“one eye on the dish and the other on the saucepan.”

比较两译者在“锅”和“碗”两处表达的差异,我们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出两译者不同的文化取向。

5.社会文化

社会文化是一个极大的文化范畴,包罗万象。价值体系、哲学、神话、传说等等都归为其中。每个社会都有其独特的价值体系,这些价值体系也会如数地体现在其语言中。毋庸置疑,当译者翻译文学作品时,他们虽会遭遇不同的价值冲突,但仍会将自己的价值体现在译文中。

例9 你倒也三从四德的,只是这贤惠也太过了。(第四十七回)

杨译本:Quite a model of wifely submission and virtue,aren't you?Only you carry this obedience too far.

霍译本:I must congratulate you on your wifely virtue-though I must say,I think that in this case you are carryingwifeliness a little far.

中英两文化中,“妇德”有不同的文化内涵。在上述译文中,二者均采用了“wifely virtue”来表达“三从四德”或“贤惠”,但是杨宪益先生更是用“submission”和“obedience”进一步解释封建社会人们的价值观,更为贴近原义。

二、在翻译中体现文化自恋的度的把握

从上述事例中我们发现译者在进行文学翻译时,有意识无意识地会将其文化自恋的倾向渗透进译文中。为了缩短目的语读者和源语文化间的距离,译者往往采用易于读者接受的表达来阐释原文含义。杨宪益先生受到东方文化的潜移默化,倾向于将中国的文化介绍给外国读者,因此他在翻译中显示出强烈的中国文化自恋。相较而言,霍克斯则流露出西方文化的自恋倾向,并且将西方读者的欣赏接受能力考虑其中,这在他的译本中我们也很容易可以找到佐证。诚然,这些是在文学翻译中展现文化自恋的优点所在;但是,在翻译中展现文化自恋也存在诸多缺点,以霍克斯的译本为例,当他翻译《红楼梦》这部文学经典的时候,他将小说的名字译为The Story of the Stone,这样的处理虽然涵盖了这部小说的基本内涵,但是却没有将“红楼”和“梦”的深层含义传递给读者。无独有偶,他还将林黛玉的住所“潇湘馆”译为“Naiad's House”。在希腊神话中,那依阿得斯 (Naiads)指居住并管辖江河水泉的美丽而又仁慈的女神。随之,“潇湘妃子”在其译文中也就变成了“River Queen”。霍克斯采用这样的归化的翻译策略易于读者的接受,但也造成了文化信息的缺失。

当然,译者可以在一定的范围内在其译文中体现其文化自恋,但是他们应该将原文与译文兼顾。只有这样方可做到较为准确地表词达意,将原文的文化内蕴传达给读者。换言之,译者可以将其自身文化的元素加入到翻译中,但同时也应积极地想方设法地将缺失的原作中的文化信息补充出来。例如,“直译与意译并用”、“直译与释义结合”或“直接加注”[5](P35)等等都不失为变通的手法,这样既可以保留原作的异国风味,又可以使读者学习源语。

事实上,杨宪益先生的译文又提供了一处很好的例子。当其翻译“东施效颦”时,他译为“Dong Shi imitating Xi Shi”,并且加注有“Xi Shi was a famous beauty in the ancient Kingdom of Yue.Dong Shi was an ugly girl who tried to imitate her ways.”这样一来,译者即保留了原文的美学效应,又留有丰富的空间给读者去想像。因此我们说杨宪益先生在译文中较好地反映出自己的文化自恋,把握了一定的度。

综上所述,在文学翻译中折射出文化自恋是非常普遍的现象。翻译即为意义上的重新阐释。“意义”包罗万象,即包含概念意义、文化内涵,也包含情感意识等等。而译者的角色也至关重要,因为他们不仅是原作的读者,更是译作的作者。他们是否可以将原作的含义全部传递给读者取决于他们所选取的翻译方法、他们对背景知识的掌握以及他们的文化取向。无论他们在译作中怎样反映文化自恋,他们的翻译都应力争做到“信、达、雅”。

[1]Nida,E.A.Language and Culture:Contexts in Translating[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2]Yang Hsien-yi&Glady Yang.A Dream of Red Mansion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Press.1999.

[3]Hawkes,David.The Story of the Stone[M].Penguin Books,1997.

[4]徐李.后殖民主义视角下《红楼梦》翻译中的译者主体性 [J].怀化学院学报,2010,29(3):131.

[5]周方珠.翻译多元论 [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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