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晚年和平道路思想探析
2011-08-15宋晓敏
宋晓敏
(大连海洋大学人文法律系,辽宁大连116023)
马克思主义的学说内容丰富,思想深厚,包括科学社会主义学说、政治经济学和唯物主义哲学等多方面的内容。马克思的这些思想相互贯通,共同发展,与时俱进,在不断发展中形成了马克思主义特有的社会发展模式理论体系。作为一位具有前瞻性的思想家,马克思在分析批判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的过程中提出对未来社会形态的认识,即共产主义思想,并随着他思想的不断成熟,对未来社会走入共产主义的认识不断拓宽新的模式,影响了后世各国的发展道路。
在马克思的理论认识的基础上,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在实践中根据各国的历史和现状不断总结经验,并由此不断探索自己国家发展道路的不同模式,美国学者斯图尔特·施拉姆说:“没有抽象的马克思主义,只有具体的马克思主义。”[1](P66)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发展学说是社会实践的基石,根据马克思在不同时期针对不同的国情对这一问题的不同认识,对于历史发展和实践基础不同于东方国家的西方国家,其社会发展的理论和实践模式则来源于马克思恩格斯晚年社会发展思想。
一、马克思恩格斯晚年认同和平道路的历史背景
资本主义在欧洲产生以来,已经走过了500多年的历史,经历了几个时代的变迁,为人类文明、社会发展做出了绝大的贡献,但是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时代,自由资本主义存在着诸多的问题,如早期工业化问题产生的剩余价值、劳动异化的问题,早期市场经济伴生的贫富分化和社会道德问题,社会转型时期的社会公正危机,早期全球化浪潮带来的负面社会影响等等,可以说马克思是人类现代困境的深刻剖析者,他对全球化和全球性问题作了最早预言和分析,并对环绕全球的资本问题做了深刻的剖析,指出资本具有两面性,在现代社会具有基础性地位。同时肯定了科技进步对人类社会历史的巨大推动作用,强调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和保护劳动力的重大意义。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动力机制做了饱含激情的描述,认为“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2](P277)正因马克思看到了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并进一步肯定了“自从蒸汽和新的工具机把旧的工场手工业变成大工业以后,在资产阶级领导下造成的生产力,就以前所未闻的速度和前所未闻的规模发展起来了。”[3](P618)所以他对未来理想社会的构想也是立足于此,更加强调生产力和科技是现代精神的副产品,它也是肯定人的认识能力创造能力的一个必然结果。
具体说,马克思恩格斯晚年认同和平道路的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经济原因。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政治上和平发展道路的认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来源于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恩格斯说过:“现在大家几乎都承认,现存的社会制度是由现在的统治阶级即资产阶级创立的。资产阶级所固有的生产方式 (从马克思以来称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同封建制度的地方特权、等级特权以及相互的人身束缚不相容的;资产阶级摧毁了封建制度,并且在它的废墟上建立了资产阶级的社会制度,建立了自由竞争、自由迁徙、商品所有者平等的王国,以及其他一切资产阶级的美妙东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现在可以自由发展了。”[3](P618)
同时马克思对于生产力的发展强调了三个方面:一是继承和解放生产力,而革命正是彻底解放生产力的一种方式;二是发展生产力;三是保护生产力。现代社会的环境、资源、人口问题都属于保护生产力和继续发展生产力的范畴,也是马克思所强调重视的,而这些不能完全用激烈的革命手段去解决,必须在社会发展中依照经济发展规律随着生产力的提升来自然消融这些经济问题,并由此留下社会发展的痕迹,无论如何,“猛烈增长着的生产力对它的资本属性的这种反作用力,要求承认生产力的社会本性的这种日益增长的压力,迫使资本家阶级本身在资本关系内部可能的限度内,越来越把生产力当作社会生产力看待。”[3](P628)因而在生产力本身的压力下,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成熟以及市场经济的不断完善,这些问题在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中逐步得到调整,经济上的尖锐矛盾开始缓和。
其次,政治原因。经济决定政治,“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到人们的头脑中,到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日益增进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到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不应当到有关时代的哲学中去寻找,而应当到有关时代的经济中去寻找。”[3](P617-618)而在资本主义的时代经济中,“无论是信用无限膨胀的工业高涨时期,还是由大资本主义企业的破产造成的崩溃本身,都使大量生产资料不得不采取像我们在各种股份公司中所遇见的那种社会化形式。”[3](P628)股份制这种现代企业制度的出现和发展削减了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的两大阶级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在经济上的绝对对立,从而在各自的阶级立场上由尖锐的阶级斗争开始走向调和,体现在政治斗争中则是各个政党开始寻求更多的议会席位,采取议会斗争的手段争取成为执政党,这种更为和平的方式适应了西方社会的政治发展和历史传统,并在实践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二、马克思恩格斯晚年关于和平道路的基本思想
(一)关于和平变革的社会发展趋势
马克思晚年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出现了明显的重大发展变化,如社会财富得到积累,劳动和资本的关系得到调节,人民生活水平有所提高,议会政治得到广泛的发展,共产主义革命运动随之陷入低潮等等,这些变化正是市场机制内在机制作用的结果,市场经济与民主体制结合,达到很好的发展。针对资本主义的这些新变化,马克思开始思索发达资本主义是否必须经过暴力革命进入社会主义,可能有不同的发展道路,因此马克思晚年关于阶级斗争和社会发展的构想由于新的形势而不再拘泥于原来的格式,产生了和平进入社会主义思想的可能性。
马克思和恩格斯看到了资本主义这一新的发展趋向,1891年恩格斯在《1891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中说过:“可以设想,在人民代议机关把一切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只要取得大多数人民的支持就能够按照宪法随意办事的国家里,旧社会可能和平地长入新社会,比如在法国和美国那样的民主共和国,在英国那样的君主国,英国报纸每天都在谈论即将赎买王朝的问题,这个王朝在人民的意志面前是软弱无力的。”[4](P273)“和平地长入新社会”是马克思恩格斯晚年思想的重大转变,由此可见马克思对暴力革命的看法不是绝对的,“革命是历史发展的火车头”,但革命不是去除百病的万灵药,无论革命还是和平的手段,都是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的社会模式的手段,而不是社会发展的目的,并且在社会发展中最终采取革命的或和平的哪一种方式去实现人的社会的经济和政治的解放不是手段本身决定的,因为“这些手段不应当从头脑中发明出来,而应当通过头脑从生产的现成物质事实中发现出来。”[3](P618)社会存在是由物质基础决定的,西方的政治发展是民主共和国的基础,有议会和选举的历史传统,这些政治发育的前提条件决定了可以和平进入新社会的政治发展可能性。
(二)关于和平斗争的手段
恩格斯1895年在《卡·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一书导言》中特别肯定了和平斗争的手段,成为民主党活动的理论依据。他在针对1848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时讲到:“但是,历史表明我们也曾经错了,暴露出我们当时的看法只是一个幻想。历史走得更远:它不仅打破了我们当时的错误看法,并且还完全改变了无产阶级借以进行斗争的条件。1848年的斗争方法,今天在一切方面都已经过时了”,[5](P510)虽然这并不是说恩格斯主张工人阶级在任何情况下都只能通过和平途径取得政权,但是恩格斯已经对社会发展和革命发展放慢了步伐:他认为“既然连这支强大的无产阶级大军也还没有达到目的,既然它还远不能以一次重大的打击取得胜利,而不得不慢慢向前推进,在严酷顽强的斗争中夺取一个一个的阵地,那么这就彻底证明了,在1848年要以一次简单的突然袭击来实现社会改造,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5](P513)
争取社会主义,争取民主和实现社会改造的第一步是政权的取得,对于这一点恩格斯认为德国工人阶级“作出了第二个重大贡献”,“他们给了世界各国同志一件新的武器——最锐利的武器中的一件武器,向他们表明了应该怎样使用普选权。”[5](P516)并且,“《共产党宣言》早已宣布,争取普选权、争取民主是战斗的无产阶级的首要任务之一”,[5](P516)欧洲革命发展的现实证实了争取普选权的重要,恩格斯在现实社会运动中看到了并指导了社会党的理论和实践,同时肯定了这一和平发展趋向,因为社会政治发展的现实证明“世界历史的讽刺把一切都颠倒了过来。我们是‘革命者’、‘颠覆者’,但是我们用合法手段却比用不合法手段和用颠覆的办法获得的成就要多得多。”[5](P524)
三、马克思恩格斯晚年和平道路思想的影响与意义
(一)关于革命道路多样化的历史影响
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工人阶级要善于积极利用资本主义的普选权的论述,影响了社会党,对于后来欧洲的社会主义发展模式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无论哪种社会发展模式必须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才是真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的,而做到这种符合则必须适应各个国家的不同历史和实际情况,即做到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各国国情的结合,对此恩格斯更强调了和平发展的可能性,这也是当时的政治现实对他的启示:“在罗曼语族国家里,人们也开始逐渐了解到对旧政策必须加以修正。德国人作出的利用选举权夺取我们所能夺得的一切阵地的榜样,到处都有人效法;无准备的攻击,到处都退到次要地位。”[5](P522)西方资本主义发展背景和斗争条件的变化,迫使工人阶级运用各种方式寻求更好的出路,普选斗争成为和平斗争的主要手段,因为“由于这样有成效地利用普选权,无产阶级的一种崭新的斗争方式就开始发挥作用,并且迅速获得进一步的发展。人们发现,在资产阶级用来组织其统治的国家机构中,也有东西是工人阶级能利用来对这些机构本身作斗争的。”[5](P517)这种斗争手段适应了欧洲社会的实际斗争情况,为和平建设的民主社会主义发展模式奠定了历史和现实基础。
而恩格斯在马克思逝世后对这一问题进行了进一步的思考,使马克思晚年社会发展思想不断成熟,并在实践中从马克思中年时期暴力革命的阶级斗争思想中分化产生了民主社会主义思潮,民主社会主义的理论基础是西方国家的议会选举政治,因此在现实议会政治运动中逐渐发展形成了民主社会主义的流派,影响了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经济发展进程,使马克思社会发展模式突破了传统苏联模式,成为实践中的创新发展,从而它既来源于马克思晚年社会发展思想又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发展思想体系。
如果说马克思早期是坚持人的自由发展,认可人的自由是社会发展进步的前提,而能够实现这种自由的社会正是共产主义社会形态;中期从社会发展的角度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是社会主义发展最终条件基础,并主张通过阶级斗争、暴力革命以此来实现人的自由的社会;晚期则是在没有否定暴力革命的基础上,主张用非暴力和平手段工人阶级也能争取到自己权益,顺利实现向社会主义的过渡。那么从马克思的思想发展进程来讲,可以说实践中马克思关于东方社会的发展理论给出的是一个双结论的命题、两难的命题、模棱两可的命题,其最高的回答是不确定的。这种思考结论则进一步表现在他晚年思想的发展中,因此他实际提出社会主义的目标模式被不断虚拟化、虚化,从而愈加否定完全的概念化、僵化的社会发展模式,暴力革命不是唯一的道路,马克思主义必须不断与各国的历史发展、国情以及时代特征相结合,才能真正促进社会的发展和人类文明的进步。
(二)关于社会发展模式多样化的现实意义
马克思晚年思想主要是他在1848年革命和巴黎公社失败前后的思想转变为主,这一时期马克思的思想有所变化,肯定了资本主义可以通过自身的和平发展,利用议会的力量实现新社会的发展目标。对于社会发展的模式和目标,恩格斯认为应该用人民的幸福指数去衡量社会发展的标准,而不是相反用目标、主义、概念去确定社会发展的模式。关于目标模式恩格斯晚年在与记者的谈话中说过:“我们没有最终目标。我们是不断发展论者,我们不打算把什么最终规律强加给人类。关于未来社会组织方面的详细情况的预定看法吗?您在我们这里连它们的影子也找不到。”[4](P628)详细的模式设想根本没有,革命和和平都是可以选择的手段,不是根本问题,而通过这种手段将要实现的最终模式和最终规律是不存在的,任何阶级的专政都是在特定历史时代的一个现实,要随着社会发展而逐步消灭,无产阶级专政也是过渡时期的一种政治生活现象。
恩格斯晚年不但认同革命方式推翻旧政权旧社会,而且面对欧洲的现实社会和革命发展情况,他也不否认合法斗争的可能性,并给予了很大评价,恩格斯说:“资产阶级和政府害怕工人政党的合法活动更甚于害怕它的不合法活动,害怕选举成就更甚于害怕起义成就。”[5](P517)既然革命和和平的斗争方式并行不悖,采取不同方式建立的社会主义发展模式不可能完全相同,但都是根据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发展规律以及现存的社会条件和历史发展而确定的。那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发展的理论指出了某种共同发展规律,但是对于现实社会发展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模式,都是在各自的发展中确定的。民主社会主义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模式都是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模式的一种,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融合了中国历史发展的传统,借鉴了西方资本主义和民主社会主义的发展成果,在中国的国情下对社会发展模式理论的最新理解,也是中国社会发展实践的内在必然结果。
“一个真正的作为新出路的模式设想,只有在对社会主义理论进行分析批判的基础上,在观察一个工业高度发达的社会的过程中才能自然形成。”[6](P4)现实生活中社会主义国家建立在落后的生产力发展基础上,通过政治革命达成社会改造的前提,因此一直存在着对马克思的某种误解,即过于注重其革命的一面,从而忽略建设的一面,这是历史发展造成的;而对于西方民主社会主义的发展,因为历史条件和生产力发展基础不同,没有通过革命的路,而是通过和平方法逐渐进行的社会改造,既然手段不同,因而最终选择的社会发展模式也是不同的。
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出发点和立足点是人的自由思想,而今天我们已经能够从人的自由解放的角度出发去构建现实的社会发展模式,而不是与此相反,但是正如恩格斯所说:“我们只能在我们时代的条件下去认识,而且这些条件达到什么程度,我们才能认识到什么程度。”[5](P337-338)我们不能苛求前人,毕竟在那个历史时代,马克思对于人的自由和社会发展的自由模式给我们今天留下了无限的理论突破口,今天仍然值得我们借鉴,实际上为社会发展和人的自由发展的进一步实践开拓了广阔的空间。因此马克思恩格斯晚年思想发展丰富了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体系,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具有指导意义,同时也成为民主社会主义的理论来源之一,为社会主义的多样性发展开辟了道路。
[1][美]斯图尔特·R·施拉姆著.田松年,杨德等译.毛泽东的思想 (插图本)[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22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捷克]奥塔·希克著.张斌译.第三条道路——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与现代工业社会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