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林语堂文化身份的构建
——以林译《浮生六记》为例
2011-08-15章亚琼
章亚琼
(遵义医学院 外国语学院,贵州 遵义563003)
论林语堂文化身份的构建
——以林译《浮生六记》为例
章亚琼
(遵义医学院 外国语学院,贵州 遵义563003)
林语堂对《浮生六记》里主人公陈芸和沈复理想生活方式的推崇以及他对这两位平常雅人的赞赏,都从不同角度说明作为译者的林语堂如何构建自己的文化身份。这种文化身份既不是东方主义的,也不是西方主义的。相反,它超越了任何具体文化的界限,具有世界文化的胸怀。
《浮生六记》;林语堂;文化身份;世界文化的胸怀
一、文化身份
后殖民理论是一种多元文化理论,深受福柯权力话语理论的影响,发端于20世纪40至60年代欧洲殖民体系的瓦解,得益于后来学术界文化研究的反霸权运动。其理论自觉和成熟以赛义德的《东方主义》(1978)出版为标志。在赛义德之后,最主要的理论家有斯皮瓦克、霍米巴巴等。尽管后殖民理论充满歧义和差异,但其实质无非是东方主义或西方主义的“看”“被看”或“对看”问题。“东方主义”,简单地说就是西方人眼中的想象性“东方”。就“看”中国而言,有四重视界:1.西方人中心主义式地“凝视”中国;2.东方边缘式地“被看”甚至“制造被看”;3.文化拒斥;4.文化尴尬。“西方主义”,即东方人眼中的想象性“西方”。就中国而言,也有四重视界:1.制造西方神话,追求全盘西化,将现代化等同于西化;2.强调走出现代性,走向民族性或“中华圈”;3.对西方解魅化,强调中国精神化而西方物质化;4.西方衰亡论,如认为21世纪将是中国的世纪等[1]149-150。无论“东方主义”还是“西方主义”,两者都深陷“中心/边缘”的泥沼而不能自拔,都是文化一元论。身处中西两种文化之间的译者,文化身份问题尤为重要。他究竟是向西方介绍异于西方的中国文化,从而在西方世界的读者心里建立一种中国的文化品格和文化精神,还是迎合西方读者对中国的想象,满足当时西方人的文化心理需求?
二、译者林语堂文化身份的构建
1935年林语堂在上海出版了清代文人沈复的《浮生六记》英译本。以林译《浮生六记》为例研究林语堂文化身份的构建,就要先解答林语堂为何会进行汉籍英译工作,又为何会以《浮生六记》为原文进行翻译等问题。仔细思考并尝试解答,原来林语堂具有世界文化的胸怀,他个人对《浮生六记》里主人公陈芸和沈复理想生活方式的推崇以及他对这两位平常雅人的赞赏,都从不同角度说明作为译者的林语堂如何构建自己的文化身份。这种文化身份既不是东方主义,也不是西方主义。相反,它超越了任何具体文化的界限,具有世界文化的胸怀。
(一)世界文化的胸怀
“论将近代西方文化引入我国者,从严复和林纾那一代起,可说代有才人,甚至人才辈出。但论将我中华文化介绍于西方者,林语堂却是极少数人中最成功的一位。”[2]1801935年的中国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国人仍然延续清末林则徐“睁眼看世界”的宗旨,大量引进西学,纷纷将各种外国名著译成中文。林语堂是少数将汉语名推向西方世界的译者。林语堂选择翻译《浮生六记》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他具有世界文化的胸怀。这种世界文化的胸怀得益于他独特的中西文化背景。林语堂于1895年出生在福建省龙溪县的坂仔。这个特殊的时代、特殊的地理注定林语堂要与西方文化结缘。林语堂的家庭信奉基督教。祖母和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父亲是乡村牧师。他曾说“有一个在我生命中影响绝大决定命运的人物——那就是一个外国教士Young J.Allen……我在早年知道他的中国名字叫做林乐知……他(父亲)借林乐知的著作而对于西方及西洋的一切东西皆极为热心,甚至深心钦羡英国维多利亚后期的光荣,复因之而决心要他的儿子个个要读英文和得受西洋教育……”林语堂中学进的是教会学校(厦门寻源书院),大学进的是圣约翰大学——那是全中国最著名的英文大学,又于1919年至1923年游学海外。然而西洋教育也给林语堂带来许多遗憾,“使巴勒斯坦的故都耶利哥城陷落的约书亚将军的号角,我都知道,我却不知道孟姜女的眼泪冲倒了一段万里长城……为了洗雪前耻,我开始在中文上下功夫。”[3]85-86除了经常逛琉璃厂外,他认真钻研了《人间词话》、《四库集录》、《佩文韵府》、《广韵》等,尤其在《红楼梦》上用力最勤。中西文化就如同一车之两轮,一手之两面,一鸟之双翼,支撑着林语堂的身心[4]209,31-32。独特的中西背景使得林语堂思想相当开明,毫不偏执。他既不像激进的五四青年那样盲目崇洋、极力打到孔家店;也不同于迂腐的封建卫士,一味复古、抵制西方现代文明。正如施建伟评价的“他集古今中外各种文化因素于一身,看似中西结合,却又不中不西,又中又西。” 他有一种世界文化的胸怀。正是基于这种世界文化的胸怀,在那个西学东渐的时代,林语堂不仅像时人一样将英文经典译成中文,还积极从事英译中国古代近代名著的事业。“他英译的第一部名著是《浮生六记》。”[2]173
(二)理想的生活方式
《浮生六记》是清朝长洲人沈复(字三白,号梅逸)著于嘉庆十三年(1808年)的自传体散文。“浮生”二字典出李白“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中国典籍可谓汗牛充栋,林语堂何以独独钟爱名不见经传的《浮生六记》?傅雷认为,“选择一部翻译作品,最好还是看作品与自己的气质是否相符。”林语堂所选译的《浮生六记》就是这样一位“一见如故、甚至相见恨晚”的朋友。外研社出版的《浮生六记》英译本出版说明中说道,“其实,读过林先生《生活的艺术》的人都心照不宣,《浮生六记》中沈复和芸尽情享受自然和艺术之美的恬淡而有情趣的生活,正可谓是林先生艺术地生活的主张的最佳翻版。”[5]2这与他追求闲适自然,崇尚本真的人生理想一脉相承。所以,他对书中主人公沈复和陈芸“布衣菜饭,可乐终身”的生活方式极为赞赏。这应该是林语堂英译该书的原因之一。在英译后记中,他说“素好《浮生六记》,发愿译成英文,使世人略知中国一对夫妇之恬淡可爱生活”。在英译自序中他也说,“我现在把她的故事翻译出来,一方面以流传她的芳名;又一方面,因为我在这两位无猜的夫妇的简朴的生活中,看他们追求美丽,看他们穷困潦倒,遭不如意事的磨折,受狡佞小人的欺侮,同时一意享求浮生半日闲的清福,却又怕遭神明的忌。在这故事中,我仿佛看到中国处世哲学的精华,在两位恰巧成为夫妇的生平上表现出来。两位平常的雅人,在世上并没有特殊的建树,只是欣爱宇宙间的良辰美景,山林泉石,同几位知心友过他们恬淡自适的生活——蹭蹬不遂,而仍不改其乐。因为我相信淳朴恬适自甘的生活,如芸所说‘布衣菜饭,可乐终身’的生活,是宇宙最美丽的东西……因为这个缘故,我想这对伉俪的生活是最悲惨而同时是最活泼快乐的生活——那种善处忧患的活泼快乐。”[5]17-19林语堂的人生哲学与《浮生六记》中沈复夫妇的不谋而合,使得翻译《浮生六记》能满足林语堂的自我写作、自我表达的内心需要。[6]114因此,林语堂译介《浮生六记》主要是出于精神感情上的共鸣,出于他个人对沈复和陈芸这种理想生活方式的推崇。人们不应带着西方主义的有色眼镜,一概解读为林语堂意图向西方介绍异于西方的中国文化,从而在西方世界的读者心里建立一种中国的文化品格和文化精神。
(三)两位平常的雅人
林语堂选定《浮生六记》为原文进行英译,另一个原因就在于他对书的主人公沈复和陈芸——“这两个天真的人物,一个是穷秀才,一个是他的聪明的爱妻”[7]284极为喜爱。“他俩都是富于艺术性的人,知道怎样尽情地及时行乐。”[8]83“最重要的还是沈复笔下”芸娘“这个人物,她对林语堂来说却是非同小可。芸娘就如同一轮朝阳,她的出现就一下子将林语堂的生命照亮了。林语堂发自内心的敬爱着她,崇拜着她。林语堂好友周劭曾说,‘林语堂曾对我说,他之所以迻译《浮生六记》是深深倾倒于陈芸这位女性’。”[9]76在《浮生六记》英译自序里,作者以大段的文字抒发自己对陈芸的赞赏。“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她并非最美丽,因为这书的作者,她的丈夫,并没有这样推崇。但是谁能否认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她只是在我们朋友家中有时遇见有风韵的丽人,因与其夫伉俪情笃,令人尽绝钦慕之念。我们只觉得世上有这样的女人是一件可喜的事,只愿认她是朋友之妻,可以出人其家,可以不邀自来和她夫妇吃中饭,或者当她与丈夫促膝长谈书画文学腐乳卤瓜之时,你打瞌睡,她可以来放一条毛毯把你的脚腿盖上?也许古今各代都有这种女人,不过在芸身上,我们似乎看见这样贤达的美德特别齐全,一生中不可多得。”林语堂也毫不掩饰他对沈复的赞赏。“我们看见这书的作者自身也表示那种爱美爱真的精神,和那中国文化最特色的知足常乐恬淡自适的天性。我不免暗想,这位平常的寒士是怎样一个人,能引起他太太这样纯洁的爱,而且能不负此爱,把他写成古今中外文学中最温柔细腻闺房之乐的记载。三白,三白,魂无恙否?他的祖坟在苏州郊外福寿山;倘使我们有幸,或者尚可找到。果能如愿,我想背点香花鲜果,供奉祷祝于这两位清魂之前,也没什么罪过。”[5]18-19
三、结语
综上所述,林语堂选定《浮生六记》作为英译原文,原因在于他有一种世界文化的胸怀,在于他个人对“布衣菜饭,可乐终身”的生活方式的赞赏,更在于他对书中两位主人公沈复和陈芸的喜爱。因为在他们身上他看到了“那种爱美爱真的精神,和那中国文化最特色的知足常乐恬淡自适的天性”。他选定《浮生六记》作为英译原文,既不因为东方主义的缘故而迎合西方读者对中国的想象,满足当时西方人的文化心理需求;也不纯粹是基于西方主义的要求,意在向西方介绍异于西方的中国文化,从而在西方世界的读者心里建立一种中国的文化品格和文化精神。林语堂超越了中西(东西)文化一元化的局限,以天地自然的胸襟兼容万有,包罗万象。
[1]王岳川.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
[2]王秉钦.20世纪中国翻译思想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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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兆胜.林语堂;两脚踏中西文化[M].北京:北京出版社出版集团、文津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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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翟红梅,张德让.翻译适应选择论与林语堂英译《浮生六记》[J].外语学刊,2009,(2).
[7]林语堂.中国人[M].北京:群言出版社,2009.
[8]林语堂.女性人生[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9]王兆胜.林语堂与沈复[J].南阳师范学院学报,2003,(2).
On the Construction of Lin Yutang’sCultural Identity:With the Exam pleof Lin’s Translation ofSixChaptersofFloatingLife
ZHANG Ya-qiong
(Foreign Language School,ZunyiMedicialCollege,Zunyi,Guizhou 563003)
From Lin Yutang’s agreement with the ideal life style of the two main characters inSixChaptersof FloatingLifeand his praise on them,we can see how Lin constructs his cultural identity 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The cultural identity doesnot belong to the East or theWest.Conversely,it exceedsany specific culturalboundaries and hasthe charactersofglobalculture.
SixChaptersofFloatingLife;Lin Yutang;cultural identity;featureofglobalculture
I206.6
A
1674-831X(2011)03-0117-03
2011-03-10
遵义医学院硕士启动资金(F-402)
章亚琼(1979-),女,重庆人,遵义医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翻译与文化研究。
[责任编辑:葛春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