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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四要素”理论对现代文学教学的启示

2011-08-15孔刘辉

滁州学院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现代文学野草文学史

孔刘辉

(滁州学院中文系,安徽滁州239000)

文学“四要素”理论对现代文学教学的启示

孔刘辉

(滁州学院中文系,安徽滁州239000)

在现代文学教学中,应全面客观把握文学四要素,做到以作品为中心,熟悉了解作者,进入历史现场,实现诸要素之间的共生互动,这样既能探究作品的内部构成和艺术表现,又可以考察作品与其它因素的关系,从而达到良好的教学效果。在有些情况下,教师应特别注意作家介绍和背景考察在现代文学教学中必要性和重要性。

文学四要素现代文学教学启示

美国当代文艺理论家艾布拉姆斯(M.H.Abrams)在其经典著作《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1953年)中提出了著名的文学“四要素”理论。他说,“每一件艺术品总要涉及四个要点,几乎所有力求周密的理论总会大体上对这四个要素加以区辨,使人一目了然”,即作品、世界、作家、读者[1]。四要素包含文学活动中作品与现实、作家与作品、作品与读者、作品本身四重关系,几乎涵盖了文学活动的所有范畴。“四要素”理论概念明确,条理清晰,对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和教学不仅具有理论指导意义,也具有实际的可操作性。因为由作家、作品、文学思潮、文学流派、文学批评、文学论争等领域构成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实际上也可以看成是由作品、世界、作家、读者四种要素构成的连续性、流动性、关联性、综合性的文学空间。

事实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各种中国现代文学史教材、专著,到课堂教学实践,写史者和授课教师总是在这四重关系穿梭往来。从理论上讲,理想状态的文学史写作和课堂教学,是将四要素按动态过程排列,展现文学活动的完整过程,实现现实→作家→作品→读者→现实的共生互动,合理构建四要素的逻辑关系,让每一要素各自拥有自己的存在空间,同时又融为一体,最终建立一个完整的文学史链条和意义系统。[2]但在文学史教材和教学实践中,实践主体会在四要素的相互关系中有所选择,有所强调,有所侧重,很难做到四要素的合理分配,协调统一。在现代文学课程的课前准备和课堂讲授中,笔者以为有两点值得注意和强调,第一是作家与作品的关系;第二是作品与“世界”的关系。

以近20年来大陆现代文学史教材而言,尽管不同史家所持的文学史观不尽相同,但受1980年代末以来的“重写文学史”思潮影响,返归文本,强调文学的艺术性和审美性,回到文学本体,则是写史者和各种专著教材的一个共同趋势。以作品为中心,关注文学自身的形式、特点、意义、发展、演变,成为重中之重,而加强文本阅读,强调艺术分析,注重审美教育,也成为现代文学课程教师首先向学生传递的信息和课堂教学的重点。这当然是必要的,因为作品是“世界”经由作家的情感体验、思想过滤和形式创造而形成的审美实体,读者的接受、欣赏和评价,只有在作品的阅读中才能完成,教学中,也只有通过作品,才能建构诸要素的逻辑关系,得以呈现文学活动的完整面貌。这一重大的文学史观念变化也改变了现代文学从依附现代革命史、政治史的从属地位,建立了文学作为审美艺术的相对独立的主体地位,其意义自不待言。

但如果仅仅关注于文本,也会只见树木,不见树林,失之偏颇。我们知道,外部现实世界和人的情感世界是文学作品表现的两大领域,在理解以表现人的内心世界、情绪体验的抒情性作品时,作家与作品的关系尤为密切。但囿于体例、结构、篇幅、需要等所限,在文学史教材中,作家的生平经历、家庭背景、成长环境、生存状态等难以一一交代,尤其是不大见于文学史著述中的某些信息,诸如作家的家庭婚姻、情感爱恋、人际关系、个性人品等,或是无法介绍周详,或是被认为是无关紧要,或是被有意无意的避讳。实际上,在一些情况下,这些细节问题可能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甚至决定作家的创作动机和创作心理,一些重要作家的私人生活空间,往往折射着时代、历史、情感的变迁,本身也构成了作品的一部分,忽略这些信息,自然会给文本阐释、主题分析带来障碍,最终影响对作品理解和接受。因此,在实际教学中,关注文本的同时,教师也应充分意识到作家自身的意义,根据需要,查证材料,补充教材之阙如部分。不妨以鲁迅的《野草》为例。

作为鲁迅最为纯粹的文学作品,散文诗《野草》集以其神思飞扬的想象力和独创性的语言、形式,抒写了作者铭心刻骨的现实体验、生命存在的哲理思考和隐秘微幽的内心世界,而其极具个性化的抒情方式,不了解作者,简直无法进入作品。众所周知,《野草》写于1924-1926年间,作品中彷徨矛盾、苦闷郁结乃至悲观绝望的情绪首先与北洋政府治下压抑的政治环境、社会状况和时代氛围有关,其次是与鲁迅个人密切相关的某些公共事件有关,比如女师大风潮,北京高校教员“索薪”事件、三一八惨案以及与“现代评论”派的论战等。在文学史教材中,这些也作为理解《野草》主题意蕴的现实因素和历史背景(四要素之“世界”)而被交代,但往往忽视或重视不够的是鲁迅私人生活空间和情感经历的介绍,如稍远的1923年家庭变故(兄弟失和),切近的如鲁迅婚姻爱恋的曲折历程。新时期最早的文学史教材中,即以提及《野草》的“写作时间大体上与小说集《彷徨》相同,心境也完全一致”[3],事实上,与《野草》写作时间相同还有鲁迅写给许广平的书信(《两地书》第一集1925年3-7月)。正如一位研究者所说:“《野草》写于鲁迅与许广平浪漫交往及建立恋爱关系的前后。这一鲁迅生活中的重要事件显著地影响他的生活和写作。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鲁迅与朱安的痛苦的旧式婚姻以及后来与许广平同居的性质,在大陆被有意或无意地回避。”虽然在具体的举证分析、解读阐释《野草》与鲁迅私生活的关系问题上仍存在争议,但毫无疑问,发生在文本写作时间内的“恋爱事件必定在《野草》创作中留下痕迹”。[4]尽管也有人质疑以具体人事分析来解读《野草》的“私典探秘”方法的偏颇性和有效性,但如果剥除个人的经历、情感,尤其是对鲁迅而言,无视诸如包办婚姻的难言之痛,爱情的曲折艰难,这样重大的人生变故对《野草》创作的影响,则更为偏颇。

因此,笔者认为,难以或没有写进教材的要素之一有关“作家”的方方面面,在教学实践中,教师理所当然的应该重视,尤其是在有研究者做出探索的情况下,应当作必要的补充,合理有效的建立作家与作品的关系,征引最新的研究成果,这样不仅有助于对作品的理解,还可以从多方面探索、生发文本的意义。如《野草》部分篇章如《墓碣文》、《影的告别》、《过客》等,本身就以其全面性、整体性的象征隐喻,表情抒怀的隐晦堂奥,实很难有某种确定单一的解释。如研究者从鲁迅的婚姻恋爱为基点,从“情感/道德的层次探索”,得出“情爱与道德则仍之间的两难”的潜隐主题[4],还有人认为,“《野草》是鲁迅内心的冲突和纠葛的象征式的写照,呈现的是一种超现实的梦境,与外界的社会和政治的现实关系不大”[5],这些研究虽或有可商榷之处,但作为一种能自圆其说的尝试,却是打开《野草》之隐秘之意、幽微之旨,“靠拢真实的鲁迅”的一扇窗户。此外,与惯常的从时代意义、历史定位等公共角色方面介绍作家相对,从私人空间,乃至生活细节、隐秘事件等多侧面了解作家,不仅是一种必要的补充,让我们对作家的认识和了解更为具体全面,更富立体性,同时,对初步接触社会的大学生来说,其本身也是一种知识的建构、经验的积累和人生的启迪。

艾布拉姆斯说:“一般认为作品总得有一个直接或间接地导源于现实事物的主题——总会涉及、表现、反映某种客观状态或者与此有关的东西。这第三个要素便可以认为是由人物和行动、思想和情感、物质和事件或者超越感觉的本质所构成,常常用‘自然’这个通用词来表示,我们却不妨换用一个含义更广的中性词——世界。”[1]此之“世界”,在现代文学教学中,不妨理解为与作品、作者相关的历史背景。虽然从中小学语文课堂到大学的文学史课程,背景介绍一直是文学教学活动中的必不可少的环节,但此处提请注意的目的不在于需要与否的问题,而是如何理解、怎样介绍背景的问题,如何尽量回到真实、客观的历史语境,从而最终落实到对作家作品和文学史现象的理解分析上。

韦勒克说,“任何文学史都不会没有自己的选择原则,都要做某种分析和评价的工作”[6],“重写文学史”思潮和实践,从方法论上讲,其根本在于评价文学的标准和原则的改变,突破以往“政治标准第一,文艺标准第二”的偏颇,一改文学作为“革命史”附庸的尴尬局面,努力回到文学本身,不再被先验的结论所左右。但“重写”究竟还是面临着一些困难,还存在着目前难以逾越的某些规约,从某种程度上说,写史者还不得不戴着镣铐跳舞,一些作家、作品和文学史现象的研究尚不充分,而进一步言说的可能和空间往往就来自于历史事实的爬梳和历史真相的还原。

在具体的教学实践中,笔者尝试的做法是,根据需要,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以背景“世界”为中心,勾连起作品、作者和读者,具体从三方面入手:一是作者通过作品反映了怎样的“世界”,其真实性、客观性、历史性怎样;二是作者在怎样的时代背景、历史语境和个人条件中创作了作品;三是作品在接受史上的本来面貌是怎样的。不妨以抗战期间的风靡一时,后长期被曲解冷落、亟待重评的话剧《野玫瑰》为例。

首先,作为一部抗战名剧,《野玫瑰》塑造了一个勇谋双全、甘愿牺牲的王牌间谍夏艳华形象,剧本熔谍战传奇、英雄气概与民族意识、爱国情怀于一炉,把戏剧文学的审美性、剧场演出的娱乐性与抗日锄奸的时代性的结合在一起,无论是从文学文本,还是从舞台实践看,都是一部非常成功的作品,而艺术追求与宣传抗日的双重效应正是陈铨的创作初衷所在,也是时代和历史的正义呼唤。其次,《野玫瑰》的写作时间是在1941年上半年,陈铨创作该剧的最初起因是为了供应西南联大学生剧团的演出脚本,并没有收任何一方的指使或请托。从1937年下半年在长沙临时大学时,陈铨即与学生一起开展戏剧活动,先后排演的剧作包括《前夜》(阳翰笙著)、《祖国》(陈铨改编)、《黄鹤楼》(陈铨著),当然也包括1941年8月首先在昆明上演的《野玫瑰》一剧。也就是说,《野玫瑰》的诞生完全是作家的自主行为,是其创作灵感与时代思潮相遇合的结果,并非后来普遍认为的有官方或当局的参与。再次,从接受和演出看,《野玫瑰》在昆明的初演并没有引起任何争议,反而是较为成功,而剧作真正引起争论的是1942年上半年在陪读重庆的火爆公演(3月)以及后来获得了教育部的奖励(4月)。其间需要注意的情况是,一、无论是论争还是获奖,与陈铨本人并无直接关系,因为在重庆发生论争时,作者本人一直在昆明,对重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二、真正批判、搞臭《野玫瑰》的是左翼人士,但仍有对该剧持肯定意见的,并非如人们想象的所有人都在批评、否定剧作是“糖衣毒药”以及所谓宣传法西斯思想。[7]

事实上,如果真正深入到历史现场,了解“《野玫瑰》风波”的来龙去脉,就会发现,《野玫瑰》在抗战时期在各地反复上演,绝不是有人臆测的那样是由于当局的大力推介和鼓吹,而实际上是该剧较好的把戏剧的艺术魅力与爱国精神、献身勇气的主题结合在一起,集传奇性、娱乐性、趣味性的故事与战斗性、鼓动性、时代性的抗战精神于一体。也就是说,曾经被妖魔化的《野玫瑰》实际上是非常优秀的戏剧作品,是抗战文学的重要收获之一。

克罗齐曾断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但对中国现代史而言,涉及的不仅是历史观的问题,不仅是对同一历史素材的解释角度和价值立场问题,往往在初步的史料引证上,就面临着选择、甄别、分析的问题。作为中国现代史的一个分支,现代文学史不是一个封闭自足的空间,文学史不仅是文学本身的事情,同时也与现代史密切相关。如王彬彬所言,“在中国现代,不仅是政治作用于文学,文学也以自己的方式作用于历史”,“不仅是历史在某种意义上创造了文学,文学也在一定意义上创造了历史”,两者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有将“中国现代历史的研究与对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结合起来”,才能“相互促进、相得益彰”[8]。既然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应与中国现代史研究形成有机的互动,现代文学的课堂教学也理当如此,作为文学背景的历史本身不仅是文学史课堂的一部分,尤其是对那些需要“重评”的作家和作品的教学尤为重要。

三、结束语

艾布拉姆斯的“四要素”理论启示我们,在现代文学教学中应立足作品,了解作者,进入历史,理解背景,客观、全面、真实的把握四要素,尽量从实证出发,力图做到以作品审美性、艺术性核心,实现诸要素的合理分配,这样既能探究作品的内部构成和艺术表现,又可以考察作品与其它因素的关系:反映现实是否正确深刻,艺术家的创作意图、情感理念、艺术创造如何显现于作品,作品对欣赏者的社会功用怎样等,从而建立一个文学性、艺术性与历史性、知识性、趣味性兼容并包的文学史课堂。

至于上文所特别强调的两点,即作家的个人情况(尤其是私人生活事件)与历史背景对理解作品和文学史现象的重要性,丝毫没有在四要素间厚此薄彼之意,实是基于中国现代文学史和现代史的发展、研究的特殊性而言。首先,对一些作家和文学史现象的研究和评价仍存在空白点和分歧,尤其是那些涉及个人私密性的事件,出于种种原因,仍有避讳,如郭沫若的人格问题,茅盾的脱党问题,《野玫瑰》风波的真实情况,1949年后作家的创造力枯竭问题等等。其次,长期以来,意识形态严重干扰了我们对现代史的认识和评价,从总体上说,“中国现代史还是一本糊涂账”[8],作为背景的现代史的某些片面的结论,也影响到对文学作品和文学史现象的认识和把握。

如果承认由鲁迅等人开启的启蒙观念、理性精神和批判意识是中国现代文学的优秀传统的话,那么,在教学中就应该明确体现这些文化理念和思想意识,因此,就不能无条件地相信中国现代文学中的那些流行见解和所谓定论,而尽可能的以自己的眼光去分析和研究那些文学现象和历史现象。在教学中,不仅让学生受到美感的教育、艺术的熏陶,还应培养学生认识历史、独立思考的能力,最终内化为真善美的素质培养和人格教育。如卡西尔所言:“诗歌不是对自然的单纯模仿;历史不是对僵死事实或事件的叙述。历史学与诗歌乃是我们认识自我的一种研究方法,是建筑我们人类世界的一个比不可少的工具。”[9]

[1] M.H.艾布拉姆斯.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M]//郦稚牛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5.

[2] 周 宪.艺术四要素理论与西方文论的演变-艾布拉姆斯<镜与灯>述评[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4).

[3] 唐 弢.中国现代文学史(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148.

[4] 李天明.难以直说的苦衷-鲁迅<野草>探秘[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8.

[5] 李欧梵.铁屋中的呐喊-鲁迅研究[M]//尹慧珉译.长沙:岳麓书社,1999:250.

[6] 雷·韦勒克等.文学理论.[M]//刘象愚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37.

[7] 孔刘辉.<野玫瑰>上演的前后.[J].新文学史料,2009(3).

[8] 王彬彬.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与中国现代历史研究的互动.[J].文艺争鸣,2008(1).

[9] 恩斯特·卡西尔.人论.[M]//甘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262.

I206、G642

A

1673-1794(2011)03-0100-03

孔刘辉(1975-),男,讲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安徽省高校省级人文社科研究项目“陈铨研究”(2011sk452);滁州学院科研重点项目“抗战时期沈从文研究”(2010sk003z)

2011-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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