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体意识刍议
2011-08-15王良存
王良存
女性主体意识刍议
王良存
中国作家张洁和澳大利亚作家克里斯蔕娜·斯泰德在她们的代表作《无字》和《热爱孩子的男人》里,都不约而同地展示了两类女性的不同生存图景:“屋子里的天使”和“自由的天使”。虽然处于不同国度和时代,但作家们都表现了她们对女性命运的关注,同时可以看出,随着时代的进步,作家们对女性主体意识的获得和女性的前途寄予了热切的期望。关键词:两类女性;女性命运;主体意识
女性文学中女性书写者对女性主体意识的探索和关注一直是个长盛不衰的主题。《无字》和《热爱孩子的男人》分别是中国作家张洁和澳大利亚作家克里斯蔕娜·斯特德的代表作,她们以不同的女性视角,关注女性命运,用文学建构了各自的女性话语。同为女性,同写女性,她们都深知女性的处境,对女性的生命有着深邃的观察和独特的思考。下面拟以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为探讨焦点,对上述两个文本进行对照解读,同中窥异,异中觅同,从中梳理出女性谋求自我本体价值的转向。由于国别和时代的不同,两部作品的异同是显而易见的。掩卷而思,两位作家在对女性生存状态愤恨与不满的同时,也对女性命运和女性前途寄予了极大的期望和信心。
作为本世纪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克里斯帝娜·斯特德的代表作《热爱孩子的男人》被誉为“澳大利亚的《尤利西斯》”。作者在这部小说中运用细腻的笔触成功地描写了一个混乱而充满矛盾的家庭:丈夫喜欢夸夸其谈,终日与子女们嬉戏而不愿为妻子分担家务,夫妻争吵以至诉诸暴力成了家常便饭。孩子们的心灵深受残害。大女儿路易终于决定毒死父母以结束这一切,最后母亲死了,小说以路易的离家出走为结局。而洋洋百万字的《无字》则叙述了百年中国以墨荷、叶莲子、吴为、禅月四代女性为代表的艰难悲痛的生存历史,描写了寄人篱下、流离失所、生育、饥饿、无爱、毁谤、疯狂、死亡等女性面临的苦难,其中又通过岳父-女婿关系链条上的叶志清、顾秋水、胡秉震3个男人的经历,提供了军阀混战、东北沦亡、西安事变、延安整风、反右运动、文化大革命等更为丰富的历史背景。比起男性在时局动荡中所遭遇的苦难,女性从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细读这两篇小说,不难发现,作家们都不约而同地刻画了以下两类女性形象。
一、屋子里的天使
在两千多年中国历史上,女性一直是被压抑、受统治的性别。《诗经》里有“弄璋弄瓦”之说,后来发展为“三从四德”,“从”与“服”成为男权社会对女性所提出的基本生活规范。而“女子无才便是德”再次剥夺了女性受教育的权利。女性相对于男性而言是个弱势群体,女人的无助和对男性的依附直接来源于经济地位。在唯物辩证法里,马克思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男权社会确立之初,男性便牢固地掌握了经济大权,在金钱及其衍生权利的双重压力之下,女性失去了独立为“人”的价值和主体意识。谋生的需要导致了女性对男性的依附,而婚姻则成为女人的一大职业,是她们寻求安稳谋生的途径,她们的生存空间永远局限于家庭。而“爱情”这个被古今中外所有文学文本所颂扬的人的诗意存在,在这两部小说里,都被世俗的婚姻所消解。
长篇小说《无字》刻画了4个完全不同女性,她们象征了女性从沉默的奴隶到寻求自我解放,树立独立的人格,建立自尊、自立、自强、自主的全过程,可谓是一部浓缩的女性苦难史,一部女性为自己浮出历史地表而撰写的“无字”历史。祖母墨荷的命运像所有旧中国女性一样,奉行旧社会的“三从四德”,在没有嫁人前,在家里一切听从父亲,自己的婚姻也由父亲包办,嫁给了喜欢逛窑子的叶志清。从此,她的不幸从父家移至了夫家。婚姻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空壳,她和丈夫之间不存在一丁点儿的爱情。丈夫长年累月不在家,她不仅要忍受繁重的家务、低下的身份以及夫家人的欺凌,还要忍受丈夫偶尔回来的“投篮”。她对婚姻的理解是“一旦做了人家的篮筐,有什么权利拒绝人家投篮?至于投篮准确与否,是个技术问题,与恩爱无关”。终于,在无数次的投篮之后,这个篮筐不堪重负,最后因难产而死亡。同样,受过一点教育的叶莲子(墨荷的女儿),并没有像她母亲那样,完完全全服从于这个男性主宰的社会,她没有听从父亲对她婚姻所作的安排,自作主张嫁给了军官顾秋水。但是命运并没有眷顾这个坚强的女人,在她婚后不久,顾秋水就抛弃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跟着旅长跑腿,从西安到重庆,全国各地的跑。在这中间,他从没有过问过在兵荒马乱中生活的妻女俩。当坚强的叶莲子带者女儿辗转到香港找顾秋水时,发现了心酸的一幕:顾秋水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一贯认为,“一家之主,非男人莫属”,作为一名教师,她虽然获得了自己的社会身份,但却没有树立女性独立的自我意识。而以新女性形象出现的吴为,其生活也并不比她的祖母和母亲好到哪去,她是新知识女性的代表,她不再沉默,而是以写作发出自己声音的方式来肯定自己的价值。但是她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忍辱负重,像飞蛾扑火那样,她自以为嫁给了理想中的男性,可以享受婚姻的幸福,但结果却令其大失所望,最后以发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热爱孩子的男人》中,亨妮虽然不是中国人,但是作为女性,她的命运和墨荷、叶莲子、吴为的命运并没有多大区别。亨妮是个出身富家的女子,可以说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富足的生活并没有帮她摆脱作为女性的悲惨命运。她虽然接受过教育,但是这种教育并不是等同于男性所受的教育,她在学校里学的是做针线活、画水彩画、弹钢琴这些只针对女性的教育。我们不难发现,她们所受的这些教育其实是为了以后更好地服务男性、取悦男性。虽为富家女,她同样不能左右自己的婚姻,本来以为会“与一个有大笔商业财产的人订婚,跟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结婚,在贵族的风流韵事中意外地碰一次运气,享受社交的乐趣,有保姆伺候,还有两个身穿粉红色和蓝色衣服的孩子”,可以看出,她一开始就把婚姻当作自己以后的出路、谋生的途径,因为女人只有通过婚姻才能改变命运。但是命运似乎和她开了个玩笑,父亲把她嫁给了穷困潦倒的萨姆,而且萨姆还是靠她父亲的影响才在政府里找到一份差事做。婚后的亨妮不仅为家务所累(因为喜欢夸夸其谈的丈夫根本不愿意和她分担家务),而且俨然成了萨姆繁衍后代的生殖工具(她一个接一个不停地生着孩子)。在忙完家务之余,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属于这幢房子,这幢房子属于她。尽管她寓于其中犹如囚徒,但她拥有这幢房子,她和这幢房子构成了她的婚姻。”与其说她属于这幢房子,不如说婚姻像坟墓一样把她控制在屋子里成为“屋子里的天使”。她不仅要忍受物质上的匮乏,还要忍受丈夫的辱骂与讥讽,最后不得已以死亡而告终。
上述几位女性,她们都牢牢地被男人控制,被婚姻控制,被男权社会控制,成为“屋子里的天使”。虽然她们想冲破这令人窒息的牢笼,但因为自身的软弱和男权社会统治的异常强大,她们的努力均以失败而告终。两位作家都写出了一种沉重,一种精神上的、深刻的沉重。她们通过女性的悲惨生活故事,对男性权力意识和政治权力意识、对传统文化及社会习惯中的性别歧视说不,对在这种权力意识和文化思维包裹中的爱的神圣性进行后现代式的颠覆和解构,淋漓尽致地写出人类爱情中永恒创伤的剧烈疼痛——婚姻只不过是压抑女性的坟墓。在小说里,抗争成为女性表达苦难的方式。上述女性的结局,就是一种以命诀世,这是对一个世纪的女性悲剧的了结,而在这个了结的后面,是一种期望与企盼。
二、拒绝成为天使
除了以细腻感人的笔触描写了上述几个女人悲惨生活之外,两位女作家还分别刻画了一个崭新的女性形象,即《无字》里的禅月和《热爱孩子的男人》里的路易莎。她们都是以卓尔不群的生存方式逃离这种困境的女性,她们飞扬着美丽的生命,为女性自我生命的舒展奏响一曲华丽的乐章。女作家们着意将她们塑造成新精神气质的女性人物的代表,她们对女性既定的生存秩序进行了有力的挑战,果敢拒绝了传统女性中庸暖昧的生存状态。
《无字》里,吴为和韩木林离婚后,对于女儿禅月来说,“父亲”的缺场似乎又要重复叶莲子和吴为母女俩的命运,但是她并没有重蹈女性的悲剧命运。在父亲将她带走之后,她以与年龄不相称的冷静收拾了自己的围巾和外套,独自走回了姥姥和妈妈家。三代女性的命运,在禅月这里打了个翻身仗。禅月没有因“父亲”的缺场而产生自卑和性格上的缺陷,她从小坚持独立自强,懂得捍卫和保护姥姥和母亲,她成绩优异,在高校子弟如林的地区,各科竞赛获得第一,考取了国外著名大学的奖学金,颇受教授们的欢迎和赞许,最后嫁给了外国人,过着幸福而快乐的生活。禅月以她独立坚强的性格,终于走出了女性祖辈们凄惨生活的怪圈和不幸生活的牢笼。
《热爱孩子的男人》里,路易莎自幼失去亲生母亲与父亲和继母一起生活。她热爱文学作品,具有极高的文学天赋,竭力生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借以忘却现实的烦恼。评论家伯恩斯指出:“路易莎个性的唯一特征是她在艺术上的创造力。”路易莎由于自己的语言天才,创作了《蛇形人》——一幕用她自创的“语言”或曰“语码”编写的短剧,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萨姆。这出剧由路易莎自编自演,讲述了一个父亲和女儿的故事,女儿因不堪忍受父亲的折磨,最后痛苦的死去。路易莎试图通过用剧本表演的方式告诉萨姆,她已经忍受不了萨姆对自己的折磨了,她要反抗!父亲对她的控制和折磨当然不是肉体上而是来自精神和情感上。同时,她又是一个充满探索激情、渴求人生丰富体验的丑小鸭。每年夏天,她都要到很远的哈帕斯农场去,因为在这片“古老、肥沃、景色迷人的土地上,她体验到了吟游诗人那种浪漫的生活情趣。我们从这可以看出,路易莎勇敢地反抗来自于父亲、男权社会的种种控制,她向往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完成自己“丑小鸭”的梦想,实现自己的价值。路易莎毒死继母,在我们看来,是不满父母的感情破裂,结束他们无休止的争吵而做出的过激行为,也是路易莎解救自己和弟妹的唯一方式,但从某种程度上标志着路易从消极逃避到主动去把握自己命运的巨大转变。有了这件事,她最后的离家出走不仅是自然的,而且是必然的。故事结束时,她出去散步去了,“周游世界去了。”她在施特劳斯的一段主题曲的伴奏下,走进了未来。这段主题曲描写的是一支年轻的交响乐队轻快地走进了阳光之中。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路易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这也是作者对她的期望,对整个女性命运的期望。法国著名的女作家、文学批评家埃莱娜·西苏用“飞翔”二字形象地刻画了女性及女性写作实践的意义:“对我们来说,问题不在于为了把别人的观念化作自己的或者为了操纵而去占有,而在于要冲破,要‘飞翔’。飞翔是妇女的姿势——用语言飞翔也让语言飞翔。我们都已学会了飞翔的艺术及其众多的技巧。几百年来我们只有靠飞翔才能获得任何东西。我们一直在飞行中生活,悄然离去,或者在需要时寻找狭窄的通道和隐蔽的岔道。”女性对自身的生存困境一次次作着突围的努力,相信这种努力最终会有成果。
综上所述,“屋子里的天使”和“自由的天使”两类女性人物形象的描写和刻画,都表现了作家们对女性生存环境的关心和对她们命运的关注,同时我们可以看出,作家们对女性主体意识的获得和女性的前途寄予了热切的期望。
[1]张洁.无字[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
[2]克里斯帝娜·斯台德.热爱孩子的男人[M].欧阳昱译.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9.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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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1)08-0102-02
王良存(1981-),女,安徽肥西人,硕士,安徽财贸职业学院(安徽合肥230601)助教,研究方向为澳大利亚文学。
2011-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