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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蒋光慈的《丽莎的哀怨》

2011-08-15

皖西学院学报 2011年6期
关键词:白俄革命文学丽莎

潘 应

(皖西学院 文化与传媒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再论蒋光慈的《丽莎的哀怨》

潘 应

(皖西学院 文化与传媒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在革命文学占领中国文坛的年代,蒋光慈的《丽莎的哀怨》抛开了以往革命文学的写作套路,选择了流浪异乡的白俄贵族妇女丽莎作为书中的主角。而且在改换了人物和题材的同时,还改变了创作手法,这明显与当时的革命文学套路格格不入。在其写作生涯中,这成为他一次大胆的尝试。

白俄;题材;人物;内心世界;哀怨的抒情语言

蒋光慈,安徽金寨人,上个世纪前叶中国革命文学的开拓者之一。他的作品在当时的革命青年中风行一时,革命文学也因此扩大了社会影响力。然而,1929年,他在发表长篇小说《丽莎的哀怨》之后,就被这本书连累,受到左翼文学界的严厉批评。当时的中央机关刊物《红旗日报》上这样写道:“他曾写过一本小说《丽莎的哀怨》,完全从小资产阶级的意识出发来分析白俄,充分反映了白俄没落的悲哀……给读者的印象是同情白俄反革命后代的悲哀,代白俄诉苦,诬蔑苏联无产阶级的统治。经党指出他的错误,叫他停止出版,他延不执行,因此党部早就要开除他,因手续未清,至今才正式执行。”[1]像这样因为写作而被开除党籍的革命作家,蒋光慈是第一个人。那么,《丽莎的哀怨》究竟是一部怎样的作品,竟使得作家遭受非议呢?

《丽莎的哀怨》和作者之前写的小说相比,确实有了很大的不同。“不仅更换了题材和人物,而且改换了技巧与写法,成为他一个大胆的尝试。”[2](P348)

一、新颖独特的题材

白俄在上海这座国际化都市的存在是引起革命文学家关注的前提条件。众所周知,十月革命后大批白俄逃亡至中国。定居在上海的蒋光慈目睹了这次大规模的政治迁移。据国际联盟统计,上个世纪20年代末,在华白俄多达七万六千人,哈尔滨和上海是他们的两大聚居地。“1937年,在上海生活的白俄难民超过2.5万人。一度,上海的难民营颇具规模,白俄难民(白俄是特指当年支持沙皇的俄罗斯人)的遭遇也成为一种典型的难民生涯。”[3]

1937年,墨西哥驻上海名誉领事毛瑞斯欧·弗兰斯科写了一本关于上海这个城市的书,“很多弗兰斯科的读者通过他的著作了解当年上海的俄罗斯难民社群。当时生活在上海的白俄族裔非常穷困,据统计,在16岁到45岁之间的白俄女子,有22%从事卖淫工作。”[3]白俄艳女特有的金发高鼻和缤纷的外滩共同成为那时上海夜生活的景观。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对这一群体最早的关注正是来自革命文学作家。1929年3月,作为中国革命文学的发起人和重要作家,住在上海的蒋光慈最先开始在其主编的《新流月报》连载自己的长篇小说《丽莎的哀怨》,讲述一个沦为上海妓女的白俄贵族妇女丽莎的悲惨遭遇。丽莎原本是一位纯真、善良的俄罗斯贵族少妇,十月革命后,她和家人逃往中国上海,为了维持家庭生活,她沦为脱衣舞娘和妓女,经历了灵魂流浪与肉体蹂躏的双重磨难,最终投身海底。

这样的小说题材在当时的文坛是非常新颖、大胆的,作者换了一个角度来表现革命,不仅突破了自己的写作瓶颈,也带动一批革命文学作家纷纷效仿。例如,在当年的《新流月报》又刊发了钱杏邨的《那个罗索的女人》和徐任夫的《音乐会的晚上》。同年十月,冯乃超的《断片——从一个白俄老婆子说起》在《现代小说》发表,等等。在《丽莎的哀怨》之后,当时的革命文学队伍形成了一股白俄叙事的高潮。

二、真实复杂的人物形象

(一)丽莎——白俄贵族妇女的无奈与抗争

在革命文学占领中国文坛的年代,很多革命作家都是把革命者作为书中的主角,这次蒋光慈大胆塑造了一个崭新的人物形象——流浪异乡的白俄贵族妇女丽莎。这样的小说主人公显然不符合当时的革命文学标准。

丽莎是善良和坚强的,虽然她代表着白俄贵族的立场,与前苏联革命的立场格格不入。但是,在她漂泊上海的生活中,你会逐渐感受到她的善良、坚强与成长。

丽莎来到上海之前,心里对布尔什维克是怨恨的。认为是他们毁了她曾经拥有的幸福生活,摧残了她这朵温室中的白花。后来,丽莎的生活越来越穷困潦倒,直至沦为脱衣舞娘以及娼妓,在出卖自己肉体的同时,几度想着自杀,内心痛苦万分而又无奈,但此时,她的思想开始了转变:随着回国的无望,生活的艰辛,丽莎开始怀念在少女时代一个曾经喜欢她的木匠,后悔自己没有选择成为木匠的妻子;又开始怀念起当年背叛家庭、投奔革命的姐姐薇娜,对自己曾经的生活选择有了怀疑与反省。

作为一个白俄贵族妇女,这种思想的转变尤为重要。她终于能够站在客观的角度来审视自己的婚姻、家庭,有了崭新的看法。尽管流浪的过程是那么痛苦,但这也是成长的过程。通过对丽莎成长过程的叙述,使得人物政治色彩之外的美好的真实的人性——善良、纯洁、坚强逐渐呈现出来。另外,小说也从侧面表现了革命摧古拉朽的力量。

(二)白根——白俄军官的苟活与依赖

白根——丽莎的丈夫,在作品中被刻画得真实而深刻,性格发展合乎生活逻辑。由于小说是用第一人称写作,所以我们只能通过丽莎的视角来间接了解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军官逐渐沉沦的过程。下面,我们可以通过白根在不同时期和丽莎的对话看出他的人生态度的不断变化:

观察组基本痊愈29例,有效12例,无效4例,总有效率为91.11%;对照组基本痊愈21例,有效14例,无效10例,总有效率为77.78%,观察组明显优于对照组,两组效果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

“这些无知识的,胡闹的,野蛮的社会党人,他们能统治俄罗斯吗?笑话!绝对不会的!”

“亲爱的丽莎!今天我要到前线上去……杀波尔雪委克,杀那祖国的敌人呵!”

“丽莎!听我说,别要灰心罢。我们现在虽然失败,但是我们的帮手多着呢。我们有英国,有美国,有法国……我们总有回到彼得格勒的一日。”

“唉,俄罗斯,俄罗斯,你难道就这样地死亡了吗?!你要我怎么样办呢?……”

“唉!我的丽莎呵!请你听我的话罢,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不过我请求你,千万别要提起过去的事情,因为这太使我难过。”

“亲爱的丽莎!你看,现在我们的异国里不也是可以安安稳稳地过着生活吗?……”

当初那个身材魁梧、彬彬有礼、前程似锦的白根竟然在历史的动荡中身不由己,逐渐丧失掉了人的尊严,成了行尸走肉,麻木地等着妻子用出卖肉体来养活自己。我们在他的身上真实的感受到人生的荒诞以及人性的复杂。在我看来,这种人生才是真正沉沦的人生。因为他的人生轨迹与丽莎正好掉转过来,丽莎是由依赖转变为绝望的抗争,白根则由最初强烈的欲望和抗争堕落为彻底的苟活和依赖。这对夫妻面对磨难的不同的人生轨迹是人们面对困难时的两种基本生命形式。

这样一对白俄难民夫妻,丈夫白根选择了猥琐无能地活着,而妻子丽莎为了家庭与爱人,选择牺牲了自己的清白,痛苦的活着,两人的精神境界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由此更加突出了丽莎作为一位弱女子的坚强。白俄夫妻形象的塑造在中国现代文学的人物画廊上填补了空白,具有文学史意义,同时具有史料价值。

三、别具一格的创作手法

(一)矛盾、痛苦的内心独白

在小说中,蒋光慈采用了他常用的第一人称的视角——丽莎,向读者敞开心扉:由于国内政治的巨变,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放逐到天涯,从彼得格勒到海参崴,再到上海,一步步地远离了祖国,成为无根的人。在人生的每一次挫折面前,我们都会感受到丽莎在面对苦难时,汹涌澎湃的内心世界。例如,在刚刚离开彼得格勒的时候,这位尊贵的贵妇人第一次想到了死。

“天哪!当时如果我知道我永没有回到彼得格勒的一日,如果我知道会有不幸的,羞辱的今日,……我就是死,也是死在我的俄罗斯的国土以内。但是现在……唉!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生存还是灭亡,这个人生的重大问题折磨着丽莎,而在决定留下苟活还是死亡解脱的时候,丽莎总是那么的犹豫不绝,她对死亡是那么的渴望,多少次的幻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了百了,但总是因为迟疑而放弃,却又一次又一次的后悔。

“我们的肉体就是我们的出路……天哪,当时我为什么没有自杀的勇气呢?死路,死路,死路要比这种出路好得多少倍呵!……”

后来,他们在上海,丈夫没有能力去养家,就指望妻子丽莎出卖肉体挣钱。在地狱般的十年生活中,她渴望有一个人能将她从火坑里解救出来,于是她的思想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断涌出下面的想法:

“现在我时常想道……做一个劳苦的木匠的妻,是不是要比做一个羞辱的卖淫妇为好些呢?……天哪,我现在情愿做一个木匠的妻了!”

这样的内心独白在作品里占据了小说的绝大多数篇幅,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展示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关于生存和尊严的艰难取舍,给读者的震撼力更强、更真实,在成功塑造丽莎的形象上,也起了重要的作用。

(二)哀怨的抒情语言

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出于政治的需要,很多革命文学作品充斥着振奋人心的口号、标语,而文学语言的艺术性被削弱。这样的革命文学,读多了就会觉得阳刚有余,枯燥乏味。蒋光慈之前的作品大都也是被禁锢在革命文学的一些模式当中,高喊着革命的口号,宣传革命思想。例如《少年漂泊者》与《短裤党》就是这样的作品。

《丽莎的哀怨》语言风格发生了巨大转变,哀怨的抒情语言弥补了革命文学的不足,再加上所采取的自叙体形式[4],使人物的哀怨更显得深切。暴力革命带给丽莎痛苦和无尽哀怨,这样的痛苦哀怨一直伴随着丽莎的后半生。作品开头,首先哀怨苏联十月革命的暴力革命让她没有了舒适安逸的生活,然后哀怨自己背井离乡被迫漂泊的屈辱生活,最后哀怨自己回国无望、客死他乡的命运以及生不如死的心情。很多读者在看到这些时,常常会身不由己地同情被革命的对象——白俄贵族,甚至情感战胜理智,忽略了丽莎的特殊身份,被她的坚强、纯洁深深吸引,虽然她是白俄,但她就像你我都很熟悉的亲人一样在诉苦,善良单纯,让人同情。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欣喜地发现,蒋光慈在忠于艺术和忠于生活方面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在现代文学史的第二个十年里,是“左联”的无产阶级文学时代。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基本上都是反帝反封建以及对底层劳动者或革命者的塑造这些内容。很多作品开始步入了模式化、概念化的怪圈里。例如,蒋光慈创作的《少年飘泊者》、《野祭》、《菊芬》等。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艺术上的不足,开始进行大胆的尝试,写出了《丽莎的哀怨》,然而,这部小说不仅不能被革命队伍接受,反而遭到批判。作者甚至因此被革命作家队伍抛弃,直至被开除党籍,在穷困潦倒中病逝于上海,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虽然,《丽莎的哀怨》在技巧方面还不够成熟,然而其在文学创作中的多方面突破,足以让这部作品成为蒋光慈写作生涯的一个里程碑。伴随着小说人物丽莎的成长,蒋光慈的创作也跃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

[1]刘小清.左联作家蒋光慈被开除党籍始末[J].炎黄春秋,2001,(9):151-153.

[2]马德俊.蒋光慈传[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1.

[3]靳潍.十月革命后白俄难民在上海[J].南都周刊,2006,(35):131-132.

[4]陈方竞.“文体”的困惑——关于蒋光慈的《丽莎的哀怨》的重新评价[J].中国文学研究,1993,(1):96-98.

An Analysis on Jiang Guang-ci’s Lisa’s Sorrow

PAN Ying
(CollegeofCultureandMedium,WestAnhuiUniversity,Lu’an237012,China)

In the 1920s and 1930s when the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dominated literary world in China,Lisa’s Sorrow by Jiang Guang-ci broke away from the literary conventions in which the revolutionaries were always protagonists.In this novel,Jiang Guang-ci took Lisa,a White Russian emigre lady,as the heroine.Besides the change of the character and subject,Jiang also adopted different approaches of literary creation,all of which were obviously incompatible with the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routines at that time and considered as a bold breakthrough in his writing career.

White Russia;subject;character;inner world;plaintive lyrical language

I207.42

A

1009-9735(2011)06-0052-03

2011-09-10

潘应(1978-),女,安徽六安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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