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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祁诗歌的历史地位

2011-08-15许菊芳黄彦伟

天中学刊 2011年4期
关键词:宋祁诗风黄庭坚

许菊芳,黄彦伟

(1.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2.中原工学院 广播影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论宋祁诗歌的历史地位

许菊芳1,黄彦伟2

(1.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2.中原工学院 广播影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作为后期西昆派的代表诗人,宋祁不仅学习和继承了西昆诗风,而且还极大地发展了西昆诗风。他突破了西昆派诗人一味流连光景的局限,把写作的重心转向了诗人的内心,在技巧上追求化俗为雅的风格,一定程度上开启了江西诗风的新声,较早显示了“宋调”的来临。在文学思想上,他要求“自名一家”的主张对宋代文人自主创新意识的形成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宋祁;西昆后期;自名一家;历史地位

宋祁(998―1061年)是后期西昆派的重要代表诗人。他一生著述宏富,现存诗作一千五百余首,在宋初诗人群体中占有一定的份量。在诗歌创作上,宋祁诗以咏物与感怀为主,他的宴饮唱和诗也写得天然清贵,突破了西昆派诗人一味流连光景的局限,把写作的重心转向了诗人的内心。在诗歌风格上,宋祁继承并发展了西昆体诗风,但由于人生阅历和诗坛风尚的转移,其诗风也经历了由前期的浓艳富丽到后期的沉郁奇涩的转变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开启了“宋调”的新声。

一、对西昆诗风的继承和发展

宋祁是在西昆诗风盛行一时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还未入仕时应夏竦之请写的《落花》诗,在字句意象上模仿李商隐,就已经明显体现出受西昆体浸染的痕迹。仁宗天圣二年(公元1024年)宋祁及第后,又受到西昆派代表诗人刘筠的赏识,并入晏殊门下,可见西昆派诗人已经认同了宋祁与他们风格追求的同一性。在理论上,宋祁在及第时写给主考官刘筠的《座主侍郎书》就积极为西昆诗风张目。在具体的创作中,宋祁又十分注重用典的贴切、对仗的工整、辞藻的华丽、音节的和婉。“凡昆体,必于一物之上,入故事、人名、年代及金、玉、锦、绣等以实之”[1]717,宋祁也十分熟练地做到了这一点。对西昆酬唱中常见的诗题,如《七夕》、《属疾》、《幽禽》等,宋祁写作起来更是得心应手。但宋祁在宋初文坛的意义还在于,他不仅继承了西昆诗风,而且对其有发展,正如程杰所说:正是西昆体“前后延长的‘风景线’,构成了真宗朝后期、仁宗朝前期诗风蜕变的重要环节”,而“晏殊和二宋可以看作是新变的两个里程碑”[2]。宋祁对西昆诗风的发展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在文学思想上,宋祁有很大的改变。由早期的为西昆诗风张目到后期高举起“自名一家”的旗帜,这可以看作是他在摆脱前人束缚下的自觉追求,也是“宋调”来临的先兆。宋初七十年的文坛都笼罩在晚唐五代文风的阴影之中,典型的宋初三体都以模仿前人为能事。西昆体代表诗人杨亿、刘筠等都没有自成一家的理论主张,到宋祁这里才发出文学要自名一家的呼声,且继宋祁之后,自成一家的思想已经成为宋人的共识,可见宋祁在文学思想上的先导作用。

在体裁上,宋祁诗歌增加了古体诗和绝句的分量。西昆派诗人创作的大多数是近体诗,确切地说是律诗,宋祁却打破了这一惯例。在宋祁的诗集中,古体诗占了相当的比重,如《抒怀上孙侍讲学士》、《怀三封墅》等都是叙述说理兼具的五古作品。宋祁创作了大量的绝句,如《全宋诗》所辑的宋祁二十二卷诗中,其中三卷全是绝句,且许多绝句写得清新自然,无斧凿痕,如《红蓼》诗:“花穗迎秋结晚红,园林清淡更西风。织条尽日差差影,时落钓璜溪水中。”(《景文集》卷二四)另有一些绝句于浅语中寓含理趣,如《濠上》:“庄生坐濠上,下玩戏鱼跃。鱼固不知人,人奚谓鱼乐。”(《景文集》卷二二)

在题材上,宋祁诗摆脱了西昆体一味流连光景、馆阁酬唱的局限,他的诗作题材更为多样化和细致化,作品中有很多杂录杂感诗,同时还出现了边塞(《塞垣》)、风俗(《敝俗》、《农歌》)等西昆前辈很少写的新题材。宋祁不仅扩大了诗歌题材的表现范围,而且注重挖掘题材的表现力度,他的诗作十分注重真情实感的抒发,如他在诗作中增加了士大夫的牢骚,真切地表现出了自己因仕途挫折而生的牢骚与愤懑。

在写作技巧上,翻案出新是宋人的特长,但这种风气在宋初尚未形成自觉的追求,而作为西昆后劲的宋祁却是例外。宋严有翼在《艺苑雌黄》中说:“文人用故事,有直用其事者,有反其意而用之者。”又说:“直用其事,人皆能之;反其意而用之者,非识、学素高,超越寻常拘挛之见,不规然蹈袭前人陈迹者,何以臻此?”[3]134严氏已看出反意用典不但需要博学,更需要有识见,但宋祁反用起典故来却得心应手,如他在《祗役邻郡道中晓发》中有“息影有时悲恶木,回车无暇避朝歌”的诗句。“息影有时悲恶木”原典出自晋代陆机的《猛虎行》:“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恶木岂无枝,志士多苦心。”陆机说志士不息于恶木阴下,比喻志士不肯与恶人共处,是洁身自好的意思。宋祁把它反过来用,说志士有时不得不跟恶人打交道,其处境不是更可悲吗?“回车无暇避朝歌”原典出自汉邹阳狱中给梁王的上书:“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邹阳书中说,墨子是主张非乐的,碰到地名叫朝歌的马上回车不入,表示坚持原则,宋祁反用这个典故,“无暇避”,就是说有些本来不愿干的事情,因为做了官不能回避,往往放弃原则去干了。从这首诗的题目可知这是宋祁任知州时到邻郡与同官打交道,要办某些自己不愿办的事情。所以把这两个典故反过来用,比起原典的意思,不仅新鲜得多,而且深刻得多。另一首诗《秋热》:“此时班女怨,虚为素纨愁”,化用的是班婕妤担忧秋天来临团扇被人抛弃的典故,但宋祁却用来说秋天非常炎热,人人挥扇,班婕妤的担忧其实是白担忧,突出了“秋热”的新意。

宋祁的诗歌虽好用典,但也有一些表达直露,议论化成分较多,且时富理趣的诗作,如《客舟》:“上溪不驰帐,下溪不打桨。上下各有趣,相遇风波上。”(《景文集》卷二二)于简明通畅而颇富理趣的语言中表达了上行船不需要扬帆,下行船不需要划桨的行船道理。又如《远行》:“楚人巧悲歌,分作四种戚,最极有远行,百感攒羁臆。”(《景文集》卷七)用叙议结合的方式写出了远行的悲戚心理。《劝酒》诗分明就是酒席上的劝词,语言通晓流畅,先说日月急逝,容颜易老,独醒劳人,“死”无人可以避免,所有的说辞都是劝人要及时饮酒作乐,时不我待。此诗有叙有议,诗意明晓。《杂咏三首》诗中甚至有“人生不如意,在十常八九”这样言简意深的诗句。

二、开启江西诗风的新声

宋祁除了对西昆诗风的继承与发展外,他的诗歌创作对后代诗人也有很大的影响。《瀛奎律髓汇评》评宋祁《予既到郡有诏仍修唐书寄局中诸僚》诗时引冯班语曰:“病处似江西,渐启江西体。”[1]262谢思炜也说:“宋祁诗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在表现形式上,均为宋诗的一个重要流派打开了路子。这个流派从王安石到黄庭坚获得了充分的发展。”[4]191可见宋祁在宋代文学的发展上对江西诗派的重要影响。

这种影响表现在内容上,是宋祁诗注重“怡性情”,极力抒发个人内心的牢骚与愤懑的主题取向对黄庭坚等诗人的先导作用。宋祁在理论主张和诗歌创作中,主张以“情”为主,创作了大量表现内心复杂和细腻情思的诗作,为宋诗的返回内心开辟了先路。宋代由于儒学的复兴,诗人在对文学功用的认识上,多强调文以明道、文以载道,要求文学担当起道德教化和政治变革的作用。宋祁之前西昆诗人的诗歌创作主要以表现歌舞升平为主,虽也有《明皇》、《汉武》等诗包含了政治感慨,但还没有贴近个人的命运遭际。与宋祁同时的革新派诗人梅尧臣、欧阳修等,大多关注的是政治、社会题材,很少关注个人命运。宋祁却不同,他把主要精力用在表现个人的欢乐与痛楚上,以怡情悦性作为诗歌创作的目的,这对以黄庭坚为代表的江西诗派有重要影响。元祐时期,因党争的加剧和文人所遭受的政治迫害,黄庭坚对政治逐渐疏远,将诗歌创作的重心逐步转向内心,所谓“诗者,人之情性也,非强谏争于廷,怨忿诟于道,怒邻骂座之为也”[5]666。他的这一观点与宋祁“怡性情”、“弗及于流”的观点一脉相承。

在诗歌的表现形式上,宋祁对江西诗派的影响尤为深远。宋祁后期诗风的特点是奇涩,主要表现为好用奇字俗语,用典更为精湛,这对江西派代表诗人黄庭坚的影响是深远的。《曲洧旧闻》载“黄鲁直于相国寺,得宋子京《唐史》稿一册,归而熟观之,自是文章日进”[6]142。宋祁所修《新唐书》中列传的最大特点是好用奇字僻字,为此欧阳修还曾以“宵寐匪祯,扎闼洪庥”八字以戏之,而黄庭坚却因此书而文章日进,可见他深受宋祁用奇字僻字的影响,并由此形成了作诗“求生新廉悍”的特色。宋祁后期在文学思想上大力主张“自名一家”,极力推崇韩愈“务去陈言”的文学观,表现在创作中就是讲求作诗的语言技巧。黄庭坚在此基础上更推进了一步,他主张“独用昆体功夫,而造老杜浑成之地”,已经上溯到学习杜甫了。事实上,黄庭坚所说的西昆诗法,更多的是以宋祁等为代表的后期西昆派诗法。这种作诗方法直到南宋还有很大的影响,南宋任渊就曾注宋祁、黄庭坚、陈师道三家诗,这说明在江西诗派影响下的南宋诗坛,宋祁诗也被当作范本。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认为陆游《江楼醉中作》“天上但闻星主酒,人间宁有地埋忧”句,《溪上避暑》“世上漫言天爱酒,古来宁有地埋忧”句,《书意》“天上本令星主酒,俗间妄谓世无仙”句,皆是蹈袭宋子京《感秋》“天上有星宁免客,人间无地可埋忧”句;而陆游《游近村》“乞浆得酒人情好,卖剑买牛农事兴”句也是袭用宋子京《岁稔务闲因美成都繁富》的“卖剑得牛人息盗,乞浆逢酒里余欢”的用法[7]119。可见宋祁对南宋诗坛的重要影响。

三、自名一家精神的重要影响

宋诗处在唐诗的高峰之后,不能不形成对唐诗崇拜的心理,因此学习唐诗、模仿唐诗是宋人学诗的必经之路,但如何在唐诗的高峰之后另辟蹊径也是宋人苦恼的问题。宋初七十年都以模仿唐诗为能事。白体以效法白居易与元稹、刘禹锡等人互相唱和的近体诗为主,晚唐体以模仿晚唐贾岛、姚合等苦吟诗人的诗作为主,西昆体以模仿李商隐、唐彦谦的作诗技法为主。这三体都宗主一家,且形式上多肖貌因循、亦步亦趋,既没有形成自成一家的特色,也没有追求自成一家的自觉意识。宋祁是较早意识到这一点并在理论上大力提倡文学需“自名一家”的宋代诗人,他晚年在《宋景文笔记》中说,“文章必自名一家,然后可以传不朽。若体规画圆,准方作矩,终为人之臣仆”,并悔其少作,甚至“每见旧所作文章,憎之必欲烧弃”。可见他不仅在理论上倡导“文章必自名一家”,而且在创作中积极实践。朱熹读宋祁的《张巡赞》,不免感叹曰“其文自成一家”[8]3307,可见宋祁的努力得到了后人的肯定。宋祁之后,宋人呼吁“自成一家”的呼声就不断涌现了。如:

东坡尝谓余曰:凡造语,贵成就,成就则方能自名一家。(李之仪《跋吴思道诗》)

余窃谓豫章自出机杼,别成一家,清新奇巧,是奇所长……苕溪渔隐曰:“学诗亦然,若循习陈言,规摹旧作,不能变化,自出新意,亦何以名家?鲁直诗云:‘随人作计终后人’;又云:‘文章最忌随人后’;(又云:‘自成一家始逼真’,)诚至论也。”(胡仔《苕溪渔隐丛话》)

如贯穿出入诸家之诗,与诸体俱化,便自成一家,而诸体俱备。若只守一家,则无变态,虽千百首,皆只一体耳。(吴可《藏海诗话》)

可见,宋人论诗的成就,首先就看是否自成一家,苏轼、黄庭坚之所以为大家,就在于他们有自成一家的诗学观念并能将其贯彻到实践中去。而这种意识的形成,得益于宋祁较早的提倡。

总的来说,宋祁作为后期西昆派的代表诗人,在作诗方法和技巧上,他不仅学习和继承了西昆诗风,而且还极大地发展了西昆诗风。在文学思想上,他要求“自名一家”的主张对宋代文人自主创新意识的形成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在宋代文学创作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自此之后要求文学自成一家的呼声不绝如缕。

[1] 方回.瀛奎律髓汇评:中[M].李庆甲,集评校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 程杰.从“西昆体”到“后西昆体”[J].中国诗学,1995(4).

[3]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4] 谢思炜.宋祁与宋代文学发展[J].文学遗产,1989(1).

[5] 黄庭坚.书王知载朐山杂咏后[G]//黄庭坚全集.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

[6] 朱弁.曲洧旧闻[M].北京:中华书局,2002.

[7] 钱钟书.谈艺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4.

[8] 黎靖德.朱子语类[M].王星贤,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

I206.2

A

1006-5261(2011)04-0054-03

2010-11-25

许菊芳(1981―),女,湖北大冶人,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杨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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