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占卜与元代政治

2011-08-15贾陈亮

黑龙江史志 2011年13期
关键词:萨满成吉思汗蒙古

贾陈亮

(兰州大学 甘肃 兰州 730020)

早期蒙古人笃信萨满教,萨满在蒙古社会中有着很高的地位,他们“兼幻人、解梦人、卜人、星者、医师于一身,此辈自以各有其亲狎之神灵,告彼以过去、现在、未来之秘密。击鼓诵咒,逐渐昂激昂,以致迷罔,及神灵之附身也,则舞跃暝眩,妄言吉凶。人生大事皆询此辈巫师,信之甚切。设其预言不实,则谓有使其术无效之原因,人亦信之”。①[1]

萨满在蒙古各部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当时他们“没有领袖,没有法律,而只有巫术和占卜,这些地区的人,对于巫术和占卜是极为重视的”。[2]能够施展巫术和占卜的,正是萨满,甚至在有些部落萨满还直接担任部落首领管理军政事务。

萨满教所宣传的“汗权神授”、“贫贱富贵,命也”等观念,为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和称汗做了思想准备。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高原后,将萨满教定为国教,萨满在蒙古帝国取得了较高的地位和较大的权势,在政治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例如,当时的大萨满阔阔出,同时是以帖卜腾格里(Teb-Tengri或Teb-t enggeri)②著称的一个著名萨满,在1206年召开的斡难河忽里列台大会上,阔阔出自称“天神跟我谈过话,他说我已把整个地面赐给了铁木真及其子孙,命他为成吉思汗,教他如此这般实施仁政”[3]。阔阔出的这些话对在蒙古诸部中确立成吉思汗的统治地位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成吉思汗称汗后阔阔出也因此获得了很大的权势,随着地位的提高,阔阔出开始变得傲慢起来,他开始相信自己至少是和新汗平起平坐,地位相等,甚至他还声称“神来告说,一次教铁木真管百姓,一次教合撒儿管百姓,若不将合撒儿去了,事未可知”[4]。

虽然合撒儿最终没有被杀掉,但是阔阔出成功的使皇族内部发生分歧;他的精神权力更形巩固,“甚至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种小朝廷,其人数之多,几乎和成吉思汗本人朝廷相等”。[5]当皇权受到威胁,成吉思汗便支持弟弟帖木格处死阔阔出。阔阔出死后萨满在蒙古的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仍有巨大的影响,除去了危险的阔阔出,成吉思汗又找到一个安分的大萨满,这就是兀孙,他是口传故事里面孛端察儿的子孙的最长一支巴阿邻部最年长的一员。成吉思汗对他说:“你是巴阿邻的长老,你应为‘别乞’。做别乞时,你骑白马,著白衣,坐位到处都在众人之上。(逢到我有所举动时候)你要拣选有利的年月。”[6]此外,志费尼还说:“蒙古人尚无知识文化的时候,他们自古以来就相信这些珊蛮的话,即使如今,蒙古宗王依然听从他们的嘱咐和祝祷,倘若他们要干某件事,非得这些法师表示同意,否则他们不作出决定”[7]。根据《元朝秘史》的记载,窝阔台汗在领军征讨金朝时,突患大病,口不能言,痛苦万状,于是就命萨满占卜寻找治病良策。萨满占卜后认为是金朝的山川之神因大金山川遭受蒙古铁蹄践踏,百姓被掠,十分恼怒,因而降灾于窝阔台。要想解除病痛,许愿、用物或动物代赎作替均难祛灾祸,唯有用至亲族人作为替身祭神,方可祛病。窝阔台听信了萨满的占卜之言,准备要其子替死祭神,这时拖雷表示愿意以身替行。萨满遂念咒于水,让拖雷喝下了神水,拖雷很快就死了。我们暂且不管这一记载是否完全属实,但从这种传说流传本身就足以说明萨满在蒙元皇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此外,十三世纪中叶访问蒙古的欧洲传教士也提到“正如蒙哥汗所承认的,他们的占卜者是他们的教士。占卜者命令做的任何事情,统统立即执行,毫不迟疑。……占卜者们宣布有利于或不利于进行各种事情的日子。因此,除非他们同意,蒙古人从来不进行军事演习或出发作战”。[8]

蒙古帝国时期,政治生活中的占卜者主要是由萨满来担任,但是也有像耶律楚材这样一些懂天文历法的人来充当占卜的角色,韩儒林先生说到“成吉思汗1218年把他(耶律楚材)从北京找到漠北,‘处之左右,以备谘访’,所咨询的就是这一套占卜之术”;“成吉思汗每遇将兵出征,必命楚材预卜凶吉,借以增强将士的斗志,坚定胜利的信心。”[9]陈德芝先生也提到“成吉思汗是因需要了解天象而命燕京行台(石抹明安)搜求‘儒者’,耶律楚材应是石抹明安先推荐而被指名征召的……在追随这位大汗的十年中,他的主要‘功业’是观天象以测人事,预卜凶吉”[10]。此外,这时,还有一批“西域历人”以及懂得“医卜方技”之人跟随在统治者周围。

蒙哥汗战死,忽必烈嗣位,推行‘汉法’,同时尊崇藏传佛教,萨满教对宫廷的影响明显削弱,但是作为一种传统的宗教信仰,仍在蒙古社会广泛存在。虽然萨满的地位日渐衰落,但是占卜仍对元代的政治生活起到重要的作用,依然备受统治者的重视。

刘秉忠精于占卜、术数,学术能“通神明”,因而备受世祖信任,他死后,世祖嗟掉不已,谓群臣曰:“……又其阴阳术数,占事知来,若合符契,唯朕知之,他人莫得与闻也”。对刘秉忠占卜之事,张文谦撰《行状》作“其天文卜筮之精,朕未尝求于他人也,此朕之所自知,人皆莫得与闻。”[11]。1235年,皇子阔出统兵攻宋,姚枢受诏从杨惟中随兵出征,到汉地求访儒、道、释、医、卜、酒工、乐人等类人才。当时忽必烈身边的汉臣诸如姚枢、许衡、窦默等人都擅长医卜、阴阳之术。

据《元史·仁宗纪》载,爱育黎拔力八达(仁宗)的母亲答己请阴阳家推算两个儿子的星命以“问所宜立”,推算结果兄凶弟吉,即遣内侍以此传谕海山,意在要他主动退位而拥立其弟。而仁宗命以占卜决之,卜者按照李孟的事先嘱咐只言大吉,于是决计举事。由此可见,占卜在此次政治事变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此外,元朝末期,察罕帖木儿召集各路将领发师山东,元军在攻益都的时候,察罕帖木儿被当地红巾军将领田丰和王士诚施计杀害,当其被刺的消息传到朝廷,朝野为之震动。据载,善观天象的妥欢贴睦尔曾预言“山东必失一良将”。即驰诏察罕帖睦尔勿轻举,使者未到山东而察罕已丧命了。[12]

同时,元朝也有汉人因通天象、占卜之术,而受到皇帝的宠信,加入宿卫,成为怯薛人员,岳铉出生于占候世家,深通阴阳之学,被忽必烈接纳为怯薛,“出入禁近”。元朝实行两都制,皇帝每年巡幸上都,都有大批随行人员,其中也有占卜术士。忽必烈时,靳德进因“占筮有征,自是从车驾上下两都,岁以为常”。至元十一年(1274)忽必烈准备进攻南宋,密召术士田忠良占卜是否能成功,占卜的结果使忽必烈很满意。后来,田忠良受到成宗、仁宗的重用,到武宗时,官至太常礼仪院事。[13]这些记载说明占卜术士在蒙古的宫廷中是有很高的地位的。

元代在路、府、州都设有阴阳学,管理阴阳学的最高机构是集贤院,集贤院是秩从二品的中央官府,“掌提调学校、征求隐逸、召集贤良,凡国子监、玄门道教、阴阳祭祀、占卜祭遁之事,悉隶焉”③[14]。并且规定了各地选用阴阳人员的考试科目和经书,逐渐形成了完备的选官体制。

佛教和道教也可以为信徒解决疑难,预示休咎。这通常是通过抽签和掷珓来体现的。抽签即是在向神佛祷告以后,随意抽出签条,根据上面的诗句和等级来推断吉凶祸福;珓是用竹木或蚌壳制成的两个相似之物,可以分合,珓的一面为阳,另一面为阴。在神佛前默念自己需要解决的疑难,求神佛予以指示以后,将珓掷在地上,根据两者的俯仰情况,以定凶吉。

据载,元朝末年,朱元璋经过多次掷珓,终于下定决心投奔红巾军,成为明朝的开国皇帝,他详细记下了掷珓的过程,是为了说明他之成为皇帝决非偶然,是神的旨意。

“于是祷于伽蓝,祝曰:‘岁在壬辰,纪年至正十二,民人尽乱,……良善者生不保朝暮,予尤恐之。特祝神避凶趋吉,惟神决之。若许出境以全生,以珓投于地,神当以阳报。若许以守旧,则以一阴一阳报我。’我祝毕,以珓投之于地,其珓双阴之,前所祷者两不许。予乃深思而再祝曰:‘神乃聪明不佞,余笃然而祈之,神捕为我决。既不出而不守旧,果何报耶?请报我阳珓,予备糗以往。’以珓掷地,果阴之,方知神报如是。再祝曰:‘倡义必凶,予心甚恐,愿求阳珓以逃之。’珓落,仍阴之。更祝神必逃,神当决我以阳。以珓投于地,神既不许,以珓不阴不阳,一珓卓然而立。予乃信之,白神曰:‘果倡义而后倡乎?神不误我,肯复以珓阴之!’以珓投于地,果阴之。予遂决入濠城。”[15]

此外,元末农民起义各将领也都有善卜之人作为谋士,如:“至正十六年(1356)三月,张士诚自高邮抵平江,改平江路为隆平府,据以为都,以承天寺为王宫,……以阴阳术人李行素为丞相……。”[16]

结语

可见,有元一代,统治者十分重视占卜,占卜对元代的政治生活有重大的影响。蒙古帝国时期,萨满直接参与到占卜凶吉、祭祀、大汗的即位等重要的政治生活中,以占卜者的身份获得了较高的政治权势。元朝建立后虽然萨满教的地位逐渐衰弱,萨满作为占卜者的地位有所下降,但是随着阴阳学正式纳入地方官学体系,以及元代居民的户集中,有许多是以职业立户的,《史学指南》在“户计”一节写到:“卜……今曰阴阳户,又称作巫”[17],元初规定,凡有差发、军役、税粮、一切公事,阴阳人概予优免。④[18]表明占卜还是备受元代统治者关注的。而且占卜的人群逐渐开始多元化,元成宗时,郑介夫上书说“且今之为教授者,失于遴选,薰获并进,有犯脏十恶之徒,有市井无赖之辈,亦有江湖间说相谈命技术之流,及有新进少年假儒之名全不通文理者……”。“但厚赂翰林集贤院,求一保文,或称茂异,或称故官,或称先贤子孙,自身人即保教授”[19],这从一个侧面表现出元朝政府对占卜者的需求。尽管元朝时期因为统治需要,对阴阳书籍进行了禁止,对阴阳人的活动进行了管制,但是,占卜伴随整个元代的政治统治。总之,元朝时期,占卜在政治生活起到重大影响的作用,在科技不发达的社会,占卜者备受统治者重视。

注释:

①记载在《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第273页;在《多桑蒙古史》,第31至32页也有记述。

②帖卜Teb一字加符号,加强后一字的意义(科瓦列夫斯基《词典》,Ⅲ,第 1697 页)。腾格里的意义为“天”、“天神”、“属于天的”、“上帝”。

③(明)宋濂等著《元史》卷八十七,志第三十七,百官志三。

④《元典章》卷三十二《礼部》五《学校·阴阳学·立司天台》。

[1]拉施都丁.史集[M]余大钧、周建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2]陈高华,史卫民.中国风俗通史·元代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382.

[3][7]志费尼.世界征服者史上册[M]何高济.译.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40.65.

[4]乌云达赉.蒙古秘史校勘本[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1032.

[5][6(]法)雷纳·格鲁塞.蒙古帝国史[M].龚钺.译.翁独健校.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171.173.

[8(]英)道森.鲁不鲁乞东游记(出师蒙古记)[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216-217.

[9]韩儒林.耶律楚材在大蒙古国的地位和所起的作用[M]//韩儒林.穹庐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180.

[10]陈德芝.蒙元史研究丛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635.

[11][12][16]陈得芝.中国通史·元代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78.338.456.

[13][17]叶新民.元代阴阳学初探[M]//中国蒙古史学会.蒙古史研究第六辑.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

[14(]明)宋濂.元史[Z].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76.

[15(]明)朱元璋.纪梦[M]//朱元璋.明太祖集:第14卷.合肥:黄山书社,1991.

[18]元典章[M].台北:台湾故宫博物院影印版,1972.

[19]陈高华.元代地方官学[M]//陈高华.元史研究新论.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

猜你喜欢

萨满成吉思汗蒙古
非遗背景下萨满文化的传承与保护研究
——以吉林省为例
《蒙古秘史》中的奶食文化研究
成吉思汗箴言的当代价值及其英译研究
蒙古靴
何为萨满:人类文明史的眼光
神灯
扣子里的智慧
浅谈满族装饰纹样中的萨满文化元素
蒙古正式废除死刑
萨满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