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剧《朱买臣休妻》的表演艺术
2011-08-15曹南山
□曹南山
昆剧《朱买臣休妻》是由昆曲传统折子戏《痴梦》发展而来,1960年张继青拜著名传字辈艺人沈传芷先生为师学习《痴梦》,演出后获得巨大声誉。之后姚继焜又向沈传芷先生学习了沈家特色戏《前逼》。但限于当时的历史条件,一直没有全本《朱买臣休妻》的演出,直到1980年,姚继焜先生才着手整理和改编《朱买臣休妻》的剧本。著名导演阿甲在看了全本《朱买臣休妻》后非常欣赏,决定亲自从剧本到表演都进行一次全方面地完善加工。目前我们所看到舞台上的《朱买臣休妻》就是经过阿甲先生完善后的演出形式。
昆剧《朱买臣休妻》又叫《烂柯山》,全剧分为四折,分别是《逼休》、《悔嫁》、《痴梦》和《泼水》,其中《痴梦》是全剧的核心戏份。在剧本整理中,《痴梦》绝对尊重传统,一字未改,是典型南昆特色戏。剧中朱买臣以鞋皮老生应行,朱买臣之妻崔氏以正旦中的翘袖旦应工。朱买臣穷困潦倒,穿的鞋帮子都掉了,走路时候有些跳的感觉,故称为“鞋皮生”。出场时,朱买臣托着鞋子,皱着鼻子,缩着双手,一副穷酸相,这在昆曲中叫着“皱纱鼻头笋壳手”。崔氏虽是正旦应工,但昆曲老先生都把她叫作“雌大花脸”,因为在《痴梦》一折的表演中,崔氏无论唱和念都极夸张,通常昆曲正旦在舞台上台步都很稳,唱和表演都很稳重、端庄,即使是笑也是笑不露齿,不会开怀大笑,更不会狂笑。但崔氏在《痴梦》一折就狂笑了五次,在《泼水》一折中更是满台飞舞,疯疯癫癫。正旦念白一般要求深沉,合规合矩,喷口重,咬字实,但崔氏的念白却别具特色。如在《痴梦》入梦前,崔氏得知朱买臣做了官,崔氏看着报信人向烂柯山方向远去,有一句念白“烂烂······烂柯山下”,这句念白很有特点,正旦基本上把嗓子和全身力气全喊出来了,这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念了,而是叫喊。但这些非常符合崔氏的性格特点,不仅没有破坏舞台的格调,反而更加生动地塑造出崔氏舞台形象。又如崔氏在痴梦将醒之时,叫下人们将凤冠霞帔重新拿来时,念的“……霞霞霞帔来,来来来呀!”这里她声嘶力竭的呼喊声有力地表现了崔氏急切的心情,生怕下人们跑掉似的。
在做的方面,尤其要指出的是,《泼水》中崔氏在街头拦截朱买臣之前和知覆水难收之后投水之前的两处大段的独舞戏,对刻画人物形象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投水之前的大段表演,真正做到了“一人在场,满台是戏”的效果,堪与《痴梦》媲美。不仅表现了崔氏的负愧之情,也刻画出一个势利妇女的悲惨遭遇,观众也由之前对崔氏的反感转而又生出一分怜悯之心。这样正旦的做就使人物的丰富而复杂的心情转化为审美上的多层次感。
通常来说,戏曲表演中人物的行为是刻画人物心理的重要环节。如在《痴梦》一折中,报信人来到崔氏面前,敲开崔氏的大门,询问“朱老爷”的住处,此时的崔氏得知前夫朱买臣得官高中,内心世界应该是极其复杂,她将信将疑,想知道更多消息但又不敢多问,面对改嫁张西乔之后失望的生活状态,她又希望朱买臣能金榜题名,飞黄腾达,与他重修旧好。但是一想到当初自己狠心抛弃贫寒的朱买臣独自“坐享富贵”,她又于心不安。这样复杂的心理,必然要借助人物的行为展现出来。所以在这一段的表演中,不能够像对待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问路,用手一指:“喏,就在那烂柯山下。”张继青在表演这一段的时候,创造性地发挥了艺术想象力,她听到报信人的询问,首先是猛地一怔,好似从沉睡中惊醒一般,她身体前倾,但并不迈开脚步,似欲上前,又似退后,她一脸茫然,忽地向前两步,脚步极其沉重,以一种近乎震颤的声调重复道“喏喏喏,住在烂柯山下”。等到报信人离开后,她又背向观众发出了那一声凄厉的呼喊“烂烂……烂柯山下”!在这一片段中,张继青以深刻的情绪体验,充分而又恰当地以外在的动作表现了崔氏当时复杂的心理状态,得到了观众高度地认可。
至于人物的唱腔,在昆剧《朱买臣休妻》中,以崔氏为例,这个角色在戏中属于正旦,一般来说,正旦的唱腔讲究朴实大方、端庄稳重,但是为了突出人物的性格,常常也会有些变化。崔氏这个“雌大花脸”就不同于《琵琶记》中的正旦赵五娘,她不仅动作多而夸张,咬字也更重,音量时而更高更宽。就《痴梦》中主曲《渔灯儿》来说,前后可以分为三段,开始时为了渲染人物所处的梦境,不宜高亢,而是低沉缓慢,渐到后来,崔氏越来越陶醉时,人物在梦中活跃起来,这时候的唱要表现人物的欣喜和激动,所以很夸张的表现在舞台上都显得优美。等到梦醒时分,唱“塌扶着枕边出血”最后一个字已经很凄惨悲凉了。张继青在这一段表演时,把握地格外到位,唱来丝丝入扣。
昆曲艺术是一门对舞台表演要求极高的艺术形式。从昆剧《朱买臣休妻》的表演中,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两点经验,一是昆曲的表演不同于话剧的表演,以及其他任何形式的舞台表演。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个经验是,昆曲的表演同样要借助于演员深刻的内心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