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命运,皆在六笑一哭中
2015-04-30周柳萍
周柳萍
越剧《烂柯山·痴梦》自昆曲移植而来,在保留原本精髓的基础上,在剧本、表演、音乐、舞蹈等各方面作了越剧化的创编,意在以多重行当、复合表演演绎人物,以越剧唱做展示人物的心理瞬变与行为特点。此折由“懊悔再婚”、“痴迷入梦”、“乐极成悲”、“惊魂梦醒”四个段落组成,演绎崔氏惊闻朱买臣得官,追悔不已,神乏精疲间入梦,梦见前夫遣人送来凤冠霞帔,又见后夫持斧杀来。大惊梦醒,彷徨四顾,只有破壁残灯依旧,徒增伤感。此折篇幅小、节奏快,但容量极大,《烂柯山》的整个剧情,特别是崔氏在婚姻上的两次失意经历都被浓缩进来,强化现实的无奈与梦境的美好之间的巨大落差和人物的心理反差。因此,饰崔氏的演员必须胸有全局,将现实与梦境纠结在一起, 更将正常的思维与痴狂的幻觉融为一体,才能表现出应有的人物性格和足够的戏剧张力。
由于是一个市井妇女,崔氏虽应的是正旦,却必须适时适度地加入“雌大花脸”的表演技巧,即以较为花哨的表演体现较为放任的性格与动作,同时与失意后患得患失的心理、入梦和出梦的反差融汇起来。笔者经过总结,认为演员在全程演绎中需要掌握“六笑一哭”。
当崔氏尚未入梦、意识清醒时,演员应首先发出懊悔苦涩的笑。此时乍听朱买臣就任会稽太守,惊喜之下,马上意识到自己已非朱买臣之妻,再看自己一贫如洗的现状,自怨自艾地发出悔恨:“他真的(笑)……做了官了!” 精明的崔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冷静地分析与前夫复合的可能性,因而演员的控制宜短暂而收敛;当她以“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夜夫妻海样深”来安慰自己、并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时,第二次笑中带有一丝不由自主的窃喜;虽然当时逼夫休妻,但崔氏自认是恨铁不成钢而出此下策,又想“那朱买臣并非势利小人,我若主动向他求恳,他定会回心转意,与我夫妻相认”。她不由再次笑了起来,笑得暧昧、轻狂,甚至对君子有些揶揄之意;于是,崔氏愈发得意:“想当初他曾百般挽留我……”“我若听他好言劝,今日里稳稳当当做夫人……”兴奋难抑,乃至喷涌而出,此时尾腔设计了第四次笑,那是一种“哈哈”之声的痴狂;得意过后,主意打定,崔氏对镜而视,却惊见自己“龌龊邋遢”、“衣衫褴褛”、“人老珠黄”,马上想到“怎进得堂堂府台门?”爹娘的叮咛忽在耳边响起:“一鞍配一马,白头到老才是夫妻情。”而自己一女二嫁、朝秦暮楚,纵然前夫收留,她又怎能心安理得度余生?于是她骂自己:“寡廉鲜耻,爱富欺贫,定落得千古骂名。”
以上来回折磨使崔氏思绪烦乱、神志不清,发出精神恍惚的笑。此时她听得敲击之声,感到奇怪可笑,便痴呆般地挑眉“嘿嘿”笑出声来,正所谓“痴人反笑他人痴”。入梦之后最后一笑,发生在崔氏听到朱买臣亲手奉上凤冠霞帔、唤她“夫人”之时。她凝神端详、反复揉搓凤冠霞帔,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宣泄,等到凤冠霞帔上身,她“咦咦!哈哈!”地手舞足蹈起来。此时的表演需要掌握“动与静”、“收与放”、“瞬间爆发和戛然而止”的对比,喜极痴狂达到高潮:“啊呀呀,我好喜也!”
至于关键性的一哭,发生在梦醒之时。崔氏正要与前夫双双启程回府,张木匠突然冲出,举斧质问。崔氏魂不附体,推诿躲避,就在飞奔逃走中被惊醒,环顾四周,依旧破壁残灯、凄风残月。在经历了大喜大悲后,崔氏大汗淋漓,深感虚幻荒唐,直至悲痛欲绝。演员出桌走圆场时,需要表现失神落魄的神情以及略带鼻音的哭声,与此前的六笑形成反差。此时的分寸把握十分重要,绝不能肤浅地表现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表演,而是必须掌握脸上无泪、心底哭喊的复杂呈现,以“哀莫大于心死”、遥指残月而收场,为人物痛伤性格和命运捉弄,带着羞愧与悔恨结束自己的生命提供足够的心理依据。
(作者单位: 绍兴文理学院音乐学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