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化理论视阙下的小说《梅丽迪安》
2010-09-02张健然
【摘要】爱丽丝·沃克在《梅丽迪安》中再现了黑人民族和黑人妇女的受压抑的历史。作者试图释放了黑人民族和黑人女性追求平等,自由和民主原始的欲望。作者建构了一个是“翻了个转的”世界,而这正于巴赫金的文学狂欢化理论不谋而合,因此本文试图发掘小说中的狂欢化因素。本文将结合文本从狂欢化的人物塑造和狂欢化行为两方面加以论述。
【关键词】巴赫金;《梅丽迪安》颠覆;狂欢化
引言
《梅丽迪安》(Meridian)自1976出版以来在评论界倍受青睐。亨德里克森就认为,“她(沃克)和她同时代的人参与民权运动的经历使她们关注由运动引发的社会、政治和哲学问题,至今我们也继续关注这些问题。”[1] 鉴于沃克曾参与民权运动的经历,苏珊·丹尼尔森评论说:“《梅丽迪安》探索社会变革运动与其参与者的个人成长的关系。”[2] 因而,苏珊·威丽斯就认为该作品是一部“半自传小说。”[3] 虽然作品以半自传性质的出现,但它打破了一般传记线性时间的体系,采用剪切、拼贴、倒叙、预叙、蒙太奇、意识流和环形的叙事等现代派的创作手法,成功地消解了逻格斯话语的中心地位,建立了一个“众生喧哗”的世界。本文将从狂欢化的人物塑造和狂欢化的行为两方面来挖掘文本中的狂欢化因素。
一、狂欢化的人物塑造
沃克在《梅丽迪安》中塑造了许多狂欢化的人物形象,她们与传统的黑人女形象大相径庭,她们不在成为男性的附属物,为男人而生存,也不是任劳任怨地担当白人勤劳、善良的女保姆。相反,她们有深刻的思想和崇高的追求,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狂欢化的人物塑造让读者看到了黑人女性独特的人格魅力。
小说的狂欢化人物刻画主要表现在成对形象的广泛应用。行为相似或相反的人物形象是狂欢化人物塑造的最直接体现。巴赫金认为,“古代言语的双声调是古代双体人物形象在风格上的反映。随着古老形象的解体,文学作品中出现一种有趣的现象,即人物成对的构成。”[4]人物形象的成对出现在沃克的笔下是屡见不鲜。梅丽迪安是一个任性、缺乏责任感的母亲。她为了获得精神上的自由,不恋及亲情和爱情,一意孤行地参与民权运动。她缺乏母亲希尔夫人甘心情愿为丈夫、孩子乃至整个家族奉献的精神。她在母亲的咒骂声中毅然离去,成为母系家族的耻辱。梅丽迪安看似无情的母亲形象与希尔夫人高大伟岸的形象千差万别,二者实则构成相互补充的同一体,这一点正与巴赫金所提出对英雄人物的戏仿和复制的观念一脉相承。梅丽迪安在母亲的身上发现了自己身上缺失的母爱和奉献的精神,同时,母亲身上也缺乏女儿敢于反抗的激昂斗志和革命激情。然而,梅丽迪安并非是一个缺少母性的狂欢化人物形象。她像狂欢节上的所有形象一样都具有双重性,她既是抛夫弃子的无情女子,又是一个更有博爱精神的母亲。走出家门的梅丽迪安,把维护黑人孩子的合法利益视为己任。她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和艰难处境,在大学校园里收容被众人歧视的野孩子。她不顾白人的威胁,引领一群黑人小孩走向展出一位白人女子干尸的拖车。她捍卫孩子们的权利,尽一切之所能替他们伸张正义。母爱在梅丽迪安的眼里不在是狭义的爱,而是一种博大的母爱,它代表黑人妇女宽阔的胸怀和崇高的理想。梅丽迪安的言行举止体现出女性的平凡与伟大、卑微与高尚、愚蠢与智慧兼备一身的形象,这样的双重形象正与巴赫金狂欢化人物的双重性不谋而合,从而它消解了白人至上论和男权意识形态视阙下固化的女性形象。
小说中另外一个体现狂欢化人物双重性的女性是白人女子琳。琳是一位善良美丽的白人女性。她出生于一个犹太家庭,她思想深邃,知识渊博。她热爱黑人艺术,同情黑人的遭遇,支持他们的正义之举,并且不顾家庭的压力和舆论的谴责,积极参与民权运动。她不顾家庭的反对和世俗的鄙视,与黑人艺术家杜鲁门结婚和养育儿女。她和梅丽迪安一样为黑人争取平等的权利奔走在革命前线,面对黑人的仇视和误解,她委曲求全,甚至牺牲自己的身体来缓解黑人对白人的仇恨。琳不在是白人作家笔下滥用白人优越权的传统形象,而是一位为黑人民族解放而奉献毕生力量的先进人士。她和梅丽迪安感同身受,她不再是黑人男性眼里那个金发碧眼的天使形象,她和杜鲁门的婚姻说明了黑人和白人之间的种族隔阂是可调和性。虽然琳在被黑人汤姆奥兹强奸后,她为保全汤姆选择了沉默,对所有的人隐瞒汤姆的罪恶行径,继而遭到了丈夫的猜忌、误解和最终的抛弃。这些成长的经历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白人至上的优越性,同时暴露黑人和白人冤冤相报的历史的血腥和残忍。最后在苦闷和无赖的境况下,琳来到梅丽迪安的住所,她向昔日的情敌袒露内心的委屈和悲愤。梅丽迪安在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被抛弃时的影子,对琳的遭遇感到惋惜和同情。小说中,两位不同肤色的女性超越种族的偏见而促膝长谈,所有的间隙随之消逝,让读者真正的感受到白人女性为种族之间和平相处做出的牺牲,同时也看到她们的无知和懦弱。白人女性牺牲肉体企图为白人同胞恕罪,却放纵了黑人的不法行为,把种族歧视推向极端。白人女性和黑人女性一样集女性的缺点和优点于一体,她们都在被男权压迫和种族歧视的夹缝中求生,也在为改变这样的生存境况而不懈努力。沃克通过狂欢化人物成对的塑造不仅解构了固化的女性形象,同时也引发读者对男权思想和白人之上论的深刻思考。
沃克狂欢化人物塑造还体现在小丑等典型狂欢节角色的塑造。巴赫金把小丑看成狂欢节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是构成集体狂欢精神的必要条件。小丑在狂欢节上身着奇装异服,行为怪诞,纵情享乐,释放生命中最原始的本能。一切的金科玉律在狂欢节上都被暂时搁浅,国王和小丑都有平等的地位,他们不顾及人与人的等级门第的区别,用话语或行为打破单向的思维逻辑,发起一系列二元对立之间的对话,如高尚与卑微、笑与哭、赞扬与辱骂等。《梅丽迪安》中游行的场面把小丑刻画的出神入化。在一年的“旅居树”仪式上,梅丽迪安和她的同学们抬着“野孩子”的棺材穿越校园。她们试图在校园的教堂举行告别仪式,却遭到教会的拒绝。学生们爆发出不满的情绪和强烈的愤慨,她们四处寻找木头,力图砸开紧闭的教堂大门。姑娘们的愤怒最终将送别仪式变成了狂欢仪式,她们丢去学校所谓的优雅举止,像小丑一样发出一片嘘声,不停跺脚和吐露舌头,把身上的首饰取下弃于地上。在整个游行中姑娘们不分肤色,都尽情的参与其中,感受生命最古老的自由和平等。然而面对如此狂欢的场景,教堂里的人们大惊失色,不敢正视学生,像小丑一样从大门偷偷地溜走。学生们的小丑角色宣告了白人至上和男权话语的分崩离析,也体现实现黑人民族和白人同胞融合的强大决心。
沃克狂欢化人物的成对刻画不仅打破美国社会反对的异族通婚的忌讳,而且为黑人与白人民族建立平等的关系带来希望和生机。杜鲁门和女大学生们的小丑角色体现了人类对自由和平等的热切渴望,他们不顾白人种族优越论的重压,大胆尝试超越两性界限,甚至以身试“法”,一改黑人民族逆来顺受的形象,为打破白人至上论和男权中心论的束缚注入新的活力,尽而为黑人民族和黑人女性重建自我的指出一条康庄大道。
二、狂欢化行为
文本中的狂欢化成分不仅体现在狂欢化的人物刻画,而且也再现于狂欢化行为的反复上演。狂欢化行为是黑人民族敢于抵制不公正的社会行为和追求自由、平等的无畏精神的体现,它嘲弄、搁浅、颠覆一切阻碍人性自由发展的等级制度。狂欢化行为在《梅丽迪安》中主要表现在狂欢行为中的加冕和脱冕仪式、死亡以及身体描写。
加冕和脱冕仪式源于狂欢化行为。巴赫金认为,最典型的狂欢化行为是“对狂欢国王的模拟加冕以及随后的脱冕。”[5] 此行为具有交替和更新的特点,它暗示一个人的身份或地位有突变的可能。与加冕和脱冕仪式相伴的有一系列的暴力和灾难性的事件,例如辱骂,殴打,恐吓等。沃克在《梅丽迪安》中把加冕和脱冕仪式发挥到极致。加冕和脱冕仪式在游行的狂欢场面有最直接的体现。在“野小孩”的遗体送别仪式中,梅丽迪安和她的同学为了抵制教会的偏狭行为和校长的禁令,她们用木棒打开了教会紧锁的大门,见此暴动的场面,曾是权威的校长“躲到了他的维多利亚别墅里,透过二楼的窗户窥视她们。”[6]p.36 在荒诞不经的场面里, 一场加冕和脱冕的仪式正里轰轰烈烈的上演。 原来的“国王”校长因担惊受怕退后到幕后,他不再盛气凌人,任意发威,而是被脱冕成普通的观众和看客。教堂里的人们成了小丑,怕在游行中受伤害,悄悄从大门溜走,一幅十足的小丑像。“野孩子”不在是卑贱的象征。学生们用“旅居树”的叶子做成花环戴在她的头上,举行加冕仪式。曾经野孩子四处流浪, 窜来窜去,吃腐臭食物,穿别人扔掉的破衣烂鞋,嘴里吸着发霉的香烟。然而在游行的场面里,野孩子昔日的形象消失殆尽。她不再是人们眼里曾经低贱、伤风败俗的人渣,不再是无家可归的弃儿,而是大家关注和怜悯的对象。“旅居树”好似也感觉到学生们的正义之举和博爱之心,它也“极其慷慨地将它的落叶撒在‘野孩子的胸口,让她生平第一次穿上了新衣服。” [6]p.37 虽然游行的力量与种族隔离的顽抗犹如螳臂当车,但它突显黑人民族看似平凡、温和、恒常的品质中蕴含了伟大、多变、颠覆性的反抗精神。游行以狂欢化行为释放了黑人民族渴求自由和平等的愿望,它不仅颠覆了官方正统文化的统治地位,还讴歌了充满生命力和流变不居的民间文化,从而消解以白人至上论和男权中心论为代表的白人文化。
狂欢化行为质疑和消解了白人精英文化的体系,这种体系的瓦解也依赖于沃克对死亡的恐怖描写。死亡是狂欢活动的必要部分,它不是单纯的死亡,而是伴随着更新与交替、笑声与重生。沃克在《梅丽迪安》中大肆渲染死亡的场景。“塔楼女孩”玛丽是20年代的一个可怜的黑人女孩,她隐瞒怀孕的事实,在塔楼里强忍着剧痛偷偷地生下一个婴儿,由于害怕被人发现,她把婴儿肢解扔进了洗脸池。这一场景中的恐怖说明死亡是生命和杀戮的顶点,是丑陋和美丽的畸形结合。死亡代表着一个生命的结束和另一个生命的蠢蠢欲动。玛丽的弑婴行促使人们对整个美国社会道德沦丧的思考,催生出奋力改变不公的社会体制的新生命,梅丽迪安和其他积极参与民权运动者正是这一新生命的化身。
死亡在沃克笔下不是生命的终结点,而是生命的另一个起点。野孩子的死亡和木乃伊女人的出现把死亡中伴随的更新、交替和重生的精神推上顶峰。野孩子的死亡是美国社会麻木不仁、世风日下和缺少正义的真实写照。而木乃伊女人被当作艺术品在马戏表演的大篷车里轮回展出不仅说明女性在男权话语压迫下所遭到的蹂躏和摧残,而且更客观地表征整个美国社会病态的价值取向。野孩子的死亡和木乃伊女人具有强大的力量,它们推动历史的车轮向前,唤起黑人民族和女性的自我意识,促使人们净化恶浊的社会风气。正是本着这样的精神,沃克用狂欢化行为再现死亡里酝酿的重生和更新的力量,从而把黑人民族和黑人女性反抗种族排斥和性别歧视的行为合法化。
文本中对身体下部的描写也是狂欢化行为的载体。作为一个活跃的妇女主义者,沃克在写作中努力践行女性主义的写作原则。法国女性主义者西苏激烈倡导“女性写作”,女性写作要基于独特的女性经验,而女性身体正是特殊的女性经验的源泉。伊丽沙白·米丝曾评论说,女性“身体是政治、美学解释物质的基地。”[7] 而巴赫金谈及怪诞现实主义中“怪诞”的特征时,他认为怪诞与身体下部关联,这种躯体的物质性以诙谐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梅丽迪安》中躯体的物质性在女主人公身上得以验证。梅丽迪安厌恶“身体的多产性使她比别人更容易怀孕。这似乎是加倍的不公平,在所有的性经历以后,在她有过一次生育和流产后,她的性生活还尚未结束。”[6]p.112 如同狂欢节的广场,梅丽迪安的身体充满律动、反叛、抵抗的喜悦。她要用身体来反叛白人主流文化和男权中心论对女性的压榨,于是在男友杜鲁门背叛她后,她私自找医生实施堕胎术。当医生的双肘用力的压她的肚子时,“有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子宫蔓延到脚趾,感觉再也无法走路…她泪眼婆娑,双腿叉开,鲜血染红了衣裙,一阵痉挛使她直不起腰板。”[6]p.112 身体下部的描写以一种怪诞的形式言说黑人女性为革命献身的坚定信念。身体不再是卑贱的部位,它是圣洁之物,承载着梅丽迪安的革命热情和不悔决心。身体成为梅丽迪安参与政治斗争的重要场所,她把自己的身体与政治合二为一,牺牲自己的身体来反抗白人男权文化对女性模式化的表征。
怪诞的躯体既有脆弱的一面,但也不乏刚毅和强大的力量。梅丽迪安在领导黑人取得一次民权斗争的反抗后,身体突然瘫痪,四个男人把她抬回家,“他们好像抬着一副官材,她眼睛紧闭,几乎没了呼吸,双臂交叉在胸前,腿脚僵直。”[6]p.11 男友杜鲁门以为她的病情是运动所致,殊不知她的病情是黑人民族被压倒为“他者”的社会现实所致。于是她说道:“我还能为了别的什么事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努力去康复上吗?” [6]p.11 梅丽迪安不顾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回到南方黑人社区,向黑人传播民权思想,倾力倾为地担任各种下贱的工作,致力改变黑人女性乃至黑人民族“他者”的痛苦遭遇。梅丽迪安虽然身体虚弱,生活窘迫,无权无势,可她能够平静地接受自己的目标,孜孜不倦的朝目标奋进。梅丽迪安怪诞的身体上凝聚着黑人民族的更新精神和抵抗策略。在小说的结尾,她打理行装,为改变黑人女性和黑人民族的历史又一次踏上狂欢的征程。
结语
《梅丽迪安》无论是人物塑造还是从行为描写上,都堪称是狂欢化文学的典范。作者爱丽斯·沃克在小说中将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颠覆性和抵制性精神同黑人民族和黑人女性受白人至上论和男权中心论的双重共时压迫的社会现实紧扣起来,塑造了梅丽迪安和许多具有狂欢化精神的黑人形象,发起了一场黑人“自我”和白人“他者”的严肃对话和激烈抵抗。作者试图发掘黑人民族被所谓的“白人文明”压抑的原始乐趣,打破了白人至上论和男权中心论的独白境界,建立一个容纳差异和多元化发展的狂欢世界。
参考文献
[1] Hendrickson, Roberta M.. “Remembering the Dream: Alice Walker, Meridian and the Civil Rights Movement.” MELUS 24.3(1999):111.
[2] Danielson, Susan. “Alice Walkers Meridian, Feminism and the ‘Movement.” Womens Study 16(1989):317.
[3] Willis, Susan. “Walkers Women.” Alice Walker[C]. Ed. Harold Bloom. New York: Chelsea House, 1989: 81-96.
[4] Bahktin, M. Rabelais and His World [M]. Trans. Helene Iswolsky.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84:455.
[5]——,Problems of Dostoevskys Poetics[M]. Trans. Caryl Emerson.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4:124.
[6] Walker, Alice. Meridian [M]. New York and London: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1976.
[7] Elizabeth Meese, Crossing the Double-Cross: The Practice of Feminist Criticism[M].Chapel Hill : U of North Carolina, 1986:117.
作者简介:张健然(1987.10-), 女, 四川外语学院08级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An Analysis of Meridia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arnivalization
【Abstract】Alice Walker represents the repressed history of both black people and black women in Meridian. The author attempts to express the primitive aspiration for equality, freedom and democracy on the part of black people and black women. The author constructs a “world inside out” which is consistent with Bahktins theory of carnivalization. Thereby, this essay explores the carnivalistic elements in the novel which are illustrated in the following two aspects: the canivalized characterization and carnivalistic act.
【Key Words】 Bahktin;Meridian;carnivalization;subver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