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学视域中的《说文解字》
2010-08-15曹娜
曹娜
文字学视域中的《说文解字》
曹娜
(太原警官职业学院,山西太原030032)
《说文解字》是文字学领域的一部博大精深的著作。它开创了汉字字典编纂的部首编序的先例,用540部来统摄9353个汉字,逐字解释所收汉字的形、音、义,把文字、训诂、声韵熔于一炉,并且“分别部居,不相杂厕”。它广征群书,以证其说;它博引通人,以存异说,使《说文》成为一个包蕴万有、气象万千的有机整体。文章从文字学理论的角度再次切入,对该书的历史地位及散见书中的重要见解做进一步的耙梳、整理和阐发,并在前人基础上对该书的一些不足之处提出了新的观点。
许慎;《说文解字》;文字学理论
一、许慎及其《说文解字》的历史地位
许慎,字叔重,东汉汝南召陵人。他早年举孝廉,入京为太尉府南阁祭酒,汉安帝永初四年(110),许慎被召为五经博士,校书东观,后称病归故里,审定其巨著《说文解字》。他是中国文字学开山祖师,被后人誉为“文化宗师”。他编撰的《说文解字》是我国语文学史上第一部以六书理论系统分析字形、解说字义、辨识声读的字典。
《说文解字》有正文14篇,另有自序一篇,收字9353个,异体字l163个,解说词133400多字,对每个字皆从音、形、义几个方面逐一分析和解说,从而成为集古文经训诂之大成的经学名著。他在“自序”中讲到所依据的经传书目,有《易》孟氏、《书》孔氏、《诗》毛氏、
《礼·周官》、《春秋》左氏、《论语》、《孝经》等,都是古文经传,这又使它成为我国第一部系统研究先秦语言文字学的名著。因此,它的学术价值和伟大意义远远超出了他原先著书的目的。
首先,《说文解字》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存古文、宣扬古文、捍卫古文经学。它保存了研究古代社会历史、文化等各方面的材料,是我们整理我国优秀文化遗产的重要阶梯。《说文》包括各种含义的字的解释,反映了古代的政治、经济、文化、风俗习惯等等。如《说文》“酉”部收录了与酒有关的字75个,它在系统地分析了字形和考求本义的同时,对中国古代丰富的酒文化知识进行了具体而全面的介绍,如酒是怎么发明的?是谁发明的?酒的酿造过程又是怎样的?古代的酒主要又有哪些功用?古人饮酒又有哪些有趣的习俗?这些都在《说文解字》“酉”部中有着详尽而生动的记载和阐述。
其次,《说文解字》是我国按部首编排的第一部字典,开创了辞书、字典部首编法撰法的新体例。《说文解字》根据“分别部居”和“据形系联”的原则,将近万个汉字按照偏旁分类归部,统系于540个部首之下,使其各得其所,这在我国字典史上是一个伟大贡献。这种以偏旁分部的字典编纂方法,为后代的字典编纂树立了楷模,一百多年来,这种编排方法一直成为字典编纂的主要方法。
再次,《说文解字》对汉字起源、构造、字体、书体等方面进行了详细的论述,揭示了汉字史论中的诸多问题,是汉字史上一篇重要的史论文献。其所建立的汉字构成理论,对汉字字体、书体的不同结构方式进行归纳、概括,并对当时所应用的大量汉字结构构成进行具体说解,为人们正确书写汉字提供了理论依据,具有重要的理论分析与实践价值。
最后,古汉字是记录古代汉语的载体,其特点是形、音、义熔为一炉,字词皆以单音节为主,文字结构尽可能符合最初所标识词义的需要。《说文》主释字形,因形而说音义,这在一定意义上也就是解释词义,说明词的读音。在熟悉掌握典籍和综合分析文献训诂材料的基础上,许慎充分发掘和吸收了前人语言研究的成果,于《说文》里集中整理保存了上古汉语的语音、词汇资料。因此,《说文》不仅是文字学的经典,又是传统训诂学的典要。
二、《说文解字》汉字构造的分析及编排体例
《说文解字》中汉字的内部构造有其严密的系统性,体现在“六书”中最为明显。
《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比类合宜,以见指,“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
“六书”说在战国时代已经提出(见于《周礼·地官2保氏》),班固(见于《汉书·艺文志》)和郑众(见于《周礼·地官·保氏》注)也谈到六书,但是,第一个用“六书”说对古文字进行大规模分析的则是《说文解字》。该书对六书所定的名称妥贴,所下的定义明确,而且对具体字的归类大部分是正确的。可以说,《说文解字》的出现,才是六书理论完全成熟的标志。尽管其说解非常简约,后人理解也不尽相同,但总体来说,还是大同小异的。今天我们研究汉字的构造,仍然要以《说文解字》的六书说为基础。传统的汉字构造理论,实际上就是《说文解字》的六书说。
汤可敬先生在《说文解字今释·前言》中认为,“指事”是从认字识字的过程说的,“象形”是从画物显象的角度说的,“会意”是从组合部件汇合意义的角度说的,“形声”是从字符与字的关系,即形符、声符与形声字的关系的角度说的,“转注”是一类特殊的形声字,“假借”是从把意义寄托在音同或音近字的角度说的。最后,他指出:“整体说来,作为造字的方法,六书的基本层次是清楚的。第一个层次是用是否借同音字表义为标准,第二个层次是以有没有表音成分为标准,第三个层次是以独体显象还是合体会意为标准。”
俄国著名的文字学家伊斯特林在《文字的产生和发展》中阐述汉字的产生与发展时,重点介绍了许慎的“六书”说,并对《说文解字》所收10500个汉字按六类进行统计,并且指出:“《说文解字》的分类法至今也没有失去其意义。”我国著名文字学家周有光先生认为:“六书不仅能说明汉字的造字和用字原理,同样能说明其他类型相同或相近的文字的造字和用字原理,‘六书有普遍适用性’,这是比较文字学的重大发现。”“利用‘六书’进行比较文字学的研究,不仅了解了汉字以外各种文字的结构,也提高了对汉字结构的了解,并且使‘六书’原理得到丰富和发展。还能由此帮助完善文字类型学的研究,认清汉字在人类文字史上的地位。”
“其建首也,立一为。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同条牵属,共理相贯。杂而不越,据形系联。引而申之,以究万原。毕终于亥,知化穷冥。”所谓“类聚”、“群分”、“同条”、“共理”,包括字义、字形两方面的系统性问题。由于《说文解字》能从古文字本身去研究每一个汉字的内部结构,因此开创了“据形系联”的部首编排法。所谓“据形系联”,就是按照篆文形体的相近与否,将540个部首系联起来,依次编排先后顺序。这种方法不仅便于检字,也为后来的部首检字法奠定了基础,而且还揭示了字义内部的系统性。汉字是表意文字,同一形符的字在意义上有联系,《说文》的540个部首,实际上就是540个义类。对此,段玉裁有恰如其分的评价:“凡字必有所属之首,五百四十部可以统摄天下古今之字,此前古未有之书,许君之所独创。若网在纲,如裘挈领,讨原以纳流,执要以说详,与《史籀篇》、《仓颉篇》、《凡将篇》杂乱无章之体例不可以道里计。”
关于字次,每部中把意义相近的字排列在一起,基本上做到以类相从。总的来说,各部内的字遵循以下规律:(1)先尊后卑。如“示”部将“祜”排在首位,是因为汉安帝名祜。(2)先大后小。如“囗”部“圜”亦然,“圜,天体也。”(3)先具体后抽象。如“水”部从第二字到第一四六字均为具体名词,接下来才是与水有关的动词和形容词。
在说解方式上,“合三者(形音义)以完一篆”(段注),基本上按照小篆(字头)——释义——析形(六书)——譬音——引证——反切(徐铉据《唐韵》所加)的顺序。其中的“譬音、引证”是可有可无的。若为部首,则后加“凡某之属皆从某”。
所以说,《说文解字》首创了字典的基本形态,仅此一点就可卓绝千古。
三、从《说文解字》中个别字义的辨析分析其不足
《说文解字》所据以探求文字形体本源的材料来源,主要是战国以来流传下来的。这些文字距离其早期状态已经比较遥远了,其在字形上有了很多演化和讹变。用这样的材料去分析解释汉字的本形、本音、本义,难免会出现误差,甚至会导致错误的结论。《说文解字》所诞生的年代,出土的青铜器铭文并不多见,甲骨文材料更无缘见识。《说文解字》所收录的通行于战国时期的古文和籀文,都不能算是最古老的文字。19世纪末叶以来,随着考古学的发展,殷周古文字资料大量地被发掘出土。经过广大学者的不断努力,《说文解字》中的许多错误及不准确的解说已被新的考释成果所纠正。
如《说文解字》里说:“秃,无发也,从上,上象禾粟之形,取其声……王育曰:‘仓颉出,见秃人伏禾中,因以制字’。未知其审。”许慎用“无发”解释秃字,又说“象禾粟之形”,而不能自圆其说,不得不引用王育的妄诞之说。可是他自己也觉得难以凭信,故说:“未知其审”。其实,“秃”即“秀”字的异体,从秀得声的字有“透”,今北京方言犹称秃顶为“xiu顶”,可证秃、秀二字本同音,“秀”古音读“他谷切”。“秃”为秀的异体,但“秀”是东汉开国皇帝之名,许慎于秀字既不敢该其形义而注曰“上讳”,则于秃字更不敢列为秀字之异体,又《说文·禾部》“稼”字下,说“禾之秀实为稼,茎节为禾。”又“穗,禾成秃也。”可知“秀”字从禾,乃像稼穗之形。秃下的几是人的笔势之变,至于无发名秃,则是童字的音借。古代因罪而被剃发者叫“童”,所以“童”是无发的本义,而“秃”是借字。古籍中早已借秃为童,习之既久,而秃字本义逐泯。此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的思想,贯穿于《说文解字》;封建的儒家王政学说以及东汉盛行的阴阳五行学说,也给《说文》一书打上了深深的时代烙印,使得《说文解字》对文字的某些说解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以致减少了后人阅读《说文》的透明度。
再则便是《说文》对文字的材料分析解说存在着误差,字形源流判断不准,所以从古文字学的角度考察它所建立的部首,自然也有不少问题。许慎是按有时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小篆形体特点进行归纳整理的,在不明古文字结构和演化特征的情况下,字形构件的提示及其部首的建立往往是凭主观因素去实施的,甚至还会不自觉地受流行的讹变字形、隶书字形的干扰,随意肢解文字结构,以致许多来源相联系的形体被分割开来,不该联系的附会在了一起。为了统摄每一个字形,《说文》实际上羡余出不少价值不高的部首,如将有些部首异文、叠文、不能独立拆开成字的笔画及无属字字头立部,而少数具有这类特点的字却未能立为部首,这无形中自乱了“凡某之属皆从某”之原则。因为立部不够严密科学,所以文字的归部,尤其是一些小部的辖字也就跟着出现了与之相关的问题。
当然,《说文解字》诞生于我国封建社会的前期,又受到历史的局限,在解说字义时存在上述问题是不足为怪的,我们不应当苛求古人,“判断历史的功绩,不是根据历史活动家有没有提供现代所要求的东西,而是根据他们比他们的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说文解字》已经作出了超越他的前辈和同时代人的卓越贡献,应该得到后人的褒奖。
[1]臧克和.说文解字的文化说解[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5.
[2]汤可敬.说文解字今释[M].长沙:岳麓书社,1997.
[3](俄)伊斯特林.文字的产生和发展[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39.
[4]周有光.比较文字学初探[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8:166-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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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0)9-019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