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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与《新小说》对历史的借用

2010-03-21姚达兑

关键词:梁氏民族主义梁启超

姚达兑

(中山大学 中文系,广东 广州 510275)

梁启超与《新小说》对历史的借用

姚达兑

(中山大学 中文系,广东 广州 510275)

从民族主义视角看,作为创办者与主笔之一的梁启超的思想变化影响了《新小说》的分期,也影响了小说作者的历史叙述。这些作者与其说是叙述历史,不如说是重构历史,召唤民族主义;宗旨乃在于将中国纳入世界普遍历史格局,将其变成现代民族国家。

梁启超;新小说;历史;民族国家

一、梁启超的迷思与杂志的分期

两次鸦战使清政府失地积弱,援朝及甲午一败使中央帝国终于如梦初醒。中国就此被纳入历史普遍视野格局中。此时,外来文明以入侵的方式与以儒家伦理为主的中华文明相交媾,促使中国变成了现代民族国家。

如何由民族拯救国家,梁启超1902年流亡日本创办《新民丛报》、《新小说》杂志时,便遭遇这个问题的重重迷思。其一,民族主义有大小之分:大者是中华文明如何通过创造性转化,以对抗入侵的外来文明;小者为排满,是因清政府的无能而产生的普遍排满情绪。这两类民族主义情绪牵涉到民族主义国家建立的民族成员成份问题,还有可能因民族成员的认同差异而导致分裂现存国家的危险,并会加速外侵力量对中国的瓜分。其二,晚清改良维新与革命的矛盾、专制与共和的选择,两两对应。改良维新与革命的目标均为建立更强大的国家,更“优质的文明”,但其时的革命又与排满相关联。其三,时人无法估量历史经验是否适用中国。梁氏倡导小说界革命,盖因政治小说在日本的风行,而且与明治维新的收效良好有关。梁氏等人不仅模仿日本的小说、戏曲改良,而且套用其他民族国家的发展模式,将其视为成功的典范。然而,历史经验在中国土壤上是否适用,堪值怀疑。

这些困扰着梁启超的迷思,在随后一年(1902―1903)间梁氏“不惜今日之我战昨日之我”的言论中得以阐发。相关文章有《释革》、《保教非所以尊孔论》等。相类似的还有一类对民族英雄叙述的文章,如《黄帝以后第一伟人赵武灵王传》、《意大利建国三杰传》、《近世第一女杰罗兰夫人传》、《斯巴达小志》、《雅典小史》等。这种迷思又共时性地波及了《新小说》、《新民丛报》和广智书局的作家群,几乎成了他们面临的共同问题。

种种迹象表明,流亡日本的梁启超创办《新民丛报》是为了发表《新民说》;而为了发表构思长达五年的《新中国未来记》并推动“小说界革命”,则又创办了《新小说》。在《新小说》上刊行的《东欧女豪杰》①、《回天绮谈》②、《洪水祸》③都是未完篇作品,它们随梁氏思想的萌发而发表,及至思想的转变而停止。《洪水祸》录法国大革命,现存五回;《回天绮谈》写英国“自由宪章”运动,现存十四回;《东欧女豪杰》记叙俄国虚无党和革命者苏菲亚,现存五回。这三部小说俱为残篇,前两部叙写自由和革命的历史,后一部也略略涉及革命历史,但主旨更在于宣扬暴力手段以实现政治目的。这三部小说所叙写的是英、法、俄三国的革命经验,满篇充溢了勃发的民族主义情绪。《东欧女豪杰》和《洪水祸》都刊于《新小说》第一回。同是第一回,梁氏的《论小说与群治的关系》一文实是小说界革命的指导方针:“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说,欲新宗敎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说,欲新学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说。”在这里,梁启超把小说革命与国家的前途相互扣紧,认为小说可改良群治。“新”小说的同时,可以使道德、新宗、政治、风俗、学艺、人心和人格也焕然一新。但是,后人看到的是《新小说》早期作品④与旧小说的区分仅仅在于所载内容的不同,风格和体式皆取样于章回小说,其实相去不远。

《新小说》从第九期始可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部分以梁启超为主笔,后部分则刊行了吴趼人的大量文章,可看出其主笔人员和文章内容有着明显的变化。一些标为“历史小说”的作品如《东欧女豪杰》、《回天绮谈》、《洪水祸》等都发表在前期,它们有倡导革命的共同主题,而贯穿后期的历史小说仅有一部关于中国历史的叙述——《痛史》。这与前后期不同的编辑主体有关:前期梁启超主掌时,《新小说》呈现的革命想象有梁启超对“革命”与否两可的尴尬;后期吴趼人等反对革命、支持改良,但却倡议“排满”。《新小说》的这种分期确实是与梁氏一人的思想变化和游日经历密切相关。

二、梁启超对历史的借用

1902年梁启超等人率先在民族时间、历史的重构方面做出了种种努力,对世界历史及其政治经验有了新的发现。这正是杜赞奇所论的把“历史观与民族国家紧密联系”[1]起来的举动。而他们对历史的“发现”,实际上是一种对历史的借用。

首先,民族主义使梁启超“发现”了“民族时间”以抗衡“普遍历史视野”中的世界时间,使中国以民族国家的身姿走向世界。1902年梁氏于《三十自述》中说:“余生同治癸酉正月二十六日,实太平国亡于金陵后十年,清大学士曾国藩卒后一年,普法战争后三年,而意大利建国罗马之岁也。”文末则署明“孔子纪元二千四百五十三年壬寅十一月,任公自述。”[2]梁氏把他的出生与四大历史事件联系在一起,表明匡扶救世、舍我其谁的高拔姿态。载《新小说》第一回的《新中国未来记》开篇就是:“话说孔子降生后二千五百一十三年,即西历二千零六十二年,岁次壬寅,正月初一日,正系我中国全国人民举行维新五十年大祝典之日。”[3]这里的时间既有民族时间如孔子纪年,也有已成世界时间的耶稣纪年,如此并举,彰显的不外是中国文明与基督教文明的双峰对峙。正如魏朝勇所论:“梁启超执意并置表述孔子纪年和耶稣纪年,征喻了现代性祈望;祈望的是一个具有两千多年历史的中华帝国走向现代民族国家、民族历史迈进世界历史。”[4]36因此,1902年梁启超自命“新史氏”,发表《论纪年》以鼓吹孔子纪年的适用性。

其次,梁启超借用历史经验,杂糅传统思想。达尔文进化论被晚清知识分子误读为社会进化论,变成事物发展的普遍法则。梁氏对其借用,并杂糅进今文经学三世说的循环世界观。⑤这种做法的目的是“明三世之义则必以革新国政为主义”[5]。有论者认为晚清公羊学的世界观和历史观被认为是“表面上接受了直线发展的历史观,但从根本上则并未摆脱传统的循环历史观”[6];也有论者认为梁启超的历史观是线性论的,其论据是梁启超说过“进步又非为一直线,或尺进而寸退,或大涨而小落,其象如一螺线”[4]34。而且,梁启超的线性“历史观与民族国家紧密联系”[1]。此处姑且不去钩沉其影响,但探赜其源时,可以从康德那里找到证明。⑥而且可以发现,在黑格尔“历史”观念和康德哲学为代表的普遍启蒙视野⑦之下,梁启超的希冀是建立一个现代民族国家,再由民族国家走向帝国[4]39以抗衡西方霸权中心。

再次,历史的发现和借用,并不依编年史的历史经验,而是按有效的政治经验而予以重述。且看《洪水祸》的开篇:

今日我们读过西洋史的,便觉读史时,有几种新异感情出来。第一,我们中国的历史全是黄帝子孙一种人演出来的。虽上古有夷蛮戎狄等异种,近世有契丹女真蒙古鞑靼诸外族,在历史上稍留痕迹,究竟我们视之若有若无,不甚着眼。西洋史,则自上古至今,尽是无数种族互处相争,政治上的事迹,无不有人种的关系在内。我们看去,才知世上种族的界限竟如此之严。种族的波澜如此之大。这叫做人种的感情。第二,中国自古至今全是一五统制天下,历朝易姓,也不过是旧事灭,新君兴。没有别的关系。西洋则国内有君主一种,有贵族一种,又有平民一种,并且贵族常与君主争权,平民常与君主争权,不比中国单有君主擅威作福。平民虽多,不能在历史上占些地位。这叫做政治上的感情。大凡各国史书上的事业不外两种,一是国内之竞争,一是外国之竞争。西洋史上的国外竞争多半是人种的关系,国内竞争多半是政治上的关系。

以上所引段落表明,第一,由于近世的战争才导致中国人对外来文明的历史有所了解,并记述它以供“师夷长技以制夷”。鸦片战争之前,中国人对于异域的想象大半是无甚根由的文学修辞,直到徐继畲的《瀛寰志略》于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出版才算是一个历史性的转折。因而,中国人会以为异域都是非文明的,而且其他人种更是劣等的。第二,所谓“人种的关系”,是指新的历史观念的形成促使历史叙述的内容也将有所改变。这应当是触发于梁启超在1902年所论的《历史与人种之关系》:“历史者何?叙人种之发达与其竞争而已。舍人种则无历史。”[7]新历史观念的形成区分“有历史的人种”和“有非历史之人种”——以是否参与和影响世界史的进程为划分标志,因而受此影响的历史叙述将与以前有所不同。第三,中国历史长期对外族历史视若无睹,这种优越感因政治机制失效顿时变为自卑感,反而过分地推崇外国的成功历史。但是,这种推崇是以政治经验作为借鉴目的,而不管所叙的国族历史是否真实。在此目的性之外的“历史”,并不在历史叙述者考虑的主要范围之内。正如《回天绮谈》中可以在一边叙述1215年英国自由宪章运动的同时,插入有关18世纪卢梭的《民约论》及其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中国的影响。[3]所以,与其说作者是在叙述历史,不如更恰切地说,他们的历史叙述旨在描述现在,关切的是与当下时代适应的种种可能。

三、纳入普遍历史,成就民族国家

梁启超率先将中国的问题纳入历史普遍视野之中来考虑,同时他也喜欢借用其他“文明”世界的经验来鼓吹自己的政治主张。他于1912年自述道:“壬寅秋间,同时复办一《新小说》报,专欲鼓吹革命,鄙人感情之昂,以彼时为最矣。……故自癸卯、甲辰以后之《新民丛报》,专言政治革命,不复言种族革命。质言之,则对于国体主维持现状,对于政体则悬一理想以求必达也。”[8]这反映出梁启超的思想又有转变:从允许以暴力革命的手段排满,再次转为主张温和的政治改良。而此前,梁氏与革命党人过从甚密,竟至联合其他康门弟子谏求其师退隐林泉。康有为接到信件后,对梁氏转投革命阵营一事大发雷霆,命令其离开日本赴欧。梁氏思想转变的原因较为复杂,其中康有为的反对应是最重要的因素。而转变发生之时也正是梁氏离开日本之时。因此,《新小说》鼓吹革命的书写也随着梁氏思想的转变而发生变化。

胡适说过,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发表于1902年《新民丛报》第十四号上的《中国之唯一文学报〈新小说〉》广而告之曰:“历史小说者,专以历史上事实为材料,而用演义体叙述之。盖读正史则易生厌,读演义则易生感。”[9]小说因为可以以《史记》为典范,故而在传统中一直被好事者认为是正史之根,有补阙之用,“可实际上新小说家明白小说与史书的距离还是相当遥远的,只不过借此强调新小说的价值而已”[10]。《新小说》中的历史小说多数以大事件支撑,叙述的虚构、修辞的扭曲以及言辞的鄙陋都与史著相差甚远。

《洪水祸》首回有俚言四句总括全文:“巴黎市中妖雾横,断头台上血痕腥。英雄驱策民权热,世界胚胎革命魂。”小说重述法国大革命的历史,然而并不着力于信史如何;正文以小说笔法贯穿,但每回的回末附记了正史事件。

“洪水祸”是与“陆沉”联系在一起的。它来自中国上古洪水神话,有几层暗示。其一是暗示一个新时代将来临,旧时代将沉入海中。对应历史发展的历程,可以视为旧伦理制度正在悄然失效,新的被认为是“世界通行”的伦理秩序随着现代性的发生而逐渐建立。其二,洪水寓意灾难,寄意了对大转捩点必会导致毁坏的焦虑。参照当时时世,不难发现人们对于亡国亡种的忧虑。其三,“陆沉”与“洪水祸”的寓言背后是知识分子们的恐惧,它来自对坠入混乱的“孽海”——如《孽海花》、《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官场现形记》等作品所述

——和传统伦理崩溃[11]的忧虑。

《洪水祸》的篇名来自路易十四的一个梦:“(路易十四)正惊疑间,不一霎时,只见背后洪水漫天荡地而来。定睛看时,只见法国贵族及五宫诸妃诸子,还有无数人民,随流飘泊。也有沉溺的,也有浮着未死的。流离之状,不可目视。呼号之声,不绝于耳。只听得耳边说道:这洪水遍满法国全境了。当下觉得法国到处城郭倾颓、田屋悉归乌有,遍山遍野,无城无乡,尽是洪水,滔滔滚滚,不知其极。”这个梦境明显指出,革命如洪水猛兽势不可挡。虽然“文明购之以血”(《新中国未来记》),代价过于惨烈,但它却能带来自由。这个问题在梁启超那里便呈现为“自由遭遇了革命”[4]42-60的矛盾。

在梁启超后来的文章中,他提及1902年在办《新民丛报》和《新小说》时热衷于革命,但其目的不过是在于召唤自由。“‘自由之道’只能由‘民族建国问题’中来。中国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自由?梁启超提出了‘野蛮自由’和‘文明自由’之分,‘野蛮自由,正文明自由之蝥贼也。文明自由者,自由于法律之下’”[4]48。梁启超还说:“今日民族主义最发达之时代,非有此精神(指革命精神——引者注),决不能立国。”[12]革命的过程和结果是否都是野蛮的自由或自由的滥用?这是另一问题。但在那时,民族主义情绪促使族民如梁氏等人,对民族自决和个人自由有着持续的召唤。

在《洪水祸》中,历史经验中的民族主义因素

——成功条件和收功良效等,被当成典型借以呼喊民族自由,对民族进行想象式的重构。盖尔纳认为,民族主义“正式形成是在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其标志性事件是北美独立战争、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和费希特的《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说》的发表”⑧。《洪水祸》中,美国已拉开独立战争的序幕,其时英国兵犯将临,美国思其不能免,遂求援于法国。因是,法国人对前来求援的美国人表现出狂热的欢迎。小说中,巴黎市民欢迎的布告上“起首大书四字是‘欢迎自由’,并系以数言其意曰:顷美洲大使佛兰克林,已着我国。海西大陆之自由,将随之而至。凡我辈有欲表同情于美洲者,请表之于其公使。今择某日开欢迎会,我爱自由之民,当可同集”。公使佛兰克林对此的反应是:“虽然法国人这样高兴,却不是欢迎我,是欢迎我们合众国的国民?也不是欢迎我们合众国的国民,却是欢迎自由!”[13]13-14因而,他们与其是欢迎革命,不如说是欢迎自由。卢梭的《民约论》(现译《社会契约论》)及《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等文正是北美独立战争和法国大革命的理论先导,他提出的“天赋人权”、“自由、平等、博爱”的概念影响了其后世界各国的革命。小说中美国公使佛兰克林说:“人生在世,自然有天赋的自由。这自由只要自己不丢,无论什么暴君污吏,是抢不去的,是伤损不来一毫的。……我们美洲人,自从堕地以来,便晓得保守这个自由。”而答应支援独立战争的法国人说:“我们不是帮助美洲,是帮助自由。”[13]19此外,美国独立、法国大革命两例成功被俄国革命所借用。更早的世界历史经验有1215年英国的《自由宪章》以及1689年英国《权利法案》对王权的限制,人民得到更多的自由,权利更受到保障。以上种种历史经验中所谓的自由、权利、民权、社会契约、王权限制等等都是晚清所缺乏的,因而晚清小说家对历史的重叙本身是一种经验的借用,其中不无着意篡改的痕迹。

梁氏等人在叙述历史经验时,明显是将其作为一种工具来阐发自己的理念。俄国大革命借用了法国大革命的模式,晚清小说又借用它们来更进一步阐发“革命”之为革命的看法。《东欧女豪杰》便是对历史经验借用的典例,它叙写的是俄国虚无党人的无政府主义活动。然而,《回天绮谈》对于英国大宪章运动的叙述,却是非常奇异的:历史事件是英国以大宪章为基础的政治改良,但在《回天绮谈》中却被描述为与《东欧女豪杰》类同的暴力革命。作者态度可见一斑。《回天绮谈》起篇写横暴的约翰王滥用权力,不允许人们发表言论,由于自由未受保障,人们奋起反抗、革命。《东欧女豪杰》中苏菲亚因夹带禁书、鼓吹“邪说”而被拘入狱,与《回天绮谈》“改革党”们的暴动有着一致的原因,都是言论自由被禁,“天赋之权被褫夺”。在这里,叙述1214年11月下旬的事情竟然用上了法国大革命(1789年)前后才有的“天赋人权”的字眼。《回天绮谈》在《新小说》上刊了十四回,末了标“未完”,但也未见续。作者似乎仍有意继续衍说英国史或革命史,比如1689年英国的《权利法案》事件。作者在历史叙述中有意篡改历史的同时,从其叙说的口吻中可看出他们时时不忘与读者互动。《回天绮谈》虽然叙述上更偏向“革命”,然而其言论还是对读者负责的:“那年少气盛的人,心醉卢骚《民约》的议论,又见各国革命革得这样爽快,忘了本国数千年的历史。又不暇计及国民智识的程度,各国窥伺的危险,非说今日自当革命,就说今日不可不革命。”[13]51

四、结 语

以梁启超为代表的《新小说》和《新民丛报》作者群,对于世界各国走向民族国家的革命史颇有歆羡之情。世界历史经验为他们对中国未来的思考提供了多种可能性,但这些经验却并不代表其真实希望。他们与其说提供了“从民族拯救国家”的可能模式,不如说着意呼唤建立一个矗立于世界格局中的民族国家以抗衡外敌。如同“在梁启超的想象里,这是未来中国的蓝图,它不具体表现为君主制或民主制,而是从各种政体抽象出来,在世界格局里作为一个民族的整体”[14]。因而,革命与否,民族主义成功与否,他们都通过对民族主义历史的借用有意无意地将其纳入民族主义想象之中。虽然他们是借用他者历史来阐释本国问题,但仍然保留了许多相涉的矛盾,诸如革命、自由和代价是否相值?历史经验、成功模式与本国传统是否契合?他们不免要担心自己的国家陷入更大的灾难。这些忧心使他们对外国成功经验歆羡的同时,也在考虑本国传统的土壤。梁启超等人遭遇的重重迷思,在中西文明之争还未结束的今日仍有不少借鉴意义。

注释:

①岭南羽衣女士著,1902年11月至1903年初《新小说》连载,存五回,影响巨大。后收入1960年中华书局版《晚清文学丛钞·小说一卷》、1991年百花洲文艺出版社版《中国近代小说大系》等。关于作者身份,阿英《小说二谈》引金翼谋《香奁诗话》“张竹君”条云:“竹君女士,籍隶广东,口号岭南羽衣女士”;而冯自由《革命逸史》(第二集)“康门十三太保与革命党”一节中,有“罗普,字孝高,顺德人,康门麦孟华之妹婿也。戊戌东渡留学。吾国学生入早稻田专门学校(时尚未改称大学)者,罗为第一人。易西服后,仍留余发不去,故自号‘披发生’。新民丛报社出版之《新小说》月刊中,有假名羽衣女士著长篇小说,曰《东欧女豪杰》……即出自罗氏手笔”。参见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0年出版的《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一书第848页。

②《回天绮谈》标“政治小说”,叙述12世纪末13世纪初英国“自由宪章”运动,旨在配合晚清时期中国的“宪政运动”。故虽明面写英国,实际是为对照中国现实。从题材上看,这是一部外国历史小说,作者选材动机明显是要借鉴外国建立资本主义制度的历史经验,顾不得其中历史话语的颠倒错用。

③《洪水祸》标“历史小说”,现存五回,作者雨尘子,刊于《新小说》第一号至第七号。

④后期作品如吴趼人在《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的小说叙述声口和人称已颇近现代。可参见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出版的韩南(Patrick Hanan)所著《中国近代小说的兴起》一书。

⑤这是一种历史循环论,“所谓据乱、升平、太平与世渐进是也”,如此三世轮换流转。

⑥康德《世界公民观点之下的普遍历史观念》命题九:“把普遍的世界历史按照一场以人类物种的完美的公民结合状态为其宗旨的大自然计划来加以处理的这一哲学尝试,必须看作是可能的,并且甚至还是这一大自然的目标所需要的。”参见商务印书馆1996年出版的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第18页。

⑦其形成是“完美的公民结合状态”引导了民族主义国家的建立,宗旨是正如“永世和平论”所构想的建造一个类似如今联合国一样的各个现代民族国家联盟的共同体。孔多塞也表达了永世和平论的未来发展发方向(见《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此处不论。梁启超对康德的介绍,可参见北京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梁启超全集》第二册第1054-1064页;

⑧参见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盖尔纳所著《民族与民族主义》一书第3-26页。此外,梁是“民族”一词的最早使用者。而且他是第一个介绍费希特《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说》的中国人。

[1]杜赞奇.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民族主义话语与中国现代史研究[M].王宪明,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21.

[2]梁启超.三十自述[M]//饮冰室合集·文集之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89:15.

[3]梁启超.新小说:第一册[M].复印本.上海:上海书店,1980:51.

[4]魏朝勇.民国时期文学的政治想象[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

[5]梁启超.论支那宗教改革[M]//梁启超全集:第一册.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263.

[6]单正平.晚清民族主义与文学转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298.

[7]梁启超.历史与人种之关系[M]//梁启超全集:第二册.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741.

[8]梁启超.鄙人对于言论界之过去[M]//梁启超全集:第四册.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2509.

[9]陈平原,夏晓虹.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G].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42.

[10]陈平原.中国现代小说的起点——清末民初小说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260.

[11]单正平.晚清民族主义与文学转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89.

[12]梁启超.与夫子大人书(1902年5月)[G]//丁文江,赵丰田.梁启超年谱长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286.

[13]梁启超.新小说:第二册[M].复印本.上海:上海书店,1980.

[14]李喜所.梁启超与近代中国文化[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791.

[责任编辑 文 俊]

I206.5

:A

:1009-1513(2010)03-0008-05

2010-03-09

姚达兑(1982—),男,广东汕头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与比较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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