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评当代西方社会的生态社会主义思潮徐崇温

2009-08-25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 2009年4期
关键词:生态危机生态意识生态文明

摘 要:西方的生态社会主义是西方生态运动中的一支,其主张与生态运动中的其他派别特别是生态主义在一些方面是对立的。生态社会主义认为,苏联模式和现存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已随苏东剧变一起崩溃,必须把社会主义的目标扩展到自主的人的活动领域,把社会主义理解为对资本主义的超越而不是可供选择的另一种制度,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关键是给予经济发展以一个社会的、生态学的方向。生态社会主义对新发展观、超越传统工业化现代化和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路有贡献,但其某些社会主义主张是片面的,与事实背道而驰。

关键词:生态危机;生态意识;生态运动;生态社会主义;生态文明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1008-410X(2009)04-0078-07

20世纪70年代以后,生态社会主义在西方的新社会运动中悄然崛起,在理论和政治上发挥着强大的影响。生态社会主义是怎么产生的?他的主张特别是其社会主义观是怎样的?我们应该如何看待生态社会主义思潮?本文拟就这些问题做一探讨。

一、生态社会主义的由来和发展

“生态学”这个词最初由德国动物学家海克尔在1866年发表的《有机体普遍形态学》一书中首先提出,他用此词表示生物有机体同其有机、无机环境的相互关系。

(一)生态问题的提出和生态危机的显现

20世纪40年代,法兰克福学派创始人霍克海默和阿多尔诺在《启蒙的辩证法》一书中,从启蒙运动由于其内在的逻辑而走向反面的角度提出过生态问题:启蒙精神对于自然日益增长的统治意味着自然的异化以及对人类的同样日益增长的统治,从而使启蒙精神走上自杀的过程;所以,历史的目标不应是对自然的统治,而应是同自然的和解,而这就意味着抛弃那种使自然服从于人的粗野而无望的企图[1]。

然而,二战以后,作为主流而出现的却是世界各国把加快经济增长奉为共识。1955年,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刘易斯把发展等同于经济增长,认为有了经济增长就有了一切。这一发展观影响很大,有些国家由于片面追逐经济增长,忽视能源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以致在发展过程中遭遇生态危机,并为解决能源资源消耗过大和生态环境严重恶化问题而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生态危机的爆发,引发了人们越来越广泛而深刻的反思。1962年,莱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一书在美国出版。书中列举大量事实说明,人类一面在创造高度文明,另一面又在毁灭自己的文明,环境问题如不解决,人类将“生活在幸福的坟墓之中”。围绕1972年6月在瑞典斯德哥尔摩召开的人类环境会议,又出版了受会议秘书长委托、由沃德和杜博斯执笔并得到58个国家的152位专家协助的《只有一个地球》一书。该书指出:人类所继承的生物圈与其创造的技术圈已失去平衡,正处于潜在的深刻矛盾之中;这是因为,人类自诞生以来,一直为生活得更好而满足于把征服自然看作是人类的进步,把自然界当作异己的力量来对待,这就不可避免地招致自然界的报复。

(二)罗马俱乐部对全球问题的研究:由“增长的极限”到经济学和生态学的结合

罗马俱乐部是个在意大利首都罗马建立的非官方国际性学术团体。从1968年建立以后,罗马俱乐部委托其成员编写了一系列报告,对全球问题进行多项协作性研究。罗马俱乐部所说的“全球问题”认为,20世纪中叶以来,科学技术特别是微电子技术和生物技术的迅猛发展所激起的加速变化,一方面为人类文明的繁荣开拓了有利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又正因为它大大增强了人类影响自然的能力、大大扩大了人类对居住环境的影响,在失去控制的情况下造成不良的后果,这就引起了影响人及其未来的极其复杂的社会问题,而且相互纠缠、难解难分地集成一团,在规模上具有全球性,在性质上涉及全人类利益,在解决时要求世界范围内协同一致地努力,所以称作“全球问题”。在罗马俱乐部围绕全球问题而组织和发表的一系列报告中,引起全球轰动效应的首先是由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米都斯组织编写的《增长的极限》,这个报告自1972年发表以来再版十多次,被译成34种文字,发行600多万册,曾被一千多所大学采用为教材,被31届联合国大会列为大会文件向各国散发。这个报告对全世界关心的五个重要趋势——加速的工业化、加速的人口增长、广泛的营养不良、不可再生的资源的耗竭和日益恶化的环境——进行调查研究后得出结论说,如果上述五种发展趋势不变,那么世界将在未来100年的某时达到增长的极限,然后崩溃为凄凉和枯竭的生活。为避免这种结局,改变上述趋势而建立持续的生态平衡和消费稳定,就要从现在起实现零经济增长率。这个报告发表以后,其悲观主义论调引发了以康恩为代表的乐观主义者的针锋相对的系统反驳,被认为是以关于灾难和世界末日的神话去代替过去无限增长和进步的神话,而实际上零的增长并不能达致生态平衡,只能大大加剧社会的不平等,并被发展中国家认为是要使他们永远处于落后地位。另一方面,就连对这个报告持基本否定态度的人也承认,报告不可磨灭的功绩在于第一次严肃地提醒世界广泛注意经济增长和科技进步的社会后果,注意当代人类面临的迫切的生态问题。与此同时,由《增长的极限》引发的国际性辩论也促使罗马俱乐部在自己的思想和活动中适当地修改了自己的某些观点,如由鼓吹“零的增长”变为宣传有机的增长,把对“人类困境”研究的重心由物理极限转向社会极限,以及提出把经济学与生态学结合起来的任务等。罗马俱乐部发表的第九个报告——贾里尼的《关于财富和福利的对话》,就集中致力于把经济学与生态学结合起来思想的阐释。

《关于财富和福利的对话》(以下简称《对话》)指出,传统的经济增长概念与提供财富和福利的概念不是一回事。《对话》提出,在越来越多的场合,经济增长并不产生财富和福利方面的真正增长,反而导致得不偿失,原因在于唯经济增长和国民生产总值是问的传统经济学是处理以工业化为主要原动力的时代的全球财富问题的学科,没有能力处置工业化过程已不再是财富形成的唯一、绝对首要的方式和手段的情境中的整个问题复合体,所以新的后工业时代意味着传统经济学的终结[注:《对话》以捕鱼为例进行论证:最初,人们只要在捕鱼方面增加劳动时间、投入更好的捕鱼工具,渔业生产就会增长。但到了一定程度,尽管捕鱼的投资还在继续增长,总的捕鱼量却不是相应地继续增长,而是开始减少了,追加的投资甚至导致灾难,捕鱼量急剧地下降了。其原因在于人们究竟能捕到多少鱼,不仅取决于投入多少劳动量和投资量,而且首先取决于在江河湖海中可以得到的鱼的总量。但在传统经济学中,这个鱼的总量却并没有被当作一种经济价值计算过,鱼的减少乃至毁灭也没有被当作一种经济成本计算过。]。《对话》由此引出了应当把经济学和生态学结合起来的结论:在工业革命中,在正常情况下,经济活动的意义仅限于整个经济过程中一个旨在生产财富的有限部分,仅限于“货币化”活动,而实际上经济却是一个包括生产财富(而不论其是否标价)的一切人类活动的体系,不仅包括看得见的价格的活动,也包括常常有助于我们生活所必需但却看不见的活动。《对话》提出,要围绕“天赋和遗产”来确定生产财富的战略,因为人们全都在没有任何人干预的情况下生产出来的“货物”的原料中得到好处,这个原料就是地球、水、空气和不同的气候以及若干生物学上的资产。人类可以在没有劳动干预的情况下得到这一切自然原料,并可以在没有任何种类的人类劳动的情况下生产出足够的产品来满足人的需要,人类要是不利用、改造这种自然的天赋和遗产,就没有任何附加“价值”的生产。然而,从国家产品的角度看,这种自然财富的经济“价值”却等于零。在现实生活中,财富和福利是由自然的天赋和遗产同人类的努力结合而成的,而对于自然的天赋和遗产来说,人的努力和干预既可以发挥积极的协同配合的作用,以增加天赋和遗产的利用价值,如农业的发展,也可以发挥消极的协同配合的作用,如滥伐森林,减少总的利用价值,生产出负的附加价值,即减少的价值。《对话》据此强调,必须确立一种“生态学-经济学”的价值观——“利用价值”。它不同于以货币化活动为中心的传统经济思想,力图用货币化和非货币化要素的结合来定义财富。它在价值观上突出了两个创新点:一是认为真正的价值并不是以生产费用为代表,而是以各个时期利用商品和服务的情况为依据的,所以在价值问题上应当把重点转移到产品的有效性和耐用性上面去;二是认为价值既能发生在货币化体系内,也能发生在货币化体系外,首先要形成人的资本,因为要是没有人的发展,货币资本将生产很少或生产出无,甚至还可能起反作用。古典意义上的资本只有在更好地组织人的努力时,才是在生产上有用的。罗马俱乐部在对《对话》进行了四次讨论后得出结论说,它所突出的这两点可以创造一门涉及使价值最优化的新学科,再一次把人和人的需要以及人满足这种需要的潜力放在画面的中心。

(三)生态社会主义在生态运动中的位置及其与生态主义的区别

罗马俱乐部本身还不是生态运动,更不是生态社会主义,其所发表的一系列报告也有其弊病,但却唤醒了生活在生态危机中人们的生态意识,深刻地改变了人们的价值取向,为生态运动乃至生态社会主义思潮的出现奠定了深厚的思想基础和舆论基础。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上世纪70年代以后,欧洲出现了群众性的生态保护运动和各色民间生态组织,上世纪80年代又崛起了作为一种新的政治力量的绿党,在欧洲一些国家的社会政治生活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西方的生态运动是一个由多种派别组合成的运动,生态社会主义是生态运动中的一支。生态社会主义试图用社会主义的理论去解释当代危机,又为其解决找到一条通往社会主义的道路[注:在上世纪70年代以后,还出现了一种被称作“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思潮,这个思潮的许多观点和生态社会主义思潮的观点相互呼应和契合,但其论述的侧重点有所不同。]。生态社会主义与生态运动中的其他派别特别是同生态主义(包括生态中心主义、生态原教旨主义、主流绿党)是对立的,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1.在政治上表现为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之间的对立。生态社会主义认为资本主义是全球生态危机的根源,资本主义制度也不可能从根本上为解决生态危机找到出路,因而主张从根本上改造资本主义,彻底否定资本主义追逐利润最大化的固有逻辑,建立一个绿色的、生态与经济社会和谐发展的、没有剥削和压迫的、实现社会公正的社会主义社会。反之,生态主义则反对阶级分析,用非历史的等级概念取代阶级剥削概念,把危机的根源归结为适用于一切生产方式的等级制权力关系,要求消灭工业社会,主张对社会进行激进的生态改造,但对资本主义却持改良主义态度,其批判不触及私有制和资本主义基本制度。生态主义认为,资本主义有消化全球生态危机的能力,因而主张在体制内以自由市场、分散化的经济、基层民主来对资本主义进行局部改造和修正。生态主义还从总体上否定阶级政治,强调以个人为政治准则,要求改造个体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生态主义崇尚分散主义,主张分散的经济和政治,否定一切形式的国家,以建立“生态乌托邦”为社会政治理想。

2.在理论上表现为马克思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的对立。生态社会主义原来和生态主义一起批判工业社会的消费主义、物质主义的价值观,在反对现代主义的堕落中具有共识。但生态主义在此过程中走到后现代主义彻底否定现代主义的极端,从批判现代化破坏生态环境开始,非理性地批判启蒙理性,否定整个工业文明的发展观和价值观,主张反增长、反技术、反生产,崇尚“回到丛林去”的浪漫主义自然观。反之,生态社会主义则把现代化运动中的负面效应与现代性本身区别开来,在批判现代主义价值观的弊端的同时,又强调自己“后现代”倾向背后的“现代”根源,坚持自己植根于启蒙主义、现代主义、理性主义、工业社会的发展观和价值观,具有修复已经崩溃的现代性和继续追求文化、社会和经济领域的现代性可能性的强烈动机,要求“对现代性本身加以现代化”并走向“更现代主义的世界观”。生态社会主义还拒斥生态主义对增长和人口的简单化限制,指出这是重增长极限、轻人类需要,反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力而不反对其生产关系,与此相对立,生态社会主义把人的利益和需要放在首位,反对过度增长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

3.在思想上表现为人类中心主义与生态中心主义的对立。生态主义采纳后现代主义把生态问题的根源归结到人类中心主义上去的观点,反对人类对自然界的干预,强调自然界的地位高于一切,提出要以生态中心主义来取代人类中心主义,有的甚至鼓吹自然界具有比人类价值“更深”的“内在价值”。生态主义的这种观点曾一度影响生态社会主义者,上世纪90年代以后,生态社会主义重新认识到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类改造自然的人类中心主义观点是正确的,生态问题并不是由人对自然的支配、而是由对待自然的资本主义方式引起的,因而要批判的不是人类中心主义本身,而是人类中心主义的资本主义形式——技术中心主义;人类在检查自己对自然界的态度时不应抛弃人类尺度,而要重返人类中心主义,建立以此为宗旨的生态政治,建立一种以“人为尺度”分析人和自然关系的现代自然观,因为人类中心主义以人的合理需要和利益为出发点,只有坚持人类中心主义,才能把人类的利益和自然的利益统一起来,才能确定人类对自然界改造的合理限度,也才能提供估价生态问题的参照系。

二、生态社会主义的社会主义主张

西方的生态社会主义并不是一个有组织的统一流派,而是由一些学者、理论工作者各自表述自己的观点,因其相近或类同而形成的思潮。系统表述这一思潮的有高兹、莱斯、阿格尔、格仑德曼、佩珀等人。归纳起来,他们所表述和阐释的社会主义主张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苏联模式和现存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已随苏东剧变一起崩溃

苏联模式把社会主义设想成一架由中央来指导的工业机器,要求个人服从那架机器的要求,而把对这架大机器的功能化的抵制,当作小资产阶级的、庸俗的个人主义来加以谴责;“现存社会主义”教诲的科学性,其实际功能就是把人们的需要、愿望、抗议当作“不科学的”、“主观的”来加以拒斥,使之服从于要建立工业机器的系统指令,这就割断了它在生活世界中的任何系泊处,阻塞了个人解放和自主的愿望,复制了资本主义的增长模式。随着苏东剧变解体一起崩溃的还有经典的“真正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真正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把社会主义归结为它的传统内容,归结为“充分发展生产力”,生产资料的集体化(或社会化),由“联合的生产者”占有和直接控制生产资料和交换资料,有计划地管理被设想为大企业的经济体系,废除工资劳动和商品关系,抑制国家和国家管理的相对自主性等等,都已完全过时了。因为这是把社会主义归结为恢复个人、社会和付酬劳动与自我决定活动的前现代的、未分化的统一,这种恢复是同现代社会制度的复杂性彻底决裂的,它旨在把一种稳定的秩序当作其终末成果[2](P8)。

(二)社会主义已丧失其先知的维度、物质基础和历史主体,必须把社会主义的目标扩展到自主的人的活动领域,增强个体自我实现的可能性

由于历史和技术的变化,导致产业工人阶级的衰落并部分被后工业无产阶级(多半是女性)取代。但服务部门提供的工作岗位往往是非全日制、不稳定、低技能的,同社会主义学说中构成劳动、劳动者本质和价值的东西不相干,后工业无产阶级不能从其劳动或社会同一性或使命中产生经济、技术或政治力量,社会主义失去了自身的先知维度、物质基础和历史主体。现代工人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并不是从他们的劳动生活或其阶级意识得来的,而是从他们作为公民、父母亲、消费者、城市居民发现资本主义的发展剥夺了他们的社会和自然的生活世界中得来的;形成他们对于那种剥夺的抵抗的并不是他们的职业能力或他们同其工作岗位的同一性,而是他们在劳动之外的生活经济。所以,虽然劳动和资本之间的阶级对立仍然存在,但今天核心的冲突却不再是活劳动和资本之间的对立,而是大的科技——官僚机器或官僚工业大机器同感到自己被技术对环境的占有、被对其利益的外部决定剥夺了形成其自己的生活的可能性的广大人民之间的冲突[2](P72),因此,必须把社会主义的目标扩展到自主的人的活动领域,增强个体自我实现的可能性。

(三)要把社会主义理解为对资本主义的超越,而不要把其理解为可供选择的另一种制度

猜你喜欢

生态危机生态意识生态文明
人对自然的暴力
我国网络生态危机治理路径探析
解析小说《白鲸》的生态意识和德性伦理
浅谈初中语文教学中的生态意识渗透
法兰克福学派异化消费理论光芒与缺陷并存
生态文明建设融入高职校园文化发展的思考
生态文明城市建设中花卉旅游发展策略研究
生态文明视阈下河北省循环经济产业体系发展研究
适应生态文明建设要求的增长方式和消费模式研究
如何提升公民生态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