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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语篇中回指的认知转喻研究

2009-05-22张艳乔柳鑫淼

现代企业文化·理论版 2009年5期
关键词:回指转喻

张艳乔 柳鑫淼

摘要:认知语言学家认为,转喻是人类重要的思维方式,是影响人类知识结构的重要认知机制,是一种认知和推理的过程。而作为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的回指,是指一个缺少明确指代的语言成分,可以通过与另一个语言成分之间的联系找到其明确的指代。文章从认知转喻的角度对汉语语篇中的回指进行了研究,从而深化转喻和回指的研究理论。

关键词:回指;转喻;突显原则;理想化认知模型

中图分类号:H04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1145(2009)08-0011-03

一、引言

回指现象是指一个语言表达式用来指代同一篇章中的(通常是上文或已出现的)另一个语言表达式时所表达的事物或意义。其中,前文中被指代的词项称作是先行项(antecedent),指代的词项称作是回指项或指代项(anaphor)。陈平(1987)谈到,一般来说,当话语中提到某个事物后,需要再次提及时,会使用回指的形式,以使上下文之间相互照应。

在传统的研究中,转喻被看成一种修辞手段。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兴起,转喻不再仅仅被看成一种语言修辞手段,而是一种认知和推理过程。语言学家把转喻看作是影响人类知识结构的重要的认知机制。Lakoff(1987)指出,转喻是在同一认知域内使用易感知、易理解的部分代表整体或整体其他部分。例如:

(1)昨天上午10点左右,记者在现场看到,两只白色大鸟栖落在一棵20多米高的杨树上,大鸟和天鹅差不多大小,全身羽毛以白色为主,嘴长约30cm,嘴下有一个戴囊。(徐赳赳,2005)

在这个例子中,名词短语“全身羽毛”和“嘴”前虽然没有任何明确的修饰限定词,但是我们很容易得知,此处的“全身羽毛”和“嘴”是指前文中提到的“两只白色大鸟”的。因为先行项“大鸟”,回指项“全身羽毛”和“嘴”处在同一认知域内,“大鸟”是整体,而回指项“全身羽毛”和“嘴”则是部分。因此,通过转喻机制中的“整体—部分”生成关系,便很容易得知“全身羽毛”和“嘴”是指前文中提到的“两只白色大鸟”的羽毛和嘴。

汉语中,诸如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通过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转喻与回指事实上存在很多共同之处。一方面,使用回指与转喻都是为了使说话者省力,而增加了听者找寻所指项的难度。听者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找到间接所指项。另一方面,在语篇中,回指与转喻都是有效的语篇衔接手段。基于此,本文将从认知转喻的角度对回指作一研究,从而深化转喻和回指的研究理论。

二、回指现象研究概述

回指是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使用频率极高,是当代语言学的一个研究热点。不同的语言学家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对回指现象做出了一定的解释,并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

在句法上,Chomsky(1981,1982)与Aoun(1985)分别对回指现象进行了研究。但是他们的研究仅从句法方面考虑回指现象,忽略了语义方面的研究。

语言学家如Sperber与Wilson(1986),Leech(1983),Horn(1984),Levinson(1983)等对回指现象从语用方面进行了解释。他们的研究把回指现象纳入了语义的范畴,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是仍然把回指现象限定在语言的表层,具有很大的弊端。

随后,很多认知语言学家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对回指现象进行了研究,这些研究使人们对英汉语回指现象的认识深入到了认知的层面,而不仅限于句法、语用等方面。

国内很多学者(陈平(1987),徐赳赳(2003,2005),许余龙(2004)等)也从不同的视角对回指现象进行了阐释,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这些研究者从不同的角度对英汉语言中的回指现象进行了广泛的研究,使得人们对这种语言现象的认识越来越深入、透彻。

三、转喻研究概述

(一)转喻的本质

认知语言学家认为转喻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段,而是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Lakoff & Johnson(1980)指出,转喻与隐喻一样,是我们日常思维的一种方式。它以经验为基础,遵循一般和系统的原则,并被用于组织我们的思维和行为,属于一种认知方式和现象。我们的思和行所依赖的概念系统从根本上说具有转喻的性质。Lakoff(1987)把转喻解释为发生在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型(ICM)中的代替关系,即在同一认知域内用易感知、易理解的部分代替整体或整体其他部分。

(二)转喻的分类及概念转喻

Radden & K vecses(1999)在Lakoff研究的基础上,指出转喻是在同一个理想化认知模型中的一个概念实体(源域)为另一个概念实体(目标域)提供心理通道的认知操作过程。他们根据同一认知域中源域与目标域之间的关系,将转喻分为两大类:整体与部分及整体的部分之间互换而产生的转喻。即:

1.整体与部分之间的转喻

此种转喻关系分为如下几类:事物与部分之间(thing-and-part)的转喻,标量(scale)转喻,构成(constitution)转喻,事件(event)转喻,范畴与成员之间(category-and-member)的转喻,范畴与其特征之间的(category-and-property)转喻

2.整体的部分与部分之间的转喻

此种转喻关系主要分为如下几类:生产(production)转喻,控制(control)转喻,领属(possession)转喻,容纳(containment)转喻,地点(location)转喻

3.概念转喻

Radden & K?vecses以语义三角关系为基础论证了语言的转喻性。他们认为,不仅语言形式与形式之间存在转喻,语言形式与其所指事物、以及所指概念与所指事物之间也存在转喻关系。由此他们引入了符号转喻、指称转喻和概念转喻。转喻生成关系主要分为如下几类:

(1)FORM FOR CONCEPT: dollar 转指‘money

(2)FORM-CONCEPT FOR THING/EVENT: word cow 转指a real cow

(3)CONCEPT FOR THING/EVENT: concept cow 转指a real cow

(4)FORM FOR THING/EVENT: word-form cow 转指a real cow

(5)FORMA-CONCEPTA FOR FORMB-CONCEPTB:The

buses are on strike.(buses转指bus drivers)

(6)FORM-CONCEPTA FOR CONCEPTB: mother-‘mother 转指‘housewife-mother

(7)FORMA-CONCEPTA FOR FORMA-CONCEPTB:White House-‘place转指White House-‘institution

(8)FORMA-CONCEPTA FOR FORMB-CONCEPTA: UN 转指United Nations

本文的研究框架主要是以Lakoff的理想化认知模型和Radden & K vecses的转喻理论为基础的。通过分析大量的典型中文实例,本文将分别为汉语语篇中的名词回指、代词回指和零形回指创建认知转喻机制。

四、汉语语篇中回指现象的认知转喻分析

回指现象之所以成为现代语言学理论研究的中心课题之一,是因为在我们的日常语言中,我们经常会用到具有回指性质的词,而这些回指词直接影响着我们对话语和篇章的理解。陈平(1987)把回指分为三大类,即名词回指(nominal anaphora)、代词回指(pronominal anaphora)和零形回指(zero anaphora)。不同的回指现象有其独特的特征,本文将从认知转喻的角度对三种回指现象逐一进行阐释。

(一)名词回指的认知转喻机制

名词回指现象指的是先行项与回指词都是名词短语。徐赳赳(2005)把名词回指分为同指回指和联想回指。因为同指回指现象比较简单,所以本文将主要阐释联想回指现象。联想回指中先行项与回指词是不同形的,更甚之,有些回指项在文中是第一次出现,因此,在理解联想回指时我们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找到回指词所指代的先行项。如:

(2)I bought a car last year. The color is unusual.

众所周知,在英语中,第一次引入文中的名词通常在它的前面加上不定冠词a/an,再次提到这个名词时通常在它的前面加上定冠词the或所属名词等来表示该词是定指的。在这个例子中,有两个名词短语(a car与the color),但是color尽管是第一次引入文中,但却采用了定冠词用以表示特指。毫无疑问,color在此指的是文中提到的a car的颜色,a car是先行项,the color是回指项,二者之间的指代关系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隐蔽的。

而汉语与英语是截然不同的,汉语不像英语那样用较为明显的词来表示初次引入或再次引入,汉语主要是通过理解词的语义来判断的。如:

(3)云底下,隔过明爽爽的大气层,是热热闹闹的城市。雾消失,从云团的缝隙,可以看见大树弯曲倒伏,……草地……。街道上走来走去挎着胳膊的男女……

(曾哲,《美丽日斑》)

这个例子中,有五个名词短语,都是第一次引入文中,但通过联想我们仍然可以理解文中提到的“大树”,“草地”,“街道”,“男女”指的是这个“城市”中的。这样的回指现象就是联想回指。

下面将采用认知转喻的方法对名词回指进行解释。

认知语言学家认为,转喻是以A指代B,即通过某个事物的显著部分或特征,或有特殊关系的邻近事物来理解整个事物。与隐喻不同的是,转喻强调的是在同一认知域内的概念系统,两个事物之间的映射。例(2)(3)中,可以形成以“car”和以“城市”为中心的认知域,在“car”这个认知域中,car 是整体,the color是部分,通过部分—整体的转喻生成关系,便很容易得出正确的理解。而在“城市”这个认知域中,“城市”是整体,“大树”,“草地”,“街道”,“男女”是易被人感知的部分,因此,通过部分—整体的转喻生成关系,便很容易找到它们之间的回指关系。

(4)大儿子在旧金山,二儿子在温哥华,最小的是一个宝贝女儿,这会儿正在慕尼黑。说起这个宝贝疙瘩,虞积藻可以说是衔在嘴里带大的。这丫头要脑子有脑子,要模样有模样,少有的。虞积藻特地让她跟了自己,姓虞。虞老师一心想把这个小棉袄留在南京,守住自己。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棉袄,现在也不姓虞了,六年前人家就姓了弗朗茨?

(毕飞宇,《彩虹》)

在这个语篇中,我们很容易便能形成一个以“虞积藻的女儿”为中心的认知域。由于非常疼爱自己的女儿,所以“虞积藻”称呼女儿为“宝贝疙瘩,丫头,小棉袄”。因此为了吸引读者的注意力,作者选用了女儿的显著特征来代指女儿本身。通过采用显著的、易感知的事物来代指另一个事物,这是典型的认知转喻机制。

此外,通过概念转喻关系FORMA-CONCEPTA FOR FORMB-CONCEPTA也可以很好地理解这个例子。上例中采用了不同的回指形式(宝贝疙瘩,丫头,小棉袄,人家)来代指同一个先行项概念“宝贝女儿”。

(二)代词回指的认知转喻机制

当一个人物或事物在文中第一次提及时,一般以名词或名词短语的形式出现;当这个人物或事物再次出现的时候,根据省力原则,我们通常采用同指的代词来指代这个人物或事物,这种语言现象就是代词回指(徐赳赳,2003)。本文主要探讨第三人称代词回指现象。如:

(5)交通队已经传讯王延顺了,原来他们要到政府司机班来的……

(6)看来西院要把这件事折腾大,可让他们抓着带把儿的了……

(王梓夫,《幕僚》)

这两个例子中都包含了代词回指现象。例(5)中,代词“他们”指代的是表示单数意义的先行项“交通队”;例(6)中,代词“他们”回指的是“西院”。从表面看来这两句话好像存在问题,但从认知转喻的角度则很容易理解。通过上下文可以知道,例(5)中的“交通队”实际上指的是在交通队工作的警察们,例(6)中的“西院”指代的是在西院上班的政府工作人员。因此回指项“他们”分别指代的是“警察们”和“政府工作人员”。作者采用代词回指特定的名词,即认知转喻生成关系中的形式—形式。

(7)我不喜欢琼瑶,它们都被我束之高阁了。

从表面看来,“琼瑶”与“它们”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但从深层次分析可以得知,“琼瑶”代指的是她的作品。事实上,此处以作者(producer)来代指她的作品(product),这正是Radden & K vecses(1999)提出的整体的部分与部分之间的生产转喻。

(8)一群白皮肤蓝眼睛蜂拥而至,他们在惊叹之余,那棕赭色的瞳仁一下子凝固了。

此处,回指项“他们”指代的是一群外国人,他们长着白皮肤蓝眼睛。众所周知,外国人与我们的主要区别就是皮肤和眼睛的颜色。此处,作者选用了最突出的特征代指具有这些特征的人,这与范畴与其特征之间的(category-and-property)转喻相吻合。特征可以看成是这整个范畴中的一个部分,即部分—整体的转喻生成关系。

(三)零形回指的认知转喻机制

零形回指是话语结构中一类较为特殊的指称形式,它是指一种没有语音形式、无形有义的照应手段,通过零形式从先行项那里获得指代表现出来的一种特性(尹邦彦,1999),因此,对零形回指的解释只能根据上下文及语境推断回指项所指称的事物或意义。

(9)陈先生在廊子上踱来踱去,微微地叹气,一会子又坐下。

(冰心,《两个家庭》)

在这句话中有两个零形回指项,它们指代的是前文中的“陈先生”。从认知转喻的角度来看,一个语言形式指代的是其所表达的概念意义,因此我们可以采用FORMA-CONCEPTA FOR FORMB-CONCEPTA的转喻生成关系对零形回指进行阐释。在这个例子中,作者采用了不同的语言形式(即两个零回指项)来指代先行项“陈先生”。

(10)他原来就不多说话,现在完全沉默了,像个哑巴,一声不吭地跟着父亲和哥哥,开始了艰辛的劳动生涯。

(路瑶,《痛苦》)

在这个例子中有四个零形回指项,从表面上看零形回指项处好像没有任何成分,但零形回指项都有其隐形式,即使没有用直接的方式表示,但并不意味着没有任何意义。此处,四个零形回指项都指代的是先行项“他”,所有的零形回指项都与先行项表达的是同一个概念意义。采用FORMA-CONCEPTA FOR FORMB-CONCEPTA的转喻生成关系便可以解释。

(11)那天一早,美丽日斑和老爹吃完了最后的半张玉米馕。天要黑了,她忍无可忍,趴在毡房的门槛上,饿得呜呜地哭。哭到最后,连呜呜声也咽进嗓子眼儿。再没精气神儿,跑到草原去玩。

(曾哲,《美丽日斑》)

此例中,除了两句话的开头有明确的主语,其他主语都省略了,但通过分析可以得知所有的零形回指项指代的是先行项“她”,即句首提到的“美丽日斑”,而并不是语篇中第一句话的主语“美丽日斑和老爹”。作者采用了一种间接的方式(零形回指项)指代了语篇中的真正主语。

文章通过分析典型的实例,分别为名词回指、代词回指和零形回指创建了认知转喻机制,提供了一种新的回指现象的分析模式,系统地阐释了三种回指现象各自的转喻认知机制。对于名词回指,本文主要采用了Lakoff的理想化认知模型,以及部分代整体的关系加以解释。在名词回指中,两个名词短语通常包含在同一个理想化认知模型内,是整体的各个组成部分,且其中的一个名词短语是整体中最突显的部分,因此,我们可以用这个最突显的部分代指整体。而对于代词回指和零形回指,转喻机制(如形式代概念,形式代形式)对它们有很强的解释力。因为代词回指语和零形回指语是语言表达的不同形式,但它们与之对应的先行词所表达的概念是一致的。因此,我们可以用代词回指语和零形回指语与其先行词指代同一个概念。即,我们运用不用的语言表达形式指代同一个概念。这也是转喻最基本的认知机制。

本文的研究一方面深化了对回指现象的研究,另一方面,从侧面证明了转喻是人类重要的思维方式,是人类认识客观世界的重要手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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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艳乔(1980- ),女,中国劳动关系学院高职学院旅游英语教研室助教,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语用学,认知语言学;柳鑫淼(1982- ),女,中国劳动关系学院高职学院旅游英语教研室助教,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英语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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