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法国城市发展对农村的影响
2009-04-29詹娜
詹 娜
摘要:19世纪,随着法国城市的发展,对其传统的农业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首先引起了法国农村人口的急剧变动,农村人口向城市中心急剧转移,城乡人口结构发生巨大变化,把农民从土地和农村社会中解放出来,减轻农村人口的压力,同时,也为城市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为法国城市化进程打下坚实的基础。当然,在法国城市化对农村社会产生的影响中,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农民本身的意识形态和观念的转变。19世纪末,城市影响的渗透通过交通的便利、语言和教育的普及和报刊的流行使法国农民思想观念逐渐发生转变,成为适应城市现代化发展的新兴生力军。
关键词:法国; 城市发展; 农村
中图分类号:K1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544(2009)02-0148-03
19世纪是法国城市发展的高潮,新兴城市日益增多,各个城市都在不断地发展和扩建,使法国的社会面貌发生了重大改变,对法国的传统农村也产生了巨大影响。本文就19世纪法国城市的发展进程,及其对农村人口的变动和农民思想意识观念的转变这几个方面展开论述。
一
法国的城市最初大多是以城堡或教堂为中心,自发聚集、修建的一些居民屋和通道,主要是通向城堡和教堂的乡间小路,然后逐渐扩大,并形成了集贸区,曾经的乡间小路也渐渐成为地区间的交通纽带。然而,这种中世纪以城堡为主的小城镇兴起和发展规模都是很有限的,只是为了适应当时经济、宗教和军事活动的需要,还谈不上城市化。城市化这个词到19世纪才出现,不过城市的发展始终在进行着。“前几个世纪一直是巴黎的采邑的地方,在1700年左右变成事实上的十几个城市:里昂、卢昂、图卢茲、波尔多、南特、雷恩、马赛及稍晚些才归法兰西王国的里尔和斯特拉斯堡,它们基本上都是行政中心和商贸之地”。[1]新城市的出现不仅明显地改变了法国的地理面貌,使一些原来的农田或林地消失,代之以越来越多的房屋、集市,并加宽延长原来的乡村小道;同时城市的政治、经济和人口比重越来越大,使得法国的社会面貌也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第二帝国之始一场迅速的城市化运动重新开始,而后延至到1880年时代的大萧条时期”。[1] 法国从19世纪下半叶开始了真正的城市化运动,这个过程基本上与其他西方国家是同步的。从1850年起,世界人口增长迅速,尤其是在城市生活的人口。19世纪的城市发展是以居住在城市的人口迅速膨胀为基本特征的,这也是18世纪以来科学技术进步的结果,科技水平的提高带动了整个国家生产力的提高,生产全面增长,人口迅速增加,生活水平也不断提高。
19世纪下半叶的法国第二帝国正是如此。法国从这个时期出现了城市化的高潮,城市吸引了更多的人,2000人以上的城镇发展迅速。在1851年时,在法国境域内的城市居民约910万;1881年时达1370万,其中在1860年前10年间增长特别迅速,年增长率达2﹪。在总人口中城市居民的比例也不断增加,1851年时,城市化的推进使城镇人口占到25.5﹪,1881年时则占到34.8﹪。当然,城市人口的增长与农村人口的减少是相对应的,这正是城市发展的标志。法国农村人口在1846年时达到最高数量2730万,而后实际农业人口数量百分比都一直逐渐减少,到1886年时已经减少了将近12﹪,约为2300万人。[1]
城市人口的不断增加,使得城市不得不扩大其面积,城市规划问题出现,成为城市发展的另一个标志。法国的城市规划,在其第二帝国时期几乎到达空前水平。巴黎经过扩建,包括拆除旧房,修建马路干道、住宅高楼、文化娱乐设施,铺设自来水管道及排污阴沟,改善生活质量、卫生条件等等方面后,面积扩大了一倍,由1860年的12个区扩大到20个区,城市面貌焕然一新,为当今巴黎的宏伟气势奠定了基础。同时也推动了外省的城市化进程,如里昂、马赛、卢昂等等。[7]这些城市或是在城中实施改建计划,或是拆除城墙建设城中心和郊区。和巴黎一样,这些城市的扩建也引起人口的迅速增长,尤其吸引了周边农民的进城,向他们提供了与其世世代代的乡下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条件。城市发展的进程向传统农业社会发出了挑战。
二
法国的城市发展首先引起了法国农村人口的急剧变动。城市和富裕地区的发展对农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而城市的发展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农村的贫穷、工业的需求、城市的发展是农村人口迁移的根本原因。
19世纪中叶,随着法国交通的不断发展,以及工业化的深入进行,使迅速膨胀的城市成为一个强大的磁场,刺激与吸引着农民走出长期蜗居的穷乡僻壤。同时,农业商品化生产的发展及乡村工业的衰落,使农村中的大多数小农和手工业者破产,农村剩余人口增多。在这一系列因素的推动下,19世纪50-80年代,法国出现了大规模的农村人口向城市涌入现象。
有资料表明,1841-1851年法国农村移民数量比前十年增加了近一倍,由473000增至849000人,1851-1861年比1831-1841年移民人数增加近两倍,达到1265000人,此后的移民规模再也没有少于每十年850000人。[2]
外流的农村人口涌进城市,出现在大工厂、建筑工地,或者在修建铁路公路的工地上,成为城市工人阶级。他们所得的工资收入虽然微薄,但解决了生存问题,也就解决了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出路。在当时,工业化造成了农村人口的失业、贫穷和弃乡外流,而这种外流的直接后果就是有利于城市的发展,对社会进步、生产发展起着积极的作用。
首先,农村人口向城市的迁移,给农民提供了从土地中解放出来、从农村社会中解放出来的契机,促进了城乡人口结构、经济结构和社会结构的变化,而且这对禁锢农民的传统观念——小农思想,是一次有力的冲击。从农村出来的人们在城市里接受了新的观点和新的思想,然后将其带回农村,在农村中迅速传播。他们将城市里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告诉给他们的同胞们,穿回新的服饰,使用新的生产工具,模仿城市的生活方式,这一切都深深影响着农村的居民们。
其次,农村人口流向城市,为城市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同时也减轻了农村的人口压力。19世纪50年代以前,法国农村人口一直呈增长势头。农村人口越多,土地压力就越大,土地也因此越分越小,这就意味着生产力发展的余地越来越小。在这种重压下,农村的人口结构和经济结构几乎僵死,任何革新和变化都受到人口的制约。减轻农村人口的压力,实现农民与土地的分离,已成为农业变化和经济发展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由于历史原因,法国没有出现像英国那样的圈地运动的大扫荡,所以这一项任务就由持续的人口迁移来完成了。从50年代起,由于贫穷,法国农村的人口开始减少,渐渐向外迁移。据法国统计局统计,1861-1891年法国乡村人口减少了380万,1875年以后迁移速度加快,1876年乡村人口为总人口的67.6﹪,1886年为64.1﹪,1896年为60.9﹪,1906年为57.9﹪,1911年为55.9﹪。[8]农村人口结构开始松动,为新的变化提供了可能。19世纪下半叶,法国农村土地再分割趋势减弱,土地集中现象又开始出现,这与农村人口的减少有密切的关系。因为大量人口走出农村,必然使遗留在土地上的人有更多的生存空间,使之有可能扩大其土地。人口压力的减少,又致使农村劳动力价格上涨,促进了资本向劳动工具的转移,开始使用大型的机械工具,法国农业经济出现前所未有的活力。
再次,农村劳动力的急剧减少使劳动力变得昂贵起来,生产成本提高,一些小土地所有者为了减轻支付劳动力的工资负担,把目光投向了农业机械。在以谷物生产或牧业为主的地区,土地开阔平坦、劳动力分散、流失人数多,使用农业机械在所必然。从1870年起,割草机、播种机、收割机、脱粒机等的使用增多,推动了机械化的生产,这也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农业生产的物质条件有了实际的改善,为后来的农业现代化做好了准备。
同时,在大量的农民涌进城市,促进城市发展的过程中,膨胀的城市人口对农产品的需求也不断猛增,这也不可避免地带动了农产品的物价上涨和全国市场的形成。小麦价格在1848-1851年下跌,平均价格为每百升15.21法郎,1852年起回升,1856年达到高峰,每百升平均为30.75法郎。其他粮食上涨更多,粮食总体增幅至少35﹪。此外,土豆、甜菜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涨价。[4] 农业的增长是城市化和人们实际收入增加直接促成的结果,需求的增加又是农产品价格保持坚挺的原因。好的价格刺激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并在全国市场内有了竞争气氛,这使得农产品的生产和流通具有了一定的资本主义性质。
总之,农村人口向城市中心的急剧转移,使城乡人口结构发生巨大变化,把农民从土地和农村社会中解放出来,有力地冲击了传统的小农思想;减轻了农村人口的压力,使土地再度集中,推动了农村机械化生产,是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演进的重要一环;同时大量的农村人口流向城市也为城市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为法国城市化进程打下坚实的基础。
三
在法国城市化对农村社会产生的影响和农村发生的变化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仍然是农民本身的意识形态和日常生活的改变。在19世纪末,城市影响主要是通过交通的便利、语言和教育的普及和报刊的流行而实现的。
在19世纪之初,法国城市对农村的影响还是有限的,首先就是由于交通的不便,乡村道路泥泞,牛车马车行驶艰难,城乡之间的交往费时费力。1840年以后,情况有所改变,公路网络渐渐形成,铁路开始兴建,使全国的交通情况得到改善。1871年公路才有33.1万千米,1911年已经达到53.9万千米;1878年起铁路线增加,到1881年有2.43万千米,1913年已达4.077万千米。[5] 交通的发展把城市和乡村连接起来,城乡来往大大加强,不仅促进了物质的交流,还扩大了市场,同时也推动了思想、文化的交流。那些往返于城乡之间的流通商贩、货郎、裁缝、艺人等等,他们在乡村传播城市的思想、生活方式、政治观念的进程中,起到了特别的作用。
城市思想的渗透体现在农民的日常生活中,如农民的衣着打扮饮食习惯、社会交往方式以及政治参与态度等等各方面。年轻人学会通过报纸和往来的人们了解城市的时尚,并加以效仿,甚至白色的礼服和婚纱都得到了认可;建造房屋越来越多地使用石灰水泥;白面包、肉类、酒、咖啡在农民生活中的比例增大,集体节日庆典活动的形式也有所改变,舞会、咖啡馆、小酒店都成为农民喜爱的交往地点。以往在法国农村的大部分地区,都有夜间聊天的习惯。临近的几户人家,或是亲朋好友的全家,在冬天的晚上聚集在一起,或者是大家每星期约定一个时间,共同聚集在一家,点一盏油灯,烧一堆柴火取暖。妇女们干家事,男人们则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以此来消磨漫长的冬夜,同时也节省柴火和灯油。聊天的内容主要是谈论过去,比如古代的传说、童话,原来贵族们的享乐生活,大革命时期的满城风雨,街坊邻居的趣事轶闻,男耕女织的生产经验等等。夜间聊天是法国农村现代化以前,社会生活的重要特色。而到了19世纪70、80年代后,随着城市思想、文化和生活习惯的渗透,夜间聊天在各农村逐渐减少,农村的社会交往形式和内容都发生了变化。城里传来的小酒馆和咖啡店成为年轻人们休息、聚会、打牌,以及谈论政治的场所,而不再是以前乡村里聚集聊天的农舍。夜间聊天,这个传统的乡村社会交往方式渐渐为之取代。这里有这样一段生动的描写,在卡尔庞特拉(Carpentras)的街道旁,“十几个农民围桌而坐,旁边放着主食,喝着咖啡。一位似乎是来自城里的英俊的年轻人大声朗读着《君主主义报》。他几乎每一句都停下来,用普罗旺斯方言解释着,他赢得了欢呼和掌声。”[6]这些酒馆、咖啡店、聚会、以及走街串乡的流动人口,汇集了各地的消息,传播了不同的观点,打开了乡村本地人的眼界,也渐渐改变着他们封闭的心态,同时也根本改变了法国农民的整体思想和精神面貌,改变了法国传统的乡村社会。
此外,在19世纪以前,几乎一半的法国人都不懂现今这种标准的法语,各个乡村都有着自己的方言,语言几乎不通,所以文化、思想各不相同,经济联系甚少。19世纪以来,随着城乡交通的改善,城乡之间的联系日益增强,使得农民们的语言、文化、教育和思想观念等方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同地区的农民逐渐接受了大多城市人的共同语言——法语。1875年在埃罗(Herault)的学校里,法语正在取代“方言”。1878年,在塞文(Cevennes)地区“年轻人都知道怎样说法语”。1873年,在塔尔纳加龙省(Tarnet Garonne),“乡里人希望其子弟学会怎样用法语读、写、算”。农民越来越意识到使用法语这一通用的语言,对自身经济交往和社会生活的实际意义。这样,大多数农民在生活上虽然还讲一些方言,但他们也逐渐地开始接受法语。由此,法语的普及程度逐步提高,终于被绝大部分的法国人民所接受,成为了法兰西民族的统一语言。[3]共同的语言促进了乡村之间,以及城乡之间的相互交往,信息沟通有了同一的媒介。语言障碍的消除有助于人们摒弃地方观念,形成一致的民族心理,民族共同体的凝聚力也大大增强。逐渐开始使用同一民族语言的法国农民,也越来越紧密地与现代社会相融合了。
19世纪80年代,法国颁布了义务教育法,此法在农村推行的作用和影响都非常之大。法律规定,凡有20名以上学龄儿童的村庄,就开设一所公立学校,由此,即使是在偏僻的地区,农家子弟也可以进入学校接受教育。1867年全国儿童平均就学率为69.1﹪,1879年为73.6﹪,如此的普及教育,大大地消除了文盲。从农村中招募的新兵中的文盲比例从1841-1845年的39﹪,降至1871-1872年的19﹪。[3]普及教育在农村不仅仅是教会识字,而且还传播了城市的思想和文明。农民子弟在学校学会标准法语,方言的地位下降;农民还学会了新的生活方式和礼节,养成新的卫生习惯和交际方式;更多的人们加深了对城市的了解,并增添了他们对城市的向往。
随着教育的普及,交通的便利和农民文化水平的普遍提高,拓宽了他们认识了解世界的途径。60年代起,一些廉价的报纸杂志和故事书籍进入农村,冲击着农村中的传统文化观念。1880年以后,报纸在农村有了市场。越来越多的识字农民对于有地方色彩、反映现实的简明政论文章、引人入胜的连载故事和小说都非常感兴趣,这些报纸不但消除了农村生活的单调和枯燥,而且把国家大事、城市文化灌输进农民的头脑里,成为消除地方隔阂、增进城乡思想沟通、促进农民对政治感兴趣、增强民族认同、国家统一的重要途径。
综上所述,法国城市化进程,对其传统的农业社会产生了深刻影响,引起了法国农村人口的急剧变动,农村人口向城市中心转移,城乡人口结构发生巨大变化,把农民从土地和农村社会中解放出来,减轻农村人口的压力,同时,也为城市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为法国城市化进程打下坚实的基础。当然,在法国城市化对农村社会产生的影响中,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农民本身的意识形态和观念的转变。城市文化通过日益便利的交通、语言的统一和教育的普及,以及报刊的流行宣传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农民的精神世界,使法国农民的思想观念发生转变,逐渐成为适应其城市现代化发展的新兴生力军,又反过来加快了法国城市化的进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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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仝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