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与伍尔夫女性主义思想之比较

郭晓春

[摘要]秋瑾和伍尔夫都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著名的女性主义者,都写了一些有强烈女权意识的作品。她们虽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然而她们都在同一个时代为女性的解放发出了呼声。本文旨在对两人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女性主义思想做一个全面的比较,并对她们女性主义思想的异同进行追本溯源的分析,试图探索女性主义发展的普遍规律。

[关键词]秋瑾;伍尔夫;女性主义思想

[中图分类号]I0-0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4738(2009)05-0066-03

秋瑾和伍尔夫都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著名的女性主义者,都写了一些有强烈女权意识的作品。她们虽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然而她们都在同一个时代为女性的解放发出了呼声,都为女性主义的产生、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本文将从平行研究的角度对两人的女性思想进行比较,旨在揭示女性主义发展的规律。

一、 秋瑾的女性主义思想

秋瑾是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女权主义者,为中国女性主义解放事业作出了开拓性的贡献。在她短暂的一生中,她用自己的行动为女性解放摇旗呐喊,极大地促进了女性觉醒。虽说她不是一个专业的作家,留下的作品也不多,但她的作品却体现了她较为全面的女性思想。通过认真阅读秋瑾的作品,发现她的女性主义思想至少包含以下几方面内容。

(一)男女平权

秋瑾的男女平权思想主要体现在她1904年东渡日本后的作品中。在《勉女权歌》中,秋瑾写道:“男女平权天赋就,岂甘居牛后。”

[1]341而在她未完成的弹词小说《精卫石》中,这种思想尤为突出。“务使男女平权,一洗旧恨”[1]471,“人权天赋原无别,男女平权还需一例担”[1]472,“近日得观欧美国,许多书说自由权,并言男女皆平等,天赋无偏利与权”[1]508,“各处女权多发达,平权男女两无嫌”[1]513。

(二)主张妇女经济上的独立

秋瑾作为封建末期的一名女性,饱受衣食无谋、仰人鼻息之苦。她敏锐地觉察到,女子经济上不能独立,是她们沦为男人奴隶,甘做他们附属的根源。这一点,她在《精卫石》中有所论述:“这都是女子不谋自己养活自己的学问艺业,反去讲究缠脚妆饰去媚男子,一身唯知依靠男子,毫无自立的性质的缘故,所以受此惨毒苦楚。”为此,她主张女子要自立自强,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获得经济上的独立,摆脱男性的羁绊从而获得真正的自由。1903 年,秋瑾与丈夫反目后,决定东渡日本,王廷筠为阻止她,封锁经济,窃取她的首饰使她一时陷入窘境,始觉得女性经济上的独立是何等的重要。因此,在此后的多次书信中,她都提到女性经济独立的问题,“为脱男子范围,非自立不可”[1]417,“为人奴隶,何不自立”[1]424,“妹一人岂不能谋一衣食者乎? 处文明之世,吸文明之空气,当不甘为彼人之奴隶也”[1]424。正是备受经济拮据的困境,才深知女性独立之重要。及至她回国后,她多次撰文鼓吹女性独立。其中,发表于《中国女报》的《敬告姐妹们》,犹值得一提。在这篇文章中,她首先指出女性之苦:“总是男的占主人的位置,女的处于奴隶的地位,为着要依靠别人,自己没有一毫独立的性质。”[1]378接着,她诱导女性走独立的道路:“唉! 但凡一个人,只怕自己没有志气;如有志气,何尝不可求一个自立的基础,自活的艺业呢?”[1]378同时她还提出独立的方略:“如今女学堂也多了,女工艺也兴了,但学得科学工艺,做教习,开工厂,何尝不可自己养活自己吗?”[1]378这里,作者不仅提出了要女性自立,也为女性自立指明了光明大道,可见作者用心之良苦,如今读来,仍能感到其赤胆之心。

(三)主张普及女性教育

秋瑾既然认识到了女性独立的重要性,因而也就致力探求女性独立之路。秋瑾清醒地认识到,要独立,必要学技艺,无技艺,则独立就成为一句空话。她指出:“开女工艺厂也好,开女学堂也好,使女子皆能自己学习学问手艺,有了生业,就可养自己,不致再受这样的惨苦。”[1]469非常明显,作者把女子的教育问题提到日程上来。1907 年,秋瑾创办的《中国女报》,在办报宗旨中明确提出要普及女学,“本报之设,以开通风气,提倡女学,联感情,结团体,并为他日创设中国妇人协会之基础为宗旨”,“志在扩充普及女界智识”[1]370。可见,秋瑾把普及女性教育放于非常重要的地位。另外,秋瑾在书信中也多次提到普及女性教育之重要性。在她的《致湖南第一女学堂》的信中,她的这一思想尤为明显,她写道:“东洋女学之兴,日见其盛,人人皆持一艺以谋身,上可以扶助父母下可以助夫教子,使男女无坐食之人,其国焉能不强也。”[1]417

(四)认为男女能力相同

女性和男性具有相同的能力,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能做到。在秋瑾看来,天生男女,并无区别,男子可做的事,女子便可做。“殊不知天生男女, 四肢五官、才智见识、聪明勇力, 俱是同的。”[1]466

(五)男卑女尊的思想

在秋瑾的作品中,还夹杂着一种较为激进的女权主义思想。秋瑾不止一次地在她的作品中提到男子不如女子,女子是高尚的,男子是鄙陋的,女子是胆大无畏的,而男子是贪生怕死的。这一思想体现了秋瑾的自信,也体现了她对男性的偏见,这可谓是她激进的女权观点。秋瑾这种贬低男性的思想,在她早期作品中就已见端倪。在《芝龛记》中,她写道:“谪来尘世耻为男,翠鬓荷戈上将坛。忠孝而今归女子,千秋羞说左宁男。”[1]4在她的《宝剑篇》中,她这种女尊男卑的思想更是明显,“女辱或自杀,男甘做顺民”,“干将羞莫邪,顽钝保无恙。咄嗟雌伏俦,休冒英雄状”[1]264,“肉食朝臣尽素餐,精忠报国赖红颜”[1]4, “故今日至高尚至尊贵者,唯女学生”[1]4。

二、 伍尔夫的女性思想

与秋瑾处于同时代的伍尔夫是西方公认的女性主义先驱人物。作为一名专职作家,她写了大量的作品,但她的女性主义思想主要体现在她的散文作品中,特别是她的两篇长散文《自己的一间房》及《三枚旧金币》中。从她留下的这些作品及她当时参与的一些女权主义活动来看,她的女性主义思想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女性受教育的权利

作为一个知识女性,小时候在教育方面未能与家里兄弟享受同等的待遇,这是伍尔夫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小时的压抑在她的作品中流露出来。在《自己的一间房》中,伍尔夫对女性不能享受与男性相同的教育权利而愤怒。她回忆起去图书馆看书时所受的种种阻挠和难堪:“……这位绅士一边挥手让我回去,一边低声表示遗憾,说只有在学院学术委员会陪同或者带有介绍信时,女士方可获准进入图书馆。”[2]492当然,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对女性而言,图书馆里的藏书“将永远地睡下去”。为了论证女性受教育权利的必要性,伍尔夫杜撰了莎士比亚妹妹的故事,说明女性纵然有着与男性一样的天才,最终也只能平庸一生。

(二)妇女必须要有一定的经济收入

终其一生,伍尔夫都非常关注妇女的写作问题,在《自己的一间屋》中,她提出了妇女要从事写作必须具有的两大条件,其中之一便是妇女一年应有500英镑的收入。

(三)妇女要有一定的私人空间

这一主张同样与女性创作相关联,对伍尔夫来讲,私人空间是妇女能顺利从事创作的必要条件。在《自己的一间屋》中,作者杜撰了一个莎士比亚的妹妹,她和莎士比亚一样具有非凡的聪明才智,但她最终却平庸凄苦一生,缺乏私人空间是其平庸的一个重要因素。“她有时拿起一本书,也许是他哥哥的一本书,并且读上几页。但接着父母就走进来,吩咐她去补袜子,或者照看一下炖肉,而不要痴迷的看书读报。”[2]531

(四)双性同体的思想

在伍尔夫的女性思想中,最具有创新性、争议性的非她的“双性同体”思想莫属。在《自己的一间屋》中,她写道:“于是我继而外行地画出了一张灵魂的图案,这样一来在我们每一个人当中都有两种力量在统辖着,一种是男性的,一种是女性的;在男人的头脑里,男人胜过女人,在女人的头脑里,女人胜过男人。正常而舒适的状态,就是在这二者共同和谐地生活、从精神上进行合作之时。”[2]578

(五)倡导男女享有平等的权利

伍尔夫的女性思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强烈,从早期为女性争取有限的权利到晚年为女性争取各方面的平等,不能不说是思想的飞跃。在她的晚期作品《三枚旧金币》中,她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女性思想。散文从侃谈战争开始,迂回曲折地转移到女性问题上,提出“我们帮助你们阻止战争的最好方法不是加入你们的社团,而是呆在你们的社团之外配合它的目标。我们与你们的目标是一样的。那就是保证‘所有人——所有的男人和女人的权利,确保他们在公正、平等和自由几大原则上享有自己的权利”。[3]

三、 秋瑾和伍尔夫女性思想异同探源

对比秋瑾和伍尔夫两人的女性思想,不难发现,她们的女性思想同中存异。相同之处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都极力提倡女性教育;二是对妇女经济地位极为重视;三则都初步喊出男女同权的口号。不同之处则体现在:1.秋瑾的女性思想强烈而激进,而伍尔夫的女性思想则相对缓和而富有弹性;2.伍尔夫的女性思想更具有学理意味,秋瑾的女性思想则体现为感情的发泄;3.秋瑾的女性思想具有贬斥男性的倾向,而伍尔夫则对男性的态度谨小慎微,不乏对男性虔诚崇敬之情。任何思想的产生都是与文化传统、家庭、社会环境及自身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的,这正如秋瑾和伍尔夫的女性思想一样。下面几方面的因素造成了秋瑾和伍尔夫女性思想的异同之处。

(一)欧洲18、19世纪的社会思潮

欧洲启蒙思想对男权世界有巨大的冲击,之后,女权主义思想如雨后春笋般的发展起来,到19世纪末渐成燎原之势。秋瑾和伍尔夫刚好生长和生活在这一时期,可以说她们女性思想的产生是应潮流、顺民意。秋瑾对欧洲启蒙思想的接受大概有三个渠道:其一,通过阅读中文翻译版的欧洲读物;其二,日本留学所接触了解到的欧美情况;其三,通过和她一起并肩战斗的革命志士。而伍尔夫对启蒙思想的接受则更为直接、更为深刻,因为她从小就浸润在启蒙思想影响的环境中,父母都是来自书香门第,父亲更是精通哲学,在学界享有较高声望。启蒙思想家提出的“自由、平等、博爱”成为她俩女性思想产生的理论来源。

(二)不同的文化传统

秋瑾和伍尔夫接受不同文化的影响,势必使她们的女性主义思想有不同之处。中国的传统文化中除了占主导地位的十三经外,还有不少深入人心、家喻户晓的民间及神话故事,其中不少是极力颂扬女子的,较为有名的如:“女娲补天”、“花木兰从军”等。秋瑾自小对女英雄的故事如痴如醉,这也难怪她的女性思想中极力颂扬女性,贬抑男性了。而伍尔夫则是在圣经文化和希腊罗马文化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这两种文化都体现了男性主宰一切的理念,这种观念在欧洲存在几千年的历史,可谓根深蒂固,伍尔夫的潜意识难免受其支配,致使她谈论女性问题时不得不谨小慎微,极力规避触动男权社会敏感的神经。另外,中国的文学主张“诗言志”,所谓“诗缘情而绮靡”,“怊怅述情”,秋瑾的诗感情强烈,思想喷发而出,毫不掩饰,正是中国文论对其影响所致。

(三)社会环境的影响

个人所处的社会环境、国运对思想有极大的影响。秋瑾所处的社会是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性质的社会,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当时国人的历史使命是摆脱这种现状,求得真正的民主、自由。这种现状的改变必须依赖包括女性在内的志士仁人的努力。作为革命党人的重要领导之一,秋瑾提出男女平权的的强烈呐喊,不仅体现她本人的自信,更是革命队伍壮大发展的需要。在当时的形势下,只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不断凝聚力量,才有成功的希望。秋瑾的女性思想正是顺应了这一革命需要,摇摇欲坠的清政府已无暇顾及男权女权之争,另一方面受到同志的支持,因而并未受到太多的阻力。相反,英国当时是一个帝国主义国家,国力强盛,称霸世界,虽说国内受启蒙思潮冲击甚大,但男权思想仍然根深蒂固,伍尔夫的父亲就时常流露出大男子思想,象对待奴仆一样对待他家的女性。伍尔夫自小就受到男性的迫害,同父异母兄弟的性骚扰,使她一生心有余悸。因而,她在为女性争取权利,总是显得谨小慎微,不敢对男权社会有太多的索取。

(四)家庭环境、个人经历的影响

除上述原因外,秋瑾和伍尔夫女性主义思想的不同风格与她们的家庭环境和个人经历亦息息相关。秋瑾主要是个革命家,她以解放人民大众为己任,因而她的女性思想全面、强烈而充满斗争性,这与她的职业密不可分。而伍尔夫则不同,她主要是个作家,她关注的更多是女性的写作条件,而她早期受到同父异母兄弟的性骚扰则使她觉得妇女独立空间的必要性。

四、 结语

总之,女性思想的形成,受多方面因素的影响。秋瑾和伍尔夫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但由于她们都深受本国男权社会的压制和迫害,都有解放自己,追求幸福的本能,再加直接或间接地受到欧洲启蒙思想的影响,因而她们都产生了相似的女性思想。另一方面,由于她们生长于不同的文化传统、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同时又有各自不同的生活经历和心理结构,因而她们的女性思想又存在不同之处。在当时的社会形式下,和秋瑾、伍尔夫具有相同女性主义思想的女性不在少数。因此,作为具有一定文化修养的秋瑾和伍尔夫在她们作品中体现的女性主义思想不是偶然的,而是社会条件成熟的必然结果。

[参考文献]

[1]郭长海, 郭君兮. 秋瑾全集笺注[M]. 长春: 吉林文史出版社, 2003.

[2]弗吉尼亚•伍尔芙. 伍尔芙随笔全集Ⅱ[M]. 王义国等译.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1.

[3]弗吉尼亚•伍尔芙. 伍尔芙随笔全集Ⅲ[M]. 王斌等译.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1:1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