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年谱的几个问题
2016-03-19魏鹏展
魏鹏展
(中山大学 中文系, 广州 510275)
秋瑾年谱的几个问题
魏鹏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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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秋瑾加入光复会的时间,学术界一直未有定论,年谱的记述也欠缺有力的证据。郭延礼《秋瑾年谱》主张秋瑾于1905年夏历三月中旬加入光复会,但论证有可疑之处。此外,有关秋瑾第二次到日本留学的时间及秋瑾第二次留学回国的时间,郭氏年谱都有具体叙述,但论证也有可疑之处。其后出版的秋瑾年谱很多都依从郭氏之说,而没有进一步辨证。通过考察秋瑾及其作品,再结合时人记述,可以为秋瑾加入光复会的时间、第二次到日本留学的时间及第二次日本留学回国的时间作详细的辨证。
秋瑾;年谱;光复会;留学日本
秋瑾第一次回国前曾经请教陶成章有关中国的革命情况。陶成章真诚地将多年来在浙江各地活动及组织光复会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她。她于是多次要求参加革命活动。陶成章为她介绍了中国两个革命机关,又寄信给上海光复会会长蔡元培及绍兴徐锡麟。秋瑾在陶成章介绍下与革命党人取得联络,并且加入了光复会[1]。秋瑾于第二次返日前加入光复会,学术界已无异议。在探讨秋瑾加入光复会的日期前,先要弄清楚秋瑾第二次返日的时间。年谱有关秋瑾第二次返日的时间如下:
(1905年)7月23日(六月二十一日大暑)六天后,瑾到达东京,中暑病倒。
──王去病、陈德和《秋瑾年表》[2]
(1905年)六月二十一日(七月二十三日),抵东京。时值盛暑,途中颠簸,病。
──郭延礼《秋瑾年谱》[3]
(1905年)是年6月26日自绍兴至上海;7月15日乘船去日,21日到东京。至日后病数月,病愈后入青山实践女校。
──刘玉来《年谱》[1]349
刘玉来的年谱与郭延礼的年谱只相差两天,但没有提出任何证据;刘氏可能依从郭氏之说时,笔误所致。郭延礼的年谱先于王去病、陈德和的年表,两人说法相同,可见王氏、陈氏是依从郭氏之说,而且王氏和陈氏所提出的证据与郭氏也是相同,笔者审视两者提出的证据,发现有可疑之处。郭延礼在《秋瑾年谱》记述秋瑾于1905年6月21日到达东京[3]62,并在注释只说明:“见秋瑾《致秋誉章》其四”但就没有说明如何证明[3]75。笔者查阅秋瑾相关作品,发现有可疑之处:
……岁月逼人,奈何?奈何?妹在绍,前月二十六动身,在申半月,十五日上船,二十一日到东。偶感采薪,草草书达,即请暑安。伏乞珍摄。妹瑾
──秋瑾《致秋誉章·其四》[4]
秋瑾这封写给哥哥的信是想告诉哥哥她已平安到达日本,但信没有发信日期。信只提到秋瑾在某月二十六日离开绍兴,十五日上船,二十一日就到日本:“前月二十六动身,在申半月,十五日上船,二十一日到东。”郭延礼可能就是根据这几句论证秋瑾于6月21日到达东京。笔者认为单凭这几句,是不能推断秋瑾离开绍兴的月份,但可以从祝颂语,得到一些线索:“即请暑安”,从祝颂语,笔者可以肯定秋瑾是在夏天到达东京,因此秋瑾第二次返日的时间只能定于1905年夏,郭延礼在《秋瑾年谱》中指秋瑾于6月21日到达东京是没有足够证据支持的。
有关秋瑾加入光复会的时间,郭氏年谱及相关研究有以下记述:
1905年三月中旬……在绍兴,见徐锡麟于东浦热诚学校,瑾出陶成章绍介函,徐氏以同志视之,后遂结为战友。
──郭延礼《秋瑾年谱》[3]60-61
(1905年)是年2月底3月初,秋瑾回到上海,先到虹口爱国女学会见了蔡元培,又去绍兴东浦热忱学堂见了徐锡麟,遂加入了光复会。
──刘玉来《年谱》[1]349
陶成章记月有误,故其入会时间应为1905年三、四月间,不是六月。
──郭长海、李亚彬《秋瑾研究事遗研究》[5]
郭延礼和郭长海、李亚彬都主张秋瑾是1905年夏历三四月间加入光复会的,但两种说法都未能提出有力证据。郭延礼指他是根据陶成章《秋瑾传》作出判断的[3]71,但陶成章记述的是1905年夏历6月,可能是郭延礼笔误。郭长海甚至直指陶成章记述秋瑾夏历六月加入光复会是错的[5]141,但就没有提供任何证据。笔者认为没有任何一手资料作为证据的猜测,都是不科学的。
时人有关秋瑾加入光复会的时间有差异,笔者认为曾接触过秋瑾的革命党员的记述是比较可信。以下两位革命党员都曾到过日本,且与秋瑾接触过,并曾记述秋瑾加入光复会的时间:
丙午春,由徐锡麟介绍,始入光复会。
──冯自由《鉴湖女侠秋瑾》[5]140
瑾乃索为介绍,成章以其为女子,不便,然亦难竟拒之,遂为介绍同人机关二处,一函致上海光复会会长蔡元培,一函致绍兴徐锡麟。瑾既返沪,即谒元培于爱国女学校,旋往南京,欲运动资本家辛某之子汉无效,乃复归沪,由沪旋绍,见锡麟于热诚小学校,锡麟即介绍瑾入“光复会”,是为乙巳六月间事。
──陶成章《秋瑾传》[6]
陶成章认为秋瑾1905年夏历6月加入光复会;冯自由则认为秋瑾1906年春加入光复会,两人说法前后相差一年。笔者认为先了解两人与秋瑾的交游情况,能更客观地辨证两人记述的可信性。
冯自由早年追随孙中山,投身兴中会的革命活动,后来受孙中山之命,于1903年在横滨组织洪门天地会。1904年,秋瑾到日本留学,受李自平之邀,与刘道一、王时泽一起到横滨加入洪门天地会,由冯自由主其事。1905年,秋瑾在冯自由的引荐介绍下,加入同盟会[5]232-233。
从秋瑾与冯自由的交游情况看,笔者认为冯自由是洪门天地会和同盟会的创立人及骨干成员,他对秋瑾加入这两个组织的情况会较为了解,他与秋瑾的认识及交往也只在于介绍秋瑾加入两个会。至于秋瑾加入光复会的过程,他是没有参与的,因此他有关秋瑾加入光复会的记述,很大程度上来自传闻,有误传的可能性。
此外,秋瑾任教浔溪女学的时间可以证明冯自由之说是错误的,秋瑾学生徐蕴华有相关的记述:
(1906年)农历二月上旬,以嘉兴褚辅成的介绍,应湖州南浔镇浔溪女学聘为教习。
──徐双韵《记秋瑾》[7]
由徐蕴华的记述,笔者知道1906年2月,秋瑾任教于浔溪女学。后来,秋瑾成为徐自华的好友,更帮助徐自华加入光复会,因此在1906年2月前,秋瑾已经加入了光复会,否则不能于1906年初夏介绍徐自华加入光复会[7]150。秋瑾到浔溪女学与徐自华相见的时间学术界已无异义,但郭延礼《秋瑾年谱》有关秋瑾第二次回国的时间,还是有可疑之处:
(1905年)十二月初,瑾归国。
──郭延礼《秋瑾年谱》[3]66
(1905年)年底,以反对日本政府公布《取缔清国留学生规则》而罢课,罢学,归国。
──郭长海、郭君兮《秋瑾诗文系年》[4]550
郭长海、郭君兮《秋瑾诗文系年》没有提出任何证据。郭延礼的年谱是据以下资料得出结论的:
接易羲谷……自上海来信,告余以到沪情形也。
──宋教仁《宋教仁日记》(1906年1月14日,即1905年夏历十二月二十日)[3]82
郭延礼认为易羲谷于1905年夏历十二月二十日写到上海写信给宋教仁,即在这天前秋瑾已回到上海,由此推论秋瑾也应已到上海,再依由日本乘船到日本,一次旅程十五日计,秋瑾回国时间应该在十二月初四五[3]82。笔者认为郭延礼没有证明秋瑾与易羲谷在一起,因此论证不成立。笔者从时人的记述推论出秋瑾第二次从日本返国的时间:
在我的记忆中,秋瑾是在一九零五年底回国的。
──王时泽《回忆秋瑾》[8]
王时泽是秋瑾留学日本时的好友,秋瑾返国时,他曾送别[4]420,因此他的记述应该可信,秋瑾回国时间不会迟过1905年底。笔者从秋瑾写给兄长秋誉章的信中得到更好的线索:
因公使不为助力,难达第一之目的,故决义全体归国,故纷纷内渡已及二千余人。妹亦定此月归国。
──秋瑾《致秋誉章·其十一》(1905年12月22日,自日本东京寄)[4]439-440
秋瑾于1905年夏历12月22日写这封信,信中明确记述了她将于此月回国,因此秋瑾回国日期应在12月22日后。秋瑾的同乡人也曾有相关的记述,而且与秋瑾写给兄长信的记述吻合:
(女侠于1905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在东京乘长江号商船返国。
──绍兴逸翁《再续六六私乘》[8]160
绍兴逸翁的记述刚好是秋瑾信提到的发信日期稍后的日子,秋瑾回国,同乡人即使不是直接与秋瑾接触,有关秋瑾回国的消息在同乡中口耳相传,能掌握的信息也相对可信,因此笔者定秋瑾1905年夏历12月25日第二次从日本回国。
秋瑾于第二次留学日本前已加入光复会,学术界已无异议;而秋瑾又于1905年12月25日回国,因此秋瑾加入光复会的时间就不会发生在1906年。由此可见,冯自由主张秋瑾1906年春加入光复会之说是不合理的。
再看看陶成章与秋瑾的交游情况:陶成章1902年到日本去,并在日本多方结交革命志士。1904年冬,陶成章在上海与蔡元培等人创立光复会,返日本后在浙江留学生中扩大光复会的组织。年末,陶成章经陈仪兄弟介绍,与秋瑾相识。秋瑾回国探亲前,秋瑾曾请教陶成章有关国内的革命情况,陶成章都以实相告,并为秋瑾介绍国内两处革命机关,一为上海蔡元培,一为绍兴徐锡麟。秋瑾回国后,到上海访问了徐锡麟,并加入了光复会。秋瑾从绍兴返日本,在上海遇到陶成章,并将徐锡麟的信件交给他。秋瑾遇难后,陶成章为了逃避通缉,于是逃亡到南洋,并任仰光《光华日报》编辑。其间,陶成章写了《浙案纪略》,并在《光华日报》上连载,详述浙江革命情况,是当时唯一记载秋瑾活动的专著[5]234-235。
笔者认为陶成章亲自写信介绍秋瑾加入光复会,他的数据是来自直接接触秋瑾所得;秋瑾加入了光复会后,准备回日本前,她曾把徐锡麟的信件交给陶成章,即秋瑾在入会后再次接触陶成章。秋瑾成了新会员,两人再次见面,大有机会谈及秋瑾入会时间,因此陶成章的记述更大可能是来自秋瑾。此外,陶成章是光复会的创立人之一,他有机会翻看会员资料;他在为撰写有关秋瑾生平事迹时,能够于光复会中核实秋瑾的数据,所以他所掌握资料是最准确的。冯自由在这件事上没有直接与秋瑾接触,因此可信性不及陶成章。
由秋瑾与陶成章的交游情况看,笔者认为陶成章记述秋瑾加入光复会是“是为乙巳六月间事”是合理的。
现有的秋瑾年谱不是论证粗疏,就是论述欠缺证据。笔者根据秋瑾与各人的交游情况,证明时人陶成章主张秋瑾于1905年夏历6月加入光复会之说最可信。秋瑾写给其兄长秋宗章的信中所证明返日时间,可以作为陶成章之说的佐证。笔者又根据秋瑾《致秋誉章·其四》定秋瑾第二次返日的时间为1905年夏,又根据秋瑾《致秋誉章·其十一》及绍兴逸翁《再续六六私乘》定第二次回国的时间为1905年夏历12月25日,以此为秋瑾年谱辨证。
[1] 刘玉来.年谱[M]//刘玉来.秋瑾诗词注释.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349.
[2] 王去病,陈德和.秋瑾年表[M].北京:华文出版社,1990:73.
[3] 郭延礼.秋瑾年谱[M].济南:齐鲁书社,1983:62.
[4] 郭长海,郭君兮.秋瑾全集笺注[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427.
[5] 郭长海,李亚彬.秋瑾事迹研究[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141.
[6] 陶成章.秋瑾传[M]//刘玉来.秋瑾诗词注释.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362.
[7] 周永珍.徐蕴华、林寒碧诗文合集[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210.
[8] 郭延礼.秋瑾研究资料[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7:198.
[责任编辑 夏 强]
Several Issues of the Chronicle of Qiu Jin
WEI Peng-zhan
(Sun Yat-se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275, China)
Qiu Jin, an important member of the Restoration League and one of the liberation army uprising planners,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late revolutionary movement. However, the academic circles have not agreed on the time when Qiu Jin joined the Restoration Society. Guo Yanli, who compiled “Qiu Jin’s Chronicle”, argued that Qiu Jin joined the Restoration Society in mid-March of the lunar calendar in 1905, but the argument lacked solid evidence. In addition, the second time when Qiu Jin studied in Japan and returned to China recorded in “Qiu Jin’s Chronicle” was also doubtful. The subsequent Qiu Jin’s chronicles published still need further proof. The author attempts to investigate Qiu and her works, in combination with other contemporaries’ records, so as to do a detailed research on the time when Qiu Jin joined the Restoration Society, and the second time when she studied in Japan and returned to China.
Qiu Jin; chronicle; Restoration Society; study in Japan
2016-07-24
魏鹏展(1980-),男,香港人,中山大学中文系《小说与诗》主编、博士候选人。研究方向:古代诗文与诗文批评。
I207.65
A
1008-6021(2016)04-01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