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盎然的亚东

朗顿班觉／著　次　多／译

与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帕里镇相距不远的地方，有座耸立蓝天的雪峰,它叫珠穆拉日雪峰,当地人又叫它珠穆次仁切阿，意为神女五姊妹。珠穆拉日雪山以海拔7314米的高度矗立在群山之中，如同一个历史的证人。

珠穆拉日雪山作证

我站在帕里褐色的土地上，遥望美丽的珠穆拉日雪山，思绪万千。

帕里是亚东县的一个小镇，犹如亚东的大门，而亚东又是通向南亚的交通要道，所以帕里在军事上是个十分重要的必争之地。1903年12月21日，英国侵略军以谈判为名，进入西藏境内，占领帕里镇。当时的帕里县政府在一座小山头上。英军把三大寺、扎什伦布寺的谈判代表人员扣押在县府内。帕里人民对侵略军的罪恶行径愤慨万分，手持大刀、镰刀冲进县府，与侵略军展开搏斗营救谈判人员。侵略军用猛烈的火枪对付群众，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藏族人在自己的土地上遭到了无情的枪杀。后来侵略者用枪炮占领了堆那村庄。西藏人民奋起抗战，在拉顶代本和朗色林的领导下，军民携手，英勇抗击侵略者。1905年1月15日，英国侵略者施展阴谋，杀害了1500名藏军，血洗了春丕显果草滩，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流血事件。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珠穆拉日雪山是侵略者犯下滔天罪恶的历史见证。

过路帕里

40年前我来到过这里，那时帕里给我的印象是人烟稀少，天气寒冷。40年后我又到了帕里，这里不再是旧时的荒凉。如今镇上居住着460多户人家、2200多人口，商店、饭馆、茶馆排列在街道两旁，平坦的道路上车来人往。夜晚每家每户开着电灯，看看电视，享受着现代生活的乐趣。

帕里是个海拔4360米的高寒地区，这里天气寒冷、氧气缺乏，一年当中无霜期只有39天，因此不适宜种植农作物。可是这里牧草丰盛。宽阔的草地生长着300多个品种的草类。这里的牦牛膘肥体壮。牛奶、肉类产量很高，此外贝母、虫草等珍贵药材资源丰富。沿着帕里河往南，一路下坡，峡谷变得越来越深，两边山上的植被密度则越来越高。我知道我们正行进在亚东峡谷中。仔细观察周围的景色，发现亚东峡谷中生长的树木大多是杜鹃树，却很少见到青冈木。山上树木长得很茂密，郁郁葱葱，看上去心旷神怡。亚东海拔高度是2500米，与它相距只有50公里的帕里镇海拔高度却有4360米。在50公里的距离内海拔垂直高差达到1860米，可见从帕里到亚东的这条峡谷中的道路其坡度之大了。

亚东古风

夏森玛镇是亚东县政府所在地，也是我们这次采访的重点。亚东县属日喀则地区，全县面积4726平方公里，人口11258。所辖5个乡，两个镇。它们分别是堆那乡、结如乡、康布乡、上亚东乡、下亚东乡、帕里镇、夏森玛镇。该县有290公里的边境线。东南与不丹接壤，西面与锡金毗邻。

夏森玛镇位于一个狭长的谷地上，四周的山上生长着树草，满目葱绿。从珠穆拉日雪山流下来的清澈的雪水和康布乡流下来的涓涓溪水汇集在这里，成为常年奔流的亚东河。亚东河流向南方，经过春丕、切玛、阿桑等地流人不丹境内。

西藏民主改革以前，夏森玛镇是在帕里县的管辖之下。帕里宗本派一名官员到夏森玛镇，这个官员叫作“扎旭”。扎旭手下有几名当地民众推选的头人“贡推”，他们共同管理当地的行政事务。谁当选贡推，他就要在群众集会上宣誓就职。宣誓就职要举行专门的仪式，在仪式上，周围的百姓都召集起来，杀一头牛取出鲜红的牛心，摆在供桌上。当选贡推的人，对着供桌郑重宣誓：往后处理诸事，做到公正不偏。据说上一世卓木噶希活佛观看了一次贡推宣誓就职仪式。当时在仪式上就要宰杀的那头牛脱绳跑掉了，在场的百姓群起而抓之，把它杀死了，取出心脏，摆在供桌上。卓木噶希活佛看了这个场面，觉得惨不忍睹，于是出面制止，并用红色的“多玛”供品来代替牛心。这样既满足了宣誓仪式上的需要，又可以保护一条生命。往后贡推宣誓仪式照样举行，所不同的是再也看不到杀牛取心的场面了。在封建农奴制的旧西藏，这种古老的习俗在其他地方也很少见到。

老民俗和新民风

亚东地方的人们，所用的主食并不是糌粑，所用的副食也不全是牛肉，他们更喜爱吃大米、猪肉、鸡肉。他们的饮茶习惯与拉萨人一样，常饮酥油茶、甜茶，但他们喜爱甜茶胜过酥油茶。他们做甜茶是十分考究的。红茶讲品牌，奶粉的产地和质量也相当讲究，做出来的甜茶的确味道不一般。当地的男人们喜爱喝酒，但喝得十分适度，那种喝得酩酊大醉躺在街上的人很少见到。他们喝的酒大多是自家酿造的。亚东的地方白酒远近闻名，用荞麦酝成的乡间土酒比那些名牌曲酒味道更纯正，而且不伤身体。亚东的农民非常讲究卫生。大人们身上穿的衣服整齐干净，村子中见不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流鼻涕的小孩。连那些农家小孩也穿得干干净净。当地人喜欢洗澡，他们洗澡的方式很特别。洗澡都用石头打制的大石盆。洗澡的时候，先把冷水盛在石盆内，然后把烧得滚烫的几个鹅卵石放进冷水中，等到盆中的水温升高才开始沐浴，这也是亚东独有的风俗习惯。

亚东方言受不丹语言的影响，不太容易听懂的，近些年来从日喀则、江孜、白朗地区迁往亚东的人比较多，因此操后藏方言的人显得很多。亚东地处边境，与邻国关系密切，加上此地人口流动量较大，这里人的思想观念比较开放，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当地老百姓对教育很重视，他们虽然劳动力缺乏，但没有因此而影响青少年上学读书。亚东的青少年去日喀则、拉萨、内地上学的人不少。还有许多青年到拉萨等地工作，因此当地劳力短缺的问题比较突出。

亚东的水利资源非常丰富，县政府建设的水电站不仅能为县机关、驻军部队、学校和附近的老百姓解决照明问题，而且还可以解决部分燃料问题。亚东地区每户每月只要交60元钱，电炉可以随便烧，这就有效地抑制砍伐森林当柴烧的破坏生态行为。亚东的生活用水也是自来水，不仅县机关附近如此，位于上亚东东山顶上的东嘎寺，比这还要高的比木岗、嘎古、吉仲采等山庄都能享受电灯照明和自来水。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变化，它给农民的生产、生活，甚至健康都带来了很大的好处。像亚东这样已经解决农村水电问题的县区在西藏还不多见。

考证“亚东”的来历

采访中，我对“亚东”这个县名作了一个小小的调查。在西藏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仲敦·杰威琼乃(公元1004-1064)的弟子蕊巴嘎布曾经来到位于上亚东的朗加山山顶上。他站在山顶上，脱下帽子向佛祈祷：“愿这顶帽子落下的地方成为一个幸福的村子”，随即把帽子抛向空中。帽子落在吉龙采的土地上，这个村子的村名就这样得来了。当帽子落下去的时候，亚东峡谷中云雾升腾起来，把天地全部笼罩了，这些云遮雾罩的地方称为“卓木”。因此亚东在藏语中称作卓木。英国侵略军曾经驻在亚东谷地的一个名叫“那东”的地方，“那东”一词在亚东方言中读作“Nia·Dong”(汉语拼音)英军把“Nia·Dong”写作“YA TUNG”，标在地图上，写在文件中，于是汉语中的“亚东”一词出现了。其实“那东”仅是亚东谷地上一个小小地方的名称，怎么能代替亚东谷地整个地方的名称呢，这是一个以讹传讹的名称，后来约定俗成，只好这样错下去了。

尼玛次仁一家

夏森玛镇出发沿着亚东河向南走去，路仍然是下坡路。我们来到切玛村的比比塘，采访了一户依靠劳动致富的农民家庭。这家共有6口人，丈夫尼玛次仁，妻子达瓦玉珍，3个孩子，丈夫尼玛次仁的弟弟也是这个家的成员。过去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住房，租用别人的房子。1980年，在政府的关怀下，他们自己新盖了一幢三层楼的房子，还承包了一个牧民生产小队，有63头牦牛和山下的3克（相当于3亩）土地。丈夫尼玛次仁常年住在山上放牧，每逢藏历15日和30日时下山回家送酥油和奶渣，妻子达瓦玉珍住在家中，种植山下那3克土地，主要种植土豆和圆根（萝卜的一种），青稞产量很低，因此很少有人种植，他们的主食主要是大米和面粉，由国家粮店供应。尼玛次仁的弟弟和他的长子每年5月初到11月初进入林区采伐建筑木材和燃料，销给县林业局，县林业局按照国家牌价统一收购，加上税收外销给客户，这是政府保护当地农牧民利益的一个措施。

尼玛次仁家中的两个小孩现在正在上学。这一家4个劳力经营农业、牧业、林业，全年总收入达到5万元，家庭生活挺不错，住房宽敞，宽大的玻璃窗上挂着崭新的蓝花布窗帘，靠着窗户的那两床藏垫上铺着崭新的卡垫，由于家中用电不成问题，所以电视机、录音机、电动搅拌机等家用电器应有尽有。这家制作的酥油味道鲜美，质量上乘，在这一带小有名气。

我们想亲眼看看他们家产的酥油，主人欣然答应了我们的要求，起身向一个高大的柜子前走去，打开那扇带镜子柜门，我想她可能是在取库房钥匙。没想到柜子里装着一大半都是酥油坨，估计每坨有六七斤重。我们仔细看了这些酥油，果然名不虚传，她家酥油的色泽如同新鲜蘑菇，味道鲜美可口。主人家接着带我们到她的小库房中参观。库房的墙壁上挂满了方块奶渣串，估计有上百条之多。这些方块奶渣颜色黄中带黑，与工布、塔布地方的方块奶渣有所区别，不过在不丹国很受欢迎，因此它成了出口的土特产品。

尼玛次仁一家是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富裕起来的家庭，他家的收入和生活水平可以说高于城里的一般干部家庭（双职工、养两个小孩）生活水平。由此我想到了实现共产主义缩小三大差别的理论中，缩小城市和农村差别这个原来看似十分遥远的目标，如今不是渐渐成为现实了吗！的确，改革开放带来的变化真是翻天覆地。

村长桑姆

这个县非常重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全县出现了许多团结互助，助人为乐的事迹。切玛村的村干部一班人除了积极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工作任务以外，还很关心群众疾苦，村里谁家遇到了困难，他们主动、及时地给予解决。村长桑姆同时也担任村里的赤脚医生。村里人生病了，不管白天黑夜，她总是随叫随到，热情为病人服务。遇到危重病人，她立即送到县医院，甚至到江孜医院。村里曾经有过这么一件事。有个病人病情严重，送到县医院不见好转。桑姆村长按照病人要求两次陪同病人去拉萨。在她的热心帮助下，这位病人在拉萨得到了很好的治疗。

桑姆村长给村里的许多病人看病，可她从来没有收过药费，没有拿过别人送的酬谢费。如今国家医院也照收药费，照讲经济效益的时候，桑姆村长却拿自己的工资买药，免费为病人治病。亚东县的基层组织中正因为有了桑姆村长这样好的带头人，为村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有力地促进了村子里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

观光夏森玛街市

二天吃过早饭，我们专门观光夏森玛街市。夏森玛镇原有的老街道大概有150米长，是两条并行的街道。一条叫“前八杂”街，另一条叫“后八杂”街。街道两旁是排成一线的木结构二层楼房，底楼都是店铺，二层才是居住间。前八杂街道上的商店都在开门，街上也有顾客走来走去。而后八杂的街道上几乎是空空如也，大部分房子都租给了外地人，他们用来居住。我走在夏森玛的街道上，看那些十分熟悉的商品，并不能让我觉得兴奋，倒是那些花花绿绿的屋面装饰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我想亚东人也是喜欢花花绿绿，他们把窗框上的所有空间都用五颜六色的装饰画填得满满的，看上去鲜艳夺目，挺像儿童动画片中的景色，觉得可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老街市的前面修了一条新街道，好像也是前后两排。新街道两旁的房子都是钢筋混泥土结构建筑。这条街上有邮政、电信、银行等国营单位的营业大楼，正在建设中的五层边贸大楼也在这条街上。在夏森玛镇上，由于建筑材料、建筑装饰、建筑风格的不同而新老街市面貌差别很大。新街道大方、气派，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老街道古朴、深沉，到了这条街上一种沧桑感油然而生。新老街道的两种风格构成了夏森玛镇的全部内涵，我们可以从这里感受到夏森玛镇的历史和现实。

亚东蛙鱼

人们谈论亚东的时候，关于亚东蛙鱼的话题是绝对不会漏掉的。亚东蛙鱼个儿不大，身长只有20多厘米，是花鱼。近年来，到了亚东的客人们都要品尝一下亚东蛙鱼，因为这个鱼身上刺儿很少，没有腥味，味道又很鲜美，是餐桌上的佳肴。据说这个品种只有在我国黑龙江省部分地区才有，在我国是个稀少的鱼种。亚东县为了保护这种稀有的鱼种，决定禁止捕捞。可是有人为了赚钱偷偷地在市上销售。听当地人讲，一斤蛙鱼价格高达50元到70元，到了餐馆里一条鱼做一道菜值100元，真是物以稀为贵。我听老人们讲，亚东鱼的老家还不是亚东。大约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不丹国大臣晋美旺秋从拉萨迎娶了世家贵族擦绒的女儿次仁央宗（斋斯啦），大臣的父亲多布杰多吉（热吉萨）是个热心于发展经济的人。他从克什米尔地区挑选了三罐品种优良的鱼苗拉回到亚东，放入夏森玛东面山背后的吉那措湖中。这些鱼苗在湖中大量繁殖，顺着湖水流出的小溪游到亚东河中，它们在亚东河里安家落户了，成为远近闻名的亚东蛙鱼，圆了多布杰多吉老人的美好的梦。今天我们看到活蹦乱跳的亚东蛙鱼的时候，应该向老人家道一声谢谢，以纪念他的功绩。

上海人民的无私援助

几年来，亚东县的经济建设、教育工作、精神文明建设、军民团结、群众生活等各方面都取得了显著成绩，其中上海市的无私援助起了巨大的作用。亚东县的广大群众对上海人民的热情支援无不称赞叫好。1995年5月，7名上海援藏干部到达亚东县，他们用了3个月的时间，深入基层进行艰苦细致的调查了解，确定支援亚东全面发展的方向、目标，制定援藏计划。在3年的时间里，从上海支援的设备、资金达600多万元。新建、扩建7所希望小学，改善了教学设备；为乡村卫生所，增添医疗卫生器械；还投资修建了阿桑村的水电站和邮电设备。援藏干部很重视人才培养工作，采取”请进来，派出去”的办法，把亚东地区教师、医护技术人员送往上海培训。上海青浦医疗专家到亚东进行巡回医疗并开展业务讲座，华东师范大学5名教授到亚东县帮助规划乡镇建设。1996年8月，亚东成立了西藏神山边贸公司，这个公司的上海分公司仅一年盈利20万元，并筹集400万元资金，在夏森玛镇新建了1500平米的边贸商业大楼。投资530万元建立了帕里电站，彻底解决了帕里镇的用电问题，结束了世界屋脊小镇无电的历史。两年中投资250万元新建、改建10所中小学，全县教育逐步得到改善。近年来亚东县学生在区内外高校入学率排在全区前列，被评为自治区基础教育先进县。

上海的援藏干部在亚东表现非常突出。他们虽然来自经济发达、生活条件优越的上海，但是他们的吃苦精神当地人都很佩服。1996年亚东遭受雪灾，上海援藏干部置个人安危不顾，积极救灾，亚东人民至今不忘。几年来，援藏干部在全县扶贫开发工作中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他们个人捐款两万多元帮助贫困户。因家中生活困难而不能上学的两名学生，得到援藏干部每月400元的帮助，先后共计帮助一万多元，这两名学生才得以正常上学读书。上海援藏工作组的同志们在亚东地区做了许多助人为乐的好事，他们的光辉形象深深地留在当地群众的心目中。 （原刊于《西藏文学》，转载时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