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残忍的记录
2000-06-14
1998年4月24日因宫外孕住深圳妇儿医院接受治疗而感染龟分枝杆菌的34岁的陈×是这场事故中的一员。感染住院后,"因为药的副作用强烈反应,一天晚上我就掉了167根头发。"她的生活被彻底地改变了。她对治疗的整个过程做了记录。
4月24日,入院。
5月8日,在医生的劝说下接受左侧输卵管切除手术,刀口长8厘米,缝了针。
5月14日,拆线,发现刀口右侧很硬,问医生,回答"没事,正常反应"。
5月19日,出院,总费用7000元。出院后在家休养,刀口又红又硬,奇痒无比,很害怕,打电话问医生,答:"手术后正常现象。"
6月4日,去医院检查,林医生看了伤口,发现右侧有2厘米长硬节,说"有硬节就不好"。用超声波治疗,做了多次,硬节依然很硬。
6月10日,去医院,医生看了看伤口,说"没事儿",并在她的病历上写道:"已治愈。"
媒体纷纷报道妇儿医院感染事故后,6月19日,她再回医院,医院气氛紧张。
6月22日,她被分到中医治疗组,服红花、丹皮、山甲、生地熟,外敷曾教授自制的黑如漆炭、臭如大蒜的药水。
6月25日,伤口硬结处出现脓点,曾教授说:"这是好现象,毒排出来了。"并挤破脓点,外敷中药。
7月2日,硬块变肿,隆起一个大包,有波动感,疼痛难忍,同时觉得口苦、耳鸣、脱发,刘博士批示停用丁胺卡那。
7月7日,实施第一次扩创,用刀剪破伤口,抽出了3毫升脓液,送去培养,是龟分枝杆菌。因为没有用麻药,她看见自己的肚皮被活生生地剪开,几乎昏厥,浑身汗水湿透。医生护士下班回家了,她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爬起来打的回家,她孤身一人,没有人可以帮她(丈夫在美国求学)。她失声痛哭。
7月8日,又去门诊,黄荷花主任说:"你的病情越来越严重,需住院治疗。"曾教授刚从武汉回来,他说:"你不要住院,两个星期我包给你治好。"她不知道听谁的,问刘博士怎么办,回答:"你住院治疗会受到干扰。"她非常吃惊,中西医在治疗过程中时有矛盾。
7月9日,开始住院治疗。每天一次清创换药是最痛苦的,医生用刮匙在伤口新生肉芽组织上进行"刮肉疗毒",声音刺耳,几乎不用麻药,经常痛得昏死过去,耳边还常常传来医生护士之间无谓的闲聊、嬉戏声,心情坏到极点。
不久,工作单位因她长期不能上班拟聘他人顶替。这期间,医院来了很多专家,有提议手术的,有提议中药的,还有提议用小磨香油使细菌变异的等等。
7月21日,专家查房时当着她的面说:"9床的病情越来严重,都是中医治疗耽误的。" 下午实施第二次扩创手术,在伤口切开8×1.5×3厘米的口子。
7月24日,采取腹压引流新型疗法,6天一次。
8月7日,第二次腹压引流。
8月12日,因服克拉仙反应强烈改用阿奇霉素,做B超又发现已闭合的伤口下埋着一个1.8×2.3×0.7厘米的灌脓窦道,其痛无比。
8月14日,打封闭。专家意见不统一,有的专家说打封闭会使细菌产生耐药性,她治病心切,死马当活马医,还是陆续打了3次封闭。医生说:"治疗龟分枝杆菌国内外都没有临床经验可借鉴,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8月18日,5床龟分枝杆菌感染病友横切手术大面积切除腹部病变肌肉完成,手术时间5个半钟头,刀口长19.5厘米,术后6天插着尿管,下不了床。有的医生当着她的面对此评论:"切除病灶也不一定好,细菌能切完吗?"
8月23日,做过2次手术的14床病友还告诉她,又发现伤口化脓。她对手术不寒而栗。医生说,手术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
8月25日,专家会诊后通知她:"9床考虑手术的可能,还有一种就是扩创。"手术?扩创?她的压力很大。
8月26日,上手术台清创,医生边操作边问她:"你是手术还是扩创?"开始她还能平静地回答:"你是医生,你决定吧!"因为长期进行腹压引流,皮肤不透气,大面积红肿,溃烂,医生用75%的酒精消毒,钻心的疼痛使她昏死过去,耳边还传来医生的反复盘问,"是手术还是扩创?"她的头嗡嗡作响:"我的病不是你们医院一手造成的吗?现在你们拿不出主意了倒让我来选择,我如何来选择?"她躺在手术台上泪水横流,医生很不高兴地说:"哭什么?又没说你什么。"
"我害怕这些不锈钢的针、剪刀,害怕听见手术器械碰撞的声音,我只想一死了之。"
9月2日下午,实施第3次扩创,切开6×2×53.5厘米的刀口,她足足躺了3天,用药"泰能"3天后失去味觉,呕吐,吃什么吐什么。
9月24日,病情恶化,专家会诊决定9月28日做手术。
9月25日,术前谈话,因家人不在深圳,由单位领导电话征得父母同意代签字。
9月28日上午,实施感染病灶切除手术,刀口长14厘米,缝13针,深至腹膜层。
10月2日,发现伤口周围针刺毫无知觉,神经科会诊后证实手术过程中切断了部分神经。
11月24日出院,继续服药。1999年3月11日,妇儿医院通知她去做医疗事故鉴定,鉴定结论:"不构成医疗事故等级。"
两年了,没有人向他们承诺,身体里面是否还潜伏着那种可恶的病菌--龟分枝杆菌,它们会不会在什么时间复发。《南方周末》记者评论说:"这样的担心可以摧毁他们对生活所有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