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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发展与国家治理

2025-03-01陈俊达

关键词:国家治理

摘 要:李谷悦新著《圣学与治道:明前期“四书学”的传承与国家文治转向研究》,以洪武朝、建文朝、永乐朝的“四书学”学术发展与国家治理两条线索为主线,在探讨学术史、思想史发展的基础上,讨论“学术思想史内在理路”与“政治外缘因素”之间的互动关系。该书概念清晰,资料齐备,作为一部中国古代史、思想史著作,作者并没有仅着眼于文本本身,或是从传统的哲学分析、概念史的角度展开对明前期“四书学”的研究,而是更加强调学术发展中的政治因素。同时该书也是对“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研究思路的深化,在具体问题研究上亦多有突破,值得学习与推广。

关键词:“四书学”;明前期;国家治理

中图分类号:K24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25)01-0011-05

李谷悦《圣学与治道:明前期“四书学”的传承与国家文治转向研究》一书于2023年8月由山东大学出版社出版。作为山东大学“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创新研究丛书”的一种,该书充分挖掘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文化基础”,注重从推动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向度发掘、阐发、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及中国传统治理思想,体现了“两个结合”的学术导向。读罢此书,本人对明前期“四书学”的发展历程、著述总目、著述分类,以及学术与政治的互动机制等问题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本人学识有限,出于对作者研究理路的认同,撰此书评,望作者及学界同仁批评指正。

一、内容介绍

该书在作者博士后出站报告的基础上增补、修订而成,作者以“学术思想内在理路”与“社会政治外缘因素”两个关键词为主线,在探讨学术与政治的交互关系的基础上,重新思考明前期“四书学”学术的传承与发展,及其与明朝国家治理由“肃杀”转向“文治”路径之间的关系。全书约23万字,除绪论、结语外,共分五章。

首先,作者在第一章“明代‘四书学’兴起的背景”中,梳理两宋与元代“四书学”发展历程,并展现其发生原委。作者指出,两宋是“四书学”发展的关键时期,面对新的社会变迁与佛、道两教的文化压力,北宋儒者接续唐中期以后的儒学复兴运动,学术重心向可以与佛、道两教在理论上抗衡的更加重视探讨道德性命的义理之学转移。这种学术重心转移改变了宋代儒学经典的格局,《论语》地位得到进一步提升,《孟子》升格运动在经历五代的沉寂后重新兴起,《大学》《中庸》亦被重新诠释与择取。淳熙九年(1182),以朱熹在婺州首次将《论语集注》《孟子集注》《大学章句》《中庸章句》结集刊行为标志,经学史上的“四书”之名至此正式出现。朱熹不仅完成了“四书学”的体系化、综合化与集大成、经典化,更是实现新经学体系的定型,将“四书学”思想体系与理学思想体系相统一,一个以理学为思想内涵、诠释主题的“四书学”经学形态由此产生。

在学术思想研究的同时,两宋学者也在士大夫情怀与现实利益诉求的双重作用下,积极传播各自的学术主张,力图将学术思想转化为具有正统性的官学,转化为国家的治理方略与社会制度,进而发展成为影响社会大多数人思想观念的主流文化。因而士大夫与学者们往往通过经筵进讲、奏札封事、进呈著述等方式来影响最高统治者与国家上层人物,此为影响庙堂政治的上层路线;另一途径则是通过创办非官学的书院、参与书院讲学、编修刊行著述和普及读物等活动来教化、争取民间有影响力的士绅团体和宗族势力,此为影响民间社会的基层路线。同时通过培养门生使自己的学术思想能够得以传承下去,形成学术流派,此为影响学术思想通过上述两个途径传播的中坚力量。南宋末年,朱熹后学赵复被俘北上,由此开启朱熹理学与“四书学”在北方地区的传播进程。赵复的偶然被俘,使南北隔绝的学术状态被打破,元代理学与“四书学”随之兴起。

经过作者的系统梳理,为读者展现宋、元“四书学”为明初“四书学”的发展提供系统的理论前提、坚实的文献系统、良好的社会基础和人才队伍,以及制度范本的完整图景。[1]

其次,作者在第二章“明代‘四书学’史总说”中,从文献学和学术思想史角度,对明代“四书学”著述进行梳理、分析,总论明代“四书学”发展史,并总结明代各时期的“四书学”发展特征。作者统计明代“四书学”现存著述版本信息493种,其中“四书”类377种,《大学》类48种,《论语》类24种,《孟子》类8种,《中庸》类21种,《大学》《中庸》合刊类8种,《论语》《孟子》合刊类3种,字词音训类4种。[2]“四书”类种类最多,占绝对优势。由此可见朱熹将“四书”结集后,随着元明理学的发展,“四书”概念已然深入人心。虽然“四书”结集后也可以单行出版,但大多数学者还是倾向于结集而为。[3]

在钩沉明代“四书学”现存著述的基础上,作者将明代“四书学”史分为四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即明前期(洪武至成化时期,1368—1487)。此时期明代“四书学”诠释路径大体以程朱理学为主,其著述成果最突出的便是国家主持编修《四书大全》,强大的君主政治使国家主导着学术话语,但这一时期学术界也在酝酿着新的思想。第二阶段即明中后期(弘治至万历初期,1488—1587)。该时期阳明学迅速兴起并成为“四书学”诠释主题之一,与以程朱理学为主的“四书学”形成竞争态势,甚至一度其社会影响力占据上风。“四书学”著述由于科举考试的需要和印刷术的发展、出版业的兴起而大量涌现。第三阶段即晚明时期(万历中后期至崇祯,1588—1644)。该时期提倡会通程朱理学、阳明学等思想的会通“四书学”兴起,程朱理学为诠释主题的“四书学”也出现一定程度的复振,随着明代政治局势的动荡,“四书学”也逐渐被赋予救世的意义。第四阶段即明清交替时期。该时期清军入主中原,南明系列政权逐渐被清军攻灭,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等人总结明代学术、思想得失,为清代“四书学”的兴起奠定学术基础。[4]

再次,在第三章“洪武朝君主政治与‘四书学’”中,作者阐述专制君主与文臣集团、皇权政治与民本思想之间的紧张与调适,重点分析朱元璋“罢黜孟子配享”和编修《孟子节文》两大公案,解读朱元璋的“圣王”心态和洪武朝政风对“四书学”的影响。作者指出,朱元璋最初的心态是以礼教辅助治理国家,但是明朝建立后,一方面,如何整顿元末乱局,如何维护周边安全,如何保养民生恢复经济,如何调整南北资源与文化的不平衡,这些都给朱元璋带来很大压力;另一方面,从贫民到皇帝的经历又使朱元璋的强势心态不断增长,儒臣群体期盼他成为救民于水火、再造乾坤的“圣王”,他自己也日益自许为秉承“天命”的“圣王”,故其姿态也由学习者逐渐变为经典与儒学道统的裁定者,皇权最终宰制了道统,由此引发洪武朝专制皇权和儒学道统间的一系列冲突与调适,“四书学”与朱元璋治国理念的关系也日趋紧张。而这些紧张事件中最突出的就是“罢黜孟子配享”和“《孟子节文》事件”。

洪武元年,朱元璋在儒臣的帮助下初建了颜回、曾子、子思、孟子配享的典仪,但作为强势君主的朱元璋,建国后不断强化自己的君主权威,而孟子的很多言论会化为儒生批评君主的言论武器,于是朱元璋在洪武初年按照自己意志改造礼教制度时,尝试罢黜孟子配享,结果遭到儒臣们的强烈抗议。某种程度上,儒臣们的反对体现了元代“四书学”深入人心的结果,“四配”就是“四书”精神的具体化,承载着道统,因而朱元璋很快收回罢黜孟子配享的决定。但朱元璋与孟子思想在理念上的矛盾并没有解决,既然不能动摇孟子的文化精神偶像地位,那么便从经典入手消解其中不利于君主专制统治的内容,于是就有了《孟子节文》的编修。

作者钩沉史籍,总结《孟子节文》具体删去的《孟子》经文,大致分为三类:一是从《春秋》“尊王”角度看属于目无周室权威、怂恿诸侯反叛称王的内容;二是强调士人的自主性,贬抑“君尊臣卑”的内容;三是讽刺弊政、非议时政、语气强硬的内容。此外还有一些被冠以引史失实、论辩逻辑不合理等理由删去的内容。[5]

作者在第四章“‘靖难之役’与《四书大全》”中,指出“靖难之役”中断了建文朝的“文治”转向,加之朱棣对建文朝官员的清算,使得永乐朝的政风重归肃杀。由于朱棣以武力夺得皇位,使得朱棣不仅要在礼教和司法上解释自己的合法性,还需要在实际执政中取得超过洪武朝的成就,才可以进一步证明自己“夺位”的合理和正确,这是永乐朝一系列文治武功的出发点,也是朱棣个人雄心壮志的诉求。洪武朝“重礼重刑”的政治文化与肃杀政风、建文朝夭折的“文治”转向,共同构成了永乐朝官方学术与文化的发展土壤。于是在“四书学”发展史上,永乐朝出现了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四书大全》。

《四书大全》于永乐十三年(1415)编成,朱棣亲自为之作序,是明代官方“四书学”的集大成之作,在皇权的支持下,迅速推广到各地学校,且与科举制度紧密结合,真正实现了“定于一尊”的思想统一。《四书大全》继承“集成型”“四书学”著述体例,“尊朱”而集成众说。《四书大全》汇集了众多宋、元、明初的重要“四书学”著作,对于后世学者了解宋、元、明初的“四书学”发展状态,研究明代前期“四书学”著述体例特征、诠释路径等都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虽存在种种疏漏与错误,但不应一味简单否定,而是应当获得公允的评价。作者指出,从根本上看,作为大一统帝制国家“文治”的一部分,《四书大全》这种官修著述注定是要更多地服务于现实政治,同时整合、承续前代的思想资源。

最后,作者在第五章“明前期教育体系、科举体系与‘四书学’”中,从制度角度,展现明前期“四书学”与国家政治的结合。指出“四书学”与科举相结合,是元代“四书学”发展的制度成果之一,在刘基等儒臣的劝导下被朱元璋继承下来,伴随着朱棣对理学的推崇和《四书大全》的编纂,“四书学”与程朱理学进一步影响了明代科举制度的成型。而明前期的科举制度反过来也对明代“四书学”发展产生影响。明前期科举制度不仅带动了明代“四书学”知识传播与文化推广,培养了国家需要的文治人才,缩小了南北文化差距,同时提高了明代官僚阶层的知识水平,促使“四书学”成为明代社会文化主流与世人的核心价值观念,促进国家统一与“文治”转向,维护了明朝的稳定与繁荣。但从长远角度来看,“四书学”教育却日益成为科举考试的附庸,画地为牢的考试内容、固定的“八股文”程序,限制了读书人的知识结构,禁锢了思想的创新,也影响和制约了“四书学”的学术发展,埋下了明中期“四书学”变革的种子。

二、学术创新及学术贡献

《圣学与治道:明前期“四书学”的传承与国家文治转向研究》一书,无论是在研究理路、研究视角上,还是对宏观问题的整体把握,或是对微观问题的细节考察,均有其独到之处,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首先,概念清晰,资料齐备。作者开宗明义指出,关于“四书学”的名实问题,应分为广义与狭义来界定。广义的“四书学”即历代对“四书”文本进行研究的学问,包括结集前名实分离的“四门之学”;狭义的“四书学”即朱熹结集后名实相符的“四书学”。朱熹对经学发展的最大影响是在经学体系基础上建构了“四书学”体系,既出于经学体系,与经学发展不可分割,又与经学体系有差别,不能简单混同。与“四书学”广狭界定相对的经学同样分为广、狭两域。广义的经学应当包含“四书学”,即庞大的“十三经”体系,《论语》《孟子》自南宋后皆为经书,《大学》《中庸》则是《礼记》中的两篇,亦包含于“十三经”之内;狭义的经学则专指“五经之学”,更强调“四书学”与“五经之学”的区别,在学术思想上多见于清代“汉学”“宋学”间的论争。[6]

在明晰“四书学”概念的基础上,作者提出现存明代“四书学”著述的统计原则,即要符合时代条件、考察的文献必须是“著述”、要依文献形态分类、对具体版本要进行筛选拣择。在此基础上,作者钩沉经学专门目录文献、明代目录文献、清代目录文献、现代目录文献、“四书学”专门目录文献,共统计明代“四书学”现存著述版本信息493种。[7]指出明代“四书学”著述主要有三种主流:《四书大全》及其衍生作品,即学人所言“《大全》体”;关于“四书学”的各种讲章、讲义;科举制艺中“四书学”的汇编与串讲。[8]同时详细列举具体名目,为全书研究奠定坚实的史料基础。

其次,作为一部中国古代史、思想史著作,作者并没有仅着眼于文本本身,或是从传统的哲学分析、概念史的角度展开对明前期“四书学”的研究,而是更加强调学术发展中的政治因素,即作者所言“政治外缘因素”。作者提出,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都是历史上著名的强势专制君主,他们的执政风格对明代历史走向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四书学”的发展在明初便被打上相应印记。明前期是明代国家建立、巩固的时期,在学术上一度由国家主导学术话语,儒学和程朱理学取得了国家政治生活中的核心治国理念地位,“四书学”与科举制度、教育系统紧密结合,学者的学术研究自主性与创新性受到政治很大的扰动。明前期,官方“四书学”是主流。具体到个案研究上,以作者考察《四书大全》的编修背景为例,作者提出至少包括五个方面重要原因:消弭“靖难之役”负面影响的需要;“圣王”政治思想的延伸与统一思想的现实需要;宋、元以来学术发展和永乐朝“文治”政策的内在理路要求;朱棣建立自身功业的诉求;明代科举选官的客观需要。[9]五个方面中,学术发展的内在理路所占影响不足五分之一,足见政治因素对学术发展的人为干预。书中既有综合性的考量,又有客观翔实的微观考证,但始终紧扣当时社会政治因素对“四书学”学术发展的影响。

再次,该书是对“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研究思路的深化。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10]在“第二个结合”视域下,深入研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治理智慧,对于推进当代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有重要和积极的作用。

该书正是致力于挖掘治理能力现代化“文化基础”的一部创新之作。作者指出,在“文化复古”旗号之下,洪武朝的文化政策具有鲜明的务实特征,成为国家治国理念的儒学基本以程朱理学为核心。在制度设计层面,国家多倚重“五经学”;而在具体施政方法与策论上,则更侧重“四书学”。朱元璋最早接触的“四书”是《大学》,《大学衍义》更是被朱元璋视作“帝王之学”,使之成为经筵教材之一。同时朱元璋下令对儒学经典进行实用性诠释,重塑“四书五经”释文的语言风格,客观上推动了经学的通俗化与普及度,有利于思想文化向基层的传播。然而从中华优秀传统治理文化中汲取智慧,不是兴起复古风,而是“明于天人古今之数”,通过总结经验教训,获取规律性的认识。正如对于朱元璋而言,虽然在施政理念中应用“四书五经”等学说,但同时对不利于自己的言论进行剔除,对他而言,包括礼教、道统、功臣集团、官吏集团等,只能“为我所用”,而不能“为其所制”,这种最朴素的实用主义正是朱元璋塑造洪武朝“刑礼并重”、充满矛盾的政治风气的根本理念。[11]

最后,该书除在研究理路、研究视角上有所突破外,在具体问题上亦多有突破。据笔者统计,全书近千条注释,引用论著160种,使得作者对相关问题的研究现状有着精准把握,站在已有研究的最前沿,有利于相关结论的得出。除上文已列举观点外,作者考证朱元璋“罢黜孟子配享”的原因,指出从理念的矛盾上看,作为强势君主的朱元璋,在建国后不断强化自己的君主权威,而孟子的很多言论会化为儒生批评君主的言论武器;从时间上看,孟子配享不是很古老的事情;从学术史上看,孟子思想存在争议,且孟子与孔子关系较远。凡此种种,皆成为朱元璋怀疑孟子配享合理性的原因。[12]又如作者指出后世对《四书大全》评价较低的五个原因:一是其自身编修的过程短,且为多人合编,很多学术错误不容忽视;二是在君主政治强力推动下,《四书大全》与科举制度紧密结合,某种程度上确实束缚了儒生的思想;三是明中后期阳明学兴起,对居于官学地位的程朱理学形成冲击,“宗朱”的《四书大全》也受到阳明学诠释路径的“阳明四书学”的挑战;四是明末清初众多大思想家反思明亡教训,《四书大全》也作为失败经验而在否定之列;五是清朝出于正统性考虑,从官方层面对明代学术定下贬抑基调,因而清代学者进一步否定明代学术,《四书大全》也在其中。[13]

三、相关延展性评论

《圣学与治道:明前期“四书学”的传承与国家文治转向研究》一书,对明前期“四书学”的历史发展脉络、“四书学”与社会政治的互动关系,以及《四书大全》的编修、《孟子节文》始末等内容进行深入、细致地研究。除前文已述该书“新视角”“新观点”外,以下就其他一些该书中已有提及,但本人认为仍有研究空间与研究价值的问题略加阐释,权当是对该书的延展性评论,不当之处,敬请海涵。

该书中,作者已经注意到“四书学”的影响应至少包括三个方面,即政治性、平民性、庸俗性。政治性即该书的重点论述内容,贯穿全书始终,解读学术与政治的互动机制,讨论在君主专制空前强化和国家治理体系转向的历史背景下“四书学”对明前期国家“文治”转向的作用及其对后世学术思想、政治文化走向的影响。平民性指随着宋代以后“四书”逐渐占据学术的正统与主流地位,在思想学术领域产生巨大影响,不仅反映在国家的政治运作、社会治理的方方面面,更是深入人们日常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庸俗性则是指“四书学”与学校教育、科举制度紧密结合,其社会影响力某种程度上源自国家科举考试科目对“四书”的规定而产生对广大士子的诱惑力。换言之,是“四书学”与士子们对功名利禄的强烈欲求紧密结合的产物。这种趋势逐渐使学术层面的“四书学”趋向思维僵化,应用层面的“四书学”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庸俗化。“四书学”的平民性与庸俗性相互交织,正是由于“四书”始终是科举考试的重要内容之一,促使“四书”几乎成为全民学习的内容,进而对各阶层民众产生作用,深刻影响人们的思维观念与生活方式。

据此,基于“四书学”的平民性与庸俗性,在未来的研究中,是否可以引入“知识社会史”①对相关问题做进一步思考?以对《群经类要》的研究为例,作者已经注意到,朱元璋为推行经学思想,在推行经学过程中使用了化古为今的方法。《群经类要》以浅显的语言,体现了朱元璋对经学实用性的强调,显示了经学简约化趋势。所谓“恒言”,正是指广泛流传于民间的词语,通俗易懂,富有生活气息。《群经类要》为朱元璋对经典释文改造的典型案例,其结果实现了经学通俗化,实现了经学思想覆盖范围的扩大。作者指出,文体改革搭配经典释文改革,对明初文化产生深远影响,客观上有利于思想文化向基层的传播。作者已经注意到知识(经书)的产生过程与传播方式,是否应该进一步思考普通民众获取知识的方式,以及知识如何从精英阶层传播至普通民众。作者在分析永乐朝“四书学”时指出,《永乐大典》并未对基层社会产生影响,相反《四书大全》因其成为官方科举考试教材,深入学子学习日常。那么对于不参加科举考试的普通民众,“四书五经”中的相关思想仍对其产生深远影响,借助“知识社会史”研究方法,将传统探讨精英士人阶层对“四书五经”思想的受容,延展至对下层民众的影响,对于促进古代思想史、史学史研究,深化“古代基层社会治理”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同时借助“知识社会史”研究方法,同样有助于我们思考“四书学”的庸俗化问题。作者在书中指出,“四书学”自明朝开始,服务科举的属性不断增强,学术属性逐渐减弱。由此我们发现,正是由于“四书学”服务科举的属性,学子们研习的经典逐渐不再是“四书”原典,而是后世儒者的自身注释,更准确地说,作为官方科举考试意识形态的“四书学”注释成为学子学习、诵读的对象,由此对其思想产生禁锢,使得“四书学”教育日益成为科举考试的附庸。凡此种种,仍需进一步思考。

总之,《圣学与治道:明前期“四书学”的传承与国家文治转向研究》一书在研究理路与研究视角上具有很强的示范意义,其价值不仅仅局限于思想史范畴,在研究方法、研究思路以及对于明前期政治史的整体把握上,都值得学习、推广与借鉴。该书值得称道之处不一而足,我们期待作者进一步完善已有研究成果,为学界奉献更多的“四书学”研究精品之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

注 释:

①余欣称之为“史学的知识社会史研究”,详见余欣.中古异相:写本时代的学术、信仰与社会[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29-30.

参考文献:

〔1〕〔2〕〔3〕〔4〕〔5〕〔6〕〔7〕〔8〕〔9〕〔11〕〔12〕〔13〕李谷悦.圣学与治道:明前期“四书学”的传承与国家文治转向研究[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23:58,63-89,90,92-93,138-139,8,62,96,170-175,140,123-125,188.

〔10〕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17." (责任编辑 曹彩霞)

Academic Development and National Governance

——Reflection upon Reading Sagely Confucian Learning and Governance: the Study of the Inheritance of \"Si-Shu\" and National Cultural Governance in the Early Ming Dynasty

CHEN Junda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chool of Literature,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12, China)

Abstract: Li Guyue's new book Sagely Confucian Learning and Governance: the Study of the Inheritance of" \"Si-Shu\" and National Cultural Governance in the Early Ming Dynasty, which taking academic development and national governance two clues as the main line of the HongWu, JianWen, YongLe dynasties' Si-Shu . It explores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academic history inner way\" and \"political external factors\" on the basis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hought. The book has clear concepts and complete materials. As a book of ancient Chinese history and ideological history, the author does not only focus on the text itself, or conduct the study of the \"Si-Shu\" in the early Ming Dynas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raditional philosophical analysis and conceptual history, but puts more emphasis on the political factors in academic development. At the same time, this book is also a deepening of the research idea of \"modernization of national governance capacity\", and has many breakthroughs in the research of specific problems, which is worth learning and promoting.

Keywords: \"Si-Shu\"; Early Ming Dynasty; National Govern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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