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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休闲理论视阈下网络休闲“泛娱乐化”现象批判

2025-02-17张建荣李逸群

理论导刊 2025年2期
关键词:泛娱乐化

摘要:在“批判旧世界”与“探索新世界”的过程中,马克思基于对人类在自由时间中的活动形式及其基本特征的探讨,敏锐地发觉了休闲对于人类社会和个体的自由全面发展所具有的重要意义。当今时代,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为人们休闲提供了广阔空间,同时也衍生出了网络空间休闲生活的“泛娱乐化”现象。究其原因,主要是由多元文化价值渗透、资本利益裹挟驱动、数字媒介技术支持、监管滞后以及休闲主体能力不足等造成,需通过价值引领、规制资本、技术优化、素养提升和制度保障等举措,促使人们回归本真的现代休闲生活。

关键词:马克思休闲理论;休闲异化;“泛娱乐化”

中图分类号:G114

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7408(2025)02-0102-08

现代社会,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升,人们在完成了忙碌的生产劳作之余,也有了各种休闲放松的时间和机会。其中,通过网络来进行休闲和娱乐,似乎已成为人们的重要休闲方式。然而,网络空间虽然为现代人的休闲提供了更大的平台与空间,但也带来了新的隐忧,“泛娱乐化”现象在网络空间进一步蔓延。正如尼尔·波兹曼所言:“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我们的政治、宗教、新闻、体育、教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其结果是我们成为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1]网络“泛娱乐化”现象消解了休闲的本真意蕴,休闲被扭曲为无节制的享乐。而要纠治这种现象,“马克思在休闲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和促进社会进步方面有相当深刻的论述,已经为我们指明了一条光明的大道”[2]。鉴于此,本文基于马克思休闲理论,试对网络休闲生活中的“泛娱乐化”现象进行分析,以寻求现代人类休闲生活的归正路径。

一、马克思休闲理论的主要内容

作为人类一项基本的社会活动,休闲不仅是其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更体现了人类心灵深处对幸福生活的不懈探索。从字面上看,休与闲皆有停止、休息之意。在《现代汉语词典》中,“休”还表达一种美好、快乐、吉庆之意,如“休德”表示美德,“休戚相关”即是欢乐与悲戚息息关联。不难看出,休闲是人们在劳动之外的闲暇时光中,让自己获得休息欢乐和自我发展的活动。早在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就提出了“幸福存在于闲暇”[3]的论断,强调闲暇之于人类幸福生活的重要性。而真正探讨人的闲暇如何成为可能,以及如何使人回归休闲的本真,则是马克思休闲理论的主要内容。

(一)基于自由时间认识休闲的本质

马克思指出:“时间事实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发展的空间。”[4]532在马克思看来,人类的存在方式包括劳动、休息和休闲三种形式。劳动是人类为了生存和发展而不得不为之的活动,休息则是为了劳动力再生产而进行的必要的“不活动”,休闲则介于劳动和休息之间,既不是劳动也不是彻底的“不活动”,而是在无外在压力的情况下自由支配时间的一种活动状态。人类用于休息和休闲的时间,就是自由时间,亦是证明自身存在和成为“具有高度文明的人”的时间。充分的自由时间是休闲的重要前提,“这种时间不被直接的生产劳动所吸收,而是人们用于休息和娱乐,从而为自由活动和发展开辟了广阔天地”[5]281。自由时间的存在,使得人们能够在物质生产之余,追求自我精神的满足和自由全面的发展。马克思认为,随着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升和自由时间的显著增长,休闲将成为人类从资本与异化劳动的外在压力下解脱出来的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它能够让个体以其主体性和创造性来实现自身的价值目标,并为个体的自由全面发展和整个人类的解放提供必要的实践基础。“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任何人都没有特定的活动范围,每个人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有可能随自己的心愿,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但并不因此就使我成为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5]37

(二)基于自由时间的休闲形式及其特征

关于休闲的形式,马克思进行了一定的区分。一方面,从功能维度来看,他将自由时间分为两种,即从事普通活动的闲暇时间和从事较高级活动的发展时间。马克思认为,休闲内部也是存在区别的,按休闲的功能和目的的不同,可以分为娱乐放松型休闲和自我发展型休闲。娱乐放松型休闲主要以放松身心、缓解疲劳为目的,享受娱乐活动带来的愉悦和刺激。自我发展型休闲则更加侧重于人的个性发展和自我实现,“它具体包括个人受教育、发展智力、履行社会职责、进行社交活动,以及自由运用体力和智力”等[6]306。另一方面,从本体论的角度来看,马克思深刻指出休闲已被分为本真的休闲和异化的休闲两个层面。休闲的本质是满足人类对自由时间的需要,包括休息的需要,个性发展的需要和自由的需要。本真的休闲就是真正体现休闲本质的活动,体现了人的自由本质和全面发展的需求。在本真的休闲中“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个总体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5]303;异化休闲则是休闲活动的一种扭曲形式,主要表现为休闲的消费主义倾向和休闲活动的被动性。在异化休闲中,“产品只是在消费中才成为现实的产品”[7],休闲被完全包装成商品,呈现出资本的逻辑形态。

关于休闲的特征,马克思从人类支配自由时间的过程、内容和目的方面,对休闲的基本特征进行了梳理。主要包括:一是过程的自由性。休闲首先是人对其自由时间的自由支配。马克思指出:“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处置的自由时间,一生中除睡眠饮食等纯生理上必需的间断以外,都是替资本家服务,那么,他就还不如一头载重的牲畜。”[8]休闲是人们从劳动中解放出来,不受外在的强制或压迫的自由活动,“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5]760。二是内容的全面性。休闲是人们在满足基本生存需要后,追求更高层次生活的需要。马克思认为,人的每一种本质活动和特性,每一种生活本能都会成为一种需要,因此休闲的形式极其多样,内含着人生理和心理的各种需要,不仅关注身体的放松和锻炼,同时也注重心灵的滋养和精神的愉悦,实现身心的和谐统一。三是目的的发展性。马克思指出:“整个人类的发展,就其超出对人的自然存在直接需要的发展来说,无非是对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4]216随着生产力水平的不断发展,人类将会有更多的自由时间用于休闲以丰富自身的精神生活、探索生命的意义价值,而这种个人精神的升华也会推动社会观念、文化形态和社会治理的不断发展,从而最终为人类自身的解放和发展开辟广阔天地。

(三)基于自由时间的休闲对人类生活的意义

休闲作为人类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意义深远而广泛。一是有助于维护人的身心健康,满足个人生理和心理上的需求。马克思认为,“资本‘零敲碎打地偷窃’工人吃饭时间和休息时间”[9],过长时间的劳动会直接损害人的身体健康,“身体不健康、特别是消化不良所引起的疲惫、烦闷和忧郁的心情”[10]415对人的心理健康也会产生不良影响。因此,休闲不仅是对劳动者基本权益的尊重,更是维护劳动者身心健康不可或缺的一环。二是有助于个人社会关系的建立与协调。恩格斯在谈论18世纪英国状况时指出,由于工作时间过长、生活状况在各方面都难以忍受,“他的社交要求只能在酒馆得到满足,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会见自己的朋友”[11]416,这生动地反映了缺乏自由时间后人在社交上的匮乏。当个人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拥有更多可自由支配的时间,人们便有机会参与更多样化的社交活动,就能够基于共同的兴趣爱好、价值观念或发展目标相聚一堂,进行深入的思想交流、情感共鸣和合作互助,从而构建起更加和谐包容的社会关系网络。三是有助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马克思认为:“由于给所有的人腾出了时间和创造了手段,个人会在艺术、科学等等方面得到发展。”[11]219自由时间的存在给予人想象、探索和发展的时间,各种类型的休闲活动将有助于培养兴趣爱好,拓宽视野、激发潜能,促进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二、网络休闲“泛娱乐化”现象的主要表现

如前所述,娱乐是休闲的基本形式之一,适度的娱乐也是放松身心、缓解疲劳,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基本途径。然而,当前网络空间的“泛娱乐化”现象,则是“将适度娱乐过度化”[12]的一种文化景观,它模糊了放纵式娱乐和本真休闲生活的边界,推崇“娱乐至死”“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念,展现出泛娱乐主义思潮在网络休闲中的异化样态,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休闲主体价值畸形

为了营造感官刺激,使娱乐性达到极致,网络空间滋生并利用算法推荐传播畸形消极的休闲价值观念,也导致了主体价值观的畸形化。一方面,人们将休闲不再当作一种可以实现身心和谐、享受美好生活的“人性的复归”,而成为一种对现实世界的逃避方式。休闲主体往往将现实生活中的理想信念与时代重任抛之脑后,打着“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旗号,休闲方式不断呈现原子化倾向,将本该用来拼搏奋斗或陶冶情操的大量时间和精力放在了屏幕前的欢愉和刺激中,不仅造成了身体的“亚健康”状态,也催生了现实生活中人际交往的“社恐化”现象。另一方面,奉行流量至上的综艺网剧、娱乐新闻和网络游戏,曲解休闲娱乐的本真含义,将“金钱至上”“娱乐至死”奉为圭臬,休闲主体受其内含的价值观影响,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等不知不觉地发生功利性的畸变。例如,一些人认为明星网红的休闲娱乐才是高级的娱乐活动,而读书无用,“有苦不吃,没福硬享”,“辍学当主播,主播赚钱多”等等。在诸如此类价值观的影响下,人们本应借助娱乐满足休闲的需求,却对娱乐失去了控制,休闲发挥个性、获得自由的目的变得不再重要,反而将网络“泛娱乐化”打造出的不切实际的“幻象”当作理想的“乌托邦”。

(二)休闲内容失真低俗

随着互联网经济的不断发展,网络空间的“流量变现”使得各大媒体对账号的点击率、点赞量、订阅量趋之若鹜,休闲文化逐渐成为“利润包裹下的美丽轻纱或诱人糖衣,内核则指向利润赚取、经济效益和资本扩张”[13],为了使话题引发最大程度的关注和讨论,不惜歪曲事实来误导大众。例如,部分“营销号”内容假科普、真误导,打着科普的旗号传播谣言和虚假信息,对科学知识、传统文化和历史事实进行断章取义或戏说调侃,引发受众恐慌和对权威的不信任。与此同时,部分媒体为了迎合大众口味一再降低休闲品味,“投合消费者的最下流的意念,充当他和他的需要之间的牵线人,激起他的病态的欲望,窥伺他的每一个弱点,然后要求对这种殷勤的服务付报酬”[14]133,导致网络空间成为庸俗、低俗、媚俗“三俗”平台,充斥着大量夸张刺激甚至色情暴力的“泛娱乐化”内容以吸引用户关注。例如,部分影视和文学作品将有悖伦理的段子当作卖点,有些视频为博取流量恶意玩梗,甚至一些舞蹈瑜伽视频打着教学的旗号实则以“擦边球”来吸引观众等等,网络空间的一些休闲内容已经丧失道德底线。

(三)休闲产品消费异化

“消费作为必需,作为需要,其本身能创造出新的需要,并作为生产活动实现的起点,保障着现实个人的生存与发展。”[15]休闲同样离不开消费,休闲产品的消费不仅是一种经济行为,更是对更高层次的幸福生活的追求和人性的复归。然而,在“泛娱乐化”的网络空间,由于文化与娱乐的功能发生了颠倒异化,“艺术作品已经完全把自己与需求等同起来,它以欺骗为手段,彻底剥夺了人们摆脱效用原则的可能性……消费变成了快乐工业的意识形态”[16]。作为人的幸福生活的休闲被带上强烈的“物欲性”,商家们通过带货视频和网红直播营造出一种“拥有即幸福”的错觉,利用大众的好奇心、攀比心、虚荣心和浮躁情绪的宣泄需要,加上夸张的语言和图像刺激,吸引大众陷入“购物狂欢”的消费快感中。一些人开始追求所谓的“休闲仪式感”,用各类带有精制限定、明星代言、网红高级等字眼的休闲产品显示自己的生活品位,休闲产品被异化为资本逻辑和消费欲求下的文化工业产品,对休闲产品的消费不再是出于真实的需要,而是满足资本利用人的本能所生产出来的欲望。

三、网络休闲“泛娱乐化”现象的原因分析

事物的变化发展是内因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外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条件,内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依据。网络“泛娱乐化”现象对休闲造成异化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既有多元文化价值渗透、资本驱动、媒介支持以及网络监管滞后等方面的外在原因,又有主体自身能力不足的内在因素,它们共同影响着人们的网络休闲生活。

(一)多元文化价值渗透,动摇休闲主体价值立场

众所周知,网络空间往往以其匿名性、开放性、传播速度快等特点,使得各种文化价值观念和社会思潮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多元文化价值并存的局面。这一方面为休闲主体提供了丰富的选择,另一方面也使得休闲主体在休闲活动中更容易受到各种价值观的影响和冲击,人们需要在众多的价值选择中作出自己的判断和决策,这无疑增加了休闲主体在价值观形成方面的难度和复杂性。网络休闲的“泛娱乐化”正是在娱乐的“甜蜜外衣”下构造了一个看似充满自由的“景观世界”,然而这种景观世界并不像它向世人展示的那样只是单纯的娱乐景象。作为“一种隐形的意识形态”[17],网络“泛娱乐化”现象实质上是自由主义、享乐主义、消费主义以及极端个人主义,通过营造虚拟空间的“自由”与“狂欢”来满足人们的情感需要和欲望,通过无处不在的娱乐包装将消费打造成人实现自身价值的工具,仿佛只有娱乐才是人类摆脱烦恼走向幸福的“良药”。休闲主体一旦被其伪装所吸引,进入“泛娱乐化”的景观世界,目之所及就只是充斥着金钱、暴力、色情、反叛等反主流文化价值观的景象与活动,并将之与休闲划上等号,休闲主体所坚守的现实世界的价值立场也会随之动摇。

(二)资本利益裹挟驱动,推动休闲活动“劳工化”

在互联网与人们生活深度融合的当下,网络游戏和各类网络社交媒体在人们休闲生活中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但同时也为资本推动休闲活动“劳工化”埋下了隐患。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资本对休闲的异化不仅是其外在显现的对人的自由时间的侵占,不再只是像马克思所言的“甚至要人们把对新鲜空气或身体运动的需要都节省下来”[14]133,而更是对休闲活动内在的全方位“侵蚀”,表现为“一个庞大的商品堆积”[18]。资本对休闲市场的操纵日益娴熟,在其打造出的“泛娱乐化”的网络空间,人们的休闲时间逐渐被娱乐化商业活动所占据。原本应该用于放松身心和个性发展的时间,现在更多地被用于浏览社交媒体、观看短视频、游玩充值网络游戏等商业活动,而休闲主体在网络平台上的参与行为,如浏览、点赞、收藏、评论、分享、创作等,都成为一种“数字劳动”,交流和休闲实践越来越多地转变为信息化的商品。这种“劳动”不仅为网络平台创造了真实可观的经济利益,还使得用户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资本的“打工人”,人们的休闲活动已越来越异化为资本监视人、奴役人的工具。

(三)数字媒介技术支持,休闲资讯遭遇“信息茧房”

网络时代的到来与数字信息技术的发展,不仅为人们提供了更加丰富的休闲方式和休闲内容,也为网络“泛娱乐化”的出现提供了强大的技术支持。通过网络平台,人们能够快速获得信息,“快”成为人们获取信息的一大标准,人们普遍追求“即时休闲”,避免因时间稀缺而造成的休闲束缚,而算法技术的精准捕捉和推荐则恰恰迎合了这一心理。在算法技术的加持下,“泛娱乐化”的资讯被公式化、程序化、精准化地快速推荐给用户,使用户在不断的狂欢宣泄和娱乐表达中获得千篇一律的休闲信息。利用数字媒介和算法技术,“泛娱乐化”的网络空间为休闲主体精心打造出一个充满快节奏和同质化娱乐的“信息茧房”,休闲主体被困在虚拟的娱乐空间并对媒介精准推送的信息产生依赖,自愿按照“泛娱乐化”所编织的休闲标准开展休闲活动,进入一个“只听我们接受的东西和愉悦我们的东西的通讯领域”[19],丧失了休闲的自由性和自主性,“休闲体验被限制,从而产生乏味感,休闲变成了‘休钳’”[20]。

(四)网络监管滞后,休闲环境缺乏有效规范

习近平强调:“网络空间是亿万民众共同的精神家园。”[23]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技术的迅猛发展在推动科技产业发展的同时,也对政府的网络监管和治理提出了新的要求与挑战。由于信息技术更迭的快速性、网络主体身份的虚拟性、网络交互关系的复杂性和治理资源的有限性,相关部门对于网络休闲环境的治理存在一定的滞后性,一些不良的网络内容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在网络空间中传播,虚假信息、网络暴力、色情广告、电信诈骗等层出不穷,威胁着人们的身心健康和生命财产安全,也误导了公众对于休闲生活的理解和选择。因此,政府需要尽快完善公众网络休闲生活的引导机制和规范体系,不断创新网络空间治理手段,让人们在享受网络便利的同时也能提高网络休闲生活品质。

(五)休闲主体能力不足,休闲形式层次低下

刘海春在《生命与休闲教育》中指出,教育若“用知识的传授代替了人性的识读,用技术的培养遮蔽了生命意义的追问,那么它就难以给人们提供德性的支持、精神的补给和生命意义的养料,必然造成休闲的异化”[21]。当今社会,受实用主义的影响,学校和社会往往更加注重技能和实用知识的传授,而忽视了正确休闲意识与休闲技能的培养。由于社会整体休闲教育的缺乏,休闲主体对于休闲的认知与休闲的本真内涵之间出现明显偏差,认为休闲就是时间的“消磨”或者是一定要通过商品的消费才能进行的活动,休闲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自身个性化的自由全面发展,休闲活动也还停留在低级的“消磨时间(Time-killing)”[22]阶段。在互联网与人们生活密切融合的当下,人们有了更多的休闲时间,但由于人们无法正确认识休闲,加之社会能够提供的休闲平台与休闲指导严重不足,单靠主体自身有时也无法开展积极有效的休闲活动,这就使得诸如刷短视频、玩网络小游戏等成为人们网络休闲的首要选择,“泛娱乐化”的内容由此占据人们的休闲日常。由于主体认知与能力的不足以及对技术的依赖,人们的休闲方式也被网络“泛娱乐化”的内容牢牢锁定,从而难以体验到更高层次的休闲生活。

四、马克思休闲理论视阈下网络休闲生活的归正之路

马克思休闲理论是在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背景下,对休闲异化现象的批判与超越。面对当代网络空间休闲中出现的“泛娱乐化”现象,必须以马克思休闲理论为指导,重视其对人类休闲生活的现实意义,采取有力措施,使人们摆脱网络“泛娱乐化”现象造成的不良影响,回归健康、理性、多样化的休闲生活。

(一)价值引领: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打造中国特色的网络休闲文化

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现代休闲生活。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理论、人民的理论、实践的理论和开放的理论。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是掌握意识形态工作领导权与话语权、巩固全党全国各族人民共同思想基础的关键。基于此,应运用马克思休闲理论,分析并认清网络空间“泛娱乐化”现象的本质和特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网络休闲生活的价值取向,规制网络空间喧嚣无序的“熵”状态,抵御泛娱乐化等各种错误思潮的冲击与挑战,从而不仅使人民群众在网络休闲活动中宣传科学理论、传播先进文化、弘扬主流价值,也使网络休闲生活本身真正成为人民群众恢复体力和精神、追求幸福生活的重要途径。

加强马克思休闲理论与中国传统休闲思想的深度融合,打造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网络休闲文化新景观。习近平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我们必须坚定历史自信、文化自信,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把马克思主义思想精髓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华贯通起来。”[24]中国传统的儒释道文化中包含大量的休闲思想。有学者指出,在古代中国,“无论是儒家、道家还是释家,都有一个传统,即休闲即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人生境界”[25]。无论是儒家的道德修养、道家注重生活的审美与诗意还是佛教保持一颗平常心等,都是其休闲哲学内在的对于超越性的自由和谐境界的追求,这与马克思休闲理论有着共通性。通过将马克思休闲理论与中华优秀传统休闲文化相结合,能够使网络休闲生活以人们喜闻乐见、具有广泛参与性的方式推广开来,从而以时代精神赓续优秀传统、展现中华审美风范,打造中国特色的网络休闲文化,引领现代网络休闲生活。

(二)规制资本: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提供丰富多样的网络休闲消费产品

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消除其在网络休闲中的消极作用。马克思在讨论劳动与休闲的关系时认为,人类社会最终要实现劳动的休闲化,劳动不再成为人的束缚。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是资本的逐利性使得人们的休闲生活成为其增殖链条上的一环,休闲被“劳工化”。马克思指出,资本除了自然属性之外还天然带有社会属性,作为生产要素的资本具有一般性的特征,而在体现生产关系时则具有特殊性,体现不同国家和制度的生产方式。因此,要在尊重资本发展客观规律的前提下,加强对资本的引导和规制,“既要设立‘红绿灯’,健全资本发展的法律制度,形成框架完整、逻辑清晰、制度完备的规则体系,又要教育引导资本主体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讲信用信义、重社会责任,走人间正道”[26]。在网络休闲生活中,一方面,要通过设置准入机制和约束制度防止资本尤其是数字资本的无序扩张,对资本通过网络获取个人信息和占据人们休闲时间的行为进行规范,同时处理好资本在收入分配上的效率与公平问题,处理好各类资本之间的关系,避免出现行业垄断与恶性竞争的现象;另一方面,要消除“流量至上”“金钱至上”的观念,发展耐心资本、发挥耐心资本的远见优势和公益性质,既要让资本赚到钱也要让资本履行社会责任。

发挥资本的积极作用,提供丰富多样的网络休闲消费产品。习近平强调:“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规范和引导资本发展,既是一个重大经济问题、也是一个重大政治问题,既是一个重大实践问题、也是一个重大理论问题。必须深化对新的时代条件下我国各类资本及其作用的认识,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发挥其作为重要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 [26]在网络休闲生活中,一方面,要优化资本配置,推动网络休闲发展模式创新,转“注意力经济”为“影响力经济”,实现技术、内容、用户的有机结合,促进网络休闲产业的健康持续发展;另一方面,要有效利用资本进行创新投资,大力发展新质生产力,开发更加丰富多样、价值观积极向上的网络休闲产品,让人们在消费休闲产品的过程中获得高质量的身心满足与精神愉悦。

(三)技术优化:把握技术价值尺度,搭建有效的网络休闲平台

把握技术的价值尺度,站稳政治立场。科学技术是人类在改造自然过程中创造的对象化的产物。在马克思看来,机器和技术本质上是中立的,“机器本身对于工人从生活资料中‘游离’出来是没有责任的”[6]508,技术发展只是引发休闲异化的工具,而引发技术与人的休闲之间矛盾的根源,“是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产生的……机器本身是人对自然力的胜利,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人受自然力奴役”[6]508。在中国,我们在规制资本、对抗“泛娱乐化”对人休闲生活侵蚀的同时,更需要牢牢掌握前沿核心技术,遵循“科技向善”的正义原则,优化技术的顶层的设计。网络“泛娱乐化”是数字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是资本权力扩张的重要手段,资本逻辑下的算法技术通过“泛娱乐化”的输出强化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霸权,“算法即规则,而规则即统治”[27]。要破除这种霸权,必须牢牢掌握技术规则的制定与运用,构建智能技术共同体,避免西方资本主义技术强国对我国的技术垄断与技术封锁。

优化技术的赋能效用,搭建更广阔的休闲平台。一要充分借助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算法、元宇宙等技术消除“回音室”效应,在满足用户个性化差异化需求的同时,引入更加复杂且负责的算法模型,将主流价值有效嵌入算法,“形成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语言形式和叙事框架,照顾到人们日常的思维习惯和生活方式”[28],确保用户能接触到真正有价值的休闲内容,开阔休闲眼界。二要充分发挥数字技术沟通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纽带作用,加强虚实空间休闲资源的互融互通,推动休闲产业的数字化发展,构建互联网智能化休闲共同体,不断发展和完善技术在休闲方面的共享应用和高质量发展,实现休闲在网络空间的正向扩展。

(四)制度保障:维护劳动者休息权益,营造良好的网络休闲环境

要破除网络“泛娱乐化”现象对休闲的异化,首先要保障劳动者的休息权益。“除了纵欲和酗酒,他们的一切享乐都被剥夺了,可是他们每天都在工作中弄得筋疲力尽,这就刺激他们经常毫无节制地沉湎于他们唯一得到的这两种享乐。”[10]411我国劳动法对劳动者的休息权提供了保障,《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1032条也有关于自然人私生活安宁权的规定,这些法律法规意在防止劳动时间向休闲时间扩张。然而,由于数字时代远程办公和隐形劳动的工作量界定较为模糊,网络空间休闲时间被侵占、休闲时间萎缩化碎片化的现象加大了维权难度。因此,必须针对数字劳动的新特点完善相关法律法规,保障人们的休息时间。在2024年全国两会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总工会办公厅主任吕国泉提交了《关于保障劳动者离线休息权的提案》,推动“离线休息权”入法。保障人们休息时间的完整性,能够使人们有更多的自由时间进行更高层次的休闲活动。

强化对网络技术平台的监管力度,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休闲环境。一是政府部门要对各类网络休闲平台构建全方位的监管体系,持续优化平台审核把关机制,通过加强各部门之间的协调合作,大力提升相关从业人员的技术水平,利用算法AI过滤不良信息等方式,为人们提供清朗的网络环境。二要建立健全投诉举报机制,发挥群众的监督力量,鼓励群众向相关部门反映不良不实的网络信息,处理结果也应当及时有效地向社会进行反馈。三要建立和完善行业规范,通过政策导向和宏观调控指导数字文化生态下的现代网络休闲生活样态构建,加快健全现代休闲产业体系,制定明确、具体、可操作的行业规范,包括行业标准、服务标准、质量标准、安全标准等,满足数字时代休闲产业的新需求。

(五)素养提升:培育主体网络休闲素养,树立科学的数字思维

提升主体的休闲素养,树立正确的休闲观念。马克思认为:“如果音乐很好,听者也懂音乐,那么消费音乐就比消费香槟酒高尚。”[29]文化与艺术结合的休闲生活比纯粹的物质消费更有利于人的进步和发展。音乐很好的同时,听者也要懂音乐,才能发挥音乐促进人审美发展的效果。因此,要进一步提升主体的休闲素养,不断提高人在网络空间休闲生活的能力,才能促使人的休闲回归本真样态。一要加强学校和社区等机构的全民普及教育,以提高人们对于休闲的认识,让人们意识到休闲不是“娱乐至死”,而是现实世界中丰富人的精神世界、促进人自由全面发展的重要补充。二要加强开展丰富多彩的实践活动,以提升人们的休闲能力。完善休闲公共设施和服务,组织多种公共休闲活动,如建设更加便捷的网络图书馆、线上3D博物馆,开发互动式网络健身平台,组织在线读书会、虚拟VR旅游参观、线上音乐体育文化节等多种形式的休闲活动。这些休闲实践活动不仅能让人享受网络的便利丰富自己的休闲生活,还能促进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提升自身的休闲素养。

提升主体的数字素养,树立理性辩证的数字思维。一要加强培养网络主体的信息筛选与评估能力。提升数字敏感性,学会辨别网络信息的真实性和可靠度,利用数字技术和专业的鉴别平台对不同的信息进行比较和验证,以破除“信息茧房”、确保信息的准确性,保障自身的休闲行为不被泛娱乐信息误导。二要强化信息安全意识与能力,强化个人隐私信息的保护意识,自觉学习有关数据安全的知识,主动维护自身的休闲数据安全,防止资本对个人信息的恶意利用,避免被动陷入“数据劳工”的境地。

结语

数字时代,网络空间已经成为人们满足休闲需求的重要平台,休闲产业也呈现出数字化发展的新趋势。然而,互联网数字技术对休闲并不完全是积极的赋能作用,网络空间出现的“泛娱乐化”现象就反映了互联网对休闲活动的消极影响。网络空间利用娱乐的“霓虹灯”,意在打造幻想中的“理想王国”,实则将人们引向纸醉金迷的“罪恶之都”,休闲主体、休闲内容和消费产品的异化现象触目惊心。如果任由“泛娱乐化”内容侵入人们的网络休闲生活,人们将难逃休闲异化、精神家园荒芜的命运,进而失去健康的身体和自由的灵魂,陷入虚无之境,无法成为马克思所期望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人”。因此,在建设网络强国与文化强国的进程中,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充分发挥资本的积极作用,优化数字技术的赋能效用,培养主体的休闲素养和数字素养,强化休闲生活的制度保障,营造良好的网络休闲环境。唯此,才能有效解决网络空间休闲生活的“泛娱乐化”现象,找到虚拟与现实的平衡点,促使人们的休闲生活回归本真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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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雨蕙】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新时代网络社会思潮综合治理研究”(21BKS176)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张建荣(1978—),男,山西新绛人,兰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博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理论、思想政治教育;李逸群(2003—),女,江西新余人,兰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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