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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哪一天会是你的葬礼

2025-02-15焦雨溪

青年作家 2025年1期
关键词:太重担子葬礼
“人生不过三万天”这句话,经常被很多劝我不要太工作狂要“及时行乐”的人提起。我姥爷活着的时候说过,什么是人生,就是人不想活着,生(北方口语里“硬要”的意思)让人活着。“生”的对立面无非是“死”。人,从出生自己哭,一路走到死时让别人为你哭,“死”不是人生的最后一件事,除了暴尸荒野的人静静等待腐烂外,大多数人在“死”后还有件事要忙,那就是葬礼,当然,这不需要死者本人忙。葬礼是这一世生而为人的最后一个仪式,有些人的葬礼提前指定了喜好,有些人死得太突然,只能被别人操办,头顶被放了自己最讨厌的花,也不可能再张嘴让工作人员换一换了。我这辈子见过的葬礼屈指可数,但是只要是我参加过的,无一例外都有重大发现。有次葬礼埋葬的主人是一位心脏病突发的中年男子,前一晚他还在与老同学聚餐,他说起自己的负担太重,现在支行业务目标大,他拉不到存款和贷款,有时一个月算下来还倒欠单位钱,他母亲瘫痪后不愿意住养老院,需要单独雇护工到家里,儿子在上高三成绩不佳,可能今年考不上要再复读一年,妻子三天两头为了家里的花销和他大吵大闹。几位同学担心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聚会结束还给他打了个车,几个同学争先恐后给司机塞钱,目送他远去。结果第二天他身上的担子就彻底卸下了,而且卸得过于彻底了,他的葬礼直接在他病发的卧室举办,他躺在卧室的床上,救护车不肯接死人,马上来接走他的是火葬场的车,伴着他的花是卧室旁边的茶几上前一天妻子买的香菜和油麦菜——它们没来得及被收起来,所以被迫当了这葬礼的花。而他的妻子,在听到银行会对他的死亡做一笔保险赔付时,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浮现在眼角……还有一次葬礼埋葬的主人是许多人的学术恩师,他的葬礼现场摆满了百合花,有人拿着手机拍照打卡,低头编辑朋友圈小作文时,偶尔卡顿了,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葬礼现场,像是突然想起来这是葬礼,按道理应该哭一哭,发现哭不出来后有些尴尬,但又发现四周的人都在与手机为伍,并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尴尬,于是继续笃定地编辑着朋友圈。甚至生前和葬礼主人有仇到原本赌咒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的对手也来了,表现出“死者为大”的大气度量,送上一个花圈,对着遗体叹一口气,叹的好像是这位学者又一次赢过了他——他提前站在了时间的前面,是一种非世俗意义上的超越,也像是感叹人世间一切如梦幻泡影,无论计较什么,最终也必然消散。于是,似乎一切爱与恨都随着某个生命达到终点而不得不画上句号,无论人类是否情愿。我的葬礼会是怎么样的?我每次参加葬礼时都会想这个问题,因为好几次想着这个问题,我写出了《杀羊焉用水果刀》这篇小说,里面的“三刀寡妇”徐芳芝选择的葬礼并不是我给自己构想的理想型葬礼,她的葬礼一以贯之了她的性格——她要赢过所有人,要死得轰轰烈烈,让别人大开眼界。在构思这个人物时,我想着她的性格与遭遇,不自觉地将那首诗和西式的葬礼习俗塞了进去。在写作中,我希望整个葬礼能在小说中呈现一种怪异的中西结合感,而规划自己葬礼这件事也是徐芳芝这个人物对她人生旅途的最后一次爆裂的挣扎。我给自己规划的葬礼格外简单。我希望亲朋好友们都别来参加我的葬礼,我怕他们哭,更不要请哭丧队,我不希望死了之后还被人吵。也许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形式上的葬礼,在葬礼习俗越来越简单化的社会影响下,葬礼甚至有时直接被省去了。但每当一个人死去,周围认识他的每个人心里,都为他举办着一场名为“遗忘”的小小葬礼,当这个人在每个人心中都被人遗忘,不再被提起,他才算真正完成了他的葬礼。那么你呢,猜猜你的葬礼会是哪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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