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部地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的现状、动因与建议

摘 要：基于Wind数据库，通过整理2018—2023年上市公司报告，使用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注册地址变更等企业区位变迁信息，可以识别中国在这个时期产业转移的方向和规模。研究发现，现阶段国内产业转移主要呈内迁而非外移的特点与趋势，即中西部地区是国内产业转移的主要承接地，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外移现象。出现这一趋势的主要动因是顺应国内要素结构转型，优化产业战略配置；规避不确定性风险；区域发展战略与政策支持引导。中西部地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的优势和挑战主要包括：产业集聚集群基础较好，但产业配套体系仍需完善；生产要素成本整体较低，但优势正在逐渐丧失；交通基础设施条件较好，但覆盖程度和互联互通水平仍需提高；市场潜力较大，但营商环境仍需优化。现阶段中国产业链布局要在兼顾效率的同时，更加注重韧性与安全的要求；培育并不断提高中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的动态竞争力；以建设区际互联互通的国内统一大市场助推产业内迁；营造中西部地区一流营商环境。

关键词：产业转移；转型升级；产业链供应链安全；中西部地区

中图分类号：F26，F20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0766（2025）01-0036-12

作者简介：刘志彪，南京大学长江产业发展研究院教授；刘俊哲，南京大学商学院博士研究生（南京 210093）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变化趋势及对我国影响研究”（24amp;ZD055）

一、问题的提出

当前，欧美国家正通过财政补贴、关键技术封锁、近岸友岸外包等措施，在其巨大的市场需求支持下加速引导在华产业与产业链的转移，同时由于中国东部地区的土地和劳动力等要素成本的比较优势逐渐降低，^①现阶段中国产业呈现“双向转移”特征，即制造业低端环节内迁外移和高端环节回流。据《华尔街日报》报道，2018年以来，中国中西部地区的出口总额增长94%，远高于印度（41%）、墨西哥（43%）和越南（56%）等国外承接地。而在近12个月内，中西部地区的出口总额达6300亿美元，也超过以上三个国家。据此报道可知，当前中国产业转移主要呈现内迁而非外移趋势，中西部地区在承接产业转移方面仍具有巨大优势。^②但是，这种仅通过使用出口的绝对指标来识别产业转移现状的方法，并不十分准确与可靠，不能真实反映现阶段国内产能、投资、产业转移的方向和规模。因此有必要再次提出：在当前全球价值链重构背景下，国内产业大幅度外移了吗？如果有，那么主要承接地有哪些？国内产业内迁的情况如何？另外，我们还需要研究一系列相关问题，才能真正明确现阶段国内产业转移状况，如产业转移的主要动因有哪些？如何促进国内产业加速向中西部地区转移，并把其作为中国发展的回旋空间和抵制产业外移的对冲机制？

众所周知，推动国内产业有序承接转移，是优化生产力空间布局、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途径，同时也是实现稳经济稳就业、保障产业链供应链安全、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的迫切需要。早在2018年底，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的《产业发展与转移指导目录（2018年本）》指出，要大力支持中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推动产业转型升级，加快制造强国建设。2021年，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发展改革委等十部门联合发布的《关于促进制造业有序转移的指导意见》指出，要引导产业合理有序转移，维护产业链供应链完整性，促进形成区域合理分工、联动发展的制造业发展格局。要引导劳动密集型产业重点向中西部劳动力丰富和区位交通便利地区转移，促进技术密集型产业向中西部和东北地区中心城市、省域副中心城市等创新要素丰富和产业基础雄厚的地区转移，支持符合标准要求的高载能行业向西部清洁能源优势地区集聚。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要促进区域协调发展，优化重大生产力布局，构建优势互补、高质量发展的区域经济布局和国土空间体系。2024年9月，《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实施就业优先战略促进高质量充分就业的意见》指出，要引导资金、技术、劳动密集型产业从东部向中西部、从中心城市向腹地有序转移。以上政策文件指明了国内产业有序转移的战略意义以及中西部地区在承接国内产业转移中的重要地位。

经典的产业转移理论主要有产品生命周期理论、梯度转移理论、雁阵模型、边际产业扩张论等。产品生命周期理论和梯度转移理论认为，产业发展对应于产品的创新、发展、成熟、衰退等四个生命周期阶段，随着生命周期阶段的变化，生产活动逐渐从高梯度地区（经济技术水平较高的地区）向低梯度地区（经济技术水平较低的地区）转移。【Raymond Vernon，“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in the Product Cycle，”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vol.80，no.2（1966），pp.190-207.】雁阵模型则认为，产业发展包括进口、国内生产、出口等阶段，当某产业发展成熟处于出口阶段时，将从本国或地区转移到具有成本优势的其他国家或地区。【Akamatsu Kaname，“A Theory of Unbalanced Growth in the World Economy，” Weltwirtschaftliches Archiv，vol.86，no.2（1961），pp.196-217; Kiyoshi Kojima，“The ‘Flying Geese’ Model of Asian Economic Development：Origin，Theoretical Extensions，and Regional Policy Implications，” Journal of Asian Economics，vol.11，no.4（2000），pp.375-401.】而边际产业扩张论认为，国际直接投资应从母国已经或即将处于比较劣势地位而在东道国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边际产业）依次进行。【李东阳：《边际产业扩张论及其启示》，《现代日本经济》1988年第6期。】基于此，早期研究关注国内东中西部地区间是否已经发生大规模的产业梯度转移，结论并未达成共识。【刘友金、吕政：《梯度陷阱、升级阻滞与承接产业转移模式创新》，《经济学动态》2012年第11期；胡安俊、孙久文：《中国制造业转移的机制、次序与空间模式》，《经济学（季刊）》2014年第4期。】随着经济全球化由“效率优先”向“安全优先”转变，【尹杰等：《区分内外资企业的国际产业转移测度模型及对中国的实证研究》，《系统工程理论与实践》2024年第5期。】近期研究较多关注国内产业外移及其造成的产业链安全问题。【胡国良、王继源：《全球产业布局调整背景下中国制造业外迁问题研究》，《财贸经济》2020年第1期；杨枝煌、陈尧：《中国产业对外转移的基本特征、主要问题及提升策略》，《国际贸易》2022年第11期；薛安伟：《中国制造业企业向东南亚投资的新动机、新机遇与新挑战》，《国际经济评论》2024年第1期；刘志彪：《中美全球价值链的重组：从生产消费再平衡到产业转移》，《江苏社会科学》2023年第6期；王春宇、王海成：《我国产业链安全风险特征及应对策略》，《经济学家》2023年第5期。】而关于东部地区产业内迁问题，研究发现其主要影响因素有劳动力成本、工业用地价格、营商环境、工业智能化等。【李伟、贺灿飞：《劳动力成本上升与中国制造业空间转移》，《地理科学》2017年第9期；罗润东等：《劳动力成本上升、机器自动化与制造业转移》，《改革》2023年第8期；姚鹏等：《工业用地价格扭曲、产业转移与产能回潮》，《经济学动态》2022年第10期；刘志彪、王兵：《营商环境、产业转移与区域协调发展》，《河北学刊》2024年第2期；孙早、侯玉琳：《工业智能化与产业梯度转移：对“雁阵理论”的再检验》，《世界经济》2021年第7期；叶堂林等：《机器代工对我国制造业跨区域转移的影响研究》，《科研管理》2023年第9期。】但是，关于现阶段国内产业的内迁与外移趋势孰占主导，依然存在较大争议，【Gordon Hanson，“Who Will Fill China’s Shoes？ The Global Evolution of Labor-Intensive Manufacturing，” East Asian Economic Review，vol.24，no.4（2020），pp.313-336; 刘莹、彭思仪：《中国产业链转移现状、问题与对策建议》，《学习与探索》2023年第12期。】且鲜有研究聚焦中西部地区与国外承接地的优劣势对比分析，以提出中西部地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的建议。造成争议的主要原因是缺少精准识别产业转移的方法和数据，大多数研究使用区位熵、区际投入产出关系、工业总产值占全国比重变化、从业人员总数占全国比重变化、产业转移指数、产业出口比重和贸易比重等相对指标，【Maria Savona and Roberto Schiattarella，“International Relocation of Production and the Growth of Services：The Case of the Made in Italy Industries，” Transnational Corporations，vol.13，no.2（2004），pp.57-76; 刘红光等：《区域间产业转移定量测度研究——基于区域间投入产出表分析》，《中国工业经济》2011年第6期；贺曲夫、刘友金：《我国东中西部地区间产业转移的特征与趋势——基于2000—2010年统计数据的实证分析》，《经济地理》2012年第12期；李伟、贺灿飞：《劳动力成本上升与中国制造业空间转移》，《地理科学》2017年第9期；胡安俊、孙久文：《中国制造业转移的机制、次序与空间模式》，《经济学（季刊）》2014年第4期；孙晓华等：《产业转移、要素集聚与地区经济发展》，《管理世界》2018年第5期；苏庆义、王奉龙：《东亚区域产业链重构的经济效应：基于全球多区域投入产出模型的反事实分析》，《世界经济研究》2024年第3期。】而少有研究使用企业区位变迁信息等绝对指标。相较于相对指标，在衡量产业转移时，企业区位变迁信息可以剔除地区经济发展的内生影响，并精确区分每一条信息的迁出地与迁入地，以此更精确地识别产业转移的方向、规模和比重。【Jouke Van Dijk and Piet H. Pellenbarg，“Firm Relocation Decisions in the Netherlands：An Ordered Logit Approach，” Papers in Regional Science，vol.79，no.2（2000），pp.191-219; Aleid E. Brouwer，Ilaria Mariotti，and Jos N. Van Ommeren，“The Firm Relocation Decision：An Empirical Investigation，” The Annals of Regional Science，vol.38，no.2（2004），pp.335-347; Josep-Maria Arauzo-Carod，Daniel Liviano-Solis，and Miguel Manjón-Antolín，“Empirical Studies in Industrial Location：An Assessment of Their Methods and Results，” Journal of Regional Science，vol.50，no.3（2010），pp.685-711.】

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第一，明晰现阶段国内产业转移主要呈内迁趋势的事实特征，为新时期应用大国雁阵模型实现产业转型升级提供有力证据；第二，创新性地使用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注册地址变更等企业区位变迁信息，识别产业转移方向和比重，与相对指标衡量方法相比更加准确，是对现有定量测度研究的有益补充；第三，分析中西部地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的优势与挑战，并以此为政府和业界提供政策参考与实践启示，对在新一轮国际产业转移背景下，培育并完善中西部地区产业承接新优势，助推区域协调发展和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国内产业“内迁外移”趋势识别

（一）数据处理与概念界定

1.数据处理

首先，基于Wind沪深A股上市公司报告子数据库，通过搜索“注册地址”“生产基地”“投资新建”“项目”“海外”“转移”“迁移”和“变更”等关键词，并将起止时间设定为2018年1月至2023年12月，【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新一轮国际产业转移开始。2008—2017年，中国部分劳动密集型产业开始外移，但中国仍然是全球最大的产业转移承接地，此阶段国际产业转移主要受经济因素影响，仅涉及产业链部分“低端”环节。而2018年后，在大国地缘政治博弈、中美贸易战、新冠疫情等因素的叠加影响下，国际产业转移呈现新趋势和新特点，即“低端”环节内迁外移和“高端”环节回流并存，涉及产业链多个环节甚至整个产业链。因此，本文选择2018年1月至2023年12月数据。】筛选研究所需的公司公告。其次，通过手工整理得到中国上市公司关于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和注册地址变更反映的产业内迁与外移情况的各类条目，并对数据主要做如下清洗处理：剔除终止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的条目，合并同一公司或和其子公司及孙公司关于同一项目与生产基地建设进展情况的条目，合并两个或多个公司共同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的条目，对同一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中涉及多个地区的条目进行分别记录，等等。由此，主要得到两份数据：一是中国上市公司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数据，总计601个条目，剔除非跨省数据后，总计368个条目；二是中国上市公司注册地址变更数据，总计164个条目，均为跨省数据。其中，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数据涵盖《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 4754—2017）的31个制造业细分行业。最后，根据地区划分和时间序列对数据进行时空分布统计分析。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基于沪深A股上市公司数据仅识别了国内企业的“内迁外移”趋势，而在国内经营的跨国公司也发生了较大规模的迁移。例如，马士基将综合集装箱物流供应链管理及全球服务共享中心两大主要业务机构内迁至重庆；富士康将郑州工厂的部分iPhone产能转移至印度。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得性，在此不做具体分析。但是，因为沪深A股包含了金龙鱼、苏泊尔、水井坊、重庆啤酒等外资控股企业，且超过830家境外机构通过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等渠道进入沪深A股市场，【邱海峰：《QFII/RQFII跨境资金管理进一步优化，合格境外投资者数量超830家——境外机构投资中国市场更便利》，《人民日报海外版》2024年8月6日，第7版。】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外资在国内产业转移中的影响，保证了本文结论的准确性。

2.概念界定

产业转移是指，由于要素资源禀赋、市场供需、政策制度等的变化，产业由某一国家/地区转移至其他国家/地区的活动，通常表现为企业将产业链的全部或部分环节转移至其他国家/地区的过程，伴随着生产要素的跨地区转移。【孙启明等：《区域经济波动的微观动态基础：企业迁移和产业转移》，《经济学动态》2012年第12期；孙晓华等：《产业转移、要素集聚与地区经济发展》，《管理世界》2018年第5期。】按空间范围分为国际产业转移和国内区际产业转移。

因为产业转移通常表现为国家或地区间的贸易、投资、技术转移活动等形式，所以在实际经济活动中有时很难将产业转移与其截然区分开来。【陈建军：《中国现阶段的产业区域转移及其动力机制》，《中国工业经济》2002年第8期。】而且，随着全球价值链的加速重构，产业链各环节的区域布局成为深度调整国际生产体系的基础单元，产业转移与国家或地区间的贸易、投资、技术转移活动等的界限逐渐模糊。产业转移的动因主要有：获取其他国家/地区成本较低的土地、水电、劳动力、原材料等基本生产要素；贴近或进入其他国家/地区市场、拓展市场份额或满足其他国家/地区市场需求变化；获取其他国家/地区的高素质人才和先进技术；享受其他国家/地区的税收减免、政府补贴等产业优惠政策。因此，产业转移的形式主要有：跨地区投资新建生产基地，迁移总部或办公地址，建设营销物流仓储网点，开展并购，迁移或新建研发中心等。

由此，根据产业转移的概念内涵和现阶段产业转移的事实，本文将产业内迁定义为产业在国内东部、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之间的相互转移，结合产业转移事实，特指企业由国内东部地区向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企业注册地址由国内东部地区变更为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产业外移定义为产业由国内转移至国（境）外地区，在本文中指企业由国内地区向国（境）外地区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企业注册地址由国内地区变更为国（境）外地区。

（二）现状分析

1.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

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以下简称“投资新建”）情况是反映产业选址和转移的重要指标。如表1所示，从总量看，2018—2023年中国上市公司在国内投资新建的数量为503个，而在国外的数量为98个，前者约为后者的五倍。由此可见，中国上市公司的主产地仍然在国内。其中，中国上市公司在东部地区的投资新建数有256个，占比42.6%，是国内生产的主阵地和首要选择；中西部地区共有237个，占比39.5%，与东部地区差距较小。

从转移方向和数量看，考虑迁出地差异、剔除非跨省数据后，以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指标衡量，国内产业外移总数为96个，占比26.6%，而国内产业内迁总数为140个，占比38.0%。其中，国内产业由东部和中西部地区外移的数量分别为84个和14个，而由东部地区内迁至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的数量分别为77个、60个、3个。由此可见，无论是由东部单个地区还是由全国整体外移的数量，都明显少于国内产业内迁的数量；同时中西部地区是国内产业内迁的主阵地，中部地区国内产业内迁数量略高于西部地区。以东部地区为迁出地看，东部地区产业内迁以向中西部和东北地区转移为主，东部地区内部转移和向国外转移的数量相对较少。具体来看，东部地区内部转移的数量有82个，与由东部地区外移数量相对持平，但明显少于由东部地区内迁的总数（137个）。以中西部地区为迁出地看，中西部地区内部转移和由中西部地区转移至东部地区的数量分别为20个和19个，这种地区内部转移和国内“逆向”转移数量也多于由中西部地区外移的数量。而东北地区作为国内产业转移迁出地和迁入地以及向外转移的数量均较少。

从外移地区分布看（见表2），以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指标衡量，2018—2023年国内产业外移地区主要集中在东南亚地区，以泰国和越南为主，而墨西哥和匈牙利、西班牙、德国等欧洲国家则是东南亚地区之外的主要外移地区。

从承接地看（见图1），国内产业内迁趋势明显，但近年来有下降趋势。具体来看，2018—2023年国内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承接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的数量（以下简称“承接数量”）变化呈倒“N”型，即先降后升再降，而在国外地区则与此相反，即先升后降再升。其中，中西部地区的承接数量在2020年与东部地区持平，并在随后两年内超过东部地区，到2022年达到极大值点60个，虽然在2023年有所下滑，但仍保持在33个。此外，2018—2022年国内东部和中西部地区的迁入数量均大幅超过国外，仅在2023年被东南亚地区超过。这可能是近年来欧美国家的友岸外包政策的迟滞效应和东南亚地区廉价劳动力成本优势显现所导致的结果。墨西哥和欧洲则得益于美国实施的近岸外包和友岸外包政策，承接数量在近两年内有所增长。

借鉴相关研究，基于《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 4754—2017）的二级分类标准，从低端制造业与高端制造业两个方面考察中国产业转移现状。【马光明：《中国低端制造业的分类筛选、国内转移及其影响因素研究》，《经济问题探索》2022年第1期。】从产业转移的行业分类看，内迁至中西部地区的产业，以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科技推广和应用服务业，医药制造业，通用设备制造业，专用设备制造业等技术、资源和资本密集型高端制造业为主。分地区看，内迁至中部地区的前几位产业，依次为科技推广和应用服务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医药制造业、通用设备制造业、专用设备制造业、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内迁至西部地区的前几位产业，依次为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而外移至东南亚、墨西哥和欧洲等国（境）外地区的产业，以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橡胶和塑料制品业，专用设备制造业，家具制造业，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等低端制造业为主，与内迁至中西部地区的产业相比较，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占比增加，这与近年来国内劳动力价格优势逐渐丧失有关。

2.注册地址变更

公司注册地址变更情况是反映产业内迁与外移的重要指标。总体上看，与投资新建相同，国内产业转移以内迁为主，但以东部地区为迁出地看，东部地区国内产业内迁以地区内部转移为主，紧接着是向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转移，且中部地区转移量略高于西部地区。具体来看（见表3），以注册地址变更指标衡量，2018—2023年国内产业内迁总数有69个，占比42.1%，远大于国内产业外移数量。其中，由东部地区内迁至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的数量分别为39个、26个、4个，占比分别为23.8%、15.9%、2.4%；东部地区内部转移的数量为63个，占比最高，为38.4%；但整体上东部地区内迁至中西部地区的总数与东部地区内部转移数量相对持平。此外，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作为国内产业迁出地的数量较少。由此可见，中西部地区在承接国内产业转移的过程中展现出强大吸引力，且中部地区大于西部地区。值得注意的是，由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逆向”转移至东部地区的数量分别有8个、7个、4个，总占比达11.6%，主要原因是这些企业属于影视文化、房地产和医疗等类型，转移动机偏市场和资本导向。

从转移方向和数量的时序变动看（见图2），以注册地址变更指标衡量，2018—2023年期间，东部地区内部转移和东部地区内迁至中西部地区的数量在各年度国内产业转移数量中最多，由中西部地区“逆向”转移至东部地区的数量较少，而东部地区内迁至东北地区和国内产业外移的数量则最少。其中，东部地区国内产业内部转移数量在6-15个之间且呈“W”形波动变化，并在2023年达到最大值。更细致地比较来看，由东部地区内迁至中西部地区的企业数量在2018年和2019年时较少，且少于东部地区内部转移量，但在随后两年内快速增加，并超过东部地区内部转移量，且在近两年内与其相对持平。这说明，2019年后，中西部地区在承接国内产业转移上的吸引力稳步提升。

综上所述，以中国上市公司投资新建项目与生产基地和注册地址变更指标衡量，2018—2023年国内产业转移主要呈内迁而非外移趋势，中西部地区是国内产业转移的主要承接地。

（三）稳健性检验

为避免样本选择性偏差，提高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扩大数据搜集范围，本文使用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发布的《2018—2023中国民营企业500强调研分析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数据，对研究结论进行印证检验，以增强研究结论的代表性和准确性。

投资与并购是衡量产业转移的重要指标，参与区域发展战略情况则可以侧面印证产业转移趋势。根据《报告》，亚洲、欧洲和北美洲是中国民营企业500强的主要海外经营地区。其中，对外投资办厂、建立国际营销和物流服务网络、海外并购、境外资源开发、境外加工装配是其开展海外经营的主要类型。如图3所示，2017—2022年，中国民营企业500强的海外投资项目数量整体呈“M”形变动，仅在2018年和2021年增多，其余年份减少；对外直接投资的企业数量整体呈下降趋势，虽然在2020年和2021年有所回升，但在2022年急剧下降至204个；国（境）外并购事件数量整体呈下降趋势，仅在2021年有所回升，且远少于国内并购事件；2020—2023年，参与中部地区崛起和西部大开发战略的企业数量，明显多于参与“一带一路”倡议的企业数量。以上数据资料印证了前述研究结论。

三、现阶段国内产业向中西部地区迁移的主要动因

回顾世界经济发展史，自第一次工业革命至今，全球范围内共发生五次大规模的产业转移：第一次是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上半叶，英国的棉纺、煤炭等劳动密集型产业向美国转移；第二次是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美国的纺织、钢铁等劳动和资本密集型产业向德国、日本转移；第三次是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德日等国的纺织业、轻工业等劳动密集型、出口加工型产业转移至亚洲“四小龙”等新兴工业化国家；第四次是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初，欧美日等发达国家和亚洲“四小龙”等新兴经济体的纺织服装、电子加工组装等劳动密集型、低技术高耗能产业转移至中国；第五次是2012年至今，制造业低端环节由中国东部地区转移至中西部地区和东南亚等国家，部分制造业高端环节回流发达国家，呈“双向转移”趋势。国际产业转移的主要特征是以加工组装环节为主，但逐渐从短链条、低附加值的制造业低端环节蔓延至长链条、高附加值的制造业中高端环节。而国际产业转移的动因则千差万别，主要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企业自身的动机，即寻求成本“洼地”、经济效率和产业战略配置；二是受政府政策和发展战略的驱使，如国际竞争、地缘政治、开放政策等影响。当前国内产业转移受制于一系列复杂因素的影响，下面做具体分析。

（一）顺应国内要素结构转型，优化产业战略配置

随着中国经济社会发展进入新阶段，东部地区要素结构加速转型，丰裕要素逐渐由劳动力转变为资本和技术研发。在此背景下，东部地区的土地和劳动力等传统要素成本全面上涨，导致制造业综合成本快速上升。此外，数字经济时代下，在互联网、电力、算力和数据等要素资源禀赋方面，中西部地区与东部地区之间的差距不断缩小，贵州、成渝、宁夏、内蒙古、甘肃等“东数西算”工程国家算力枢纽节点省市区的优势突出。在逐利本性驱使下，东部地区产业为寻求传统要素成本“洼地”和数字要素资源优势地，纷纷选择将劳动密集型低端制造业和技术、资源、资本密集型高端制造业转移至中西部地区或国外。这是国内产业顺应要素结构转型，优化产业战略配置的主动选择。而国内产业的内部迁移，是以“雁行”形态优化再配置生产要素，目的是协同东部和中西部地区实现产业“双升级”，推动区域差异化协同发展。一方面，东部地区的成熟产业内迁，可以延展东部地区产业优势，为中西部地区带来新动能，缩短产业培育时间，加快工业化进程。另一方面，东部地区主动优化调整过剩产能和落后产能，转移边际产业，可以释放原来被占据的土地、劳动力、基础设施、政策优惠等要素资源，并重新集中到新兴主导产业，为产业转型升级创造空间，实现“腾笼换鸟”。

（二）全球价值链重构背景下规避不确定性风险

随着全球经济重心不断由大西洋地区转移至亚太地区，新老势力在全球范围内展开新一轮经济博弈，国际产业竞争愈发激烈，全球价值链加速重构。加之中美贸易战、新冠疫情、俄乌战争、巴以冲突等“黑天鹅事件”频发，不确定性风险不断加剧。以美国为主的欧美国家，主导实施近岸外包和友岸外包等政策，吸引在华高端制造业回流，并设置各种有形和无形贸易壁垒。由此导致国际市场原材料和中间品价格异常波动，产业链供应链安全面临极大挑战。受此影响，在过去一段时间，部分国内产业链正按照欧美国家的战略意图，不断地转移出去。在此背景下，国内产业转移至中西部地区，是为延展过去一段时间内聚焦于东部地区的部分产业链，强化东中西部地区间的供需链接，以此规避不确定风险，有效对冲“中国+1”或“中国+N”战略，降低对国外部分供应链的依赖程度，增强产业链供应链的独立自主和安全可控能力。

此外，在全球价值链重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部分产品的国内市场需求趋于饱和的情况。此时，国内供需结构失衡，部分产业的产能过剩，利润空间大幅度萎缩，甚至出现企业大面积亏损直至停产倒闭。在此情况下，国内产业内迁至中西部地区的主要目的是充分利用国内超大规模市场的战略腹地，消化过剩产能。通过在中西部地区投资建设工厂或生产基地的方式，一方面有助于加快区域产业链布局，充分利用各地区优势要素资源，增强生产制造能力，另一方面有助于近距离辐射多个目标市场，及时响应新市场需求变动。

（三）区域发展战略与政策支持引导

在中部地区崛起、西部大开发等国家重大区域发展战略和国家级承接产业转移示范区政策的引领下，中央和地方政府在财政、税收、土地、基础设施建设、设备搬迁、人才引进等多个方面提供政策支持。在综合考虑能源资源、环境容量、市场空间等因素的基础上，中央和地方政府各部门制定并适时调整产业发展与转移指导目录，鼓励并引导东部地区产业有序转移到中西部地区。例如，财政部、税务总局、国家发展改革委发布《关于延续西部大开发企业所得税政策的公告》，对设在西部地区的鼓励类产业企业减按15%的税率征收企业所得税；山西省制定《关于承接东部地区外商制造业产业转移的若干措施》，对东部地区外商制造业转移项目租赁当地办公用房和生产厂房的，省级财政按规模分档给予开办补助，生产用天然气管网输配价格取消其他收费和加价，战略性新兴产业享受优惠电价政策等。此外，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产业转移”专栏显示，自2011年开始，中央和地方政府在全国各地积极组织涵盖各类产业的承接转移交流会、专题对接活动和主题论坛等。这一系列从中央到地方的区域发展战略和产业转移政策支持引导，是东部地区产业选择内迁至中西部地区的重要动因之一。

四、中西部地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的优势与挑战

中西部地区既是亟待深度挖掘的产品和服务市场，又是拥有广阔空间的生产基地，更是中国重要的战略资源接续地和产业转移承接地。在承接国内产业转移过程中，中西部地区具备一定优势，同时也面临一些挑战。

（一）产业集聚集群基础较好，但产业配套体系仍需完善

经过中部地区崛起、西部大开发、长江经济带发展等区域重大战略的实施，中西部地区形成了一定数量和规模的核心原材料、关键零部件和基础元器件供应商，产业集聚集群发展基础较好，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提供了良好条件。例如，湖南省株洲市建成全球最大的轨道交通装备研制基地，吸引380多家上下游企业集聚，本地配套率超过80%，【湖南省工业和信息化厅：《湖南先进制造业集群有多强？一般一般，全国第三！》，https：∥gxt.hunan.gov.cn/gxt/xxgk_71033/gzdt/rdjj/202210/t20221028_29109836.html，2024年4月27日。】能够极大程度降低产业内迁的配套生产成本和市场交易成本，有效缩短内迁产业在中西部地区的本地适应时间，减少“水土不服”现象的出现。此外，中西部地区在新一代信息技术、高端装备、新材料、航空航天等领域形成了13个国家先进制造业集群，【主要包括合肥市智能语音集群，成都市软件和信息服务集群，武汉市光电子信息集群，长沙市新一代自主安全计算系统集群，成渝地区电子信息先进制造集群，株洲市轨道交通装备集群，长沙市工程机械集群，徐州市工程机械集群，西安市航空集群，株洲市中小航空发动机集群，武汉市、襄阳市、十堰市、随州市汽车集群，赣州市稀土新材料及应用集群，呼和浩特市乳制品集群。】占全国比重的近三分之一，既有传统优势产业也有战略性新兴产业，为承接东部地区产业内迁，并带动相关产业集群发展提供了重要支撑。例如，安徽省合肥市依托科大讯飞开放平台建设智能语音集群，聚集近300万的开发者团队，形成“人工智能开发者+终端用户”的良好产业生态，【徐向梅：《推动先进制造业集群发展》，《经济日报》2022年6月17日，第11版。】对承接东部地区相关产业内迁形成较强吸引力。但是，中西部地区的产业结构相对集中在产业链上游环节，【洪俊杰等：《中国产业转移的战略考量：特征、动因与政策展望》，《国际贸易》2024年第7期。】专精特新企业数量与东部地区差距较大，以第六批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为例，根据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数据计算，东部地区共有2424家，而中西部地区仅有532家；【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第六批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公示名单》，http：∥www.cima.org.cn/keditor/attached/file/20240902/20240902140588948894.pdf，2024年9月30日。】同时中西部地区的核心中间品、重要生产设备等本地配套能力仍需提高。

（二）生产要素成本整体较低，但优势正在逐渐丧失

土地、水电、劳动力等生产要素成本是影响产业转移选址的重要因素。由于资源禀赋、经济发展水平和产业结构等方面的差异性，中国中西部地区与东部地区间形成了天然的要素成本“阶梯”。例如，经国家统计局数据计算显示，中西部地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费用利润比为1.08，分地区计算则分别为1.41和0.92，明显低于东部地区的1.74。【国家统计局：https：∥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E0103，2024年4月27日。】这为中西部地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提供了优良条件。

如表4所示，得益于较为充裕的要素资源供给，中西部地区的生产要素成本整体处于较低水平，但优势正在逐渐丧失。首先，中西部地区拥有广阔的廉价土地，工业用地价格区间约为8-116美元/平方米。【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资源部：《全国工业用地出让最低价标准》，https：∥gk.mnr.gov.cn/zc/zxgfxwj/201702/t20170206_1436122.html，2024年4月27日。】与之相比，泰国、越南、马来西亚、柬埔寨、德国等大部分国外主要承接地的工业用地价格较高。其次，以发电量为例，据国家统计局和CEIC数据库统计，2022年中西部地区的发电量占全国73%以上，超过500万吉瓦时，远超东南亚、墨西哥和欧洲等国外主要承接地的发电量及其总和。【国家统计局：https：∥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E0103，2024年4月27日；CEIC数据库，https：∥www.ceicdata.com.cn/zh-hans，2024年4月27日。】中西部地区工商业平均电价约为0.09美元/度，低于柬埔寨、匈牙利、德国等国，但与泰国、越南、马来西亚、墨西哥等国的价格相差不大。同时中国中西部地区工商业平均水价约为0.47美元/立方米，低于墨西哥、匈牙利、西班牙、德国等国，但与泰国、越南、马来西亚、柬埔寨等东南亚主要承接国的价格相差不大。最后，根据国家统计局和国际劳动组织数据，2022年中国中西部地区各省区市平均工资区间为896-1788美元/月，大部分在1100美元/月左右，低于匈牙利、西班牙和德国等欧洲承接地的平均工资，但明显高于泰国、越南、马来西亚、柬埔寨和墨西哥等承接地的平均工资。可见，中国中西部地区在土地、水电等方面的优势正逐渐丧失，仅劳动力要素仍保持一定优势。

（三）交通基础设施条件较好，但覆盖程度和互联互通水平仍需提高

交通基础设施建设能够显著缩短空间距离，在提升运力的同时降低运费，极大地提高了产业转移的动力，促进地区间产业转移。【郑鑫、陈耀：《运输费用、需求分布与产业转移——基于区位论的模型分析》，《中国工业经济》2012年第2期。】经过中部地区崛起和西部大开发等区域重大战略的探索实施，中国形成了“五纵七横”和“五纵两横一环”的高速公路网和铁路货物运输网，加之长江水道河网密集、支流众多的天然优势，构成连接东部与中西部地区的庞大运输网络，成为中西部地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的重要因素。如表5所示，在交通基础设施总里程数方面，中西部地区的公路里程（373.49万公里）、铁路里程（9.82万公里）和内河航运里程（6.79万公里）均远超国外主要承接地，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提供了良好的运输条件。在交通基础设施覆盖程度方面，中西部地区的公路、铁路和河运密度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与国外主要承接地相比则差异较大，居于中间位次。【由于越南、马来西亚、墨西哥、西班牙的河运里程数据缺失，本文未做比较。】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计算，东部地区的公路和铁路密度分别为1.29公里/平方公里和0.0402公里/平方公里，而中西部地区仅为0.4717公里/平方公里和0.0124公里/平方公里。可见，近年来国家不断加快中西部地区的公路铁路网建设，但在中西部地区内部及其与东部地区间，仍然存在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不均衡现象，综合交通体系急需优化，覆盖程度和互联互通水平仍需提高。

（四）市场潜力较大，但营商环境仍需优化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2023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中西部地区生产总值均超过26.9万亿元，分别增长4.9%和5.5%，增速与东部地区相对持平，固定资产投资分别增长0.3%和0.1%，总体经济和市场发展良好。同时根据国家统计局资料，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区域发展总体战略的深入实施，中西部地区居民收入增速明显快于东部和东北地区，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近30000元，地区收入相对差距不断缩小。【国家统计局：《中华人民共和国2023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https：∥www.stats.gov.cn/sj/zxfb/202402/t20240228_1947915.html，2024年4月30日；国家统计局：《居民收入水平较快增长 生活质量取得显著提高——党的十八大以来经济社会发展成就系列报告之十九》，https：∥www.stats.gov.cn/xxgk/jd/sjjd2020/202210/t20221011_1889192.html，2024年4月30日。】可见，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化，国内市场体制机制逐渐完善，中西部地区作为重要战略腹地，与东部地区市场的内部纽带联系不断得到强化，具有产品快速、直接面向国内超大规模市场的独特优势，加之中西部地区拥有近7.5亿的庞大规模人口，市场潜力较大。这可以为中西部地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提供良好市场条件和广阔发展空间，在需求侧吸引产业内迁，并为其后续发展提供强大支撑。

但是，根据《中国城市营商环境研究报告2023》，2019—2021年营商环境指数排名前十的城市中，中西部地区仅有成都和武汉两地，且排名靠后。中西部地区在市场、政务、法治、人文等方面的营商环境水平不高，尤其是在融资、创新、竞争公平，资源获取和市场中介，政府办事效率、行政廉洁和政府关怀，产权保护、社会治安和司法服务，对外开放和社会信用等方面，仍需不断优化提升。【张三保、张志学：《中国城市营商环境研究报告2023》，https：∥jszy.whu.edu.cn/zhang/en/zzcg/416874/content/6027.htm，2024年4月30日。】

五、中西部地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的对策建议

（一）国内产业链布局要兼顾效率和安全

在当前中国产业结构亟待转型升级和全球价值链加速重构背景下，国内产业链不可避免地出现少数低附加值、低技术环节外移的现象，这是顺应要素结构转型、优化产业结构和战略配置的必经之“阵痛”。但是，现阶段国内产业链布局的关键是，在兼顾效率的同时，要注意引导多数资金、技术和劳动密集型产业内迁至中西部地区，建设国内产业有序转移的“大纵深”战略腹地，以此防范和对冲国内产业过度外移可能产生的失业增加、税收流失、产值骤降等“空心化”风险。具体来看，要抓住当前区域产业政策的重点，坚持以大开放持续深入推进中部地区崛起和西部大开发等区域重大战略的实施，通过建设“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互济”的内陆开放高地，设立承接转移重点产业引导基金，建设产业承接示范园区，吸引中高附加值、核心生产节点和关键技术环节的重点产业内迁至中西部地区，在助推区域产业协同升级的同时提升产业链供应链安全。

（二）培育并不断提高中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的动态竞争力

中西部地区要时刻对标国外主要承接地，培育并不断提高中西部地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的动态竞争力。首先，不断完善中西部地区的要素市场建设，保持土地、水电等基础生产要素价格处于合理区间。其次，全面提高中西部地区的中高等教育和专业技能培训供给能力，实施多层次的人才引进政策，提升劳动力整体素质和生产效率。再次，不断完善高速公路、高速铁路等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现代化物流体系，疏通实体经济的“筋络”，有效降低生产、经营和运输成本。最后，要注重中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的有序性，避免承接地之间的盲目竞争和重复建设。针对不同地区和不同产业，应以大国雁阵模型为指导，实施因地制宜的差异化承接转移模式。同时不断完善中西部地区的产业配套体系，吸引头部企业、“链主”企业、关键节点企业等带动产业链上下游关联产业集群式或整体式迁入，形成区域间良性互动、分工合理、特色鲜明、优势互补的梯度转移格局。

（三）建设区际互联互通的国内统一大市场助推产业内迁

产业无论外移还是内迁，都是企业追逐市场需求与盈利的结果。在当前复杂的国际政治经济背景下，促进东部地区产业更多地内迁到中西部地区而不是选择外移，最根本的措施在于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壮大国内市场规模。因此，中西部地区要积极融入高水平、高标准的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在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长江经济带、西部陆海新通道中，实现东中西部区际联动发展，促进要素资源在更大范围内自由流动。尤其要在基础设施建设、科技共享和人才流动等方面，实现中西部地区与东部地区之间、中西部地区内部省市区之间的互联互通，逐渐消除因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造成的产业内迁阻滞，形成国内产业梯度转移的有效机制。应依托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创建的产业转移信息服务平台，提高中西部地区各省市区承办产业转移发展对接活动的规模和质量，大力开展地市推介、政企对接、产融对接等专题活动，加强地区间交流互动。此外，要坚持扩大内需战略，着力提升中西部地区的居民人均收入水平，充分挖掘并发挥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助推中西部地区承接国内产业转移。

（四）营造中西部地区一流营商环境

“家有梧桐树，自有凤来栖”。新一轮的国际产业转移说明，地区的营商环境水平对吸引并承接产业转移至关重要。中西部地区要在国内产业转移承接地中脱颖而出，必须在市场、政务、法治、人文等方面不断优化营商环境，真正实现市场化、国际化、法治化、人文化。首先，持续推进市场化改革，主动对接高标准国际一流市场经贸规则，清理取消未纳入市场准入负面清单的限制措施，维护公平公正自由平等的市场秩序，让迁移企业“愿意来、进得来、留得住、发展得好”；其次，持续深化政务服务标准化、规范化、便利化改革，推进政务服务数字化建设，提升系统对接整合与数据共享水平，重点推进地区间乃至全国关键数据资料互通互认，精简优化申请审批环节，提高行政办事效率，降低不必要的时间成本；再次，加强地方公平公正执法，平等保护本地及迁入企业的合法权益，推进综合执法改革，提高跨地区联合执法协作水平，合力保障企业合法权利；最后，强化中西部地区积极正面的本地特色和印记文化建设，吸引东部地区产业内迁，坚持包容审慎原则，合理适度推进内迁企业文化与地区文化的创新融合发展。

（责任编辑：吴 茜）

① 根据国家统计局关于经济地带的划分，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江苏、上海、浙江、福建、广东和海南10个省（市），中部地区包括山西、河南、安徽、湖北、湖南和江西6个省，西部地区包括内蒙古、陕西、甘肃、宁夏、西藏、新疆、青海、四川、重庆、云南、贵州和广西12个省（市、区），东北地区包括辽宁、吉林和黑龙江3省。

② 《中国工厂正在迁移，目的地并非印度或墨西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4891818，2024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