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的玄机

桂林漓江著名景点的名字都起得很好，比如九马画山、鲤鱼挂壁、骆驼过江……一个个名字充满画面感，让山水活了起来。著名的九马画山，我头一次听到时，还以为“画”是动词，马在画山，多么灵动！后来才知道，其实“画山”是山名。旅行家徐霞客这样描述：“其山横列江南岸，江自北来，至是西折，山受啮，半剖为削崖；有纹层络，绿树沿映，石质黄红青白，杂彩交错成章，上有九头，山之名‘画’，以色非以形也。”据说画山上九马姿态各异，有的跳跃，有的奔腾，有的觅食，有的侧卧……游客们总要仔细辨认，把这些马一匹一匹找出来。

其实许多地方的风景都很美，至于像什么，全靠各人想象。我曾在乌江百里画廊坐船，看到的绿水青山景色极佳，同样也是喀斯特地貌，可惜名字逊色了一些，比如有座山叫“鳄鱼口”，写实却缺少点回味，传播度不高。

名字对景点来说太重要了。扬州瘦西湖之前一直被唤作“炮山河”“保障湖”。后来乾隆年间有人做了首诗，其中有句“故应唤作瘦西湖”。“瘦西湖”这个名字雅致、好记又朗朗上口，很快流传开来，于是之前的俗名不再被人提起。

换个名字，引发的联想完全不同。许多植物都有别名，比如紫薇又叫百日红、痒痒树，红花石蒜又叫曼珠沙华。不同的名字，在气质上明显差着好几个段位。女青又名鸡屎藤，有人写诗“我一看女青就开了”，如果写成“我一看鸡屎藤就开了”，诗意就变成了戏谑。张爱玲小说《第一炉香》里提到“一朵一朵挺大的象牙红，简单的，原始的，碗口大，桶口大”，其实象牙红还有一个名字“鸡冠刺桐”，更实在一些，听起来就不如象牙红那么摇曳。

汪曾祺有篇小说叫《晚饭花》。晚饭花有许多别名，又叫地雷花、洗澡花、紫茉莉，但感觉在朴素的小说里“晚饭花”是最合适的，朴实又引人遐想，淡而有味。地雷花有点搞笑，洗澡花不够庄重，紫茉莉又脂粉气太浓—《红楼梦》里贾宝玉做茉莉粉用的就是紫茉莉的种子，这与怡红院在气质上倒是相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