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浅入深，悟读《登快阁》

［摘 要］诗歌因其形式的独特和意蕴的丰富，成为语文教学的一大难点；而作为最富语文味的文本，诗歌在培养与提升学生语文学科核心素养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文有文式，教有教法，教学时要立足诗歌本身，以诗歌的基本要素、特征为抓手，以具体的内容为基础进行深耕，才可解得诗意、品得诗情、悟得诗美。文章以《登快阁》为例，谈如何挖掘诗歌内涵，悟出诗人心中之快慰，与诗人产生情感共鸣。

［关键词］诗歌教学；字词；想象；典故

［中图分类号］ " "G633.3 " " " " " "［文献标识码］ " "A " " " " "［文章编号］ " "1674-6058（2024）22-0001-03

登快阁 宋·黄庭坚

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

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

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

通过反复诵读、逐字翻译，学生基本可以解除本诗文字上的障碍，但学诗只读懂字面意思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掌握一些方法和技巧，以读懂文字背后的千山万水，尝试跟着作者的脚步去感受、思索诗句背后的情感。

一、捕捉诗句信息（人物、时间、地点、事件），勾勒诗歌轮廓

人物：“痴儿”。如何理解黄庭坚在诗中自称“痴儿”？来看看黄庭坚的家族背景：远祖是西汉丞相黄霸；十世祖黄翰是唐朝中期的进士；九世伯祖父黄保仁是大唐进士；八世祖黄荣为大唐副相右仆射；七世祖黄浩为晚唐进士；六世祖黄玘为晚唐举人；五世祖黄赡为南唐进士，历著作郎，知分宁县；四世祖黄元吉为举人，藏书万卷；三世祖黄中理为大宋举人，创办了芝台书院、樱桃书院，是当时驰名豫章的一位大教育家；祖父黄湜为大宋进士，黄湜家中十三个兄弟，其中十人进士及第，时称“十龙”；父亲黄庶，为大宋进士，著名的诗人，康州太守。由此可见黄家是诗书世家，书香越过十代。《宋史·黄庭坚传》记载： “黄庭坚，字鲁直，洪州分宁人。幼警悟，读书数过辄诵。舅李常过其家，取架上书问之，无不通，常惊，以为一日千里。举进士，调叶县尉。熙宁初，举四京学官，第文为优，教授北京国子监，留守文彦博才之，留再任。苏轼尝见其诗文，以为妙绝当世，独立万物之表，世久无此作，由是声名始震。知太和县，以平易为治。时课颁盐策，诸县争占多数，太和独否，吏不悦，而民安之。”可见黄庭坚是天之骄子，已经迈入了精英阶层，他怎么会是“痴儿”呢？这里的“痴儿”是黄庭坚的自嘲，官场不容易待，很多事儿不好处理，难以做到游刃有余。虽然是一县之长，但黄庭坚要坚持自己抚恤百姓的为官原则，却也是处处碰壁。面对如此官场，黄庭坚是烦忧的。即便如此，对于公事，黄庭坚仍然兢兢业业（从“了却”可见，再烦闷也要把公事做完），“痴”于百姓疾苦，“痴”于百姓安乐，于是自嘲为“痴儿”不足为奇。

时间：“晚晴”。“晚晴”的“晚”说的是傍晚还是晚上？又或许到的时候是傍晚，慢慢欣赏景色就到晚上了。这个时间点很耐人寻味，能看出来的是，黄庭坚出发的时间恐怕不是很早。在古代，基础设施并不完备，没有电，更没路灯，夜间行路是极不方便的。可“了却公家事”后，黄庭坚怀着如释重负的心情，纵然很晚，还是要登阁赏景，犒赏一下自己，让自己享受一下大自然。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懂我，至少自己还是要懂自己的呀！“晚晴”，特意强调“晴”字，由此可以做一个推断，黄庭坚来快阁的一路上，或许是有些下雨的，总的来说就是天气没那么好，而到了快阁，天气开始逐渐变好了，于是黄庭坚感到有点儿幸运，有点儿窃喜。

地点：“快阁”。黄庭坚登的是快阁。快阁始建于唐代乾符元年（公元874年），距今已有一千一百多年。它初为奉祀西方慈氏之所，名“慈氏阁”。宋初太常博士沈遵任泰和县令期间，因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常登阁远眺，心旷神怡，遂易名“快阁”。史载：“迨黄太史庭坚继至，赋诗其上，而阁之名闻天下。”黄庭坚沿用了“快阁”的名称，那当我们在读这首诗时，记得带着一个问题：黄庭坚快乐吗？

事件：登阁“倚晚晴”。“倚晚晴”中的这个“倚”字，应该是黄庭坚刻意提炼出来的，是黄庭坚内心闲适情绪的外化。黄庭坚不是倚在栏杆上，而是倚在晚上无垠的晴空里。空阔、明朗，很有色彩感，诗人的世界就是那么不一样。

通过细心捕捉，找到人物、时间、地点、事件这些要素，揣摩它们之间的关系，便能从中梳理出很多信息。黄庭坚开篇感叹自己真是一个愚笨的书生，在人生的旅途中无论遭遇多少困难、多少不幸，仍痴心不改，兢兢业业地治理自己管辖的地方。忙碌了一天，趁着傍晚雨后初晴，登上快阁来放松一下心情。

要读懂诗，找人物、时间、地点、事件很重要。这些信息常常出现在诗歌的开篇。一般来说，写诗开头难，如果开头写不好，就没法写后面的内容。读诗也要把这领头的诗句解读好，以准确勾勒整首诗的轮廓。

二、开启想象，通过景物抵达诗人内心

这是一首登高诗，而登高看到了什么？看到“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这是全诗唯一写景的一联，因此十分关键。唯一写景的这一联要是写不好，整首诗就会没有好的形象。诗歌没有好的形象，只剩下干巴巴的思想感情抒发，那肯定难以成为一首好诗。那这写景的一联，写得究竟好不好呢？来看看：树叶纷纷落尽，万木萧条，天地更显广大。在朗朗明月下，澄江如练分明地向远处流去。黄庭坚看到的景色虽然萧条却无凄凉之感，只有壮丽、开阔和澄澈。

诗句所写到的每样景物，虽然呈现出的具体样子各有不同，但状态是一样的，景物有共同的指向，因此不要把句子理解“杂”了。写景为抒情服务，景物共同的特点为抒情服务。解读时，我们会发现本诗所有景物烘托的意境是开阔而澄澈的。这一联可以说是赏析整首诗的关键，因此一定要理解好了，不能随意破坏黄庭坚所看到的美妙。要理解诗意，想象很重要。我们展开想象的翅膀，从生活经验中去寻找相应的形象感受和情绪体验，努力与黄庭坚沟通、共鸣，从而就会发现这景透露出登上快阁欣赏美景的黄庭坚那摆脱了案牍之劳的愉悦心情。

夜间登高望远，因而刻画景物时不可能纠结于一花一草，也不可能凸显绚烂鲜艳的色彩。虽然黄庭坚描写的整个空间清净明澈，但山水其实未必那么生动，甚至有些东西可能与所写相悖。为何诗人笔下的景色有时会与实景不一样？因为诗人发挥了想象。境由心生，心境所然。诗人黄庭坚有透亮的内心，有已知自己在官场无前途，却还不放弃为人立世的真诚。有着这样不为个人的胸怀的黄庭坚能看到这么辽远、清朗的景色，一点儿都不奇怪。读诗应该懂得往“情”上靠，这也是一种想象。

需要注意的是，从诗歌写作角度思考情与景的关系时要明白写景部分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就是无病呻吟。没有捕捉到能负载自己思想感情的景物就抒发感慨，是很难引起他人共鸣的。因此一定要抓住景物形象。可以说写诗难不在抒情，难在写景，写好景，情感自然就流露出来了。如“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全诗写景，无一字抒情，但就是十分感人，让人觉得此景历历在目、此情点点在心。

三、研读典故，由精练文字感悟诗人丰富情绪

良辰美景中，黄庭坚内心的忧烦袭来。那怎么写忧烦？用典故。“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琴弦已因知己难觅而断绝，只有看见美酒，眼中才流露出喜色。真想乘船直奔故乡而去，虽万里长途不惧远，途中悠悠一曲弄长笛，那是何等的闲适与自在。虽然遗憾此刻回不去，但“我”的心已与那江上的白鸥立下盟约，要随之遨游于山水天地之间。

黄庭坚想用这些典故表达什么情感？典故1：“伯牙摔琴谢知音”，表达知音难觅的孤寂之情。无知音，志向不被认可，鲜被赏识。典故2：“阮籍为青白眼”（白眼，即以眼白示人，表示轻蔑、不快；青眼，即正眼相看，表示尊重、喜爱）。说明很孤独，只能暂且拿美酒当朋友，展现遭遇挫折，仍傲然于世、坚持自我的姿态。这两个典故含蓄蕴藉地表达了黄庭坚因与同僚政见不合、怀才不遇、世无知己而借酒消愁的苦闷。在现实中，坚持自我，可能招致挫败而心生烦恼。因此诗末言：“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这里就涉及典故3：“鸥盟”（与鸥鸟结盟、与鸥鸟为友）。黄庭坚希望融入自然，达到与鸥鸟自由嬉戏的那种纯粹的状态，完全忘掉机心。他还用此流露对隐居生活的向往，可以不以世事为怀。

诗歌中用典故的妙处主要有：1.品评历史。通过引用典故来发表自己的独特见解。2.抒情言志。不直接流露情感，而是借助典故委婉含蓄地表达。3.引发联想或创新意境。创设新的画面，深化诗歌的意境，从而增强诗歌的表现力和感染力。4.表达丰富内涵。可以尝试从这四个方面分析《登快阁》中典故运用的妙处。黄庭坚为宋代江西诗派开山之祖，主张“无一字无来处”，追求“点铁成金”。这首诗中的用典体现了黄庭坚的诗学追求。中华典故文化源远流长，在解析典故中接受文化洗礼，从而感受到更丰富的民族精神。

四、知古鉴今，从诗人的经历悟自己的人生

正如鲁迅追问“娜拉走后怎样”，我们不妨追问：登上快阁的黄庭坚，接下来会怎么样？第二天还会投身公务中吗？他会真正开启“归船弄长笛”的新生活吗？ 我们不妨回顾黄庭坚一生的大事经历：治平四年（1067年），考中进士。元祐元年（1086年），为校书郎，后被诏任《神宗实录》检讨官；元祐二年（1087年），提拔为起居舍人。绍圣初年（1094年），出任宣州知州，改知鄂州。崇宁四年（1105年），客死在宜州。可以发现，黄庭坚在写下此诗之后，仍然在宦海中沉浮，哪怕频频遭受政治打击，也没有离开官场，可见他内心民本思想之深厚。

若更全面地了解黄庭坚的诗歌、事迹和性格，就会发现他即便对“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生活很向往，也难以真正拂袖而去。他不求闻达天下，在走下快阁之后，他还是会做回那个“痴儿”，兢兢业业地去“了却公家事”。这其实是中国许许多多士大夫共有的高尚情怀。他们不同于那些归隐之士，不是现实政治的冷眼旁观者，也不是沉浸于纯思辨领域的清谈者，而是积极投身政治，努力安邦治国，内心正直，“以天下为己任” 的入世者。《登快阁》这首诗不仅呈现了黄庭坚登快阁所见的美景，更呈现了黄庭坚高尚的精神境界。

回到开篇最初的问题：黄庭坚快乐吗？“痴留”公家事有“不快”，“了却”公家事有“快”；纵情山水感到“畅快”，不能归隐山间又有“不快”……不管“快”与“不快”，黄庭坚最后还是因心中的责任感和对百姓的牵挂而稳立官场。黄庭坚是快乐的，但这种快乐包含着复杂的情绪。这种快乐是包含着痛的：贬谪的痛、没有知己的痛……但是当他想起济世安民，他的心就坚定了下来。经历过人生之痛的快乐就不再是单纯的快乐，而是立足豁达人生境界的快乐，直指济世安民的士大夫情怀。从黄庭坚的身上，我们看到了高境界的处世艺术——不妥协但又努力适应现实。

读懂了黄庭坚的《登快阁》，在面对“你是否快乐”这一问题时，我们的心中可能有了新的答案：不一定每一天都有快乐的情绪，但只要有有价值的奋斗目标，哪怕经历了不快，也还是会勇往直前，其实这也挺痛快的。

［ " 参 " 考 " 文 " 献 " ］

［1］ "许嘉璐.二十四史全译［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

［2］ "李精耕，汤洁，万美芬.《大学语文》课程改革应注重地方特色［J］.上饶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4）：86-89.

（责任编辑 农越华）